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她感觉自己与真相之间隔着茫茫大海。她拼命地泳,拼命地找,却始终看不到边际。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好似置身于一个混沌的世界,没有方向,没有指引。可那股想要为父亲洗冤的执念却在心中疯狂拉扯,同时又被深深的无力感所束缚。
王扬见陈青珊静静地站在那儿,眼神呆滞,凉风一吹,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无助脆弱,与之前救阿五时的清冷女侠形象迥然有别,心中不由起了怜意,说道:“此事真相虽然难查,却并非没有转机。关键点有两处——”
陈青珊一听有转机,赶忙看向王扬,之前无光的眼神也生动了几分。
王扬续道:“第一、运财物改道去的那个庄园。你家有庄园吗?”
陈青珊愣了一下,立马摇头道:“绝对没有。我家不是士族,也不是巨商,哪有什么庄园?”
“是啊,既然没有庄园,那倘若要陷害令尊,直接运到你家多好,为什么要弄出个庄园来?”
陈青珊略感振奋:“那我去查这个庄园?”
“可以,但用处未必大。你想啊,这些人既然要把财物运到那个庄园去,然后又指使焦正首告,那是做好了让这个庄园被查的准备。你现在去查,或许能了解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但这些信息朝廷一定知道!因为他们当时就是从这个庄园搜出的赃物!既是知道却仍然给你父亲定罪,这就说明庄园的问题并不影响你父亲的判罚结果,还有,陷害你父亲的人绝对不怕庄园被查,不然不会把财物往那儿运。”
陈青珊不禁佩服王扬的思路清晰,点头问道:“那怎么办?”
她此时自己都没发觉,她开始越来越依赖信任王扬。
王扬道:“庄园的事可以暂时放一放,先查第二处。”
“对了,你说关键点有两处,第二处是什么?”
“自然是刘寅。虽然无凭无据,审不了刘寅,但不代表没有机会查他。”
陈青珊茫然道:“怎么查?”
“这我没想好,不过既然杜三爷的事再加上你的事都和他有关,那我对此人就不得不用点心思了。”
陈青珊大感好奇:“用什么心思?”
“那你还走不走?”王扬突然问道。
“啊?”陈青珊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今晚要走吗?还走不走?”
陈青珊这才想起之前说今晚要离开的事,眼见王扬眼中略有促狭的笑意,不由得有些羞恼,别过脸去不说话。
王扬调侃道:“你若是走了,那我还查什么啊。”
陈青珊不知道怎么的,耳朵红红的发烫,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小了:“你......你要是......要是真能查出真相......那我......就跟着你。”
王扬哈哈一笑,心情大好。左手背后,右手两指向前,用戏腔唱道:“看那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陈青珊:??????????
“对了,明儿我去王府赴宴,你雇一辆车,带着黑汉去焦正家拿钱,拿了钱直接放你房间。”
王扬本想用郡学的牛车,但想了想,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要牵扯刘先生。
“放我房间?”
“是啊,他诬陷你爹,三十万也算一点补偿。”
陈青珊摇头:“我不要。”
“干嘛不要?你这几年奔走查案,花了不少钱,给补偿应该的。”
陈青珊眸中微冷:“这钱脏。”
王扬无语道:“你怎么一根筋呢?那要按你这么说,天下受害者就都别要赔偿了。为什么刑事诉讼之外还可以民事诉......”
他说到一半及时住口,发现陈青珊正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陈青珊心道:这家伙又开始说奇奇怪怪的词了。
王扬也不解释了,直接说道:“反正已经和焦正谈妥了。这钱如果不要,稳不住他。你不要也得要!”
陈青珊道:“那就给你吧。你正好买辆车,总借郡学的,也不太合适吧。”
王扬有些尴尬地一笑: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钱是我诈焦正诈出来,我要自己留着,不成诈|骗钱财了吗?你是受害人,要这钱没毛病。至于车嘛,暂时先缓缓,我一向主张低碳环保......”
陈青珊:???
......
