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海山
如果某家银行的实力雄厚,深得所有人信任,那么大家就会为了方便,接受相互间用银行券来支付,而很少真正去兑换金银币。
也就成了事实上的流通纸币。
实际上,现在英国通行的英镑纸币,严格来说只是英格兰银行的银行券。只不过英格兰银行的生意做得实在太大了,力压其他所有银行,获得了英国政府“唯一合法银行券”的授权,逐步蜕变成了英国的央行。
而眼下法储行还没有英格兰银行那样压倒性的资本优势,那么约瑟夫就只能动用行政手段,来推出法储行的银行券。
不过,这一过程肯定不会那么顺利,毕竟法储行的资本有限,普通民众多半会对其银行券不太信任。这也是法储行变为法国央行最大的障碍。
之前约瑟夫是准备用三到五年时间,来逐渐培养市场对法储行银行券的信任,但如果有银行业公会来为法储行背书,并且有这七家大型银行接受法储行的银行券,那么这一过程可能将缩短到几个月。
同时,法储行和这七家银行因为有银行券,也就是纸币作为流通媒介,流通效率和便捷程度将碾压其他银行。
用不了多久,其他银行为了保持自身的竞争力,也就只能接受法储行的银行券了。
等到全国绝大多数银行都接受了法储行的银行券,就可以顺势颁布法令——将此银行券定为法国的唯一合法纸币。
接着就是利用纸币发行权的优势,对其他银行进行监管。
谁敢不服管?明天就收紧你的现金流,看你能撑过几天!
吕多侯爵三人再次对视起来——接受别的银行的银行券,这就意味着别人将印刷出来的纸交给客户,而客户却可以拿着这些纸来自家银行换金银币。
虽说自己银行也可以拿收到的银行券去法储行换金银币,但这中间只要有几天的时间差,自己手里就会积累几百上千万的纸币,成为事实上的纸币蓄水池。
更不用说,银行间根本不可能几天结算一次,通常最快也得一个月。那这一个月的纸币就全都压在了自家银行里。
布瓦朗达尔先生硬着头皮道:
“殿下,万一,我是说万一,法储行的银行券贬值,那我们岂不……”
约瑟夫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担心,立刻道:
“内阁很快就会颁布法令,规定法储行银行券和金银的兑换率,并保持不变。当然,你们如果不放心的话,法储行还可以和你们签署协议,当银行券短时间内大幅贬值,法储行将补偿你们的损失。”
他能这么承诺,也是有足够的底气的。毕竟这个时代实行的都是金银本位,纸币锚定金银,币值很稳定,除非发生重大的经济危机。
而且万一真的发生了危机,导致法国纸币严重贬值,那也没关系。按协议补偿银行就是了。只不过那时纸币已经被所有人接受,补偿给银行的依旧是纸币。反正已经经济危机了,你就说补偿多少吧,我开印刷机24小时加班印给你就是。
最终,吕多侯爵等人还是无奈接受了约瑟夫的条件——胳膊拗不过大腿啊,最多就是每月勤结算就是了,这一个月的银行流水就当送给法储行了。
约瑟夫站起身来,微笑看向面前三人,举起双臂道:“祝贺你们,哦,还有等在外面的那四家银行。
“从现在起,你们将不再受内克尔案的牵连。你们安全了。”
他又朝布里安那边示意:“之后,布里安大主教将代表法储行与法国政府,与诸位签署协议。”
三名银行业大鳄忙躬身行礼,对王太子的宽容千恩万谢。他们心中虽是极为苦闷,这一趟损失了不知道多少钱,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家的银行总算是保住了。
待吕多侯爵等人告辞离开,约瑟夫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之前有四家银行破产被收购,今天又来了七家“缴械投诚”。而涉及内克尔案的银行共有十三家,剩下的两家在干什么?
下午4点,富歇便赶来凡尔赛宫,回答了他的疑问。
“殿下,佩尔尼和他的妻子及两个儿子在今早逃往鲁昂的途中,被警情处抓获,您看……”
“立刻查封银行。”
约瑟夫轻叹了口气道。这些人也太沉不住气了,晚跑半天,就能搭上吕多侯爵的“顺风车”了。
而他们现在这么一跑,那只能从严处理了。希望吃下佩尔尼家族银行后,法储行不会出现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吧。
富歇点头,继续道:
“殿下,还有德纳罗银行两个最大的股东在案发时正好返回了瑞士,应该是听到了巴黎这边的消息,就再没有现身了。”
德纳罗银行的主要业务虽然都在法国,但它却是家瑞士银行,总部在瑞士施维茨州。
也就是说,该银行的盈利很可能都已送往了瑞士,就算查抄其在法国的资产,大概也没有多少钱。
约瑟夫皱了皱眉:“看来,得动用外交手段了。”
……
三日后,凡尔赛宫海格立斯厅举行了一场隆重却不太热闹的表彰会。
说它隆重,是因为王后陛下亲临主持。
而除了受表彰的公正调查处的官员之外,到场的主要是警务系统的高层,以及王太子和司法大臣布勒特伊男爵,一共也就不到30个人,确实算不上热闹。
一阵悠扬的乐声过后,身着浅紫色华丽长裙的玛丽王后走上大厅西侧的高台,微笑看向马拉等人,高声道:
“公正调查处的绅士们,你们以优异的工作以及英勇无畏的精神,为法兰西挽救了巨额的损失,同时令逃脱数年的贪污者得以接受审判!
