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真实情况其实是阿五先动的手,不仅先了动手,连之前骂战还嘴也是一句没落,小少爷骂不过,这才掀了田螺桶。可经阿五这么一说,事情就变了个模样。不过小少爷挑衅在先,却是事实。
里司也没问清孙儿是怎么回事,只道是被阿五打了,此时听了阿五的话顿时怔住。黑汉也被蒙住了,以为女儿是遭了多大的委屈!
“你......你胡说!是你先动手打人!”小男孩终于抓住了要点。
“所以你和大飞没动手打我是不是?你敢当着里司大人的面发誓吗?”小阿五抬高声音喝问道。
好个小阿五!
王扬猜到了阿五的心思,兴致勃勃地看阿五如何“制敌”。
你先动手,我们反击,这是互打啊!小男孩本来也没想过否认还手的事,但被阿五这么理直气壮地一逼问,反而有些支支吾吾,并且完全忘了控诉阿五回骂他“不是爹娘亲生的”的这件事了。
里司可不是小孩儿,之前听阿五说什么“我不应该还手”,现在又变成了质问孙儿是否动手打她,可见言语不尽不实,阴沉着脸道:
“从小看到老,才这么小就如此地乖戾刁蛮,长大了不是泼妇就是悍妇!难怪是双五儿,谁沾谁倒霉!”随即向孙儿说:“你以后离她远点!”
阿五小声道:“从小看到老,那里司大人小时候肯定和小少爷一样。”
里司大怒:“你真当我治不了你是不是!”
黑汉赶忙上前按住阿五的头:“快给里司大人赔罪!”
小阿五向上梗着脖子,满脸倔强。
王扬走了过来:“赔什么罪?小孩儿打架,又没打伤,哪有赔罪一说?”
黑汉一听王扬说话,立即放手。
里司拉过孙儿怒道:“看看!眼睛都打青了!还敢说没伤!”
王扬看了看右眼青乌的小男孩,脸有不悦之色,拉过阿五,训斥道:“你说你也是!怎么就不打对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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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古代卖发之事不少。作者说里引的史料便是东晋名臣陶侃之母,卖发待客的事。卖的头发一般被制成假发。是的,我国的假发文化要比欧洲早得多。假发不仅是为了美观,在某些场合也是礼仪所必需。关于假发的事“荆州卷”是看不到了,等到“金陵卷”会出场。
第20章 里司大人(下)
黑汉和里司一同愣住,阿五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里司勃然大怒,一指王扬:“你,你是什么人?!敢来戏弄我?”
黑汉急忙说:“里司大人,这是琅琊王氏的公子。”
“我管你什么公.......你说谁?琅琊王?!”里司说到一半,难以置信地看向黑汉。
小阿五哼了一声:“里司大人,你还没向王公子磕头呢!我和爹爹今早都磕过头了,昨天杜三爷来,也是磕了头才走的!”
王扬心想:这鬼灵精可以啊,很会虚张声势。瞎话张口就来,这要是和自己冒充身份打配合,那效果比黑汉好得多。
毕竟很少有人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会说谎话。更厉害的是她说谎都是半真半假,把假话掺到真话中说,更有迷惑性。
黑汉则暗怪女儿胡说八道,这要让杜三爷听了去,可又是一桩祸事。
张里司心中则掀起惊涛骇浪,他本来还纳闷儿,为什么杜三爷闹得动静那么大,结果要了笔墨就走了,原来是有大人物在这儿!
可转念又一想,此人穿着如此寻常,哪有一点士族的样子?再说第一高门琅琊王家的贵公子,会到这穷乡僻壤来?还不带一个随从?
可如果不是琅琊王氏,那杜三爷为什么退走呢?
张里司拿不定主意,又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阿五所谓磕头的话,站在那儿有些茫然失措。
王扬冷冷斥道:“怪力乱神,孔子不语。曲俗忌讳,近于妖妄。孟尝君也是五月五日生的,照样鼎盛家族,名垂千古。可见双五产子之说,空有忌讳之言,实无凶效之验。像双五儿这样的话,愚夫愚妇乱信乱说也就罢了。你身为一里之长,职司民户,如果也跟着瞎起哄,成什么样子?朝廷治化之道,教庶民,移风俗,岂不都成了空谈了?”
