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副本从崖山海战开始 第47章

作者:干卿底事

  九月初五:于廷益啊于廷益,你怎能如此堕落!先前订下的学习计划你都忘了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九月初六:摸鱼。哎嘿,先生捏着棋子沉思的样子真好看。

  九月初七,摸鱼。

  【2】

  …….

  数日后,文天祥检查于谦的学习进度,简直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眉心轻轻蹙起:“莫非是为师的教学方法出了一些问题?”

  “当然不是!”于谦诚恳摇头,“先生给我两个时辰,我能把它们都背下来。”

  文天祥等了片刻,果然见他倒背如流,历历分明。

  他不禁诧异地问:“你背得这么快,平日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于谦眼神飘忽:“这个,无非也就是观天,望云,发呆,写诗,回过神来……嗯,再盯着先生看一会。”

  文天祥:“……”

  文天祥:“…………”

  他看着于谦,忽而微微一笑,沉静的神色霎时便有青萍风起,冰消雪融。纤长眼睫宛若萤尾的蝶,披霞而来,奔流星月,盛开出一捧飞光离离的丽色。

  于谦:!

  先生用最好看的笑容,说着最无情的话语:“我看你就是作业太少了。”

  于谦:救、救命啊!

  先生反手就给他布置了一大堆作业。

  于谦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进京赶考的日子,学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就是,先生果然没有去找邓剡写诗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可是一路唱和,互相慰藉知己之情的。

  结果现在改成了每天给他摆棋局和批改作业!

  于谦:唉,痛并快乐着。

  他甚至反思了一秒,先生和邓剡建康驿言别的名场面,不会就这样被他蝴蝶掉了吧。

  ……

  其实,还是有的。

  如历史上一样,众人在建康羁留了两个月。

  张弘范早就定下,于重九节后启程,但于谦却迟迟没有确定执行计划的日期。

  无他,只因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给先生的药准备好了,外面接应的张千载准备好了,就连天幕上的外援刘裕都到位了。

  唯有东风,左等右等,始终不来。

  于谦只能决定放手一搏。

  行动前夜,邓剡来找他们。

  文天祥一眼看去,不觉大吃一惊:“光荐如何至此?”

  多日不见,邓剡简直称得上一声形销骨立,极度的萧条清减,形容苍白。

  他垂着头,一截支离优美的颈骨,低掩在空荡荡的深灰衣袍之间,让人想起风雪中,即将凋零摧折的玉树。

  邓剡望着挚友,神色悲欣交集,凝滞如冻结的冰川,许久,忽而展颜一笑:“文山。”

  二人目光相对间,似乎只是寥寥几瞥,就道尽了这些天以来的离绪别情。

  就连交流也是淡淡的,偶尔几个词句,心照不宣。

  一旁的张珪:???

  满脸懵逼.jpg

  他根本听不懂,只好跟于谦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

  “建康水土养人,我本打算陪老师在这里多待几天,休养一阵,但老师坚持要跟我们一起上路。”

  于谦默然,他当然知道邓剡是为了配合他的计划。

  “不过这样也不错”,张珪又精神振奋起来,“等回到大都,正好赶上过年,可以和老师一起守岁。”

  邓剡全家十二人,之前悉数死于乱军。

  张珪觉得,在新年这个全家团圆的日子里,有必要拉上老师一起,以免他触景伤情。

  于谦目光悠远,望着窗外的檐上青天:“是啊,时间过得好快。”

  转眼就到了离别时,因为有张珪在场,文天祥和邓剡的这场道别,很是隐晦。

  他们彼此互赠了诗文。

  文天祥是,“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

  邓剡是,“水天空阔,劝东风、应惜世间英物。”

  是“劝东风”。

  劝天意成全,祝君此行千里,一帆风顺。

  而不是历史上那样的,“恨东风、不惜世间英物。”

  一者万念俱灰,木已成舟,一者对未来还怀有无限的希望。

  虽然驿中言别依旧发生,但当事双方的命运,却已截然不同。

  邓剡抱出了一大堆书卷,在桌上码得整整齐齐:“这些是陆君实交给我的崖山行朝资料,我欲编纂史书,为数十位当世英杰,写书列传,今日都交给文山了。”

  张珪大惊:“老师,这如何使得?这不是你最宝贝的东西吗!”