第二日,巴东王在王府宴请王扬,邀荆州文武作陪。上层官员除了荆州长史刘寅因为处理公务抽不开身之外,悉数到场。
左面坐的是府官,前两位依次为长史、司马。长史不到,座位虚空。
右面坐的是州官,前两位是别驾、治中从事。
这四位皆是单列独坐,至司马、治中从事之后,始多排连坐。
这是因为前四官乃州府上佐,又称“上纲”,官高位显,并且都是朝廷直接任命,即便是刺史亦无任免权。
王扬坐在府官一列第一排第四位,就排在谘议参军之后,正对荆州主簿庾黔娄,两人相对拱手问好。
“来人,把王扬的席位挪到我近边来,本王今日是为他设宴,哪有让他坐那么远的道理?”
巴东王一到,便吩咐王府侍从换座。
也不容王扬推辞,六个侍者上前,于王爷右下侧又置一席。
不少官员见此都面露异色。
柳憕则知今日是王扬的死期,见王爷待他亲热,也不生气,看王扬就如同看秋后的蚂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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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第一卷卷末的时候脑子一热决定不歇了,但现实是写作时间实在太少,勉强提速或许能做到,但只能牺牲质量,我又非常非常非常不愿如此,所以除非我有巴尔扎克或卡夫卡那样压榨睡眠的功夫,否则也挤不出更多余暇来了。
尤其要写“活在南朝”这个主题,既然是“活”,那就不能赶,躁了就活不好,要摇曳才能有声姿。并且我想把每一个“活”的片段写得既考据又有趣,所以快是快不来的,在此请允许我代表我自己并时空委员会引用博尔赫斯在《恶棍列传》篇首的献词,来表达我的心意:“我要把我保全下来的我自己的核心奉献给你们——那个与文字无关的,不和梦想做交易的,不受时间、欢乐、逆境触动的核心。”
时间在我前方游弋,我说请慢一点,它便慢了下来,伴我一起,身披暮色,缓步向前。
第110章 王宴
王府舍人孔长瑜见不少官员的神情有异,连连对巴东王使眼色,可这位王爷连看都不看自己这个心腹谋士一眼,只是对王扬说道:
“前两天你家粮食还没到,粮价就降了七八成,今早你家船队一来,竟直接跌回原价!粮食卸船后,一袋袋地往城里运,这价格居然又降了三成!我叫人查了查往年的账目,这才知道,现如今我荆州粮价已经回到永明五年的水平!之前粮价居高不下,本王听说有御史准备就此事弹劾本王,现在还不偃旗息鼓?哈哈哈哈!王扬,你这回功劳不小啊!”
王扬客套说:“都是王爷运筹得当,在下岂敢居功?”
巴东王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我运筹得当,但你也是有功的。”
王扬:......
众官员:......
“那家兵户过籍的事本王已经命人办了,另外你家后面不是还有三十船粮吗?现在粮价这么低,也不能让你亏了。这样,你运多少,官仓都照每斛一百钱的价格收。孔先生,你让仓曹掾把官仓的——”
王扬有些尴尬地插话道:“王爷,在下有件事,想单独禀报......”
.......
殿厅上,众官员看着王扬坐在巴东王身边,两人正悄声说着什么。
巴东王身后站着王府的防阁将军焦世荣,披甲佩刀,神情肃穆。此时见王扬与王爷挨得如此得近,不禁皱眉,一双虎目紧盯王扬,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食的野兽。
“什么?!”巴东王满脸惊愕。
王扬低头,做出很老实的样子,小声道:“不敢欺瞒王爷。”
“那今天到的船队......”
“是谢家的船。”
“谢朏家的四丫头?我说她怎么要晚到......”
“王爷英明。”
巴东王还没从惊讶中缓过劲来,喃喃道:“我这么英明都被你玩了?”
“我哪敢玩王爷!只是当时说的就是降粮价,也没说怎么个降法......”
巴东王看着王扬:“你就那么确定粮价能降?万一消息放了还是不降呢?”
“不会的。王爷说过,荆州去年只是小旱,粮价居高不下,主要是因为粮商们囤货居奇。他们屯粮就是为了卖,可等外面的粮一到,他们的粮就砸手里了,所以他们不光要卖,还要比同行卖得更早更快!如何更早更快?就是降价。粮价虚高,这市场早晚得崩,只要做低他们的市场预期,就能加速这个进程。”
“市......市场预期?”
