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断刃天涯
“日头还早,一起找个地方坐坐?”宁克发出了邀请,丝毫没有上班不该摸鱼的觉悟。
尽管不知道他啥意思,贾琏还是答应了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点头道;“您带路!”
宁克回到轿子上,贾琏策马跟上,离开官衙密集的区域,很快来到街边的一处茶楼,宁克的长随先进去安排好之后,两位才入内进包间雅座。
掌柜的亲自出马伺候,上了好茶和若干零食后告退,宁克看上去是个爽快人,很干脆的开口:“上任至今,耳朵里没少听与贾大人相关的话。”
贾琏对此笑着摇头:“明白,都不是什么好话。”
宁克点点头:“确实如此,可是每件事情仔细看下来,贾大人并无徇私之处。一个不徇私的官成了别的官口中的另类,宁某念及仕途一路走来,感同身受。不招人妒是庸才,这是场面话。实际是秉公办事的人,伤害到了同僚的利益,才会没人说好话。”
这次贾琏没有接过话,而是平静的看着宁克。如果一个跟你不熟的人,说一些刺耳的话,只要不是侮辱人搞人身攻击,即便被冒犯了,也并不值得在意。需要小心面对的是宁克这种,明明关系一般,上来一通赞美的人,必须小心应对。
宁克知道贾琏很警惕,但也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自说自话:“陛下钦点在下为户部尚书,并非宁某才干之故,而是陛下需要一个在京城在官场没有太多干系的户部尚书来做事。做什么事情呢?预算制度的完善与执行!考成法明年于京畿实行之前,陛下以贾大人为京畿巡按,如今本已按下去的漕粮运输沉渣泛起,几件事夹杂,可见陛下之伟略,所图之大。”
“宁大人说的这些,下官不懂,下官就是个听命办事的四品官。”贾琏不打算继续这些话题了,因为根本就不想听。
宁克也没打算一番话能说动贾琏,并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关系进展。这不现实!上任之后的宁克,沉下心来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贾琏官不大,但是很有意思的人。这么说吧,这几年朝廷几乎所有的大事,里头都有贾琏的身影。这就很不得了!
年纪轻轻掺和进来那么多大事,越过越滋润,这根本不是所谓的一门双公就能解释清楚的。京城这个地方的官多,别说三品以上了,四品以上的官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从人精堆里混出来的。贾琏起点高不假,没有被玩死才是关键。
“贾大人谦虚了,有个事情想请教贾大人,还望不吝赐教。”面对贾琏的撇清,宁克丝毫没有不悦,反而继续靠近的意思。
对此,贾琏很干脆的表示:“宁大人,京中那么多高官,为何抓住下官这个四品官不放呢?”
“当今首辅乃宁某会试座师,进京之后,宁某依礼登门拜访,事后诸多当初的同年次第登门。宁某隐隐成同年之首,对此,宁某深感忧虑,生怕将来有一天,被同年们裹挟着成为所谓的宁党之首。在朝文官,身不由己的事后太多了,贾大人入仕后特立独行,宁某自认做不到贾大人的程度。今日请贾大人一叙,听在下这番啰嗦,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表明一个态度,今后贾大人有事,可以事先私下沟通。不做朋友,也不要做敌人。”
贾琏觉得宁克今天很奇怪,但又不明白他的意思。会不会成为对手,哪里是你我之间能决定的?现在没有利益冲突,不能与将来没有。
有事事先私下沟通,你我之间,交情没到吧?
贾琏想不通宁克怎么表现的如此“幼稚”,这哪像一个尚书呢?
不懂不要紧,赶紧告辞离开就是了,贾琏果断的起身道:“在下还有事情,先走一步,多谢宁大人的款待。”
宁克看着贾琏非常干脆的离开,坐着没动,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喝一口,看着桌上贾琏一样没动的东西,宁克露出微笑。
【你信不信不要紧,但我说了,就一定会对你造成影响的。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重要了,少一个人使绊子都是好的。】
出了茶楼,宁克上了轿子,对长随道:“进宫!”
朝廷里两派人吵架的事情,宁克当然是知道的,但他一点都不想发表意见。这种事情非要论一个是非对错,毫无意义。
宁克上任后,主动求见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说一句不好听的,宁克的存在感并不强!
