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邋邋遢遢的星星
"嫂子太谦了。国公爷如今这般出息,谁不知道是嫂子自幼悉心教导的缘故?"
王夫人语气舒缓,却字字诚恳,"都说'教子有方',说的便是嫂子这般。国公爷年少有为,又念及手足情分,这般心性,想来定是承自母亲的胸怀!"
贾梁氏指尖在茶盏边缘稍稍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话可折煞我了。"贾梁氏含笑摇头,"孩子们能成才,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我这个做娘的,不过是尽了本分。"
她忽地转向李纨,眼风里带了点促狭,"就像珠哥儿媳妇,不也把兰哥儿教得知书达理?
可见年轻人自有慧根——!"
王夫人见贾梁氏如此说,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心中泛起一丝尴尬。
她如何听不出贾梁氏话中的委婉回应?
方才那句客套话,本是存了一份试探的心思——如今族里谁都看得明白,贾玌在朝堂上地位煊赫,日后少不得还要往那走走关系。
她这个做母亲的,终究还是替宝玉着想,盼着能借着同族的情分,日后也能得个照应。
但她心里清楚,在众多族兄族弟中,贾玌似乎最不喜贾宝玉那股子只爱诗词、对仕途经济不上心的劲儿!
可贾梁氏偏生点到李纨和贾兰身上,倒像是刻意避开了宝玉。
更是在说——没有慧根!
这其中的微妙,她岂会不懂?
第439章 宫闱隐动
就在王夫人心中思索着如何再开口时,正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丫鬟们低低的问安声:
"国公爷来了!"
众人顿时抬头望去——
只见贾玌一身月白云纹直缀,腰间只缀了一块青玉佩饰,整个人清清爽爽,并不似外间那些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们一般。
他脸上带着浅笑,步履从容地迈了进来。
贾母瞬间眉开眼笑,抬手招呼道:"玌哥儿来得正好!刚想跟你这个当家做主的说呢,凤丫头也有了喜讯!"
如今的贾玌乃是贾家的族长,可不就是当家做主的!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可是大事,做族长的不来关心关心,那成何体统。
贾玌微微一笑,目光先落在贾琏和王熙凤身上,随后迈着步子朝着贾琏走去,唇角微扬:
"琏二哥,方才在席上一声不吭就走了,我还当你是不胜酒力,原是我多虑了。"
他这般言语,既调侃又亲近,贾琏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笑道:"哪能呢,只是担心,这才匆匆过来。"
贾玌点了点头,又转向王熙凤:"二嫂子大喜了,听闻消息,便过来恭喜一声。"
王熙凤原本精明凌厉的性情此刻竟柔和了许多,眉眼间含着笑意,微微福身:"劳烦国公爷挂心了。"
贾玌摇头笑道:"自家人,何必这般客套?既是族中大事,我这个做族长的自然该来。"
说罢,忽然脸上怪异的一笑,双手一摊,对着在座的众人:
"说起来,自打我当了这族长,咱们贾家年轻一辈倒是都没耽搁,一个个都生了孩子。看来我这个族长倒是当得妥当?!"
这话一出,满室哄笑。
贾梁氏忍不住掩嘴:"这话说的,难道还要算你的功劳不成?"
李纨也含笑瞥他一眼:"国公爷这话可了不得,莫不是你要把咱们贾家的兴旺都揽在自己身上?"
贾琏更是笑得直拍大腿:"国公爷快打住!这话要传出去,保不准明儿老太太房里就有人捧了金漆托盘来,把你这话绣在云锦上,叫阖府都来瞻仰呢。"
见贾琏,贾母忍不住的拍了贾琏一下,而后笑得前仰后合:
"玌哥儿这是当官当久了,连这种事也要算政绩了!"
王熙凤被这热闹劲儿感染,一时也忘了拘束:"我看是国公爷想讨赏呢!要不要回头让咱们这些有孩子的都给你准备谢礼?"
"哎哟,这可不敢当。"贾玌顺势拱手作揖,佯装正经:"在下只是履行族长职责,督促各位繁衍后代罢了。这等功绩,都是各位的本事。"
众人正笑得热闹,忽听得一声清脆的笑声传来——
“且慢,我倒是有一桩正经事要问问咱们的‘族长老爷’!”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惜春,一双明亮的眸子微挑,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直直看向贾玌。
贾玌一挑眉,颇觉不妙,还没来得及接话,惜春便笑吟吟地继续道:
“如今便是蓉哥儿媳妇都已经生了个男娃,咱们这位‘族长老爷’倒好,仍是个光杆儿司令!这‘督促族人生子’的本事是极好的,怎么偏偏自己迟迟不见动静呢?”
这话一出,满堂先是一静,继而“轰”地笑了起来。
迎春、探春、薛宝钗等几个姑娘眼中顿时亮了,一个个含笑瞧着贾玌,眼底尽是揶揄之意。
李纨本是个矜持的,此刻也忍不住扶了扶鬓角,笑而不言。
王熙凤更是笑得眯了眼,拍手道:
“哎哟!四妹妹这话问得极是!咱们阖府上下,哪个不是儿孙满堂的?偏生咱们这位‘族长老爷’,婚事定了这么久,倒像是稳坐钓鱼台,不急不躁的!”
如今林黛玉回了林府,再加上男女有别,即便是订婚了,若是频繁见面,也会引人非议——
如此想来,倒是该......
贾玌忍不住摇头失笑,作势要敲惜春的额头:“小小年纪,倒敢调侃你兄长来了!”
