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259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顿时想起当初五行山下的那只猴妖。

  吃完饭,外面天色已黑尽,书生迎着寒风回到屋里,吹了吹火折子,点燃了油灯放去桌角,将书架取来,翻出存放了许久的一堆猴毛。

  读书开智后,本就有着很大的求知欲,在五行山时,与那猴头聊过一些,对方还讲了当初如何闯下祸事,被压在下面的故事。

  ‘想知道地是不是圆的,倒是可以问问他!’

  寒风挤进窗缝,灯火摇曳,照着指尖夹着一根猴毛的陆良生,轻吹出一口气,毛发飘飞落去前面地上,嘭的一声升起一团云烟,一只不过四尺的猴子扛着棍棒挥手将雾气扇去一边。

  “怎的到现在才唤俺老孙出来。”

  乱糟糟的猴头四处看了下,“没女人吧?”

  话还没说完,嘭的一下,又化作了猴毛躺在了地上。

  陆良生揉了揉眉心,将它捡起来,重新换一根吹了出去。

第四百零一章 曾经的皇帝

  猴毛飘飞,摇摇晃晃落到地上,烟雾升起,一只蓬松乱毛的猴子冲出雾气,索性将棍子一丢,跳去床角柱子上,架起腿挠着脸腮。

  “长话短说,找俺老孙出来干嘛?”

  等猴子说完时,陆良生倒了一杯清水过回来,坐到床沿,给他递去。

  “今日碰上一事,听人说这地是圆的,大圣当年驰骋天地,可知晓?”

  向这猴头问出此事,也是对方曾说过一个筋头就能翻出想都不想到的距离,自然腾云驾雾也不在话下。

  那猴头接过碗,像是很久没有喝过,抿了抿,随后一口气喝个干净,将碗随手抛给陆良生。

  “不知道不知道,俺老孙一个筋头翻过去,眨眼就到,谁有空去看这地是圆是方,站上去不倒就是,竟问这些没用......”

  陆良生去倒水时,身后话语陡然停下,回头,那床角柱上又只剩一根猴毛安静躺在上面。

  ‘维持的真够短的.....’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寒风随着一道人影进来,立在桌边的油灯轻轻摇晃,红怜迈着莲步过来,看着陆良生翻出一根毛出来,丢去地上。

  “公子,你这是哪里来的毛?”

  回答她的,是一团升起的烟雾传出的尖锐嗓音。

  “是俺老孙的毛!”

  一只三尺有余的猴子扛着棍棒,一跃站上床尾柱子,看到一旁亭亭玉立的女子,愣了下。

  “咦,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个。”

  陆良生知道他说的是谁,不过眼下没必要解释这个,接上刚才的话头。

  “那人提起地是圆,在下觉得既然是圆的,必然是从这一端,一直过去......”

  屋里,红怜听着公子讲话,也觉得那小猴子颇为有趣,好奇的坐去床沿,毕竟,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跟一只猴子说话。

  陆良生一边将盛有清水的碗,重新递给猴头,一边说道:

  “......会从另一端回到原点,这才想起大圣神力通天,轻易就能做到这样的事,所以才有此一问。”

  听到恭维好听的话,猴头捧着碗微微昂起下巴。

  “好说好说,俺老孙确实有那通天彻地的本事.....当初更是从那佛祖掌心里,一个跟头就飞到天边.....”

  说到这里,猴子脸上,眼睛陡然睁大,呲牙欲裂发出‘嗬嗬’低吼,像是情绪压抑到了极致,“啊——”的嘶吼,将碗砸去地上。

  房门吱嘎轻响,猪刚鬣探头进来,刚说了:“发生什么.....”半句,看到床尾上的猴子,呯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传来咚咚的上楼声。

  陆良生和红怜有些疑惑的看着猪妖一声不吭的跑了,转回视线过来,床尾的猴子又变成了一根毛落在那。

  只得重新将他唤出,猴头一落地,叽叽叽嘶吼不停,又蹦又跳,摔打手里的棒子。

  陆良生与红怜对视一眼,走近蹲下来:“大圣何故发火?”

  “那老儿诓我!”猴子挥着棒子一下一下的砸在掌心,走了两步回来看着书生,指着西面:“照你那般说法,俺老孙早就飞出他手心,只不过绕了一个圈,又回来了!”

