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292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是!”

  副将拱了拱手,侧身向一方待命的斥候偏了一下脸,后者一夹马腹,纵马飞奔而出,沿官道上了一截缓坡,陡然一勒缰绳,望了前方一眼,兜转马头,又回来。

  “吁!”

  斥候一勒缰绳,驻马停下,向对面的老人抬手:“禀大将军,国师的队伍已到。”

  老人朝他点点头,挥手让这斥候退下,目光抬起,望去官道尽头。

  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视野之中,百余骑兵夹枪缓缓并行,蔓延后方的队伍,青天玄鸟、阴阳旗帜高举,兵器碰撞、人的脚步声伴随一支长长的队伍过来,两队衣甲整备的步卒目光威凛,压着腰间刀柄,脚步踩响地面,泛起一股杀伐之气。

  长龙似的队伍让人感到不安,远远观望的民夫、船夫,莫名的后背、脸脖有股寒意,周围千余人的兵将集结,领头的老将促马上前。

  前方那支队伍似慢实快,还没等他拱手,转眼既至。

  片刻就下了缓坡,骑队前方背负两口长柄刀的独臂汉子松开缰绳,抬了抬手,有队官高喊。

  “停!”

  过来的‘长龙’缓缓停下脚步,仪仗中的步卒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走这般长的路,竟然没有丝毫的疲惫,感觉才刚出城门,余光瞄去四周,远山近河,显然是到了灞河。

  不少人心里都有些不知所措,百里路这么快就到了?

  此时,那方的老将翻身下马,朝队伍中间一顶法轿拱起手,微微低头:“韩擒虎见过国师大人。”

  声音传去时,步卒推开两侧,露出的轿子自四个体魄强壮的士兵肩头轻缓降到地上,帘子掀开,一双祥云履踏出,陆良生一身乌缕烫金水纹袍,腰间悬月胧,穿过两侧挎刀的士卒,来到对面老人面前,拱手还礼。

  “大将军多礼,在下无官无职,该是我见礼才对。”

  “国师过谦了。”

  老将正是韩擒虎,说起来跟陆良生也算是见过两三回的熟人了,客套一番,伸手一摊:“时辰差不多了,国师请上船。”

  “大将军请。”

  陆良生朝船那边伸了伸手,握着拂尘的孙迎仙、背负双刀的左正阳、扛着钉耙的猪刚鬣,另外还有一头老驴也都一起跟了上来,一字排开走在后面去往当头那艘五牙舰船,水面波浪汹涌,前两日暴雨,水位暴涨,正适合这种大船航行,船夫、士卒来往甲板做开船的最后准备。

  周围一众兵将看着大将军陪同的那位国师走过中间,登上舰船,他们当中很大部分人在郊外军营,并未见过,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就是那位国师?”“岁数比我的都小......”“小又怎么样,有能耐就成。”

  “听说南边造反,有个人法术,陛下才请了国师出来。”

  “这样最好不过,省得咱们平白上去送死,国师也是有法术的人吧?不知道收不收徒.....”

  七嘴八舌的小声说话里,见到有人过来,还没闭上嘴,被校尉一人甩了一腿,纷纷跟上队伍陆续进入巍峨的巨舰。

  .......

  “离岸——”

  走在甲板的陆良生抬起头,望去站在五层船楼最顶端的士卒挥舞旗语高喊,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大船,就算当年陈朝还在时的金翎船也无法与之相比,仅仅甲板就如平地,丝毫感觉不到摇晃感,北地的士卒来往其中也没有人出行晕船的迹象。

  “听说这种船是越国公攻陈时专门打造的,今日一见,才知他比我强太多了。”

  收回目光,陆良生与韩擒虎走在甲板上,谈笑几句,后者拍了拍栅栏,花白的须髯张开,也跟着笑起来。

  “越国公法术、兵道双修,更兼武艺出众,常人确实难以比的,不过,国师莫要自谦,越国公也老了,而国师还如此年轻,想来将来成就必比我等大。”

  说话间,船身微震了一下,船尾两根大撸撑着船尾歪斜,顺着河水流向滑向河中央,船楼山的士卒再次呐喊,挥舞旗帜。

  “放桨!”

  巨大的船身两侧,各二十支长桨哗的摆脱捆缚落去水里,溅起两丈多高的水花,犹如蜈蚣两侧百足般,往水里划开一圈圈波纹,片刻,船身推起了白花花的水浪分去船舷两边。

  陆良生走到船舷,望着延岸山峦、田野、村寨缓缓向后移去,回头看去老人。

  “韩将军,按照航速,我们要到达余杭,需要多长时日?”

