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少女本該在鎮民們的尊敬和追捧中度過一生,可惜好景不長,紅衣的主祭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深夜來到小鎮,帶來新的信仰和新神的教義。
第一天,祂用神力終止了風雨;第二天,祂尋回了被困在大海上的鎮民;第三天,祂令魚群擱溤诎哆叄偯駛兊靡远冗^不便出海的雨季。
一面是緘默無言的海神,一面是帶來實實在在好處的主祭,選擇不難做出。半數的鎮民摒棄了對海神的信仰,轉而追隨主祭傳述的擁有潔白翅膀的新神。
少女雖然感到悲傷,但也能理解鎮民們的做法,畢竟她能夠感知海神力量的衰微,祂受了傷,無法庇護所有信徒,讓新神來庇護他們是個不錯的選擇。
新神的教堂在鎮中拔地而起,比海神殿還要宏偉壯觀。少女看在眼中,默許僭越,只自顧自地灑掃神殿,擦拭神像,陪海神說話。
然而主祭並不滿足於少女的退讓。第一場彌撒中,祂宣佈所有信仰海神的鎮民為罪惡的異教徒,必須被孤立和排斥,才能顯示信徒對新神的虔铡�
新神的信徒受到神力的滋養,享受豐收,欣欣向榮;舊神的信徒被排擠在外,只能豔羨地望洋興嘆。漸漸的,原來那部分遊移不定的鎮民也放棄了海神,投向新神的懷抱。
少女不得不從破敗寥落的神殿中走出,質問主祭為何要趕盡殺絕。
“祖神既已死去,追隨祂的舊神亦不該繼續存在。”主祭垂下猩紅的眼眸,說的是少女聽不懂的話語,“失敗者應當被掃進歷史的塵埃,掩埋於舊日的墳塋,被世人鄙棄和憎惡,被所有存在遺忘和丟卻。”
少女感到恐懼,請求主祭不要對她和她的信仰趕盡殺絕。
主祭疑惑地問:“所有宗教和信仰都是一樣的,從父母手中搶走他們的孩子,從孩子身邊搶走他們的父母,再讓父母和孩子比愛彼此還要愛神——那位神究竟是新神還是舊神,又有什麼區別呢?
“舊神高高在上卻又色厲內荏,習慣於索取,而不知道如何愛你們;我雖然也對你們有所圖郑瑓s可以表現得比祂更加愛你們,並且不強求你們放棄俗世的喜樂——你又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呢?”
少女不知道答案,卻還是從神殿中搬出,只隨身攜帶一尊舊神的神像充當紀念。舊神的神殿被鎮民們付之一炬,少女從此不再是祭司,而成了一個普通的女人。
她嫁給了一個普通的男人,生下一個脖頸上長著魚鱗的女孩。因為喉嚨處的異變,女孩生來就發不出聲音,只會笑,而不會哭。
主祭聞訊而來,宣稱女孩受到了舊神的詛咒,是會帶來厄叩呐祝慌怂讲氐呐f神的神像,則成為引狼入室的罪證。
鎮民們將母女趕出小鎮,宣佈永遠不會歡迎她們。女人問主祭,為何對她們如此殘忍。
主祭笑了起來:“僅僅是降下恩賜,獲得的信仰未必虔眨晃乙屗麄兛吹叫叛霎惤痰拇鷥r,進而感到恐懼。時至今日依舊信仰舊神的你,便是最好的例證。”
女人知道以自己的力量無法違抗主祭,能做的只有順從祂的意志。
自從女孩出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愫在她心底滋長,蓋過原有的對自己的愛、對海神的信仰。她對主祭說,只要女孩能夠順利地長大,她願意改信新神。
主祭寬宏大量地將母女接回小鎮,雖然她們依然受到鎮民的歧視和排擠,但不至於被趕走甚至殺死。
舊神的痕跡被禁絕,成為不可提及的禁忌。女孩從記事起便虔盏匦叛鲂律瘢転樽约翰鳖i上的魚鱗苦惱。