随着秘书班子的渐渐成熟,承辉帝的工作量大大降低了。说起来还是要谢谢贾琏,当初抓他的壮丁,结果还算不错。
当然了,如果承辉帝想工作,还是会有做不完的事情。现实是在排除了来自太上皇那边的威胁后,承辉帝一点一点的放权。
放权之后承辉帝轻松多了,每日工作半天,剩下的时间可以休息陪一陪后宫。
宁克的求见,唤醒了承辉帝的卷王属性。嗯,这段时间看似热闹,其实都不算特别要紧的大事。
财政宽松了,军事上也做了相应的安排,着急不解决任何问题,耐心等待就是了。
从元春处回到乾清宫的承辉帝心情不错的问宁克:“爱卿有何要事?”
事情不大,宁克直接上奏就是了,如同上一次上奏要断了东平王与西宁王的粮饷。
“陛下,上半年央行对于民间的资质审核形同虚设,微臣请由户部牵头搞一次审计。”宁克很干脆的道明来意。
承辉帝有点蒙圈,央行的事情,户部凭什么插手审计?
“宁卿何出此言?”承辉帝的愉快消失了,隐隐带着点不满的情绪,手伸长了。
“微臣请问陛下,央行由谁来监督?谁敢监督?”宁克的语气丝毫不减强硬。
承辉帝听出点意思来了,忍着不悦问:“爱卿还是把话说明白点。”从爱卿到宁卿,又回来了。
“陛下,臣在山西为巡抚之时所见种种,令臣忧心忡忡。央行不涉及经营业务,对民间银行监督形同虚设,拿到牌照就可以借此花样繁多的大肆敛财。长此以往,一省之财政,受制于民营银行之日不远也,届时,朝廷的财政也要受制于各省民营银行。再往后,谋求铸币也不是不可能的。”
承辉帝听着有点懵,怎么关起一只狼,放出来的像一头虎啊。
“继续!”承辉帝脸色凝重,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视。
“整顿央行,形成自上而下的严密的监督审查制度!臣在山西的时候,个别州县,知府县令混的跟要饭的叫花子,想做点事情,还要当地几家大姓的点头,成何体统?所以,整顿央行后,来一次全国范围的民营银行的大审计,狠狠的打击地方势力。类似的事情,三五年搞一次,哪家出头的打哪家,反正屁股不干净,总之不给地方势力做大的机会。”
承辉帝彻底听明白了,宁克玩的还挺大的。
“容朕仔细思量再定!”
这事情,真不能着急。
宁克也没着急,他要的是引起皇帝的重视。
宁尚书也有一颗想进步的心,但是想进步就必须做点令皇帝印象深刻的政绩出来。
作为一个从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大臣,宁克深知基层与高层不一样。到了高层想进步,来自皇帝的认可最重要。
宁克并没有继续施压,而是顺从的退下告辞。如此,在皇帝那里进一步加深印象的目的达到了。
如果皇帝采纳了建言,下一步就是把事情办好,继续加分,一直到机会出现,进入内阁。
贾琏这边不知道宁克的举动,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关心的。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贾琏看的从来都是大势。
这个国家的底层百姓的苦难太多了,关心具体的个体毫无意义。
推动大势的变化,才是贾琏该做的事情。大势的变化,有利于大多数人的利益,贾琏就去做。
个体的利益如何,贾琏看到了或许会伸手,看不到的就当不存在。尽管贾琏很清楚,底层有很多人在苦苦煎熬。
从一开始,贾琏就没打算做圣人。
又是提前下班回家的一天,更衣之后坐下没一会,王熙凤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贾琏见她心情不错,忍不住问:“这是遇见好事了?”
王熙凤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杯,抿一口温茶道:“二叔昨夜考教宝玉读书,让背书没背出来,好一顿责骂。今日宝玉在祖母跟前哀求,不肯去族学上课,老太太居然允了他,说什么读书伤了身子不合适的话。”
贾琏顿时沉默了,看见别人家的孩子不上进,你跟着高兴的心理,为啥想点个赞呢?