  “途中若是顺畅,半月有余应该能到,要是遇上河道阻塞,水位低浅,还要多费一些时日。”

  韩擒虎的话并非乱言,渭水、灞河、黄河、再到淮水一带,虽是连通,可不少地方,穷山峻岭,河道狭窄,此去平叛,也同时测绘河道,若是将来能将长安到南方的水路铺砌,除了让商路通畅外,更有力朝廷统管南面,再有这样的反叛,北方兵将只需顺流而下,就能做到兵临对方城池。

  老人扶着栅栏笑道:“不过,老夫觉得这仗啊,多打些时日才好,太平久了,这身骨头越来越松散,怕再过两年,就连兵器都拿不动了。”

  “大将军的想法怕是完成不了了。”

  陆良生知道他只是感慨一番,可有些话,他还是要说清楚的。

  “如今南面也是大隋子民,就算兵将蛊惑叛乱,与他们其实并无太大关系,战事一久,百姓就苦不堪言,这次过去,若能说服对方最好,若不能,在下尽量在几日之内,擒下对方,余下的叛兵乱将就留给将军了。”

  “好,那就以国师之言,正好我老韩也想看看神仙之法,哈哈!”

  韩擒虎站在船舷笑的爽朗,引得周围士兵望来,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水里有东西?!”

  有人寻声望去航行的大船一侧,翻滚的水浪下面,一道粗长的黑影迅速游了过去,冲到舰船前方,巨大的影子甚至打了一个水窝,一块爬满水草的大石嘭的冲出水面,打去一侧陡峭的山壁,砸出巨响。

  甲板上的士兵一窝蜂的涌去船首,韩擒虎也跟着跑了过去,正看到大石飞出,眼睛都瞪圆,指着游窜开去的水底黑影,回头看向陆良生。

  “国师,这.....这.....可是那日请来的蛟龙?”

  阳光烈烈,陆良生走到老人身旁,河风吹拂,青丝袍袂翻飞,,站在船首望着远方水道游弋的黑蛟,点了下头。

  “水中鱼鳞蛟最长,此去水路不畅,正好老蛟开道,让船队能快些抵达,也能让划桨的民夫、士卒能轻松一些。”

  “国师真法力通玄啊。”

  韩擒虎抚须感叹一声,看着消弭在前方的黑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本将现在想,那些个叛兵乱将但愿能多撑一些时日,免得连国师法术都没见着,岂不白跑一趟!”

  此回故土,用不上法术才是最好......

  河风扑在身上,衣袍抚动,陆良生看着延岸山势、村落想着。

  ......

  阳光灿烂,蔓延天云,越过长长的江河,天色变得阴沉,一场大雨就要落下。

  伏麟州,万通郡。

  城中显出一片萧瑟,四方城门紧闭,墙头上士兵严阵以待,飘着‘隋’字的大旗被人砍断,丢去了城下,一面许多年没见的‘陈’字再次立上了城楼。

第四百五十九章 豪迈壮语,人心难忍

  天云阴沉,巍峨的城墙延绵,斑驳烧痕,刀枪劈砍的痕迹,有些地方还有血迹干涸留下的暗红,城墙巡逻的士卒目光警惕的望着城外交织的道路,人群聚集、离散。

  官道、乡村泥路,人声嘶喊,车辕混乱,夏日闷热的空气,灰尘弥漫,拥挤的人潮之中,壮汉推着独轮,全家口粮都在上面,妻女拉着他衣角神色惊慌的跟在后面,一侧,家境殷实的人家赶着牛车拖着粮食,呵斥着家人走快些,拄着拐杖的老人摔了一跤,艰难的坐在路边,彷徨看着人群离开......

  阴沉的天空下,伏麟州各地道路,住在城外的百姓开始陆续离开,朝其他各州投奔亲戚,躲避战事。

  战争的气息渐渐弥漫了起来。

  “开城门!”

  万通郡城门大开,一支马队奔涌而出,为首的青年抽响鞭子,暴喝:“驾!”

  西南的官道上,紧闭城门的原因,少有百姓能从城中出来,显得宽敞许多,这支马队奔涌出来,一路畅通向南狂奔,偶尔遇上堵塞的道路,有骑士促马上前,挥舞鞭子。

  “让开道!”

  喝声里,一旁背着篓筐的老汉被挥开的鞭子误伤到,摔去地上,老人的儿子哭喊:“爹!”

  抓过地上的石头,冲上去就要拼命。

  “打死我啊,打我爹做什么?!你们这帮吃撑的,谁管你们做坐江山啊,眼看到庄稼都长出来了......你们挨瘟的鬼哟!!”

  骑士一偏马头,伸手就去拔刀。

  “住手!”

  陈靖坐在马背上,大声喝止那名麾下,带侍卫上来,挥开手一推,隔空将那哭喊的青年推出两丈,没有伤对方。

  随即,在马背上拱起手,朝四周仓惶的百姓朗声喊道:

  “.....靖也是陈人,此地也是我的故土,可如今被隋人所占,回来就是希望你我陈人,能光复故国,还请诸位乡亲父老再忍耐一些时日,击退隋军,靖定当让诸位过上安稳日子!”