她不止一次問母親魚鱗的由來,母親屢屢欲言又止,欺騙她說那是化作天使的前兆。女孩從不懷疑母親的話語,更加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被鎮民們視為不祥。
在一次彌撒後,女孩偷偷從牆洞中鑽入鎮民們從不允許她進入的教堂,穿過禮拜堂、告解室和主殿,誤入瀰漫著恐怖陰森氛圍的墓園。
她看到穿著紅色長袍的主祭蹲坐在墳塋之間,從棺材中拖出長滿魚的鱗片的人屍,剝去沾滿腐水的斑斕屍衣,又劃破自己的手腕,將流溢位來的金色血液塗抹在屍體身上。
就像為燒製完成的器皿上了一層釉色,屍體表面骯髒的鱗片拉長為潔白的羽毛,腐爛的脊背舒展開天使的翅膀,幾片羽毛被採擷下來,灑落金紅色的血。
女孩看得呆了,原來魚鱗真的會長成羽毛,人死後真的會變成天使,卻沒想到會是以如此恐怖的形式。
但隨著那天使睜開金色的眼眸,面龐變得聖潔美麗,她又覺得眼前的一切並不恐怖,反而像極了某種神聖的儀式。
主祭將天使從地上扶起,令它在墓碑邊站立,如同舞會散場前與舞伴分別的前兆。
他一步步向女孩走來,笑得邪佞又聖潔:“透過適當的讓利驅逐所有競爭者,他們便只能信仰我了,哪怕我給他們的利益越來越少,攫取的東西越來越多,他們也別無選擇。
“我從他們手中收走本該屬於他們的東西,又信手取下其中的纖毫充作施捨,他們便不得不對我感恩戴德,只因不想成為失去的,而想成為獲得的。
“只要確保他們當中的一半人有所收穫,便能獲得那一半人的擁戴,哪怕另一半人被壓榨剝削得更加慘烈,也只會覺得是自己不夠虔铡�
“你也想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是嗎?”
女孩聽不明白主祭在說些什麼,卻能夠感覺到話語間蘊藏的危險的惡意。她壓抑著心底的緊張,雙手匆忙地比劃著告訴主祭,自己想快點長大,成為一位天使。
主祭笑得更加開心:“我知道你,你和你的母親一樣美麗,我想我也許會需要一位真正的祭司,或者應該叫做——‘天使’。”
祂打了個響指,新生的天使變回了腐屍,卻依舊大睜著猙獰的雙眼,直挺挺地僵立,蠕動著蛆蟲的眼眶凝視女孩。
女孩嚇得接連後退,在退到牆根時,又下定了某種決心,停住腳步。
主祭好似早有預料,語調戲謔:“如你所見,我是一個只能造出恐怖鬼怪的邪神,不憚於以最大的惡意欺騙迷途的愚人。
“目擊了真相的你,還想成為我麾下這腐敗流膿的天使嗎?”
女孩想到了自己和母親蜷縮在陰暗的閣樓的過去,想到了天使受到鎮民們追捧的盛景,想到總是在深夜悄悄流淚的母親,認真地點了點頭。
她想,只要她能成為天使,她和母親就不用再面對滿世界的惡意和排擠了。
是她脖頸上的魚鱗害了母親,合該由她結束這場鬧劇,母親會為她感到驕傲的。
“這麼快就做出決定了嗎?真是個好孩子呢。”
主祭臉上笑容更甚,猩紅的眼眸中映出荒冢墳塋:“那麼,殺了你那作為異教徒的母親吧,你或許將會成為一位比天使更崇高的神明呢。”
……
齊斯回到房間時,常胥正盯著床頭櫃上的安神湯看。
聽到腳步聲,他拿起一碗湯,用目光示意齊斯去拿另一碗。
在確立合作關係後,這位工具人總對一起行動有一種執著,連喝湯都要一起。
齊斯心知這是因為自己信譽不佳,對方生怕哪一個步驟出了偏差,再被坑一次。
他只當不知道,兔死狐悲地苦笑:“按照尤娜的說法,安神湯的數量由訂房間的人數決定。常哥,你說要是我沒有和你合住,徐茂春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常胥有些訝異地看了青年一眼,直覺有點不對勁。
這個坑人不眨眼的傢伙什麼時候會為別人感到抱歉了?