张里司听得冷汗直流,腰背躬弯,唯唯称是。
倒不是真心认为王扬说得有理,而是这样一番话,寻常人是肯定说不出来的。就算不是琅琊王氏,也应该是有些来头的人。再说最后都说到朝廷教化风俗上去了,谁又敢反驳了?
小阿五看到王扬几句话便打没了张里司的气焰,一双大眼睛微微发亮。
王扬说这一番话不光是为了小阿五出气,也是因为昨日杜三爷借笔墨便是从里司家借的,再加上他方才听里司谈吐,觉得他应该是读过书的人。所以先震住里司,然后才方便打听一些只有读书人才了解的事。
“我问你,荆州有郡学吗?”
郡学乃官设地方学校,与朝廷设在京都的国子学(古称“太学”)共同组成官学系统。
里司赶忙回答道:“有,有两个,都在荆州城内。”
“有两个?”官设学校一般都是一个,怎么荆州有两个?
“一个是荆州本地原有的地方郡学,一个是大司马豫章王当年在荆州主政时立的‘王馆学’。”
王扬注意到,里司在提到“大司马豫章王”时拱手朝天,态度极是尊敬。他虽然好奇这个豫章王是什么来头,却不能相询,否则就显得自己太过无知了。
“两个学校的祭酒是谁?”
祭酒便是学校主事,相当于今天的校长。
“地方郡学的祭酒是刘昭刘大人,王馆学祭酒是柳惔柳大人,公子应该识得。”张里司偷偷看了王扬一眼。
“我为什么应该识得?”王扬反问。
“柳大人出河东柳氏,与公子一样是高门侨姓,想来应该是认识的吧。”张里司试探问道。
河东柳氏也是南朝一流高门,虽然比琅琊王氏稍稍差了一点,但也足以相抗衡。尤其柳惔的父亲乃是威名赫赫的柳老国公!除非眼前这小公子的爹是故相王俭,那才能有一比呢!不过王俭去年也死了。张里司心中暗暗腹诽道。
王扬不知道张里司关于认不认识这个话题有什么深意,但不管张里司想要试探什么,都必须就此打住!
他眉毛微微一挑,冷声道:“我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像杜三儿一样,说些不该说的话,徒惹人厌。”
杜......杜三儿???!!!
张里司吓得腿肚子一软,差点没站稳!
连黑汉也吓了一跳!
杜三爷可是有雄厚背景的!背后之人听说是京里的大人物,衙差们见他都是恭恭敬敬的。现在居然有人敢叫他杜三儿?!
小男孩听不懂这些,相比于杜三爷被叫杜三,小阿五刚才对他瞪眼才更让他害怕,他扒着爷爷的衣服,不敢看阿五,心中只想马上回家。
张里司拨开孙儿的手,战战兢兢地躬身道:“是是,小人失言,请公子息怒。”
王扬继续问道:“刘昭、柳惔,治何经典?”
“治”在古代便是研究的意思。
张里司不敢再多话,老实回答道:“他们治的都是《尚书》。”
王扬心中一喜,所谓“四书五经”,“四书”是南宋时才有的称谓,而在此之前,儒家至高无上的经典是《诗》、《书》、《礼》、《易》、《春秋》五经。
五经之中,他《礼经》最为薄弱,只要不是《礼经》,这事情就算成了一半。
他又问道:“他们治《尚书》治的是哪一家?”
《尚书》学分有不同的流派,古代问“哪一家”就是“哪一派”的意思。
“哪......哪一家?这......这小人不知。”
王扬想了想道:“你去吧。记住了,以后善待乡里,不可无事生非。”
张里司唯唯而退,王扬又叫住他说:“回去后把纸笔送来,我要写字。”
“小人这就回去拿。”
张里司拉着孙儿赶紧离开,小男儿突然说:“阿翁,真是她先揍的我!”
“你还敢说!以后再惹事我先揍你!”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突然想到:方才不是应该讲打人是非的事吗?再问问清楚到底谁先动的手?怎么被他抓住“双五儿”这个话柄教训一通,打架的事一字不提,就这么略过去了!到最后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这不讲道理啊!
不过他马上想想通了:和士族有什么道理可讲?我也真是昏了头了!
第21章 兵家女
“公子你好厉害!我之前说杜三爷磕头都没吓住他,你说了一堆什么孔子风俗的,然后他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那个顺口溜是什么来着?什么怪神?”小阿五兴冲冲地问王扬。
王扬微笑:“子不语怪力乱神。”
“对对对!就是怪力乱神!”