  话语徐徐传开,可前方道路上,乌泱泱的人群只是看他一眼,没人开口搭理,陈靖紧抿嘴唇,放下手来,偏头对左右轻声道:

  “走吧,不要伤他们。”

  马队缓缓挤过人群离开去往前面,走向远方才重新提起速度,往南的地界,接近河谷郡,在得到伏麟州三座城支撑下,陈辅决定向内里延伸,布置出纵深的战略,以此来对抗即将而来的隋军。

  眼下,由原来陈朝旧将带领的一支军队已开拔那方,陈辅此时也正在军队里,担任祭酒。

  哒哒哒哒.....

  远来的马队穿过道路、林野,更南的天空阴云低沉,隐隐闪烁电光,沉闷的雷声走过天际。

  巡视的士卒听到铁蹄蔓延,偏去视线,过来的马队慢慢缓下了速度。

  “下马!”

  陈靖抬手招呼一声,翻身下了马背,附近巡逻的士兵认得领头的青年是谁,连忙上前牵过缰绳。

  那边跟随而来的百余名骑士纷纷下来,跟着陈靖一起走过这方的树林,拐过踩出的泥路拐角,视野变得开阔。

  一条小河由北向南,栅栏处理的军营紧靠河岸,旌旗林立,兵马进出,呈出一片森严肃杀。

  粮秣进出的后寨辕门,守卫的士卒见到牵马过来的一群人,兵器下压,将他们拦下来,之前巡逻牵马的士兵上前低声附耳一阵,让开了一条道,等对方过去,才问道:

  “刚才那人是谁?”

  “老哥不知?咱们陈朝的陛下啊。”

  “哦.....不穿龙袍还真认不出来,我是曹将军麾下的,曹将军起兵,就一起跟过来了,没见过陛下。”

  “哪位曹将军?曹守仁?”

  ......

  陈靖走进军营,问了祭酒陈辅在位置,身后跟随的骑兵去修整,便径直走去最中央的大帐,守卫帐口的近卫是见过这位青年天子的,手中长兵一收,顿时收腹挺胸,昂起头颅。

  “见过陛下!”

  “祭酒和曹将军在里面?”

  “在!”

  陈靖点了点头,撩开帐帘大步走了进去,里面,长案简陋堆放着一些军情公文,灯火摇曳,照亮的帐内一侧,挂有一副地图。

  须发花白的老人正与一个中年将领指着地图,手指圈圈画画,低声交谈着接下来的战事。

  听到脚步声,两人回过头,老人哈哈笑了一声,抚须迎上来,伸手托住想要施礼的陈靖。

  “陛下怎的突然来了这里?”

  另一边,浓眉大胡的将领压着腰间剑柄大步上前,来到老人后面一点站定,双手一拱,垂下脸:“臣曹守仁,拜见陛下!”

  “曹将军不用多礼。”

  陈靖扶起这位当年护送他与母亲到天治的护卫头领,陈朝灭亡后,他也成了俘虏,一直潜伏军中,自己与师父回来联络,想也未想便起兵响应,方才顺利拿下了万通郡,有了立足之本。

  “师父,我过来,是忽然想到河谷郡靠近陆先生家乡,当年也听闻河谷郡的周学士与他相交甚厚,可算是恩师,攻城,我觉得......”

  咳咳!

  陈辅咳嗽一声,慈目陡然变得威严,“陛下,该换一换自称才好。”

  “呃.....也罢。”

  那边,陈靖不自在的笑了一下,顿了顿语气,重新开口。

  “此次攻城,朕觉得不如派人联络,让他劝说郡守投降,能不动刀兵最好,来时的路上,朕见黎民背井离乡,躲避战乱......”

  不等他这番话说完,陈辅抚过颔下花白长须,阖上眼帘像是在思索,片刻,睁开眼睛,脸上露出笑容。

  “上兵伐谋,陛下好计策啊,那周学士,为师也有耳闻,在此郡可谓名声显赫,有他劝说郡守,确实能兵不血刃拿下此城,先帝若能见到陛下这般用心,该是欣慰。”

  眸底看着对面的徒弟、陈朝天子,重复了一句:“妙啊。”

  侧面席位,陪衬的曹守仁也对这计策赞同,都是陈人,没必要刀兵相见,不过他是行伍出身,考虑的周全。

  “陛下、祭酒,若万一那位周学士不肯,该当如何?依臣想,先行派人联络,一面抓紧赶造攻城器械,对方一旦拒绝,便直接展开攻城。”

  案上灯火摇晃,大帐里安静下来,陈靖皱着眉头欲开口,师父陈辅却先说起话,抚过长须摇了摇头。

  “断然不会,周瑱乃我大陈饱读书籍有学之士,谁人心里没有故国之念,曹将军先派人潜进城,试探一番吧。”

  “是!”

  曹守仁拖着一身甲胄起身,朝陈靖拱了拱手,又向一旁的陈辅施礼,大步走出军帐,安排斥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