“呃......就是粮商对未来买卖行情的判断。”
巴东王上下打量了王扬几眼,想了想问道:“那些卸下船的,往城里运的那么多粮袋,怎么搞的?”
“沙土。”
“沙土?!”巴东王眼睛一瞪,然后哈哈大笑:“会玩会玩,你真会玩!”
众人看王扬和巴东王低语了一阵,然后王爷就大笑起来,俱是不明所以。
巴东王笑了几声,面庞突然一冷,目光阴沉:“所以你承认,你之前是骗本王的了?”
王扬一愣,我去,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赶忙解释道:
“其实也不算骗,只是事急从权,当着那么多人面,也没时间请示,我只有说得越真,越有底气,才越让人相信我有粮。”
“那还是骗!本王不喜欢被骗。你骗了本王,只好付出代价。”
巴东王皮笑肉不笑地搂住王扬肩膀,座中宾客都惊讶于王爷竟然与王扬如此亲近!!只有王扬自己感受到一股真真切切的寒意。
可惜扈从不让入王府,不然如果有青珊在,或许能多点安全感。
其实多也多不了多少,如果王爷真想动他,那就算带十个陈青珊,也走不出王府。
王扬其实拿不准巴东王是在逗他还是来真的,但他凭着和这位年轻王爷仅有的两次接触所得出的判断,笑着说道:
“王爷方才说我功劳不小,要不就给我一个机会,以功抵过?”
巴东王见王扬居然说笑一般没什么惧意,眼神中顿时流露出玩味的光芒。
他看着王扬,仿佛在审视一件新奇的玩意儿:“你不怕我吗?我可是出了名的癫狂如雷,发起疯来可不管你姓什么。”
原来你知道自己疯啊!
我也觉得你有疯批潜质。
王扬心中吐槽着,面上若无其事地说:“我怕什么?王爷虽然癫狂,却英明得很,断不会怪我的!”
巴东王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说得好!那本王就给你一次机会!你再骗我一次,骗成了,我就不追究了,还送你一样大好处。”顿了顿说道:“很大的好处。”
王扬还哪有心思考虑好处的问题,他没太确定巴东王的意思:“骗......骗一次?”
“是啊。”巴东王收回搭在王扬肩膀上的手臂,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骗吧。”
王扬:???
“现在?”
“对,快骗!这么多人还等着开宴呢。”巴东王催促道。
你这是下雪天不打雪仗,吃雪球,就是玩是吧!
骗,骗个头啊!
巴东王看着王扬窘迫的模样,眼中兴致愈浓,悄声道:
“马上骗!骗不成我就掀桌子,然后大声说:‘好啊王扬,你竟然根本没有粮食,全是作假!’到时追究你欺瞒上官,以沙冒粮,哄骗百姓,扰乱市场之罪。”
王扬见巴东王兴奋得溢于言表的模样,只觉背后发凉,心想以这哥们儿的精神状态说不定真能干出来,这整个一鸿门宴啊!
巴东王不耐烦起来:“我数五个数,你若不骗,我就掀桌。五、四......”
王扬急道:“等等!怎么算骗成?”
“你说句谎,不让我识破,就算骗成了。我看你说你家有粮船的时候,说得跟真事儿似的。本王很看好你的!来吧,三......”
“等等等等!咱能不能把这个时间延长一些,比如说三天之内什么的,这样才更好玩!现在你知道我要说谎,那我一说你不就拆穿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王扬试图用这种说辞,换来三天设计骗局的时间。可巴东王根本不配合。
“你觉得没意思,但我觉得有意思啊!本王继续数了啊,三,二,一......掀桌喽!”巴东王手按桌案,只听王扬说道:“我在说谎。”
巴东王露出个微笑:“你想出来了?那说吧。”
“说完了。我在说谎。”王扬重复道。
“哪里说完了?说的什么?”
“说的就是‘我在说谎’这一句,王爷您识别一下,您觉得这句话是不是谎话?”
巴东王有些懵:“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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