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張生時陷夢魘,形銷骨立,昏昏然不知其所以來】
志怪故事中對危機的作用方式早有預示,卻從未告訴玩傢俱體解法……
“尚思源。”又一次醒來,尚清北聽到一箇中性的聲音在耳邊低語,說出的是他的真名。
好久沒在遊戲裡聽到這個名字了……是誰?為什麼會知道他?
尚清北猛然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什麼都沒看到。
“你本將永眠於沒有盡頭的長夢,而我或能幫你從夢魘中醒來。”耳邊的聲音低聲勸誘。
尚清北問:“你是誰?你說要幫我,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嗎?”
那個聲音自顧自說了下去:“我會在規則之內予你幫助,你則需要為我做一件事。”
系統介面上,兩行提示文字重新整理出來。
【支線任務已重新整理】
【支線任務(選做):破壞喜兒的喜事】
竟然觸發支線任務了麼?看來這一次次迴圈並不是倒黴,而是危險和機遇並存的重要劇情。
尚清北知道,完成支線任務往往能獲得重要線索,同時還能提高表現分,百利而無一害。
——更何況是個可做可不做的選做任務。
他有意套出更多線索,當下故作遲疑:“為什麼要破壞喜兒的喜事?她一介孤女,嫁人後有人照顧不好嗎?”
那個聲音回答:“喜兒嫁人後會被推入井中,怨氣融入水流滋養喜神。這是雙喜鎮持續至今的規則。”
果然,四十九年一次的大操大辦不是什麼好事。
聲音的說法和鬼故事的慣常套路吻合,也符合潛意識裡的心理預期,尚清北未經懷疑便選擇了相信。
“好,我答應你。”他說,“雙喜鎮每四十九年都要獻祭一次,是嗎?為什麼會定下這套規則?”
尚清北系統研究過遊戲論壇裡的攻略貼,隱隱有預感,自己很可能會成為玩家中第一個破解世界觀的人。
那個自以為是的“齊文”總是輕視他,殊不知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他這兒……
一想到黑髮青年高高在上的嘴臉,尚清北的心中就生出幾分期待,好像在考試中解開了數學最後一道大題,急著跑出考場昭告全班同學。
他肅然等待,耳後的聲音用審判長宣佈法條的語調冷冷道:“規則自是規則。”
這分明是敷衍,尚清北還要追問,卻感覺有什麼東西使勁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他反應不及,向前摔去。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如同落入不見底的漩渦,不停地下墜,下墜……
不知過了多久,後背撞到了實處,硬板上鋪著軟綿綿的床墊,應該是東面廂房的床鋪。
眼皮很沉重,只能模模糊糊感覺到些許微光,意識卻是清醒的,能夠聽到身邊的人聲。
先是李瑤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後怕:“我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穿著嫁衣,坐在婚房裡,門外有一口井。我走了出去,看到一個女人坐在井邊,她穿著白衣服,明顯不是人,還讓我救她。我不知怎麼就答應了,然後我就發現我躺在井底,周圍都是屍體……”
“你還能醒來,說明那不是死亡點,應該只是想透過夢境告訴你一些事。”是齊斯的聲音,冷靜而溫和,“對了,我昨晚也做了一個夢,夢見你成了鬼怪,問我你是死人還是活人。”
李瑤問:“你是怎麼回答的?”
“活人。”齊斯的話音帶上一絲笑意,“結合船伕的話,以及後續我們獲得的那些線索,可以判斷‘人鬼殊途,陰陽異道’是這個副本最核心的規則。”
“我要是說那個假扮成你的鬼是死人,和她站在一起的我估計也活不了;而且,萬一言出法隨,你真死了怎麼辦?”
最後一句話帶有玩笑性質,卻暗含關切之意。
尚清北閉著眼聽著,將齊斯的分析記在腦中。
——原來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遇到了假扮成玩家的鬼怪麼?
——不對,這些都只是“齊文”的一面之詞,李瑤遇到的情況就和他不一樣!
思維觸及某處違和,尚清北終於直挺挺地坐起,發出“唰”的一聲響動。
清晨的微光穿透窗欞,在床腳投下一簇白綾,飄飛在空中的灰塵和纖維折射光的路徑。
其餘人早就醒了,並且已經討論了不少時間,這會兒聽到尚清北發出的動靜,齊刷刷向他投去視線。
齊斯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尚清北,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擊床沿。
尚清北同樣看著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頓道:“齊文,我昨天晚上夢見你成了鬼怪。”
見青年露出洗耳恭聽的神情,他繼續說下去:“我在最開始就對你有所懷疑,所以我問了你是人是鬼,你跟我說了‘詭異遊戲’四個字,我才相信你是玩家……如果夢裡的那個真的是鬼怪,怎麼會知道詭異遊戲的存在?”