  陆良生听过猴子往日一些故事,自然明白这一段,眼下被他提起,倒是真的佐证了地可能是圆的说法。

  毕竟书生求知欲强盛,而猴子更是怒火攻心,一人一猴就那么在地上讨论、怒骂,令得已经躺下的李金花夫妻俩还以为山上猴子跑到院里,还出来找了一下。

  夜色渐渐深邃,还亮着灯火的房里,红怜撑着下巴差点瞌睡过去,拨弄了一下灯芯,让火光亮了亮,看着陆良生又拿出一根猴毛丢去地上,无聊的出了一口气,裙摆一转,钻进墙壁画卷里,荡秋千去了。

  过得许久,火光渐弱,陆良生方才感到有些疲倦,看了看纸窗外透进青冥的天色,竟不知不觉与那猴子探讨了一夜,从地圆的说法,到修道法术,挨个说了个遍,受益良多。

  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收拾了堆积地上猴毛,陆良生躺去床榻,不到半刻,沉沉睡了过去。

  寒风跑过檐下,院内柏树响着雪落下枝头的簌簌声,亮有微弱的灯火的窗棂,光芒摇晃了一下,墙壁上的画卷,窈窕的人影飘了出来,轻柔落到地上。

  “也不知道脱衣吹灯,明天怕是都起不了床了。”

  悄无声息的替榻上的陆良生脱下衣裳,红唇微启,将油灯吹灭,窗外青冥天色里,红怜嘴角一勾,忽然俯身在熟睡的脸庞,轻轻吻了一下,显出好看的梨涡,羞涩的钻回到画里。

  ......

  积雪覆盖的断木,淡黄的鸡爪站上去,大红公鸡向着泛起鱼肚白的东方天际,高亢的扯开嗓子。

  哦哦哦.....喔哦——

  金色的光芒破开云层,沿着白茫茫的山麓推开黑暗,将远方的山村包裹了进去。

  寂静一夜的村子鸡鸣犬吠,有了人声,渐渐热闹起来的冬日山村沿河流往下,紧挨河边的另一座山村里,同样有了热闹。

  陆家村不接待过往商旅、行脚路人借宿,红怜庙兴盛后,来往的人更加密集,有些较远的回不去,大多都在这座村里借宿一晚,几年下来,村里的里正想了一个主意,挨家挨户便是多建了一两间房,专门供那些夜晚住宿之人。

  价格也不贵,多数商旅宁愿多走一两里,都要来这边投宿,毕竟栖霞山一带,妖魔鬼怪可不敢来,运气好,还能见到降妖除魔玄奇的一幕,到这里投宿的人也就更多了。

  天色放亮,投宿北村的商旅、路人也都起床,在主人家里吃过了早饭,便是要接着赶路的。

  马鸣驴嘶的喧哗里,有三个绿林打扮的身影也从屋里出来,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仰起头吐出一口白气。

  “真他娘的舒坦!”

  旁边同伴从主人家屋里出来,手里拿了大白饼子咬了一口,蹲在门槛上,望着村子里集结准备离开的商旅。

  “以为就是一个穷山沟,想不到会这般热闹。”

  另一人从后面过来,从他手里夺过半个饼子,掰了一点塞进嘴里。

  “所以才说,那位陆先生可能还真天上星宿下凡来的,就是不知在哪里能见到他,现在雪停住,陛下说不得提早到,要是没见到陆先生,还真不好交差。”

  咳咳!

  伸懒腰那人忽然朝他干咳两声,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那面相忠厚的男子哪里不知道意思,急忙从地上起来,就见一身云纹绒领衣袍,腰间悬剑的俊秀青年,笑吟吟的走来,身后半步,还有一名面容威严的老者跟着。

  三人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的笔直,齐齐拱起手。

  “拜见陛.....”

  “此间不要行拜礼!”

  青年抬了抬手,按下他们的礼节,环顾了下四周,拉着三人进了旁边的屋子,伸手烤了烤小火炉。

  笑道:

  “大雪停后,我与师父便连夜赶过来的,对了,你们先来这边可有见到陆先生,替我送上拜帖?”

  他说的师父,便是跟在身后的老人,一进屋,就将门扇阖上。

  坐去另一侧,接上青年的话。

  “.......顺道看看,那位陆先生,是否值得陛下亲自请他。”

第四百零二章 起床气

  房门无风自行阖上,关去照进门缝的晨光。

  老人着一身杏黄袍,外穿一件无袖黑领边的单衣,鬓发斑白,面容肃穆的一步步走来,在那句“.......顺道看看,那位陆先生,是否值得陛下亲自请他。”的话语里,朝一张凳子挥了挥袖。

  吱的一声轻响。

  圆凳向后拖了小截,那边三个绿林汉子看到老人坐下来,连忙垂下脸,齐齐低声唤了声:“陈少师。”

  老人姓陈,名辅,乃先皇叔伯,也是如今陛下的师父,是会道法的,武功也是了得,当年普渡慈航时,他人在西南伏魔山潜修,先帝去世后才知消息,然而不管如何辅助,陈朝仍旧轰然倒塌。

  逃离京城天治,便一路寻找幼帝母子,终在栖霞山寻到,带着幼帝与张贵妃往西南安顿,这几年中,将自身所学悉数教导给陈靖,以期雄图大志,光复陈朝江山。

  然而,隋国势大,南方数城也终免不了被徐徐图之的下场,这次过来,一是寻当年旧部,看可否有机可趁,二则,陛下口中时常提及的陆先生,看是不是当真天纵之才,力挽狂澜之辈。

  若只是欺名盗世,老人不介意顺手除之。

  ......