“在这里,我代表王室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这次马拉带着助手查出了内克尔的惊天贪污案,又经过约瑟夫的一系列操作,为法国财政“赚”了上亿里弗,同时大幅度推动了法国央行的建立,这功劳不可谓不大。
而在之前的行动中,调查处的埃文斯被杀,马拉也中刀负伤,于是约瑟夫决定要好好表彰他们一番。
有宫廷官吏捧了花环前来。玛丽王后亲手为还拄着拐杖的马拉戴上一个。警务总监内桑松则为其他人授花。
接着,在众人的掌声中,王后宣布,由于公正调查处的卓越贡献,决定将其提升为公正调查局,由内阁直接管辖。
至此,法国的“反贪局”终于甩掉了警务系统的“面具”,拥有了走向前台的正式身份。
调查局总监依然由王太子担任。马拉成为行动处总负责人。德穆兰为档案处负责人。整个调查局下辖四个处,其中规模最大的行动处按计划将扩大到7支行动队,一共200多人。
其实,这对于硕大的法国官僚系统来说根本不够看,但这却是整个欧洲对于吏治检查最为先进的机构了。在其他各国还是靠王权监察官吏的时候,法国已率先实现了独立部门监管。
这也是官员们不愿来参加表彰会的原因——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手里绝对干净。内克尔当时权倾法兰西,并且富可敌国,还不是说倒就倒了?万一自己被调查处的人惦记上,那可就全完了。
接着,玛丽王后又当众为马拉颁发了500里弗的奖金。其他调查处参与过内克尔案的人,也都有一个月薪水的奖励。至于牺牲生命的埃文斯,抚恤金更是高达4000里弗,以及王室赞助他的儿子所有的上学费用。
待表彰会结束,王后邀请在场的所有人参加晚宴。
走出海格立斯厅,布勒特伊男爵率先向马拉道贺:
“您真是位出色的调查员,已过去这么多年的案子,都被您查了个清楚。”
马拉看着他身上华贵的礼服,不禁微微皱眉,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贝桑松便凑了过来,满脸笑意道:
“王后陛下对您赞赏有加,我看用不了多久,就会赐予您贵族头衔了。”
弗里恩特和富歇也是上来一阵的吹捧。
马拉环视身旁的这些人,神色却是愈发难看起来。
贵族头衔?
他心中有些好笑,难道我也要和这些肮脏的贵族们成为同类了吗?
他又抬头看向凡尔赛宫屋顶那些精美而充满艺术感的雕刻。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
我在做什么?
简直是讽刺,我所做的一切得到的却是贵族们的称颂!
难道我已背叛了法兰西的人民吗?!
他突然停住脚步,推说伤口疼无法参加宴会,拄着拐杖转身朝凡尔赛宫外走去。
(本章完)
第181章 “忽悠”雅各宾派
次日。
巴黎,产业规划局二楼。
“所以,您昨晚突然离开,只是因为想要辞职?”约瑟夫看向面前的三人,旋即露出微笑,“得知您的伤口并无大碍,我就放心了。”
“感谢您的关心,殿下。”马拉撑着拐杖微微欠身,“更感谢您的信任。不过,我们仍是决定要离开调查局。”
约瑟夫顿了一下,道:“能说说理由吗?”
丹东抢先道:“我们不想与那些肮脏的贵族为伍!”
德穆兰跟着补充:“也、也不想再、再为王室工作了。”
约瑟夫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别人都是因为无法升职加薪而辞职,这几位怎么刚升了官,却反倒不干了。
嗯,不过这倒是很雅各宾派……
“我有些好奇,诸位想要什么?”
马拉斩钉截铁道:“我们想要永远忠于法兰西人民!”