“这可不是顺口溜,是《论语》中的话。”
“论语是什么?”
“《论语》是一卷书,你如果背会了《论语》,就可以像我刚才那样说话,然后让里长没法反驳。怎么样?想学吗?”王扬循循善诱道。
小阿五先是很兴奋地点头,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始摇头。
“怎么了?”王扬愕然问。
“王公子,阿五是兵家女,将来也要随军服役的。”黑汉在一旁解释,心中不由得生起一些期待。如果王公子能帮阿五脱了兵籍,那该多好啊!
兵户后代仍为兵户,即便是女子也不例外。不过女兵户一般负责后勤之类的徭役,除了一些特殊情况之外,是不用上阵作战的。至于读书,那就更没用了。
阿五神情一黯,然后很快便露出一个笑容:“阿五已经会做饭了,等练好针线就可以了!”
王扬暗叹一声,拍了拍阿五的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题要一个个解决,现在最紧迫的是还钱的问题。
赚钱可是个技术活。
像小说里那样发明什么出去卖?
一来涉及从商资格。是的,古代做生意不是没有门槛的,比如想要入市场经营,必先取得“市籍”。市籍和兵籍一样属于贱籍的范畴,入了市籍基本上就把上升通道给断了。
不过,并非“坐卖于市”的大商贾或者背后掌控生意的大贵族倒是不用受市籍所限,但前者需要资本,后者要血统。
王扬如果真是士族,光凭这个身份便拥有免税权,可以以此与商人合作,即商人把货物转到他的名下避税,等交易后再给他抽成。
这个方法虽然掉价儿,但总能捞些油水。可惜他身份是假的,无任何文书证明。再说王扬初来乍到,一时间还没想到这种近乎于“捞偏门”的办法。
二来时间太紧,只有三天时间,这无论是对于宣传商品还是打开销路来说,都过于仓促了,更何况还要想什么发明!
虽然他读到了博士,但他读的是文学博士!让他舞文弄墨他当仁不让;但让他造玻璃或者炼钢,那是高看他了。
等张里司把笔墨纸张送来,王扬开始写字,写得很快,内容是他事先斟酌好的。写好后坐在土炕上问黑汉:“一万三千两百钱能买什么?”
“买什么?”黑汉疑惑不解。
“我很少出家门,不太了解物价,我的意思是,这一万钱很多吗?对于那些富人来说也算是一大笔钱吗?”
敢情这王公子连一万钱是多少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敢签保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过这倒真像个有大钱的主儿。
黑汉挠了挠头:“对小人来说,就是把我卖了也不值万钱!但对富人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起一间宽敞一点的瓦房也要一两万。”
“好。”王扬若有所思。
黑汉的话让他比较安心,毕竟如果一万钱连富人都拿不出,那他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就大大降低了。
可他突然间又觉得哪里不对!
但究竟是哪儿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他想了想,没有想明白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来源于何处,只好先把这个疑虑放在一边,集中注意力思考挣钱的计划。
阿五从屋外探出小脑袋:“公子是想到挣钱的办法了吗?”
王扬点点头便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琢磨推敲起来。阿五走进屋,蹲在地上,默默为王扬清洁草鞋。
王扬进军营后,全身换的都是薛队主的衣服,只有鞋由于大小不合适,所以穿的还是刚穿越时便在脚上的草鞋。
过了一会儿,王扬睁眼问黑汉:“一件好一点的衣服和鞋,适合我穿的,要多少钱?”
有了之前问一万钱是多少的事儿,这个问题对黑汉的冲击也就没那么大了。再说很多大族子弟家中都能制衣,根本不需要上街买衣服,所以即使王扬不知道价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公子平常穿什么样的衣服?”
“你不用问我,只要是一般士族子弟穿的那种就可以。”
这可就难为黑汉了,他可没见过其他士族子弟,也没去过成衣铺,但布料的价格他倒是知道一点:“这个小人不太了解,不过好一点的布料,怎么着也得七八百钱一匹,做成衣服的话可能得上千......”
“就算两千钱好了。”王扬把价直接抬了一倍。
好家伙!
两千钱!
那估计都能买丝绸料子了吧!
黑汉心中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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