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54章

作者:笑諷嘲

  他隨口胡謅著,眼前沒來由地浮現一幕幕逼真至極的幻影。

  他如同遊戲中的重要角色般邁過血海屍山,魑魅魍魎在與他照面的剎那散成血雨,他佇立在天地間,恍若掌管殺戮的王,倒下後無數人為他哭泣,他不再是人們眼中一無是處的廢物、不學無術的爛人,而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他所居住的腐爛發黴的格子間煥然一新;他被和故去的父母葬在一起,墳頭上盛開大片的白花……

  “這就是你的願望嗎?”隊友問。

  秦良張了張嘴想要回答,心頭卻陡然警鈴大作。

  為什麼他會想到死?怎麼會有人將死亡當做自己的願望?

  不對,情況不對……秦良不著痕跡地將手伸到腰間,就要去按下對講機背後的報警鈴,四肢卻陡然失去了氣力。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甜膩的花香,濃郁得幾乎要使人暈厥,他彷彿徜徉於雨後的花海,視野的邊緣綻開稀碎的花瓣,腳下也被落花鋪滿。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癢意,秦良低下頭,看到一朵玫瑰從他心臟的位置鑽出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蓬勃盛放。

  他吃力地轉過頭,看向隊友的方向。那裡哪有人在?分明是一朵半人高的玫瑰,正噴吐著花蕊發出詭異的人聲……

  類似的場景正在江城的各個角落發生,玫瑰的根鬚悄無聲息地蔓延到城市的每一處地方,無知無覺間破土而出,物色獵物。

  人類微小的願望被以扭曲的形式放大,成為黑夜中標明目標的燈塔,上百名調查員同一時間被玫瑰刺穿胸膛,定立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化作殘忍而可怖的雕像。

  肉體淪為玫瑰的養料,鮮血滴落成線,如同大地的血管般向四面流淌,天地間漸次鋪上薄紅色的血膜,新死的鬼和舊死的鬼層層疊疊、擠擠挨挨,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恍若夙願得償。

  綿延千里的血色中,一身紅西裝的神明從天而降,將食指豎在唇間:“信仰我,唸誦我的名,也許我將實現你們的願望。”

  ……

  下城區,瑞丹深賭場所在區片。

  鮮紅的玫瑰開遍整條街道,曾經佈滿骯髒的痰液、腥臭的腐水的地面被完全掩蓋,只剩下如火如荼的花海。

  大朵的花苞一個接一個地冒出,在短短几秒間完全綻開,張藝妤原本以為用海來形容花只是誇張的說法,直到見到眼前這一幕,才意識到那樣的表述竟是寫實。

  當花繁盛到一定程度,便呈現水流的質感,像是那冰冷的無形之物般填滿每一個縫隙,又向所有沒有阻攔的方向湧流。

  面對這樣的壯觀,人類將不可避免地產生一種有限被置身於無限的恐懼,就好像低階生物直面高維存在,後者的一舉一動都是一場未知的災難。

  “張藝妤,你能對付這些玫瑰嗎?”穆東旭問。

  張藝妤如夢初醒,嚥了口唾沫:“我……我試試。”

  《紅楓葉寄宿學校》副本結束後,她又被收容了一段時間,希望破滅後的絕望幾乎令她發瘋,好在她終究熬到了這一天。

  負責監管她的寧絮死在了外頭,詭調局各部門為最終副本的事焦頭爛額,未知詭異毫無預兆地在江城爆發,正是用人之際,部分危險等級較低的收容物得以被臨時釋放,以毒攻毒。

  張藝妤牢記穆東旭對她做出的承諾,只要她能盡全力參與處理這起被臨時命名為“玫瑰災禍”的事件,便能重獲自由。

  她已經被關了四年了,不知曾與她相依為命的母親會有多麼著急,她必須抓住這次機會……

  張藝妤小心翼翼地走進開滿玫瑰的街巷,醉人的花香湧進鼻腔,令她窒息欲嘔。她強壓著恐懼,默唸“我是鬼,不怕死”,伸手抓住一支玫瑰的花莖。

  好像沉睡中的怪物被喚醒,無數長著倒刺的枝蔓纏住了她的身軀,將她向花海中央拖去,她就要尖叫,一朵玫瑰適時在她口中盛開,堵住所有噪音。

  張藝妤被玫瑰拖拽著,穿過巷道,走進瑞丹深賭場。

  這座兩層建築已經完全成為玫瑰的領域,看不出分毫原來的模樣。

  碩大的玫瑰分佈在牆角和桌邊,隔著薄紅色的筋膜般的花瓣,隱約能看到花蕊間鑲嵌的一張張人臉。

  每個人都心滿意足地微笑著,像是陷入了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美夢,張藝妤一步步走近,低聲的絮語在耳邊漲落。

  “我又贏了!拿錢,拿錢!”

  “嘿嘿……我住上大房子了,我有老婆了……”

  “我的腿好了!奇蹟啊,真是個奇蹟!”

