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王爷这法子是不是有点......”孔长瑜想说儿戏,却又不敢。何况这方法也未必全然没用,说不定真能有意外收获,但只能说这路数实在......忒怪!
巴东王自信一笑:“你只管看戏。”
......
王扬入座,侍者们捧上瓜果茶点,酒水小食,样样精致。
巴东王边吃甜瓜,边说道:“之颜,不是我说你,你这有点小气了吧,护卫连匹马不都给配,说好听点是持俭,不好听就是寒碜了。你可千万别和竹林七贤中那个王戎学,吝啬得简直不像话!侄儿成婚,只送一件单衣,后来又要回去了!卖李子,怕人得好李种,把核都给钻了哈哈哈哈哈!”
巴东王笑得畅快,孔长瑜则又使眼色又清嗓子。王戎虽是晋朝人,与现在隔了一百多年,但好歹也是琅琊王氏子弟,虽然和王扬家不是一脉,但说起来算王扬同族先贤,如此取乐,实在有些失礼。
巴东王注意到孔长瑜动作,笑道:“孔先生你干嘛呢!本王随便讲几句话笑话,之颜不会放在心上,对吧之颜?”
王扬微笑:“当然了,王爷说的在理。说真的,我一来资囊不丰,二来不会骑马,如果不是应王爷之邀,我连这匹马都不会买。其实这匹马呀,我是买给护卫的,我寻思以王爷的大气,既然邀我骑马,怎么着也能送我一匹......”
他说到这儿停住,看向巴东王,目光闪闪,满是期待。
巴东王笑容一僵,推脱道:“其实本王的马也不多。”
这倒是实话。
南朝马少,作战时如果能凑出几百人的骑兵队,便算难得。更何况巴东王手下骑的都是精良战马,给出一匹少一匹。巴东王是爱马之人,又用心武事,还真不愿送人马匹。
王扬道:“突然想起一个关于马的笑话。”
巴东王正想揭过这个话题,又一听是关于马的,立即道:“本王最喜欢听笑话,之颜讲讲看。”
“一家主人为人吝啬,但养了很多鸡鸭,有天远客上门,主人不想供餐,便推脱说家中乏食,就不留饭了。但客人很豪气,向主人借刀,欲杀自己所骑之马,以为主客餐食。主人马上拦道:‘杀了马你怎么回家呀?’客人挥手道:‘无妨!你家那么多鸡鸭,到时随便借我一只,我骑回去算了!’”
巴东王笑得前仰后合,连酒杯都碰翻了!孔长瑜也掩面而笑,身体连耸。就连一向清冷的陈青珊都被逗得忍俊不禁,眉梢含笑。
巴东王边笑边道:“好你个王扬,本王不过说你一句小气,你就编排个笑话来刺本王。”
王扬拱手道:“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古人云一笑千金,不过博王爷一笑而已。”
孔长瑜听到第一个句子时,立时吸了口凉气。
巴东王笑容顿止,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深沉之色,喃喃道:“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好句,好句,这是至理之言。”
他看向王扬,笑容再现:“既然你都说一笑千金了,那本王再舍不得马,岂不是被你小觑了?好!你博本王一笑,本王就送你一匹马!除了本王的坐骑之外,你随便挑一匹吧。”
王扬环视寻找,站在一旁的王冲天赶紧低头。
王扬一笑,指着王冲天道:“那就要他的马吧。”
巴东王道:“可以!”
王冲天:(°ˊДˋ°)
王扬为陈青珊弄了匹好马,心情愉悦,与巴东王、孔长瑜于青山绿水之间饮食谈笑,还真觉有几分野餐的乐趣。
此时一个侍从给王扬端上一碟北方特色美食——乳酥,这在江南可是稀罕物,又叫“北酥”。
王扬还没来得及给陈青珊拿上两块,那侍从便在弯腰之际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主人传信,速阅。”
王扬一愣,侍从已将一个极小的竹筒与乳酥一同放到桌案上,竹筒就藏在盛乳酥的碟沿之下。
一时间,数种猜想在王扬心中闪过。
如果是心智稍慢之人,恐怕要细细揣想一番再做决定,又或者先佯作不知,找机会拆阅一下信件再说。尤其考虑到之前两拨人的威胁,此时有人送来密信,还真得从长计议不可。
但倘若真的这样做了,王扬的命运恐怕要走上另一条岔道。
可王扬只是略作思考,便觉得不对。
其一,他昨天晚上才见过王泰和那个神秘女人。他们都只让自己记述和巴东王之间的谈话,没有其他要求。
其二,就算那两人真有临时命令,也不会让这个侍从来传信。因为这个侍从是随孔长瑜等人提前出发,来此处布置场地的,也就是说,此人出城的时间甚至比王扬自己还要早得多,有给这个侍从传信的时间,那王泰和神秘女完全可以在自己出城前,直接给自己送信,哪里用借侍从之手,还在这么个场合,偷偷摸摸地传信?
