大隋国师 第293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军中将领离开,帐里气氛舒缓了许多,陈靖起身坐到老人身旁,给他倒了一碗茶水。

  “师父,你觉得周学士会随我们一道吗?”

  “会......”

  放下茶碗的老人,碗底落去桌面,眼睛眯了起来,语气间自有一股威严,回到这边,就是想以余生光复故国,百年后也好对得起皇室历代祖宗。

  放去的碗边,老人的手指不由用上了劲,‘啪嚓’陶碗顿时碎裂开来,口中也接上刚才未说完的后半句。

  “.....也必须会!”

  轰——

  天雷终于在阴云中炸开,大雨哗啦啦冲刷而下。

  连天的铅青的雨幕,远方的城池浸在了一片水汽之中,街道百姓撑开袖子遮在头顶纷纷跑去街檐躲避。

  城中某处宅院,古松探出院墙,在风雨吹打轻摇慢晃,前院里,仆人端着茶水穿过珠帘交织的廊檐,敲响前方一间房门。

  不久,端着木盘进去,敞开的房门对面,映入眸子的便是三个古朴书架,一本本书册整齐排列,紫檀书桌上,笔架悬着大小不同的毛笔,其中缺少的一支,正在一个青袍老人手里挥写,勾勒两个大大的乾坤二字。

  须发全白的老人坐去大椅上,拿起这幅刚写好的字,吹了吹上面的墨汁。

  桌上茶水热气袅袅。

第四百六十章 鹤发有怒颜

  滴滴答答~~~

  雨声清湛,顺着屋檐织起珠帘,湿冷的风吹进敞开的窗棂,刚用过的毛笔搁在砚边,一点一点的滴着墨汁。

  紫檀书桌上,清茶热气摇了摇,旁边还一封漆封的信函,老人挂去刚写的两个大字,伸手端过清茶抿了一口。

  拆开书信,看去上面内容,呵呵笑了几声折叠好,向后靠了靠椅背,看着清茶热气飘摇,手中信是一封家书,外地做领军的大儿子周玦走驿站送来的

  信上与平日一般无二,大多都是关切问好的话,不过后面也另外写了一件令周瑱开心的事。

  “阿爹当日提及的学生陆良生,儿听闻长安有同名同姓者,陛下亲封,为我大隋国师.......”

  后面的话,老人没有看完,但已经猜到儿子口中提到的陆良生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个。

  “好啊.....好啊。”

  老人仰起脸,唤来门外候着的仆人,要来火折子,点燃信纸烧去书房门口,看着檐下交织的雨帘,拱起手朝外拜了下去。

  “叔骅公,你有一个好学生啊,不像你,他终于有机会一展身手了。”

  过去几年年,老人须发全白,上次生了一回病后,身子骨不比以前硬朗了,在仆人搀扶下才缓缓直起身,看着脚下燃尽的信纸,被风吹散,飘去雨幕,满脸红光的推开仆人。

  “老夫自个儿能走,你去拿一壶酒来。”

  “可是老爷,你身体......”

  见老仆站在那里不动,周瑱脸色不是很好看,转过身挥了下手,干脆的比了一个手指,飞快又伸了一根出来。

  “叫你去就去,老夫身子自个儿清楚,就喝一......两杯!”

  那仆人年轻时候就跟了老人,还娶了夫人陪嫁的一个丫鬟,算是这宅院里安了家的人,老仆叹口气,只得去前厅看还有没有,拐过廊角,一个年轻的下人慌慌张张的跑来,两人差点撞上。

  “什么事急急燥燥的?”老仆自然也是府里的管事,那下人连忙靠近过去,低声说道:

  “前院来了古古怪怪的人,要见老爷。”

  老仆皱起眉头,望去前院方向,先让那下人过去招呼,他转身回去书房,将这事给周瑱说了,后者放下茶盏,眉头也跟着紧锁,咳嗽了两声。

  “古古怪怪?”

  难道是良生遣来报讯的修道中人?

  老人心里也只是猜测,整了整衣袍,让老仆搀着出了书房,哗哗的雨声里,走过长廊玄关,绕过前院侧檐,拐去前厅两扇敞开的厅门,就见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男人站在厅中,看着首位后面悬挂的一幅写有‘文’的字画。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来伸来,见老人进门,连忙拱起手。

  “可是周学士当面?”

  “正是老夫!”

  听到答复,那人连带拱起的手,向着缓缓走去首位,坐在贡桌一侧缕空楠木大椅上的老人躬下了身子。

  “在下是曹将军麾下斥候,特来送信一封给学士。”

  一封书信从怀里取出,交给过来的老仆人手里,周瑱有些疑惑,没有伸手去接老仆手里的那封信,而是看着那人。

  “哪位曹将军?”

