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他眼角的餘光順著那束光看去,正看到從紅嫁衣下露出的青黑色的手爪。
尖而長的指甲通體黢黑,和傳說中的殭屍別無二致。
——喜兒是鬼怪!
一個結論在腦海底部炸響,一秒間便侵吞了所有強行維持的鎮定。
尚清北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僵住了,動彈不得,只能小幅度地、本能地移動視線。
他看到,齊斯不知何時從床上坐了起來,正舉著開啟LED燈的化妝鏡,充當照明。
剛剛那束光的來源有了解釋,尚清北也顧不得臉面和自矜了,連忙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同樣在夜間醒來的青年。
後者好像完全沒留意到異狀似的,面色沉靜如井水,舉著光源下了床,閒庭信步地向他走來。
“既然已經醒了,就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吧。”齊斯伸手拽起愣在床上的尚清北,不由分說地將他往門外拖。
言語和動作太過理所當然,完全不像是在夜間驚覺,遇到鬼怪後該有的反應。
十分可疑!
尚清北連忙抽回手,縮回床頭,從枕邊拿起英語詞典舉在身前:“你是人是鬼?”
揹著光的青年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倏地瞭然笑道:“警惕性不錯。”
接著又吐出四個字:“詭異遊戲。”
第四十九章 雙喜鎮(五)夜巡遊
遊戲裡的鬼怪是無法知道詭異遊戲的存在的,能面色坦然地報出這個短語足以充當身份的證明。
尚清北鬆了口氣,扭頭看向身邊躺著的喜兒。
先前為了躲避明顯看上去更危險的齊斯,他又退回了床上,這會兒和喜兒化作的鬼怪只有半米之遙,鼻尖甚至能隱隱嗅到潮溼的臭味,像是發黴了的木頭散發的腐朽氣息。
穿著紅嫁衣的鬼怪安安靜靜地趴伏在狹窄的木床上,傻乎乎地盯著床單上的花紋看,似乎沒有多少殘害玩家的興致。
尚清北試探著伸出手,在喜兒眼前晃了晃。
他雖然謹慎周密,但絕不會畏首畏尾,不然也無法透過新手池的考驗,成為正式玩家。
在發現喜兒一動不動、沒有反應後,他又從英語詞典裡抽出一支圓珠筆,伸過去戳了戳女鬼的臉。
喜兒瑟縮了一下,嘴裡又唸叨起新的臺詞:“好痛,喜兒好痛……”
“看觸感,她有實體,估計是殭屍之類的東西。”尚清北將圓珠筆塞回詞典中,翻身下床,幾步退到門邊。
喜兒渾身散發著潮溼的臭味,像是發黴了的木頭散發的腐朽氣息,讓他心裡膈應。
“你應該是觸發特殊事件了。”齊斯繞過尚清北,站到床與床的間隔之間。
“論壇的攻略貼有說過,副本第一天死亡點較少,所見所聞大多是和世界觀相關的線索。對於資深玩家來說,一般流程都是趁比較安全的時候多收集一些資訊。”
他面不改色地張口就來,一派浸淫詭異遊戲已久的大佬氣度。
尚清北狀似受教地點點頭,依舊杵在門邊,不肯上前半步。
任何人的話都不能全信,之前用圓珠筆戳那兩下已經仁至義盡了,短期內誰愛作死誰去,反正他是不打算再出力了。
“喜兒,你認識我們嗎?”齊斯垂眼盯著床上喜兒的屍體看了一會兒,忽然俯下身輕聲問道。
屍體不知聽明白了沒有,只一言不發地仰起臉。
被厚厚的粉塗抹得白得驚人的臉,塗成血一樣的紅色的嘴唇,完全看不出屬於“喜兒”這一存在的任何特點,像扎出來的紙人似的千篇一律。
此刻,她顫抖著嘴唇,吐出含糊不清的話語:“救救我……救救我……”
又是求救麼?和徐雯如出一轍的求救?
齊斯眉毛微挑,正要多問幾句,趴伏在床上的紅影卻撲閃起來,像被風吹動的燭焰似的飄搖明滅,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便散落成一團血色的霧氣,滲入地板間消失不見。
“連前因後果都不說清楚,我哪怕想救你,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啊……”齊斯悲天憫人地嘆了口氣,回頭看向正藉著月光翻詞典的尚清北,“小清啊,你剛剛說她有實體?”
這是什麼鬼稱呼?聽起來怎麼這麼像蛇精?
尚清北抽搐著嘴角,回道:“剛才還有的,現在突然就沒了,是不是你問的那句話有問題?”
齊斯不置可否,走到尚清北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擔心高考?”