  屋里安静了一阵,那边的青年正是当年的少年皇帝陈靖,在西南经历一些事情,与隋朝也小打过几场,气势也有了很大变化。

  望去一旁的老人,腰间那柄宝剑放去桌上一角。

  “师父,陆先生为人,非你想的那般,朕孩童时,就已知晓。”

  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与师父纠缠,说完,话锋一转,看向站着的三个手下,都是他西南活动时,身边的心腹侍卫,武艺高强。

  “都坐下说话。”

  “是!”

  三人看了看一旁阖着眼轻抚斑白须髯的老人,小心翼翼在屋里寻了凳子,或就在床边坐下来。

  面相忠厚的护卫抬手一拱。

  “启禀陛下,我们三个过来,并不熟悉栖霞山地势,加上连天大雪路上耽搁了一阵,昨日才到,并没有见到那位陆先生。”

  老人抚了抚须髯,双眸微睁,露出一抹精光。

  “什么不熟悉地势,迷路便是迷路!”

  这话令得三个护卫面色涨红,大气也不敢出,方桌对面,陈靖劝说老人几句,随后朝那三人笑道:“陆先生向来闲云野鹤,喜欢牵着一头老驴四处观山观水,没见着也是常有的事,记得朕最近一次来,也是在这村里,与母妃等了许久,最终也是一面也没见着。”

  牵着一头老驴?

  听到这个形容,三人脑海里顿时想起昨日深山雪地中那个樵夫的画面,当即就将昨日遇上樵夫的事说了出来,尤其最后消失无踪的一幕。

  “.....到了林子外面,一眨眼,就那么在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不见,只能听到声音在另一座山里回荡,可他样貌年轻,也非翩翩书生打扮。”

  听着三人描述昨日的事,那樵夫的样貌,这几年里陈靖也在修习法术,记忆颇好,自然记得那位陆先生的样貌、举止谈吐,当下听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们遇到的,就是那位陆先生,至于忽然跑到另一座山,也不过是法术使然。”

  “不过小术法罢了!”

  老人睁开眼说了一句,陈靖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眼下时辰尚早,几人也不可能在屋里待着,商议一阵,决定先游览一番栖霞山,看看陆家村周围。

  三个护卫自然不敢反对,随意收拾了一遍,护着陈靖还有陈辅走出北村,一夜积雪化去不少,此时山道上暂住的香客、行人、商贩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繁密来往道路。

  陈辅走到路边,抚去下颔须髯,微微点头。

  “布以法阵养一方水土,再以鱼蟹养民,建庙观吸纳香客来往,让此方百姓富足,倒是有些治民的手段。”

  回头望去陈靖,指了指远处有香火升腾的半山腰。

  “靖儿,随为师去那里看看。”

  一片雪白掺杂些许枯黄败絮,几人沿着村人专门开辟出的小石子铺砌的道路,上了山腰,看着周围抢着烧早晨第一炷香的香客云集庙门,闻着弥漫的檀香味,夹杂一股丝丝的阴魂神魄,陈辅才哼出了声。

  “不过尔尔。”

  庙观红墙黑瓦显得庄严,里面神台却是没有认知中的神仙菩萨,反而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泥塑,老人修为在身,法力聚集眸底,看得出那泥塑之内,别有东西。

  自然是明白,那位陆先生要做什么。

  老人话语一出口,周围过来上香的香客,这里做‘请香’买卖的生意人纷纷回头看他,皱起了眉头,脸色蕴起怒气。

  “老夫说得乃是事实,一个女子何来功德享这香火!”

  陈辅并不惧,还想继续说下去,就被陈靖拉着离开,往山下走,一路下了石阶,才开口道:

  “师父,信仰何物是附近乡民自愿而为,何必呵斥他们。”

  老人性格本就固执,回头看了眼那边渐渐遮掩去树后的红怜庙,回转身来,一拂宽袖负去背后。

  “那也是骗祭!”

  陈靖不认同,可面前之人乃是他师父,不好忤他意思,只得先将这话头放去一边,几人又在附近转悠闲逛,看看山水田野,不知不觉已快至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