  邓剡揉了揉眉心,苍白病容中带着一抹倦色:“为师最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好吧,就算如此……”

  张珪犹自不放心,盯着文天祥说:“这只是暂时借给你的,过一阵子你记得要还给老师。”

  文天祥轻声说好。

  他翻阅陆秀夫清丽的笔迹,手指掠过字里行间,不时停驻,想象着那个友人,在长眠于银涛碧海之前,都走过了怎样激烈决绝、又视死如归的心路历程。

  邓剡待到月上中天,起身同他道别。

  “珍重。”

  他在心底默念,愿我的挚友文山,夙愿得偿,此生圆满,一似蛟龙归入海。

  哪怕——

  今日一别,我们余生,死生不复相见。

  也不知为什么,看着挚友离去的消瘦背影,文天祥忽觉心中一凛。

  他倚在门边,手指微微攥紧:

  “光荐!”

  邓剡的身形分明停了一停,却没有再回头,而是就此转身,没入了长夜。

  ……

  这一晚,于谦和天幕上的太医院院使董宿,进行了最后的确认。

  张弘范等人明日即将启程。

  大军行动,绝非一朝一夕,稳妥起见,必须再等待数日,待建康城中军队尽数撤离,防守空虚。

  董宿因此对药方做了改进。

  茉莉花根酒磨配末,本是假死药,改用清水兑服,一连数日,药效打个折扣,正好起到重病的效果。

  于谦把药端给先生:“味道可能有点奇怪,先生忍一忍。”

  他有些迟疑,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碗沿。

  这一剂药下去,先生的性命就真的全然掌握在他的手中了,谁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文天祥看出了他的紧张,径直接过碗,一饮而尽:“廷益不必担忧,但尽人事耳,能一路走到如今,已是幸甚了。”

  于谦顿觉心口一阵发烫,沉声道:“无论生死,我都会守在您身侧。”

  茉莉花根,有一种副作用是致幻。

  文天祥眸光逐渐迷茫起来,缥缈如盛了一泓澄明的秋水。

  于谦唯恐他见到什么国破家亡的可怖幻象,灵机一动,给先生塞了一块饴糖。

  这下,总可以做个甜甜的好梦了吧。

  过了一会,先生忽然抓住他的手,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说:“廷益,你别忘了写作业,这棋若是再学得一塌糊涂,以后出去莫说你是我的学生。”

  于谦:???

  先生到底看到了什么幻象,为什么忽然就催他学习了啊!

  他委屈地说:“先生,此一时彼一时,我这段日子下棋水平已经提升很多了。”

  想当年,他在大明也是进士出身,四朝学霸。

  怎么到了先生面前,就备受嫌弃了呢。

  唉,说出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既然这样”,先生的声音渺如云水,清风般温柔萦绕,“为师会的那些东西,你总得都懂一点吧。”

  “等学完了棋,以后我再教你策论时政、纵横兵法、琴诗书画、星象算术、堪舆命理、博综诸艺……”

  于谦两眼一黑。

  他现在选择死亡还来得及吗?

  ……

  翌日。

  张弘范听说文天祥重病,不能行动,必须留在建康休养,不禁颇为狐疑。

  他连派三位医者,均证实了病情无误。

  盖因归程已定,不可能因为一人耽搁,张弘范只能拨出一队重兵看守馆驿,自己先行北上。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陈英确定了此时会刮东风,恰是行动之时。

  于谦提前传讯给在外接应的张千载,一众人先引发走水,制造动乱,趁着元军纷纷忙乱之际,闯入驿站接走他们。

  于谦弯弓搭箭,且战且退,一箭穿心了一个穷追不舍的元兵,就这样一路来到江边。

  恰在此时,他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长空漆黑,江野阒寂,忽然!风停了!

  “你不是说今夜有东风的吗?”他不可置信地转头问陈英。

  陈英额头疯狂冒汗:“是有啊!刚才有,但是现在没了。”

  于谦:?

  江面风平浪静,连一点水花都无。

  小船缺少了风的助力,虽竭尽所能,前行的速度还是奇慢无比。

  追兵已至江边,准备放箭,远处更有烟尘滚滚,似是其他元军人马准备过来增援。

  于谦慢慢闭上眼,心中一片悲凉,难道真的是天要亡他么。

  明明一切都算到了,只是少一场东风。

  为何天意竟然如此残忍,注定了要让先生“水天空阔,恨东风,不惜世间英物”?

  他握着剑,决然挡在了船舱前,准备迎接一波即将到来的箭雨。

  天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