但他還是順著齊斯挑起的話題思考了下去,評判道:“分發安神湯的是尤娜,徐茂春的死是由她主導的。”
這是事實,也是最理性的看法。
齊斯卻搖了搖頭:“可是常哥,你有沒有想過,在生存總機率不變的情況下,每個人的存活率必然此消彼長。
“活著的總名額是固定的,一個人的存活就意味著另一個人的死亡。活下來的每個人都是兇手,不過因為責任分散效應,使得罪責無法落實到個人身上……我們這些正式玩家中,又有誰是無辜的呢?”
常胥微微蹙眉,下意識摸了摸後脖頸:“我們每個人都有罪,既然能進到詭異遊戲中,便無所謂無辜與否。盡力活下來,盡力通關最終副本,屆時就能復活所有死去的人。”
齊斯嘆了口氣:“但三十六年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觸發過最終副本,你怎知那不是一個騙局?退一萬步講,旁人又有什麼資格代替本人做出決定,讓某人先死,讓某人後生?”
常胥沉默良久,道:“我會在保證自己活下去的前提下,順手救可以救的人,先救熟識的、親近的,再救陌生的、疏遠的。
“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為了生存害人,總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一旦突破底線,便和惡鬼野獸無異。”
“依舊是把人分出三六九等的功利主義啊……”
齊斯拿起一隻碗放到另一邊的床頭櫃上,煞有介事地問:“常哥,那假如我們兩人只拿到一碗湯,你又該怎麼處置?”
常胥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們一人喝一半。”
齊斯笑了:“一個人喝的話,百分之百能活一個;至於一人一半嘛,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我們兩個一起死。考慮到劑量問題,再加上一點墨菲定律,選擇後者的結果大機率是我們一起死。”
常胥聽出了齊斯的弦外之音,默然無言。
他習慣於用武力投入生存競爭,也習慣於爭奪資源,但調查局的前輩不止一次告訴他,要遵守法律道德的規則,不能主動害人……
齊斯笑著說:“常哥,你應該已經有決斷了吧?給你個建議,如果真遇到那樣的情況,你想睡得安穩的話,可以先殺了我,以防我睡不著無聊,在你身上捅幾刀。”
雲淡風輕的話聽在耳中極度刺耳,偏偏是最高效最正確的選擇,否則很有可能導向兩人一齊死亡這種最糟糕的結局。
可是,為了生存,難道真的要殺死無辜之人嗎?
常胥垂下眼,淡淡道:“如果早知道訂幾個房間就有幾碗湯,我不會選擇合住。”
“可惜沒有如果。”齊斯誤導完工具人的思維後,從容地躺靠在床榻上,閉目養神,“以及——那碗湯你要是不想喝就倒了吧,快到時間了,再不喝就沒用了。”
常胥緩緩用眼神扣出一個問號,到底不再磨蹭,伸手端起碗一飲而盡,注意力也成功被兩難問題轉移,終究沒有管齊斯是否也喝了安神湯。
齊斯聽著身邊隊友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平穩,料想是在安神湯的作用下睡過去了。
他無聲地睜開雙眼,盯著天花板看。
木板之間的溝壑扭結成坑坑窪窪的瘢痕,星星點點像極了病態的皰疹。
將雙目的焦距散開,任由眼前的畫面散落成模糊不清的色塊,思維自發開始覆盤進入副本以來發生的一切。
錯亂的時間、海難後的沙灘、白色雕像、尤娜、陸離……
一幕幕場景和一個個角色,畫面和色彩,神情和唸白,如同舞臺劇一樣在腦海裡重新編排後上演。
時而快進,時而慢放,最終擷取出兩幕情節。
第一天傍晚關於合作的討論,第二天傍晚對於兇手的猜測,旁人你方唱罷我登場,卻始終有一人在舞臺的中央充當主角……
齊斯將兇手放到主角的位置,自己代入其中從事思考。
“如果我獲知了某些關於祭壇的線索,為了驗證其真偽,必然會引誘其他玩家前去趟雷。