鬼怪能說出“詭異遊戲”四字,比詭異遊戲本身還要怪異;約定俗成的規則被打破,就像有一天早上醒來,看到太陽變成了紅色的眼睛。
齊斯眉毛微挑:“聽你的口風,你已經在心裡預設答案,認定我有問題了?”
“遇到這種事,我很難不懷疑你吧?”尚清北語氣生硬,“我只是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把昨晚的經歷刪繁就簡地說了一遍,著重講述夢中夢的一次次迴圈,而省去了夢境最後的那個聲音和支線任務。
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隱瞞那些很有可能是重要線索的資訊。
“夢是沒有邏輯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具體怎麼解釋還得看你自己。”
齊斯一本正經地下了判斷,向尚清北投去懷疑的視線。
觀賞著後者又急又氣的表情,他託著下巴,耐心地瞎編亂造:“我們做的夢說是副本自身的機制,但其本質還是人腦生成的影像,發展和走向會受各自思維的影響。
“你起先認為夢中的那個我是人,所以才能從我口中聽到‘詭異遊戲’四個字。
“後面我猜測,你早已在心裡認定了我有問題,是這樣麼?”
謊言不能說得太死,既要邏輯自洽,又要給人留下充足的想象空間。
根據留白效應,人在感知事物時,如果感知物件不完整,便會自然地哂寐撓耄陬^腦中對不完整的感知物件進行自我補充。
而被騙者在先入為主地相信謊言後,哪怕發現了破綻和漏洞,也會自行進行聯想和補充,印象深刻,內心信服。
齊斯垂下眼,流露出適度的擔憂和為難:“尚清北,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我有這麼大的意見,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放下成見,至少先平平穩穩通關這個副本。
“說起來,這個副本很古怪,給我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我的第三個副本……”
他沒有說下去。
每個玩家的第三個副本或許在內容上有所區別,但意義是相通的,都是九死一生、命懸一線的考驗,甚至和死過一遍沒什麼區別。
杜小宇連忙出言安慰:“齊哥,你別管那小子!你比我們都有經驗,肯定不會有事的!”
劉丙丁也說:“對啊,要是你這樣的資深玩家都出了事,我們這些人恐怕一個都活不成!”
強者適度的示弱往往能很好激起旁人的關切和同情,人們樂得抓住機會表現自己的同理心和正義感。
尚清北沒見識過太多話術,聽了這番茶言茶語只覺得不太舒服,有些尷尬地辯駁:“我對你能有什麼意見?我是就事論事,任誰做了那樣一個夢,都會有所懷疑吧?”
“不,按照正常的思維流程,你應該懷疑的是副本機制,而不是我。”齊斯將目光投向身邊的杜小宇。
杜小宇會意,幫腔道:“我昨晚還夢見你成了鬼怪呢,我都沒說要懷疑你。”
劉丙丁接茬:“我夢見的是偽裝成杜小宇的鬼怪。欸,這麼一說,我們所有人的夢好像剛好構成一個連環。李瑤夢見井中鬼,齊文夢見李瑤,尚清北夢見齊文,杜小宇夢見尚清北……”
尚清北訕訕住了嘴。
李瑤遲疑地說:“辦喜事的鎮子,卻滿天喪事用的紙錢;昨晚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夢到宅院外停下一副棺材;人生雙喜,一曰婚嫁,一曰喪葬……你們對這個副本的世界觀怎麼看?”
“冥婚唄。”杜小宇脫口而出,“這不很明顯嗎?十個中式恐怖遊戲,得有六七個是冥婚。”
“不大可能是冥婚吧?”劉丙丁搖了搖頭,“根據論壇裡統計出來的副本主題,三十六年間沒有一個副本是冥婚。有傳言說,這個主題觸犯某個禁忌,不被規則允許……”
當然不可能是冥婚,明明是四十九年進行一場獻祭,犧牲某個女孩子,用怨氣滋養喜神。
尚清北在心裡默唸從夢中得出的結論,有些猶豫要不要儘快將這些資訊公開。
一來,他跟其他人都不熟,主動分享線索吃力不討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二來,在缺少證據的情況下多說多錯,那些人盲信“齊文”,天知道會不會抓他的錯處,懷疑他暗中搞鬼……
就這麼一遲疑,話題便略過去了。
劉丙丁問:“手機上有新的線索嗎?我記得徐雯說,她每天都會傳些照片過來。”
“我一早起來就看過了,毛都沒有,天知道那個NPC靠不靠譜。”杜小宇將手機扔到床上。
尚清北離得最近,順手抓起手機,一開機就發現電沒了半截。
明明昨天還是滿格的,照這個用法,七天時間怎麼撐得過?