  “陈国大将军,曹守仁!”那陈军斥候摘下滴水的斗笠,昂起下巴说道。

  外面雨天陡然响起轰的一声,一道惊雷炸开。

  周瑱面无表情的的阖上眼睛,听到‘陈国’二字,已是猜到了什么事,随后睁开眼睛看去那斥候,从老仆那里拿过信封,原封不动的递回去。

  “信不看,人也当没见过,你岂回去吧,来人,送客!”

  那人捏着手里信封,见老人要走,急忙追上两步:“大学士,这里原来是陈国,我们的故国之地啊,如今大军已在城外安营扎寨,我家将军不愿见到陈人自相残杀,想让大学士出言劝说此城郡守、将领!”

  被老仆搀着的周瑱停下来,侧过脸来,双唇紧抿。

  “你们也知道自己是陈人,那万通郡怎么回事?老夫听人说,城墙都快被染红了,什么不自相残杀,狗屁!”

  老人向来重修养,眼下能说出粗言秽语,也是气急了,一旁的老仆连忙在他胸口抚了几下,周瑱这才缓下语气。

  “老夫文人,快进土的人了,不掺和了,你走吧。”

  挥了挥手,转身离开,那人也急了,大声吼道:“周瑱,你也是陈人啊,难道看着故国落在隋人手里?!”

  那边,周瑱仰起脸,须发怒张,回转过身,盯着那人话语蕴起怒意。

  “若是放在陈朝刚陷,你说这句话,老夫恨不得拿起刀兵与隋人拼个你死我活,可如今天下一统几年了?还搁这儿说风凉话,老夫两个儿子已在北面为官为将,学生也在长安一展才华,岂能到了我这里,亲手埋葬他们前途!!”

  言语有些激动,老人身子都在发抖。

  “另外,老夫再送你,还有你家曹将军一句话:‘老夫是汉人!南北均是华夏!’给老夫滚出去——”

  不久,周府大门掩开,那人咬着牙,满面涨红的出来,走下石阶,看到关上的府门呸了一口,披上蓑衣飞快去往街道,趁着天色还未黑尽出了城门,将消息带回了驻扎百余里之外的军营。

  呯!!

  陶碗摔碎地上,碎片摇摇晃晃滚去帐口那斥候脚边,灯火摇曳里,陈辅一拂袍袖,牙关紧咬,两腮鼓涨的盯去挂着的地图上面圈着的‘河谷郡’。

  从斥候汇报的消息里,那个陆良生竟跑去了长安,做了隋人的国师,一帮陈人胳膊往外拐,非人子!!

  枉读圣贤书——

  过得好一阵,他长须微抖,双唇挤出声音。

  “曹将军,准备攻城吧!”

  至于那陆良生......老夫掐算一番,看看你在哪,定不让你好过。

  话语落下,大帐变得安静,只剩外面灰蒙蒙的天地,哗哗的雨落声。

  ......

  雨夜随着时间流逝,大雨接连下了两日才堪堪停歇,金色的晨阳破开阴云照下来,远去被面的大河,三艘巨舟破开翻涌的江水顺流而下,已至余杭大段。

  被提及的陆良生此时站在座舰船楼,袍袂在风里抚动,望着水汽茫茫的江河水面,故土已在望了。

  水雾越发浓郁起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长河斗法

  山阳自江都段,接连两日大雨,水位暴涨,原本河岸芦苇,变做一片水泽,水面泛起白雾,水浪翻腾,四十支长桨起落划过水面,三艘巨舟穿过袅袅升起的薄雾。

  自魏晋、南北均对河淮漕运,均常施力,河道仍算不上宽敞,尤其大雨过后江水湍急,水雾弥漫,三艘五牙大舰只得缓下速度,穿行这方水域。

  水浪扑打,船身只是些许起伏,巡逻、值岗甲板的北地士兵倒也能适应,韩擒虎年事偏大,脱去衣甲只着一件单衣,光着脚站在船舷随着微微起伏的船身做出平衡,为之后南下渡江的战事做准备。

  “老夫记得跟随越国公去灭南陈的时候,哈哈哈.....史千岁那小子,差点晕船掉江里去,要不是我拉他一把,就喂王八了。”

  陆良生站在二层的船楼栅栏,对脚下微摇的船身并没有什么感觉,老人的话语声里,侧脸看去一侧河面渐渐升腾的雾气。

  随口答了一句:“所以,大将军才是上柱国,而他不是。”转身走去另一边,老人哈哈笑起来,扶着栅栏,回道:“这次他在北面与突厥人一战,算是捞上大功了,上柱国怕也是有份。”

  见没国师没有回应,韩擒虎松开栅栏转回身来,船楼第二层的那位国师已走去另一侧,陆良生微微皱起眉头,盯着江面的水汽露出一丝疑惑。

  ‘雾气好像......变大了?’