“我阻攔其他玩家,只可能是我對線索已經十拿九穩,且認定其中有一樣東西對我有利,勢在必得。
“我有一個同夥,姑且當他可以信任;我能在第一天就確定關鍵線索,說明自身實力不俗。在這樣的條件下,要想獲得副本里的某樣東西,最佳選擇是搶佔領導地位……”
鐘聲敲響,打斷思緒,齊斯心有所感,抬眼看向窗戶的方向。
當、當、當……十下鐘聲一聲接著一聲,在寂靜的天地間迴盪,並在響完後很快趨於寂止。
齊斯坐起身,端起屬於自己的那碗湯,翻轉手腕,將湯水盡數傾灑在地上。
他已置身局中,在佈局者的牽引下左衝右突並非他所願;他想要做的,從來都是掀翻這棋局。
眼前的木質地板滲開水痕,身遭的光線陡然間暗了一度,灰濛濛的霧氣從窗與門的縫隙間瀰漫而入,攜著海水的鹹腥味在四壁吸附,凝結成細密的水珠,幾秒間滲透入腐朽的木頭。
“咣噹”一聲,窗戶被風吹開,露出斜對著床的暗黃色天空。
雲層滾滾,團簇成堆,像燒傷的人的膿包一樣凹凸不平。
齊斯看到,雲間赫然鑲嵌著一隻巨大的金色眼睛,默然垂眸。
第三十一章 無望海(十七)Queue-行列
膿黃色的眼睛佔據半面天空,將整座島收斂在其目光的範疇。
舒緩的微風吹來遠方的歌聲,被濃霧徽值暮C嫫≈~鱗般的影子,遠道而來朝覲神明的枉死浮屍虔盏刭橘搿�
無數破碎的思想片段湧入腦海,幾乎佔據原有的理性思維成為全部認知。
意識被緩慢地撕裂,情緒被分門別類地分層沉澱,齊斯感覺自己像是蛻皮的蛇一樣被一層層剝離了外殼,只剩下最脆弱的殘軀去直面最詭異的恐怖。
一個從高處向下俯瞰的視角陡然間被他獲得。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軀從床上爬起,一步步走到窗邊,近乎於痴迷地凝望遠處的大海。
——看上去隨時會縱身躍下。
【身份牌隱藏效果“清醒夢”已觸發,此副本中無法再次發動】
卡面上的邪祟不安地扭動黑煙凝成的觸手,理智的氣泡**又炸裂,發出“噼啪”的輕響。
齊斯短暫地從怪誕的幻覺中抽身而出,一條條之前梳理出來的線索在眼前滾動回放:徐茂春房間中大開的窗戶、可以驅散幻覺的錄音……
靈感迸射的剎那,遊離在外的靈魂倒灌入軀體,齊斯將錄音機的聲音開到最大,昏沉的大腦在片刻的怔忪後恢復清醒。
他抬手將窗戶關上,緊接著向後仰靠在窗格中央,發出“砰”的一聲。
古怪的歌謠戛然而止,詭異的景象被阻擋在外,耳後傳來“吱呀”的輕響,像是尖銳的指甲摳挖木質的牆體。
半公分厚的木板一時間竟薄如紙面,傳遞隔著衣料摩挲的感觸,時不時還有幾下捶打在各個方位的撞擊,越來越重,似乎在試探從哪個角度更容易將窗戶撞開。
齊斯隱隱感覺後背泛起癢意,抬手摸了摸緊貼窗框的手臂,一手雞皮疙瘩,觸感冰涼。
好訊息,第一個死亡點果然來自於窗戶,只要把窗戶關上就安全了。
壞訊息,窗戶很快就要被撞開了。
齊斯的目光緩緩移向面前的床榻上、已經睡得人事不省的常胥,然後落到旁邊的床頭櫃上。
他用腳將床頭櫃勾到窗邊,正放在窗縫下方,然後幾步撲到床上,將死屍一樣的常胥拖了下來。
常胥看著瘦削,搬起來還是挺沉的,齊斯被壓得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在地。
僅僅一秒間,窗戶又一次被風吹開。
齊斯直接將常胥的身軀豎在身前,擋住眼睛,迫使自己無法看到窗外的景象。
他小步踱到之前放好的床頭櫃邊,將常胥擺成坐在上面的姿勢,再度關好窗戶。鬆手後常胥的後背正好壓住木窗——完美!
常胥雙目緊閉,無知無覺地躺靠在窗戶上,“砰砰”的撞擊聲在窗外響著,不曾停歇。
齊斯退開一步,摸著下巴端詳兩秒,依舊不太放心。
於是,他又從手環中抽出細鐵絲,橫在常胥的頸側,隨後將另外兩端固定在牆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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