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说得好!公子此言,可谓得了诗家三昧!那公子还记不记得,魏文帝有首‘质胜于文’,出言‘如巷语’的诗,前半段说的是杀牛吃酒,甚是快意。”
王扬饮尽杯中果酒,手指敲桌,吟道:
“何尝快,独无忧?
但当饮醇酒,炙肥牛......”
谢星涵浅饮一小口酒,学着王扬的动作表情,接道:
“长兄为二千石,中兄被貂裘!
小弟虽无官爵,
鞍马馺馺,往来王侯长者游!”
王扬笑着一挥手,豪声道:
“但当在王侯殿上,快独樗蒲六博,坐对弹棋!”
谢星涵伸出一根俏白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下:
“男儿居世,各当努力——”
吟到这儿手指一顿,侧目看向王扬,眼波柔柔亮亮,俏皮之中,又带三分拷问:
“公子近日努力否?弹棋练得如何了?”
弹棋是当时流行的一种“桌游”,两人对局,棋子如兵,按阵排列,各子分贵贱上下,分值高低不同。棋盘中心隆起,有如山岭。对局者需以手弹棋子,越山岭将对方棋子击出盘外,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棋也可能直接弹出界外。
双方你来我往,棋子纷飞,最后棋盘上无棋者判负,胜者要根据盘上所余棋子,计算总分。
一个月前,谢星涵在王扬家偶然发现乐小胖送给王扬的弹棋,便要与王扬对局,但当时王扬还不会下,谢星涵便教了王扬规则。
可王扬一来没有时间,二来对弹棋兴趣也不大,所以自从那次之后,便再也没碰过弹棋,此时听谢星涵问起,苦笑道:“惭愧,自从你教我之后,我还没练过。”
“没事,弹棋讲天赋,有的人不练也照样高明。今日无事,咱们对弹一局?”
“那就请娘子多多指教了。”
两人摆上棋盘,王扬又问了几处弄不太清楚的规则,然后才开始对战。
再然后,
王扬赢了。
谢星涵表情震惊,难以置信地问道:
“王公子你以前真的没学过吗?你不会骗我吧!”
“没有没有,真的没学过!”
王扬有点惊喜!
这弹棋不难啊!有点意思!
“那你真的厉害,属于不学而通的天才!”
谢星涵双手捂嘴,目光极是敬佩。
王扬有些不好意思道:“运气,运气。”
谢星涵神色认真:
“绝对不是运气!我弹棋其实算是很可以的了,你一上来就能赢我,相当了不起!以前魏文帝擅弹棋,说当时洛阳有三大弹棋高手,马合乡侯、东方世安,还有一个张公子,自云‘常恨不得与彼数子者对’,我不知道张公子是谁,但我知道要不了几年,咱们大齐弹棋高手之中,就得有‘王公子’了!”
谢星涵各种少女崇拜,再三询问王扬到底学没学过弹棋,又复盘王扬之前最后那一弹,说王扬如果没学过,根本不可能弹出那种高妙的“长斜击法”。总之是星眸熠熠,赞不绝口,给王扬脸都夸红了。
王扬道:“再来再来,我看看这次还能不能侥幸了!”
他仿佛重新体验到了小学时刚学会象棋,然后在同学中大杀四方的快感,顿时起了兴致,准备和谢星涵再对一局。
谢星涵笑道:“好啊,再来一局,不过光玩没意思,咱们赌点什么吧。”
王扬边摆棋边问道:“赌什么?”
谢星涵装模作样地想了一番,随口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赌的,就赌问问题吧。赢一局问一个问题,对方必须作答,且不能说谎,否则便永远没有知心朋友!”
王扬对谢星涵是基本上不设防的,可谢星涵这么一说,立即便引起了他的警觉。
自古以来,赌局设套,都是让你先赢后输,合着我不是弹棋高手,你是设套高手啊!
王扬笑问道:“这是真心话大冒险?”
“啊?那是什么?”谢星涵茫然。
王扬给谢星涵简单讲了一下。
谢星涵道:“对,差不多,不过咱们今天就玩真心话,改天再玩大冒险。”
小涵啊,你这指向性也太明显了......
王扬道:“弹棋一局时间太长,那才能问几个问题?不如玩石头剪刀布。”
谢星涵一愣:“什么是石头剪刀布?”