约瑟夫暗道,这次最好能把这几位激进派彻底搞定,否则以后隔三差五地来辞个职也不是事。
而且他们是整个自由派的意见领袖,如果搞定了他们,也能极大降低激进自由派对王室的敌意。
他回忆前世在各大论坛里看过的那些“诡辩”说辞,暗道:这些拿来应付18世纪的理论,应该是够用的吧……
“忠于人民。”他缓缓点头,“也就是说,要让人民生活得更好?”
马拉想了想,逻辑上似乎没错:“是这样的,殿下。”
“所以为了这个目标,您就要辞职?”
“是的……”
“您是否想过,你们离开之后,谁来监管内克尔那样的贪官?另一群贪官吗?您觉得这样会让法兰西人民生活得更好?”
马拉等人顿时一愣。
约瑟夫立刻直击他们的思想“内核”:“我认为,诸位仇视王室是没有道理的。”
“不!”丹东最年轻,胆子也最大,立刻高声反驳,“正是王室耽于享乐,不顾人民疾苦,一味维护着贵族们的利益,人民才会受尽压迫!”
“是吗?”约瑟夫淡然反问,“没有了王室人民就一定会好起来吗?”
马拉等人深受卢梭的影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念出了卢梭的语录:“天赋人权,人人生而自由,没有人可以限制别人的自由,哪怕是国王也……”
约瑟夫打断了他:“请问马拉先生,如果人生而自由,那么前人定下的规则可以约束后人吗?”
马拉正要说“不”,却猛地怔住。不对,如果不能的话,那么一个从没参与过社会规则表决的人,是不是就能想干什么干什么了?
而如果‘可以’的话,那后人岂不是不自由的?
约瑟夫笑了笑:“您看,人生而自由本来就是不成立的。我们每个人,包括国王,其实都是不自由的。”
丹东在一旁帮忙道:
“卢梭说过,我们需要建立合理的社会契约,而后所有人都遵从这个契约!”
约瑟夫立刻反问:“您说的‘合理契约’是指什么呢?”
这个问题直到19世纪也没有哪个大牛能答出来。不,直到21世纪,人们也只是在不断尝试罢了。而马拉等人只有卢梭那些最浅显的理论基础,必然会被绕晕了。
“是……”
德穆兰忙道:“是、是议会。人、人民将权力让、让渡给议会,议、议会制定规则!”
“议会?”约瑟夫含笑道,“议会得到了权力之后,就一定会为人民着想吗?”
“这、这还有什么可怀疑吗?”
“不,他们只会为自己着想。”约瑟夫摇头,“您看看美国,他们的议会制定出了什么样的土地购买政策?每次必须购买60英亩,少了不卖。穷人?抱歉,他们不能买地。
“或者看看我们的邻居,瑞士。各州议会的规则只为军阀和富商服务,让他们更方便地控制城市,好收走人们口袋里最后一个子儿。
“我敢说,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法国,人们早就聚集在凡尔赛宫外抗议了。国王会被大家咒骂千万遍,最后让人修改这些政策。”
“不,这些只是偶然现象……”
“是吗?就说美国议会吧,他们的议员在制订苛政之后,过两年就回家享福了,问题丢给下一届议会。当然,下一届的议员仍是这样,他们根本无所顾忌,因为议会只是他们的工具。只有国王,才真正关心这个国家,因为他没有‘下一届’。”
马拉等人皆是迟疑摇头:“不对,您说的肯定有哪里不对!”
约瑟夫道:“人类的社会文化向来都是一种压迫性结构,这是一个根本而普遍存在的现实。国王只是这个现象的象征和一种原型,而议会同样也是,任何的高层都是一样。
“我们继承的过去或许是狭隘和过时的,需要被不断修补、改进。但过去的一切也带来了巨大的收益,我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想法都是前人所赐,支撑我们生活的基础也是前人带来的,例如技术、财富、机遇等等,所以,单纯将社会结构视为纯粹的压迫是不合理的。不是说我们遇到了问题,直接否定前人的一切就行。
“王室和人民之间,并不是仇敌。他们可以为了法兰西这一共同目标,一起携手前进。
“没错,法兰西是有很多的问题,例如贵族不合理的特权,例如富人对穷人的盘剥等等,我们是要解决这些问题,但问题却不是国王带来的。
“你们以为没有了国王就一切都会好起来吗?不,只会更糟。贵族和有钱人会换一个身份,继续他们的享乐和压榨。
“你们之前算是为王室工作吧,但伱们看看,巴黎的人民在为你们欢呼。这不比你说一万遍“我要忠于人民”,对他们的帮助更大?”
约瑟夫缓了缓,最后道:“不瞒你们说,实际上,我一直以来都在执行国王陛下的改革措施。
“例如公证调查局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你们也都看到了,这段时间以来还进行了警务改革、税务改革、金融改革等等,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举措,直到法兰西的各种问题全都消失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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