第330章 你是懂甩锅的
王熙凤越发清晰的立场令人高兴,但总归是一家人,内部怎么不和谐,外面要好看。不能让人说闲话。
贾琏还在想宁克的举动,所以跟着说几句闲话后,心不在焉的吃了晚饭便回了书房。
知道贾琏有事,王熙凤也没纠缠的意思。男人外面的事情少管,这一点王熙凤执行的很到位。即便城南两个女的存在,她也装不知道。
一声闷雷响,惊醒了沉思中的贾琏,看着门外稀稀拉拉的下起了小雨,闷热随之散了许多。
可以想到的是,宁克一定是想入阁的,那么接下来要看他的举动了。姑且,将他的行为看作是好吧。
贾琏其实花了更多的心思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平衡。
李逆案之后,勋贵集团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空出来的势力范围很快被文官快速侵吞。
这个时期的朝廷格局,实际上是失衡的。想必这一点,承辉帝也看到了。太上皇秉承的是太祖时期制定的策略,皇帝举重,勋贵与文官分列左右,相互制衡,居中的皇帝可以调和,这是一个稳定的三角。
不出意外,下一步承辉帝要对文官动手了,打击文官,提拔新勋贵几乎是必然。实际上此前一系列的事件,不难看出端倪来。
这个时候抛出内阁增补,皇帝敢说,文官们居然敢信。
还有一股力量,看似皇帝很信任,实则最为防备,那便是宗室。这些人发财可以,想掌握实权,很难。
看看忠顺王就知道了,宗室、内务府、央行在手时何等威风,稍稍有点飘就被皇帝踢出了央行,接着又在宗室分配中遭到重创。
可以清晰的看到,承辉帝对于全局的掌控能力很强,可谓一代明君。问题是,他得心应手的局面,下一个皇帝有足够能力驾驭么?
至高无上的皇权制度最大的弊端,在皇帝这个点上暴露无遗。国家的兴衰,很容易受到皇帝个人的影响。
儒家主张的虚君和贾琏心目中的虚君不是一回事,儒家思想在这个时代如果不进行变革,注定要落后,并且拖着整个国家沉沦。
也就是说,儒家思想发展到现在,就像一个程序,不断的打补丁,已经是个代码屎山。
想要改变整个国家的命运,就必须进行一场社会革-命,用暴力的手段,铲除阻碍进步的力量。
不流血的变革,等于没变。
新兴的资-本-主-义在这个时代蒸蒸日上,而大周则如同旧时代的落日余晖。
只能说现实太残酷了,逼着贾琏这个懒人,不得不去思考国家的未来和走向。
换一个说法,富贵闲人的生活固然很爽,但是太过无聊了,贾琏打算折腾一下。目前看来,折腾的效果还算可以。
次日,刚在衙门口的贾琏被迫调转方向,奔着西华门而去。皇帝再次召见。
乾清宫里,看着皇帝眼珠上布满血丝,便知道他晚上没怎么睡好。
对此,贾琏开口道:“陛下的身体关系到帝国兴衰,凡事不可操切,天塌不下来。”
面露疲倦之色的承辉帝微微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抬手揉了揉眉心后,承辉帝道;“昨日宁克求见,密奏一事,朕心甚犹之。”
贾琏正色道:“宁克该死!”一句话把承辉帝说笑了,眉头随之舒展。
“无端攻击朝廷众臣,谁给你的底气?”看似责备,实则面带微笑的承辉帝,心情好了很多。是啊,没必要着急。
现在再难,还难的过前几年么?
“微臣以为,宁克身为户部尚书,固然有权求见密奏,然则非军国大事,还当上奏折详细说清楚。面君密谈之举,看似为了朝廷,实则是为了个人。当下的朝廷,只要公事有什么不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呢?”
贾琏如此的不客气,说出来的道理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眼下的朝廷,承辉帝最大的隐患已经消除了,不说政通人和,也算基本进入正轨。
“一派胡言,你才出仕几天?朝廷很多事情,哪里是能事事大鸣大放的?”承辉帝看似训斥,实则语气并不严厉。
贾琏默默的判断,宁克至少初步取得了承辉帝的信任。这位新任的户部尚书,有点东西。
承辉帝见贾琏低头不语,以为他接受教育,正在自省,满意的点头道;“宁尚书面君所言,确实不宜公开。朕叫你来,因为事情因你而起,……。”承辉帝将宁克的话,简略的转述,贾琏听了心里默默的想,这都是预料之中的。
银行是个新生事物,发展的初期,注定有很多漏洞。其中隐藏的危机,如果不经历一番切肤之疼,皇帝怎么会去改呢?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疼了,会记住。这就跟大孩子似的,有时候真的只能打一顿,孩子才记得住。
那些指责棍棒教育的人,绝大多数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实中有多少父母单单为了生活就筋疲力尽了,哪有精力和耐心教育孩子呢?