  “国师?水里可有什么不对?”

  韩擒虎一身征战,一点不对头都能察觉,从旁边值岗的士卒手里夺过一柄长矛,走了过来,站在一侧,探出上身向水里张望,水汽翻涌,除了落下的长桨,就是浪花被船身推开,什么也看不到。

  巨舟前段,甲板上陆盼八人排成一排,危襟正坐小凳上,多是山里的猎户、农夫,偶尔下水洗澡也是小河,从未做过船,此时面色发青,有些晕船了。

  “陆喜,你怎么样,撑得住吗?”

  “我?我没问题,呃......呕!”

  “别吐,丢人!”

  “老盼,你说的轻巧,这船咱八个从未坐过,走到这里都不错了......咦,陆喜,你吐的呢?”

  八人中,陆喜咂了咂嘴,偏过头,看到七人正望来,有些懵的开口。

  “吐?没有啊,刚到嘴里就咽下去了,这哪算吐。”

  匍匐一侧的老驴也转过头,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们,不明白有什么不对的,咧开长吻,露出大白牙,儿吖儿哼的嘶鸣两声,不屑的喷了一口。

  这是,老驴忽然看去船舷,两只长耳抖了抖,水里又不着不同水浪的声响,逆流而上。

  白茫茫的雾气下,长长的背鳍分开水面,一条长影蜿蜒游弋船身一侧,站在那边的士卒察觉到异动,指着下方就要叫喊,顷刻,就被身边的同伴一把捂住嘴巴,拉扯躲开。

  “别叫,那是国师招来的蛟龙。”

  下一刻,船外,水声话‘哗’的破开,浪花升腾,溅到了甲板,甲板上所有士卒的视线里,就见一条粗壮的鳞身在无数水花回落间,直直竖了起来,蒙蒙雾气里,与船楼上的国师遥望相对。

  鱼腥、血腥扑面涌来,韩擒虎也被陡然从船舷升起的巨影吓了一跳,拄着长矛“哇啊!”的叫了一声,向后退出几步。

  “国.....国师......”

  陆良生侧过脸,朝他‘嘘’了一声,随即,朝栅栏靠过去,几乎与那船外的蛟龙相隔几丈。

  “可是有妖物在做作祟?”

  “没有,就算有几只水中小妖,也被齣吃了。”

  老蛟的声音传在陆良生耳中是能听懂的话语,在旁人听来,却是一阵嘶哑的低吟,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边,陆良生点点头,拱手送他离去,重新沉回水中。

  ‘只要不是有妖兴风作浪,阻碍船队就好,既然是大雨过后形成的雾气,那就一并吹散去。’

  手掌伸出变幻几道指决二指,双唇飞速嚅动,旁人难听清的话语里,陆良生抬臂一挥,火纹宽袖哗的拂开。

  “风来!”

  法音落下,韩擒虎抱着长矛歪头看去周围,正要开口说:“没风......”船楼四角矗立的旌旗忽然动了一动,带出哗的声响,猎猎吹了起来。

  江中顿时呼呼一片风声,站在甲板的士卒闭上眼睛,侧开身子遮挡、躲避陡然吹来的烈风。

  呼呼呼——

  风里,白茫茫的雾气疯狂翻涌,顺着风吹的方向,或消散,或朝着两侧的河岸飞去,露出巨舟前方湍急的水道。

  “散了!”

  “水雾散开了,国师威武!”

  风声稍歇,有士卒放下手臂,抬起头来,看到四下的水雾退散,兴奋的叫嚷,这一路上,只是听闻那位国师有神仙道法,可终究年轻,让许多人心里都有怀疑。

  眼下,终于是看见了。

  ........

  距离余杭这段水路千余里的南方,天空仍旧有蒙蒙细雨落下。

  陈辅目送着军队开拔出寨,慢慢走去附近一座丘陵,纵身落去最顶端大岩上,风夹杂雨点打来,皂色道袍猎猎作响,抚动的背后,印有阴阳图案,上面隐隐有法光流转。

  “丁卯纳乙丑,亥牛知甲戌.......”

  迎着山风,花白须髯在风里微微抖动,老人阖起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指头飞快掐算某个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