惜春机灵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在探春身后,探春眼疾手快把惜春护在怀里,一边轻拍她肩膀一边笑看向贾玌: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玌二哥恼什么?莫非......"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眼角瞟向一旁的几位姐妹,"莫非四妹妹说中了二哥心中的什么心事不成?"
满堂女眷掩口而笑,惜春毫不客气的,接口拆台:
"可不是嘛!咱们这位族长老爷日日往林府送东西的劲儿可足着呢,上几日的枇杷露,昨日的冰蝉纱,单单是辽东带回来的玩意.....我们这些个做姐妹的,连一块皮毛都没见着!"
惜春故意扁着嘴,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倒是林姐姐那儿,什么稀罕物件儿都是一打一打地送......"
众人听了更是笑作一团。
王熙凤拍着手道:"哎呦喂!敢情咱们四丫头这是醋了?"
贾玌闻言一愣,随即朗声大笑起来:"好你个丫头!这话可冤枉死我了!"
他故作委屈地转向贾梁氏:"母亲,您评评理,前儿我还特意让人往妹妹房里送了一整套画具,便是各位家中姐妹、嫂嫂、弟弟的,一个没落下,怎么反倒落了个'偏心'的名声?"
贾梁氏听了这话,眼波一转,“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抬手作势要去打贾玌的肩:“你这糊涂孩子!倒来问我评理?”
她眼含促狭地扫了儿子一眼,随即转头拉住惜春的手,亲热地拍了两下:
“要我说啊,四丫头这话才是真真说到点子上了!你这族长当得好,催着阖府上下开枝散叶,怎么轮到自己倒装起清闲来了?
如今蓉哥儿媳妇可是让我连重孙都抱了,你呢——?”
说罢,她故意板着脸,轻轻“呸”了一声:“活该叫你挨这一说!该!”
话音一落,满堂女眷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惜春登时得意起来,冲着贾玌吐了吐舌:“二哥哥听见没有?连太太都说你该!”
探春和李纨等人见状,纷纷掩唇轻笑,薛宝钗也忍俊不禁,低声对旁边的迎春道:“国公爷这样的人物,没想到在家里倒被四丫头和太太治住了。”
贾玌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故作痛心状,叹道:“唉,如今可是‘众叛亲离’了!”
——————
与此同时,宁寿宫内——
“微臣常翰飞,叩见上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沉沉的声音在幽深的宫殿内回荡。
常翰飞伏跪于汉白玉阶前,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宽大的朝服衣袖轻轻颤动着,不知是殿内的寒气渗骨,还是内心激荡难平。
他已两个半月未见太上皇了!
第440章 你说呢
宁寿宫的檀香被穿堂风卷散了几分,太上皇苍老的声音在殿内缓缓荡开:
"起来吧,翰飞。"
常翰飞深吸一口气,这才敢微微抬头。
穿堂风再次拂过,吹得烛光忽明忽暗,他抬眼望向龙榻,只是这一看,瞳孔骤缩——
嗯!?
龙榻上,那道身影依旧是帝王气派,可却又隐隐陌生。
他印象中的太上皇,目光如鹰隼,眉宇间自生一股锐气,即便是素日闲谈,也无形中透出凌厉。
可此刻——
那双眼仍是摄人心魄的深沉,却仿佛隔了一层雾,不似从前明锐逼人。
身形分明没太大变化,可肩背微塌,不再如刀削般挺直,只让人觉得,这个曾经雷霆万钧的帝王,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压着脊骨。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神情!
从前,太上皇喜怒不动于色,眸底永远藏着未说出口的筹谋。
而现在,他神色平静,却不像昔日的深不可测,倒像是——倦了。
是的,倦了。
不是肉身的衰老疲惫,而是一种沉寂,仿佛经年前燃烧过盛旺的火,如今只余下灰烬后的余温,冷冷地、无声地燃烧殆尽。
短短数月不见,竟——如此憔悴!
"怎么?" 太上皇淡淡开口,声音沉缓,却已不似往常迫人,"孤的样子,很意外?"
常翰飞心下一跳,急忙低首:"臣不敢。"
太上皇轻笑两声,并不在意他的反应。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如今的模样。
“辽东的军报可有一一细看?”
常翰飞心头微微一动,不明白太上皇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他低下头,恭敬答道:“臣——一一细看,不敢有任何遗漏。”
太上皇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声音轻缓,却偏偏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势:“那......有什么感想?”
感想?
常翰飞心头猛地一跳,指尖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为什么会问这个?
辽东对太上皇一脉的人来说,是一个耻辱的伤疤,一根深深扎进血肉的刺。
当年努尔哈赤崛起,结果三十万大军功亏一篑,兵败如山倒。
彼时朝野动荡,此前又经历太子起兵谋逆,内忧外患之下,太上皇不得已下罪己诏退位,从此再未曾踏出宫门半步。
而辽东......更是一失再失,十余年间,他们这些太上皇旧部屡屡北上,却始终未能收复一寸失地。
——可如今呢?
那个跟着皇帝的贾玌......那个贾家的庶子,他曾经根本不曾放在眼里的小辈,却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不仅收复辽东,甚至一举攻破沈阳,杀皇太极,灭清国!
——凭什么?!
常翰飞垂首沉默良久,终是没能立刻回答。
“呵......”
太上皇见他踌躇,非但不怒,反而似嘲似叹地笑了一声。笑声中,透着一股近乎冷漠的轻蔑。
“怎么?说不出来?”
风穿殿而过,烛火摇曳,映得太上皇的面容晦暗难明。他缓缓抬手,指尖摩挲着案上那份军报的边缘,仿佛在触碰一个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