我那一代兄弟四个,父母都要上班,哪有多少精力教育我们四个,不都是做错事情打一顿么?也没见我们家兄弟四个走歪路的。
说到底,孩子很多毛病是惯出来的。
“陛下,微臣以为,银行的事情,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派人去秘密的查,掌握了充分的信息之后,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错误,该改就改,该罚就罚。不要因为一时的错误,一棒子打死一个新生事物,退回到原来的状态。总而言之,不可因噎废食啊。”
嗯,这才是贾琏的心里话,别看现在银行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果发现问题大张旗鼓的喊打喊杀,问题是能解决一部分,发展也耽误了。真给打死了,想要重新来就难了。
承辉帝此前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纠结的一晚上没睡好。银行的出现,大大的方便了资金的流动,不再像以前那样,皇帝想调动资金做点事情,要费无数的口水,跟内阁吵,跟官员吵,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只是如何查,由谁来查,这些都要仔细考量。”承辉帝其实很想贾琏站出来担责任。
贾琏当然不会出来承担这个责任,原因很简单,一点好处都没有,还要得罪很多人。
“陛下用内库的银子养着龙禁尉,不就是干这类事情的么?”贾琏果断的把龙禁尉推出去。这个部门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单位,如果连情报工作都做不好,真不如罢黜了好。养着一群废物干啥呢?
承辉帝沉默了一下,他还是不想动龙禁尉。说穿了,就是愿意承担下令龙禁尉秘密窥探臣子的名声。
“如今朝廷四方并不太平,龙禁尉的精力还是要放在各方打探之上。”这话说的其实比较心虚,龙禁尉除了保护皇帝之外,最大的作用就是密探。密探是干啥的呢?监视臣子,只不过承辉帝不愿意承认罢了。至于银行现在出现的问题,承辉帝肯定是知道一些的,只不过没有想过其危害性,还是宁克当面密奏之后,承辉帝才有所察觉。新鲜事物嘛,可以理解的。
举个例子,P2P暴雷前,谁知道是庞氏呢?
还是那句话,政策都是滞后的,所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既然如此,那便趁着年前,由宁尚书牵头,组织精干人员,对银行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审计。并且,这类的审计要坚持下去,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不单单审计银行,还要审计各部各衙门。该部门应独立于户部之外,由内阁直属。”
一开始承辉帝听着连连点头,但是最后时刻眉头紧皱:“为何内阁直属?那谁来审计内阁?”
“陛下,龙禁尉也该成立相关的部门,由这个部门审计内阁、内务府、宗人府、以及宫里。一句话,帐要记清楚,一年审计两次,形成制度。”
贾琏不知道太祖为何没有成立审计部门,也许是没来得及吧。
承辉帝沉默了一番道:“预算制度配合审计制度,确实大有可为,可以从制度上大大的降低官员贪腐的可能性。”
贾琏听了忍不住呵呵一笑:“陛下,您太高看这些做官的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好处要有,鞭子也要举着,何时落下由陛下决定。贪腐是无法禁绝的,这是人性。陛下要做的是预防。”
承辉帝点点头道:“此言大善,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来人,内阁开会,宣宁克到场。”
贾琏见状要告辞,承辉帝却道:“你留下,听候垂询。”
想走的贾琏没走成,心里很不爽,当着皇帝的面抱怨:“钱不多,事不少。”
承辉帝假装没听到,转头后忍不住笑了起来。焦虑的心情在贾琏抱怨的一刻烟消云散。
要说在宫里最难的官,一定是起居注官。内阁会议上要求保密的信息,一旦有泄露,首先查的就是他们。
承辉帝在前走,贾琏落后一步跟着,承辉帝一副闲聊的语气问:“翰林院那边要求重开经筵,你怎么看?”
贾琏在这个问题上倒是不怕得罪人,很干脆的表示:“一群做学问的,还想教陛下做事?司马光学问大不大?北宋新旧党争,司马光居功致伟。人是个好人,学问也是极好的,就是不通世事。这类人出仕为政,让他们执掌一地都是灾难,何况出任一国之相。安心做学问,著书立作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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