其三,若真是和自己有关的人传信,就应该在传信时有所提示。比如传信时说“如意楼来信,速阅”或者提一提“寿康书坊”、“族叔”什么的,那王扬便更可能相信。再比如是谢星涵的人,直接说“四娘子来信”,那自己说不定真就接了!当然,谢星涵也不太可能在王府安插人。
但你什么都不说,就来个“主人”,哪个主人?这就像诈骗电话,一开口就是“老同学”,老同学多着呢,你叫老同学我就信?
其四,能在王府安插眼线,还能给他传密信的,在王扬想来,只有王泰和神秘女,但前面的分析又让王扬排除了他们两人的可能性。可如果不是他们两个,那最可能的便是......
以上念头细细拆解起来复杂,但王扬心中只用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
他当机立断,大声叫住正准备离开侍从:“那个谁,你回来!你刚才给我个什么东西?什么主人?什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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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世说新语·俭啬》:“王戎俭吝,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
②南朝马少,养骑兵费用又高,所以大队骑兵很难见到。像“卷末感言”中提到的刘宋末年桂阳王起兵造反,声势浩大,但骑兵不过五百;萧衍创业,战马才千余匹。刘宋沈攸之,南梁夏侯夔,都是攒马两千,便号称“当时之盛”,猖狂一时。关于马事马政在王扬掌兵后会有详述。
第134章 大好处
侍从顿时僵住,巴东王和孔长瑜神色也是一动。
孔长瑜做疑惑状道:“王公子,你这是——”
王扬拿起竹筒,向巴东王出示:“这个人刚才给我的,还说主人传信什么的。”
巴东王皱眉,惊道:“哎呀!竟有这种事?!”
王扬见此,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就是巴东王自导自演试探他的。
既然如此,那便陪着演吧。
他向那侍从寒声问道:“你替谁传信?为什么鬼鬼祟祟?谁指使的!”
侍从有些害怕,这事是孔大人让他干的,但他哪敢说出来?支吾不答。
王扬厉声一喝:“你身为王府侍从,却受他人差遣,私传密信!三心二意,侍主不忠!如今王爷在此,你还不据实说来!当真不要性命了吗?!”
侍从也不知道孔长瑜禀承的是王爷的命令,此时听王扬说得严重,吓得一哆嗦,直接跪倒在地,又怕为孔长瑜背锅,便半是有意、半是无意地看向孔长瑜。
孔长瑜也是头疼,自己家这荒唐王爷非要用弄这么一出戏,说“如果王扬心中有鬼,必会留下信件,偷偷拆阅”,他倒是想好了王扬留下信件之后该怎么办,也想过王扬私下里把此信交出,可没想到这王扬竟会当场掀出来!还几句话就逼得手下要反水!
此时只好出面说:“王爷,不如让下官先审一审!”
巴东王道:“也好,你要审问清楚。”
侍从生怕自己卷入到什么可怕的事中,要被灭口,却又不敢指证孔长瑜,只能叫道:“孔大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孔大人救我!”
孔长瑜黑着脸,赶紧让人把这侍从押走。
......
有了孔长瑜主审,审理结果自然很快报回,据那名随从供认,他是被一位倾慕王扬的少女贿赂,这才为其传递密信。其实所谓密信,也只是情书而已。
随从的供词与信中内容相吻合,至于那位少女是名门世家之女,为了保护她的名誉,巴东王决定不公布她的姓名,只是让孔长瑜去她府中,私下里告知她的父母,予以惩戒。
面对如此结果,王扬自然不会刨根问底,所以这个小插曲很快便翻了过去。
歇够之后,巴东王带王扬林中狩猎,这次只有他们两人,没有骑马,随行侍卫和陈青珊都被留在了原地。
王扬边走四处张望:“王爷,这林子里好像没有什么猎...( ̄0  ̄)!!!!!!”
王扬回头一看,巴东王竟拉着那张看着就很恐怖的大黄弓,张弓搭箭,指着自己!
这变脸王又发疯啦!!
王扬心砰砰直跳:“王爷!你,你做什么?!”
“谁派你来的?”巴东王虎眸微眯,目光锐利。
“什么派我来的?派我来哪?!”王扬表情茫然而惊异,似乎有些搞不清状况,同时又对眼前的场景难以置信。
“你的事,本王已经知道了,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还是不说,那就别怪本王心狠了!”
巴东王眼神透露出一股狠厉,将弓弦拉得更满,好像马上便要开射似的!
王扬心下一凉,难道自己被王泰和神秘女指使的事漏了?!
不对!
若真是漏了,巴东王就没必要在席间试探!
他在诈我!