“沒人會不擔心吧。”談到熟稔的領域,尚清北開啟了話匣子,“畢竟是一場可以改變命摺④S升階級的重要考試。
“我又不是那種考不考沒什麼區別的差生,要是我的英語能提到平均分以上,聯邦Top.100的大學我輕輕鬆鬆可以進……”
“看得出來你的英語真的很差。”齊斯推開門走到院落中,被夜晚的寒氣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回過頭,目光和藹:“背了這麼久,還停留在第一頁。”
“我那是在複習……”尚清北臉色一僵,不自覺地追了上去,“我本來計劃用高三這一年惡補英語的,補習班都報好了,誰知道突然把我拉進遊戲了……”
兩人已經走到了庭院中央。
白茫茫的水霧在空中嫋嫋氤氳,模糊了白牆黑瓦的屋宇的輪廓,鋪展開水墨般朦朧的畫卷。
西側半邊的地面鋪滿破破爛爛的紅色碎屑,褪色的“囍”字和紅色綢帶歪七扭八地垂下,東邊只零星散落幾枚白色的紙錢。
齊斯揀乾淨的地方走,用閒聊的語氣說:“小清,其實我覺得,以你現在的情況,完全沒必要擔心高考……”
尚清北跟在後頭,豎起耳朵。
他本以為會聽到“你成績已經很不錯了”“不用對自己要求太高”之類的鼓勵和安慰,沒想到走在前面的青年用真摯而諔┑恼Z氣說:“離高考還有三個月,你大機率活不到那時候。與其低效率地在副本里假裝努力,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活下去。”
尚清北:“……6。”
他想要反駁幾句,卻又找不出駁論的切入感。畢竟齊斯的話聽起來挺有道理的,好像真是在為他著想……
話是這麼說,可還是感覺好憋屈啊!
欺負完未成年,齊斯心情不錯,連帶著去推院門的動作也輕柔了許多。
隨著“吱呀”一聲輕響,木門被推開,門外的寒風如有實體般撲面而來,吹得正對門縫的尚清北向後小退了半步。
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走出了這麼遠,他眼皮一跳,下意識便停住了腳步。
然後就聽齊斯用說教的語氣道:“你看,在一個隨時會死的遊戲裡,還沒事想些有的沒的,注意力不集中,連什麼時候被帶出庭院都不知道。你這個樣子,真的活得到六月份嗎?”
尚清北捻著眼鏡架,冷聲反駁:“我本來就是要出去探查的,好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你不是也說第一天最安全嗎?”
“這樣啊,那是我錯怪你了。”齊斯抱歉地笑笑,不由分說地抓起尚清北的手腕,“一起走吧,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
尚清北剛義正辭嚴地說了那麼一番話,不好再改口,只能任由齊斯將他拖出宅院。
齊斯用話術將工具人綁上了俅藭r毫不客氣地掐著未成年的手腕,隨時準備在出了狀況後將人丟出去填死亡點。
消滅不了詭異,還消滅不了隊友嗎?在趟雷和墊背方面,不得不承認隊友還是有不少好處的,遇到危險前讓隊友先走一步,遇到危險後只需要確保自己跑得比隊友快就行。
黑髮青年的臉上露出一絲恬淡的笑容,尚清北一瞥之間注意到了,只感覺前者怕是不懷好意。
他抽了抽被攥住的右手腕,一時抽不出來,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了。
——他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
齊斯老神在在地拉著尚清北跨過門檻。
屋外的氣溫比屋裡要低好幾個度,好像將整個人按進冰水裡,令身體從內到外的溫度都彌散在四周的空氣中,了無蹤跡。
齊斯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襯衫,不可遏止地打了個寒顫。好在他沒少受過凍,只站了片刻便習慣了驟降的氣溫,停止了戰慄。
尚清北穿的雖是春秋季的長袖校服,卻不過是兩層棉布,根本隔絕不了多少寒意。
他立在寒風中,鵪鶉般地跼蹐縮縮,環抱著手臂不停摩擦裸露在外的皮膚,試圖以此產生熱量。
一陣狂風呼嘯著吹來,其中夾雜著點點白色,紛紛揚揚地落下。
一枚紙銅錢正落在尚清北頭頂,像是遷徙許久的鳥雀終於找到了棲息的樹枝。
好像開啟了什麼開關,陣陣紙錢被風捲著飛來,簌簌地沉澱,不多時便在地上積起了一層,如雪如霜。
這幅場景太過詭異,哪怕沒有看到分毫鬼怪的影子,也令人沒來由地往恐怖的方面聯想。
尚清北抬眼看向齊斯,牙關打顫:“我們真要在這個點出去探查嗎?白天都那麼詭異,更何況是夜間,哪怕你是第十九個副本的老玩家,輕視詭異也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齊斯抬手從風中抓了一把紙銅錢,看了看還算乾淨潔白,便順手揣進了衣兜裡。
聽到尚清北明顯打退堂鼓的言語,他停住腳步,側過頭微微一笑:“危險往往與機遇並存,不是麼?縮在房間裡等死可找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你若總是這樣的心理,我覺得你還是早死早超生比較好,省的受太多驚嚇和折磨。”
尚清北沒有上鉤,輕輕搖頭:“如果我們兩個出事了,他們三人要想通關,大機率只能仰賴‘保底死亡人數’機制。我覺得我們還是把他們叫醒,一起出去探查比較好。”
齊斯嗤笑一聲:“你覺得剛才在房間裡,你鬧出來的動靜還不夠大嗎?”