“電怎麼用得這麼快?是不是有誰偷偷動過手機了?”尚清北狐疑地看向杜小宇。
杜小宇正要發作,身為罪魁禍首的齊斯適時開口:“之前我們已經討論過了,詭異遊戲嚴格管控手機之類的電子產品,哪怕作為道具出現,大概也會設定使用限制。
“電量對應著時限,每過一天就會少去一半電量,也就是說,這個道具只能再用一天了。”
劉丙丁在一旁聽著,神情凝重起來:“那咋整?手機要是沒電了,到時候我們怎麼聯絡徐雯?”
“所以我們要儘快收集線索,破解世界觀。”尚清北低下頭,點進手機相簿翻看。
裡面只有兩張照片,一張是本就在那兒的鎮魂棺,一張是齊斯拍的招魂鈴。
——確實沒有新的線索。
這不合邏輯,副本怎麼會這樣設計?
尚清北隱隱感覺不太對勁,可具體哪裡不對,又說不出來。
“先關機吧,等晚些時候再看看,說不定徐雯還沒來得及把照片傳過來。”齊斯在一旁平靜地說。
他剛在一個小時前悄悄刪了一張照片,此刻面色不露端倪,從神情到語氣都無比真眨骸皬淖蛱斓耐ㄔ捒矗祧┑奶幘乘坪鹾茉愀猓也坏絺髡掌臋C會也說不定呢?”
辛辛苦苦傳照片卻被刪了的徐雯:……6。
第五十三章 雙喜鎮(九)預知夢
玩家們討論了這一遭,天已經大亮了。
冰冷的日光從破破爛爛的窗戶漏入房間,在地上投下一大片白色的光影。
齊斯站在窗邊朝西廂的方向望去,紅綢和剪紙稀稀拉拉地糊了整面牆壁,像是燒傷後皮膚表面結起的痂。
一身紅嫁衣的喜兒小獸似的從房門中爬出,怯怯地向玩家們居住的房間張望。
她又恢復了人類狀態,從紅色衣袖下裸露出的手臂呈現鮮活的肉色,被布料和晨光映得紅潤了幾分。
“我總感覺這個副本很奇怪,NPC一會兒是鬼,一會兒是人,生生死死說不清楚。”李瑤無聲無息地從背後湊近齊斯,“雙喜雙喜,按例要分紅事和白事,可昨天徐嫂說來說去,只提到了喜神,而對白事隻字不提。”
“前置提示不是說了嘛,‘生者不一定生,死者不一定死’。”劉丙丁積極地發表意見,“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死了的人還能活過來,所以不看重白事?”
他這話說是合理推測,倒像是在講鬼故事,結合昨天晚上玩家們的夢境,著實容易導向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
杜小宇低罵了一聲“晦氣”,尚清北則低著頭不發一言。
齊斯將幾人的表現看在眼中,又在腦海中覆盤了一遍已知資訊。
夢裡,變成鬼怪的喜兒出現在空床位上,“李瑤”被驚醒後,他也醒了過來,在試探完喜兒後,和“李瑤”一起出門。
如果說這是他的夢,前後的邏輯是有問題的。
——為什麼李瑤會先於他醒來,並且發出動靜將他吵醒?
——為什麼醒來的是離喜兒最遠的李瑤,而不是離得最近的尚清北?
還有,他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紙錢怎麼解釋?
齊斯抬眼望了望蒼白的天空,回憶著說:“昨晚喜兒出現在我和尚清北的夢中,向我們求救。我想我們所有人都可以明確兩點結論:第一,喜神不是什麼好東西;第二,喜兒知道某些秘辛。”
玩家們紛紛頷首,表示同意。
齊斯掃視過每一個人,微笑著問:“現在我想去喜兒那邊看看,有誰要一起嗎?”
“徐嫂昨天說過,不讓我們亂走,以免衝撞喜兒。”尚清北一點兒也不想再像夢裡那樣被拖出去,此刻故意危言聳聽,“我認為這也是這個副本的規則之一,違反了恐怕會出事。”
“不是白紙黑字的規則便有迴旋的餘地。我不過是去找喜兒聊聊天罷了,怎麼能說是衝撞了她呢?”齊斯撫弄著手指,語氣格外真心實意。
倘不是知道內情,聽到這話沒準真會相信幾分。
玩家們咋舌,到底沒有再勸阻。
齊斯兀自推門而出,見沒人有跟上來的意思,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
而在踏入滿地紅紙的西廂地界後,他的臉上再無惋惜之色。
猜疑鏈客觀存在,人類大多叛逆,而且總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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