王扬双眉紧紧一拧,目光含怒,声音也高了几分:“你让我说什么啊?!我来荆州是游学来的,哪有人派?王爷若怀疑我的用心,又何必召我来骑马?!”
巴东王看着王扬又急又怒的样子,隔了数息,这才收弓,笑道:“开个玩笑。”
王扬被吓出一身冷汗,此时惊吓和愤怒可不是作伪:“开玩笑?有这么开玩笑的?!巴东王你身份虽尊,却也不能如此戏辱士族!!”
和变脸王生气也是讲究艺术的。
既要让对方感觉到你的怒意,又不能真的口无遮拦。
所以王扬的质问被巴东王听在耳中,没有被激怒,反而安慰起王扬,笑意不减:“别生气别生气,你看你,怎么不禁逗啊!本王问你,你卖折扇赚了多少?卖那什么《尚书问答》,又赚了多少?”
什么《尚书问答》,那是《尚书百问》,答的部分我还没出呢......
王扬没想到巴东王会问他此事,但当即理直气壮道:“我客居荆州,卖书扇以增家资,难道触犯了什么刑律了吗?!”
“自然没有。赚钱嘛,天经地义,何罪之有?本王不是那些伪君子,不会非议你从商的事。只是本王的意思是,你若想赚钱,不如选个大一点的生意。”
王扬听出巴东王话里有话,问:“什么是大一点的生意?”
巴东王一笑:“两千万钱的生意,如何?”
王扬现在手上现钱还不满七万,等那批扇子做好后运到京城,如果顺利卖光的话,他能到手五十万,这已经让他很期待了!现在突然有人和他说千万级别的买卖,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语气也不似方才那么冲了:“我可没有那么多本钱。”
“不要本钱。”
“嗯?”王扬顿生警觉。
“你记得前天酒宴上,本王答应过你,要送你一样大好处吗?”
记得,但当时我以为你是酒桌上吹牛比。
“王爷要送我什么大好处?”
“本王要做一宗布匹生意。但本王身为皇子,直接出面,太惹眼了。所以想请你代本王在荆州收购锦缎,再制成锦袍两千件,绛缎袄两千件。
本王知道,现在锦缎价格飞涨,但又不是要蜀锦,你采购的时候可以不拘品相,只要是锦缎就好,若能控制得当,制一件锦袍,所费不过五千。绛缎袄也是如此,品质不拘,只要不掉色就行,一件花费大概在四千钱左右。本王给你两千万,随你用什么办法,两个月内把四千件锦袍绛袄做出来,便算你交差。余下的钱都是你的,怎么样?”
弄了半天两千万的生意不是我的,我只是代理人......
王扬快速心算,按照巴东王说法,锦袍成本两千乘五千,那就是一千万,绛袄成本两千乘四千,合八百万,总共一千八百万能搞定,完工后自己能赚两百万,也不少了。不过事有蹊跷......
“王爷麾下那么多人,何必选我做这件事?”
“做这等规模的生意,用高门士族的名头最为稳妥,既能压得住场子,又能免杂税关税。但高门子弟家族关系复杂,背后势力也是盘根错节,谁知道他们到底站哪一边?”
说到这儿,巴东王对着王扬一笑:“但之颜你就不同了。本王对你还是比较放心的。”
“放心我没有根基?”
“哈哈哈哈!之颜,本王就喜欢你的坦诚!你是琅琊王氏,才华横溢,却沦落到荆州做个郡学子,父母早逝,家中三代困居义兴,资财想必不多,还需你自己卖书扇营生。你来荆州,不也是想寻个出头的机会吗?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你帮本王做好这件事,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你!”
巴东王这话说得比较隐晦,似乎有扶持王扬的意思。
又或者纯粹是画饼。
如果是前者,有个实权亲王肯帮忙,那仕途会顺得多。
但这对王扬诱惑力不大。
因为王扬身份是假的,压根就没指望能定品入仕。
至于巴东王说什么“父母早逝,三代困居义兴”,都是那神秘女人让自己背的假身世,看来他是收到了尚书省那个官员的回信。那神秘女人到底是谁,连这种信都能改,又或者说,那个写信的官员,本就听从那个女人的差遣?
第135章 双雁低飞暮云齐
还有那个王泰,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和那女人一个老登,一个小登,都盯着巴东王,要抓他的把柄。
所以想要翻盘,就有两个思路。
一是设计挑动两登互斗。
这个思路乍一看好像不错,但问题是他对这大小两登的底细知之太少,万一人家目的相同,没斗成反而合谋怎么办?万一自己成为双方博弈之后的牺牲品怎么办?
信息差太大,中间过程不好把控,贸然行事,就是毫无章法的盲赌。
不可取。
二是借巴东王的势反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但朋友做不好,也是要死人的。关键是看这个势要怎么借才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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