尚清北迴想起自己見鬼後的一系列動作。
雖說沒有叫喊出來,但到底是在房間裡竄來竄去了一番,加上地板和木床年久失修,他絕對搞出了不小的動靜。
可除了“齊文”,竟然沒有一個人被他驚醒……
齊斯涼涼地笑了:“要麼,是他們不願意管你的死活,故意裝睡;要麼,就是這個副本的某種機制選中了你我,今晚只有我們能行動。”
“應該是第二種可能……”尚清北思緒駘蕩。
竟然第一天就被副本機制選中了,是不是說明他有機會接觸到某些重要支線?
看來不出去探索是不行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他絕對不能讓善惡莫測的“齊文”獨自掌握重要線索。
“好吧,我和你一起四處轉一轉。不過事先說明,出事了我不會管你。”尚清北不冷不熱地表明立場,卻沒有得到回應。
齊斯不知何時收了臉上的笑容,一步步無聲地撤回屋簷下,安靜而小心地像是從樑上行過的貓。
遠方的風吹來若有若無的嗩吶聲,悲愴哀慼,有如鬼哭。
尚清北直覺發生了什麼。
他跟著齊斯,有樣學樣地退到門邊,緊貼在木門上。
屋簷的陰影恰到好處地將兩人的身形完全遮住,木門深嵌入牆體裡,留出充足的空間供兩人站立,來往路過的存在倘不特意往門的方向看一眼,絕不會發現這裡藏了兩個人。
齊斯沒有骨頭似的靠著木門,眯起眼往嗩吶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厚薄不均的水霧在空中嫋嫋氤氳,扭捏彌散成沆瀣的一片。巨大的黑色影子轉過街巷,從霧中緩緩駛來,由遠及近。
那是一副通體漆黑的棺材,表面刻畫著精細繁複的花紋,比在照片裡看到的還要精美一些。鐫刻的痕跡看不出具體的含義,但光是整齊流暢的線條就足以讓人心曠神怡。
真漂亮。齊斯的呼吸急促起來,忽然生出一種湊過去悄悄摸一下的衝動。
思維的槎椏和棺材表面的花紋相接,他彷彿能夠隔著厚重的棺蓋看到躺在裡面的屍體,身軀被金色的鎖鏈緊緊纏縛,柔美姣好的面容雙目緊閉,蒼白而安靜。
根鬚和藤蔓在血管裡伸展,發出“沙沙”的聲響,不知何時將從皮肉中發芽。有一瞥間,他在層疊的幻影間看到了自己的臉。
好想開啟棺材看看……好想研究研究上面的花紋……好想躺進去試一試……
碎片化的思緒在腦海底部翻飛,視線右上角的人形邪祟睜開了眼。
齊斯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向前踏出了一步。他恍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態很古怪,警惕被削弱了,有什麼更高維的存在正向他發出召喚……
尚清北同樣注視著棺材。
【鎮魂棺】詞條中“兇屍”“怨氣”“大劫”等象徵著災厄的詞彙,徐雯在電話裡提到的“它們一個個的都出來了”,一切都傳遞糟糕的預警,而最糟的情況似乎在此刻應驗。
棺材越來越近,近到可以看到四角的長釘上刻畫的詭異符文。
無精打采的嗩吶聲夾雜著“嘀嗒”的聲響,隨著棺材的行進,有暗紅色的血液淅淅瀝瀝地從邊沿滴下,在路上留下線形的行跡。
眼前的情景和照片中的異常進一步地重合,尚清北死死瞪著前方。
扭曲的黑影團簇著棺材,像是送葬的隊伍一樣排列成長龍。
詭異的唱祝聲尖尖細細地響起:
“人行人路,鬼走鬼道,人鬼殊途,陰陽異道——”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休祲有數,福禍莫求——”
第五十章 雙喜鎮(六)鬼遮眼
“咚”的一聲悶響,黑色棺槨砸在地面上。
突如其來的撞擊震散幾圈團簇的霧氣,揚起的白色沙塵和白霧混雜在一起,難捨難分。
尚清北眼前人頭攢動,穿黑色喪服的男女老少影影綽綽地圍了一圈,虛幻的影子朦朧地做出擦拭眼淚的動作,鬼哭一樣的哭喪聲一陣接著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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