王扬给谢星涵讲了一下规则,说道:
“这一场时间多快啊!咱们猜快拳,连猜十场,十场算一局,赢过五场者为胜。咱们可以多玩几局,胜一局便问对方一个问题。”
谢星涵暗想,如果强烈要求玩弹棋,王扬说不定生疑,自己虽然夸了他半天,可他毕竟总共才赢了一次,信心不足。要是赌赛,未必肯玩。这个石头剪刀布没什么技巧,全靠运气,一局时间又快,我最多一盏茶的时间,便能问出答案。
“好!”谢星涵战意勃发!
王扬看着谢星涵准备出拳,宛如大灰狼看到了小白兔。
他穿越前有四大绝技:
一是气垫球,也叫桌面冰球,只要上场,罕有败绩。
二是一种叫“吹牛”的扑克牌游戏,在四人局中,一般都是第一个赢,鲜有例外。连赢几局之后,通常情况就会被所有人围攻,不过这个游戏人多没用,有时越围攻,他赢得便越快。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打赌,几副牌混在一起,十几个人一起玩,围攻他一个,他也逸兴豪发,放话说只要他第二个走,就算输。
结果他输了!
后来同局者承认,有好几个人联手藏牌!!!!!
三是记忆力,据他妈说,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听她读童话书,只要听过一遍,再听第二遍时,她便必须读得和上次一模一样,但凡要落个“的”字,王扬便会哭闹不止。上幼儿园时老师给大家放寓言故事,然后让小朋友复述,轮到他时原样背诵,一字不错,震惊老师。
四就是猜拳。这个绝技他经常主动亮出来引战,然后大杀一片。
他善于在猜拳过程中抓出对手拳路中的“惯性”,或者说规律,这个规律有的单一,有的复杂,不过相比于“规律”,他还是喜欢称之为“惯性”,只要抓住对方的惯性节奏,基本上就能一赢到底,即便是连赢十局的情况都不算稀奇。
这个惯性大部分人都有,但少部分老油条很难被抓,尤其是和他玩过几局吃亏之后,能迅速反思并打破自己规律的人。
有的人即使意识到,也打破不了。有的人虽然能暂时打破,但很快又会回到惯性上。但有那种意志强悍,并能一直保持混乱节奏到底的人!
遇到这种难缠的对手,要么就是改慢拳,用心理战术,告诉对方自己要出石头,一局局套;要是还是继续快拳,那输赢就纯靠运气了。
这样让王扬把输赢纯粹交给运气的对手,王扬遇到过三个,其余大部分人都败在王扬的绝技之下。只是这个绝技有限定条件,就是王扬需要一个过程来抓惯性,不能一次定胜负。并且双方出拳速度要快,要连贯。越快越连贯,对方的思考时间也就越少,越容易进入惯性之中。
所以王扬从来和人玩都是以十场胜负为一局,并且十场是每一场都要有胜负,平手(比如都出剪子)不算一场。
故而当谢星涵一答应十场为一局的时候,王扬便已经开始准备自己要问的问题了。
两人一盏茶内,算上问问题和扭扭捏捏回答问题以及打嘴仗的时间,一共玩了四局。
谢星涵四局全败,连乳名都告诉王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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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梦溪笔谈·技艺》“白乐天诗:‘弹棋局上事,最妙是长斜。’长斜谓抹角斜弹,一发过半局,今谱中具有此法。”
第232章 作囚
灰秃秃的山,灰秃秃的水,灰突突的石头旁,蹲着一个灰突突的人,正用树枝,在泥地上写字。
柳憕不是不想跑,现在身边没人,看似是很好的逃跑机会,更何况这段时间他已经摸清了四周路线,可正因为他摸清了,他才更没法跑。
此处往西,淌过这片死水沟,是一大片广袤森林,里面有狼还有熊,蛮子常去打猎,就算他不被野兽吃了,就算他运气好,没有迷路,最后还是得被蛮人抓回来。因为在野林里,他绝对跑不过那群蛮子。
东是蛮寨,北边有人把守,南面是峭壁,所以除非他有本事攀上那座光滑的峭壁,否则根本逃不出去。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对他的看守还是很严密的。可后来蛮人发现没什么必要,并且在他两次逃跑未遂,惨遭吊打之后,如今已没人再监视他了。
可正如之前分析的那样,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准确来说,他还是做了几件事的,比如摸清了路线;再比如偷偷磨了一个骨锥,就埋在他那张草垫子下面。他试了一下,扎人还挺疼的;再比如他和族里几个重要人物打通了关系,但这一节他不想提。
主要是他现在什么都干不了,他只能写字。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柳憕写到筋骨两个字时,手在发抖,视线渐渐不清晰起来。
“吓,心肠黑,又作文乎!”
