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若不是父王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我,总说要废了我这太子之位,送我去做渭阳君,我也不会行这等逼宫逆举。
“父王既然喜欢玩乐,那就专心去玩乐好了,把秦国交给我,就像现在一样。
“我保证,父王除了不是王,其他什么都不会改变,一应供求皆得满足。”
秦王柱默默点头,脸上漾起笑意。
“原来你是如此想的,真是周到啊。
“是寡人误会了你这孝顺的儿子。
“如此安排,甚好,甚好啊……”
秦子楚也露出笑意。
无论他的父亲脸上笑意和说的甚好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无所谓。
他的笑意是真心的,就够了。
兵权落在他手里。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能掣肘他。
失去兵权的父亲再愤怒,也只会像今日之前的自己一样,无能狂怒。
他等着父亲走过来。
在形式如此明朗的情况下,父亲应该拍拍他的肩膀,给予鼓励。
或者给他一个拥抱,在他的耳边说几句“秦国就交给你了”的场面话。
秦王柱笑着走到了他面前。
离得近,他发现父亲是真的老了。
那脸上的老年斑都要连成一片,没几年好活了。
他脸上带着笑,内心有些遗憾地叹口气。
若不是他监国以后,父亲一直给他找麻烦,要下他的太子之位,他真不想逼宫。
他是太子,王又快薨,老老实实等着继位不好吗?
他的耐心一向很足。
父亲站在他面前不说话,就只是笑眯眯地看着。
[呵,在儿子面前拉不下颜面。]
他想着,笑意越发诚挚诚恳,率先张开手臂做出拥抱的姿势。
“父亲。”他情真意切地叫着。
秦王柱张开一只手臂,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极为清脆、响亮。
“废物!”老秦王的声音同样清脆、响亮。
秦子楚笑容凝固,怒意攀升。
这巴掌很痛,但也没那么痛。
至少,没有他的心痛。
老秦王那一声“废物”,让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明明他才是老秦王子女中最为出色的那个,明明他都已经带着兵马接管了咸阳宫宫防,披甲执剑逼老秦王的宫。
说他不肖、违逆、狼子野心,都没有错。
但凭甚说他废物!
他双眼血丝开始急剧增多,怒瞪着父亲。
老秦王人老缩个,比儿子矮半个头。
仰着头,露出松弛如同朽木的脖子。
“很生气?很愤怒?”老秦王拍打着儿子的脸,在“啪啪”声中继续说道:“那就来杀寡人啊。”
他盯视着父亲,死死盯视,心中不甘、愤怒、一了百了干脆杀之的冲动。
他的右手抓了又松,松了又握,却始终没有放在剑柄上。
他长吸一口气,鼻子里满是父亲的老人味,冷冷地说道:
“我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多久。
“你若是没有可心的称号,我就替你选‘主父’了。”
太子后退两步,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聩的父亲,转身,想要大踏步离开。
“站住!”老秦王厉喝。
身后传来父亲的喊声,对父亲已是彻底失望的太子却没有停留。
在铠甲的“哗啦”声中“噔噔”大步走。
“秦子楚,你根本不配当一个王!”
年轻的太子猛的驻足。
甲胄在身的他缓缓回身,指着自己的鼻子,对着父亲质问道:
“我不配?”
用刚刚指着自己的手,指着年迈的父亲。
“那你配!”
他“噔噔噔”快步走回来,吼声震天动地。
“你只想着女人!玩的身子都虚了!玩的都要死了!
“只想着明天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只会一直给我找麻烦!
“都江堰缺人,你让我去找。
“泾水发洪,关中粮产大减,你让我处置。
“你还把函谷虎符给成蟜,让一个七岁小儿拿去函谷调动兵马!还不让说是你为之!
“你说说,这些是一个王该做的事嘛!”
站在老秦王面前,太子一拍胸前甲胄。
“为秦国流血流汗,昼夜不眠,处理事宜的人,是我秦子楚!”
大逆不道地点着父亲胸口。
“不是你!
“父亲,我今天倒想问一句。
“你这一生,为秦国做了甚事,有何贡献?”
老秦王轻轻拨开儿子的手,淡淡道:
“寡人愿为秦国去死。”
“死”这个字眼,稍稍让情绪暴躁的秦子楚恢复了些理智。
他看着父亲,满是嘲弄地道出一个字。
“哦?”
他觉得父亲是在装模作样,装神弄鬼,失去权势后毫无章程的混乱挣扎。
老秦王咳嗽一声,这次没再拿黑手帕,而是用手捂着嘴咳嗽。
咳完后,手心满是鲜血,胡乱在身上蹭了蹭。
“赵武灵王如何死的?”
秦子楚抱着我看你还能说出甚来的想法,极为配合地接道:
“在沙丘宫饿死的。”
“那你也想饿死寡人否?”
“没那个必要,你还能活多久?”
“赵武灵王死的时候,身边不是没有人,而是拥立他的兵马先一步被杀。那只要寡人还活着,咳咳,秦国就会有人站在寡人身边,想要为寡人铲除你这个篡位逆子,你可认同?”
秦子楚沉默片刻,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避免不了的。
无论粉饰的多好,篡位就是篡位。
只要他父亲还活着,就总会有忠臣义士或者投机取巧者投靠。
秦王柱冷笑道:
“到那时,你与寡人再兵戎相见,再找一个沙丘宫?”
“不可能。”秦子楚言语坚定:“我压得住!不会给他们兵变的机会!”
秦王柱颔首。
“寡人就姑且当你压得住吧,寡人且问你,你压得住人,压得住人心吗?”
“……”
“压不住吧?那人心浮动,秦国可安?”
“……”
“赵、魏各国要打着光复寡人王位的名头,联络秦国大臣,会不会有意动者?”
“……”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寡人就是不谈你可能遇到的危险,就说你天天将精神放在这些腌臜事上,还有余力强秦吗?”
“……”
王问四,太子皆沉默。
父子二人就这么站着,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直到老秦王又开始咳嗽,太子方才艰难地道: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老秦王抹去嘴角血渍。
“没有,寡人不死,尔便只能是太子。”
秦王柱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儿子这一身装束。
“你就没发现,你的计划进行的太过顺利乎?”
太子拳头一紧。
老秦王嘴角翘起。
“寡人再昏庸,能昏庸到不知你归来之日,不知道五万大军进咸阳?
“你这场兵变,真是糙得很!”
太子手心冒汗,舔着嘴角。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父王挽尊的话?”
老秦王冷冷一笑。
“寡人今日就让你活个明白。
“免得你稀里糊涂登上王位,自视过高,误我大秦。”
拍拍冕服上的血迹,讥讽道:
“先王传位给寡人,寡人立刻封你为太子。
“寡人守孝后,依旧不理政,依旧让你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