三个男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一旁。
柳憕赶紧用手擦干眼泪,低头继续写字,对三人的话毫无反应。
“你否懂,那为诗!蒙女乘驹心肠黑用的。心肠黑,尔否去蒙女乘驹,何在这?”
“心肠黑累,蒙女四人乘驹,过甚我等打猎累!”
“心肠黑蒙女乘驹中且要言文诗,累甚!”
三蛮哈哈大笑。
柳憕涨红了脸,只作听不见。
“心肠黑,何否言君子舍义取生?言吃胆卧腥?言那大串套为我等听乎!”
这种场面已经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了,刚开始柳憕都是忍气吞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口争辩起来,同时也是为自己打气,说些“士不可以不弘毅”、“天将与之,必先苦之”之类的话,然后蛮人就哄笑起来,乐得龇牙咧嘴。
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常有人来奚落柳憕,为的就是听柳憕说一段叽里呱啦的古文,以此取乐。每次成功逗出柳憕飙古文的时候,蛮子们就像看了场滑稽戏,还是戏中最高|潮的片段,笑得是前仰后合,又是跺脚又是捶胸,还模仿柳憕的语气,怪腔怪调地跟着念,把柳憕激得羞愤难当,曾经忍不住冲上去动手,结果被反抽。
后来柳憕也学乖了,任蛮子咋逗,他都不再争了,全当是听狗叫了!
蛮子们渐觉没趣,也就不再来挑事了。可总有人乐此不疲,再加上柳憕近来的一些“待遇”引起了不少男蛮的嫉恨,所以像今天这样的嘲弄挑衅,依然时有发生。
这三个男蛮逗了几句,觉得不过瘾,笑嘿嘿地靠上前去,柳憕马上扶腰站起,三人见柳憕扶腰,顿时笑得震天响!
“心肠黑,为做驹腰子坏了?”
“腰子坏了,蒙女否能哈哈哈哈!”
“为我等言,最有力哪女?”
柳憕攥紧拳头,肩膀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某种力量。
“吓!心肠黑欲讨打乎?”
“再观!再观腰子把你打坏!”
三蛮正要围拢柳憕,只见几个女蛮呼喝而来。
三蛮脸色一变,急忙要走,却被两个女蛮拦住,掐着腰,指着他们,用蛮语叽里呱啦地骂。另两个女蛮则跑到柳憕身边,先关切地询问一番,然后又像老母鸡护仔一样把柳憕护在身后。
四个蛮女身材虽矮,却勇悍地很,将三个壮蛮围在中间,嘴里噼里啪啦地吐出一串串蛮语,声音又急又厉,如狂风骤雨般往三蛮身上砸。
三蛮刚开始还争了几句,一个脖颈和手腕上戴着银环的女蛮直接把腰刀往自己左肩上一拍,这在蛮部中代表要决斗的意思,对方如果也有决斗的意愿,需将武器同样置于左肩上回应。可三人哪敢和酋长的小女儿决斗?顿时便不吭声了,听着四女数落警告一番,答应不再来找柳憕麻烦,这才被四女放行,灰溜溜地逃了。
四女围着柳憕,又是关心又为他擦汗,一个告诉他给他带了腊鹿肉,另两个说为他寻到了笔和墨,还有一个给他带来了野蜜。柳憕心里五味杂陈,自己赫赫国公子,堂堂河东柳氏,竟然沦落到要靠几个蛮女庇护,也算悲哀,不过悲哀之中,却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暖。
“柳郎君走,言诗去与我等。”
柳憕刚酝酿起的温暖瞬间被驱散,脱口而出:“别——”
四女哪容他拒绝,直接来拉柳憕。
柳憕吓得脸色一白:“白日如何......如何言诗.......等.......等晚上......再再言......”
“言诗有何异白日晚上?”四女拽着柳憕向前走。
柳憕欲哭无泪,又不敢大力挣扎,只好卑微商量道:“能不能一个一个言诗,不要一起言诗,一起我......我言不好......”
酋长小女儿还是决定尊重情郎的意见,便道:“先一起言诗,后一个个言诗。”
众女都道好,架起柳憕就走。
柳憕神色凄苦,眼角流出一滴泪水,心中默默念道:
阿父!阿兄!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来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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