  他們在夢中實現了自己的願望,他們在夢中過上了快樂的生活,他們不再願意醒來,回到這痛苦的現實中……

  “滴滴答……滴滴答……”是水珠落下的聲音。

  張藝妤抬起頭,看到一個男人被倒吊在天花板上,藤蔓勒進他的皮肉,造就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血液如瀑布般滴落,發出更漏般的聲響。

  張藝妤看到了男人的臉,是邵慶民,她和此人在行動前那個簡短的誓師儀式上有一面之緣,知道他是北都總部的主任,這次行動的核心人物。

  竟然……連這種層次的人都折戟了嗎?

  “快跑……”倒吊著的男人雙目被血水模糊,聽到腳步聲,氣若游絲地喊。

  張藝妤沒有跑,身後已經沒有路了。身前的玫瑰花海中,一道猩紅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衝她露出粲然的微笑:“又見面了。”

  那是一個穿紅色西裝長褲的青年,蒼白如鬼的臉龐上血跡斑駁,猩紅的眼底盛放玫瑰的圖景,豔麗而邪異。

  他踏著玫瑰花叢上到二樓的高度,伸手從邵慶民血肉模糊的身體上採下一朵玫瑰,笑容漾開濃稠的惡意:“一個妄圖馴化野獸、製造神明的愚人,最合適的結局便是養虎自噬……我能感受到你的憎恨,你想殺了他嗎?”

  張藝妤越聽越覺得青年的聲音耳熟,是那個曾經在《紅楓葉寄宿學校》欺騙她又控制她,後續卻對她的祈求置若罔聞的冷漠存在。

  可她又覺得陌生,記憶中的“司契”遠不像現在這般張揚,惡意也不會如此猙獰外露。

  “你想殺了他嗎?”青年歪著頭問,像是好奇的孩童。

  張藝妤急促地呼吸著,過去被囚禁在收容室的經歷在眼前閃現,黑暗的環境、匱乏的食物、痛苦的實驗……

  具體的仇恨經由時間的磨蝕變得宏觀,她憎恨詭異調查局的所有人,恨他們將她當做鬼怪對待,恨他們的冷漠……如果有機會,她確實會想殺了他們。

  血水在張藝妤面前凝聚成長刀,她好像一瞬間失去了恐懼的能力,愣愣地伸手握住刀柄,踏著根蔓縱橫的臺階上到二樓。

  邵慶民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卻還活著,瞪大著不甘的眼睛直視張藝妤,嘴裡斷斷續續地說著話:“不……不要相信他……他在騙你……”

  張藝妤二樓平臺的走到欄杆邊,與邵慶民相隔半步的距離,低聲道:“我不信他,我已經被他騙過一次了……但我更想殺了你。”

  下一秒,她舉起長刀刺入男人的心臟,顫抖的手將胸膛的血肉攪得粉碎,頃刻間血流如注。

  血液順著刀刃滑落到掌心,張藝妤好像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肩膀顫抖,小聲地啜泣起來。

  但她的手卻像是定好重複程式的機械般,麻木地抽出刀,再扎入,再抽出……

  她一邊哭,一邊往屍體身上捅刀,過往所有的鬱結和畏怯好像都在這一刻隨著血水流盡。

  她從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她是鬼,可以殺人,不必害怕他們。

  青年從始至終都微笑著觀看這一場鬧劇,此刻忽的像變魔術似的從懷裡摸出一張黑底紅紋的卡牌。

  卡面上,穿紅色皮衣的人影抱著撲克牌、小球之類的魔術道具,手中拎著一個裝鴿子的蛔樱瑥奈枧_後方匆匆跑過。似是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絆倒,他一個趔趄,小球灑落一地,鴿子從恢酗w出。

  【提線操縱無辜的誘餌,羔羊淪為罪惡的幫兇】

  【起舞吧,在陰影中編織命呓z線的傀儡戲法】

  【畢竟每具軀殼都不過是盛放謊言的容器】

  【恭喜您解鎖身份牌“助手”(隸屬於“愚人欺詐師”套組)】

  張藝妤下意識接過卡牌,然後就聽青年用含笑的聲音宣告:“最終副本將有你的一席之地,但在步入終幕的舞臺之前,我需要你掃清那些無聊的蟲豸……”

  剎那間,無數被玫瑰控制的鬼怪舉起了刀,刺向各自身邊還在苦苦支撐的調查員。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一切都在靜默中發生。

  ……

  詭異調查局江城分局,地下五層。

  寫滿調查員名字的【生簿】上,原本鮮豔的血紅一片接一片地褪色,留下的黑色名字標示一個個活人的死去。

  “秦良那組出事了,不是說沒有異常嗎?”

  “邵主任死了,怎麼會?”

  “一室的老廖也……”

  最初還有人出聲表示驚訝,漸漸的他們說不出話了,空間中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一條條性命被抽象化成人名,生命的逝去被具象化為色彩的流逝,他們直觀地看到了同伴的死,好像在參加一場永遠處於進行時的葬禮,不由自主地開始默哀。

  當最後一抹鮮紅亦被黑字取代,所有對講機在同一時刻斷聯,每個旁觀這一幕的調查員心中都做出了同一個判斷:

  “江城陷落了。”

第三十二章 對話

  5月4日上午九點,聯邦半數播報晨間新聞的電視臺遭受駭客攻擊,原有的節目被替換,一身白色長風衣的白鴉站在發言臺後,代表天平教會發表宣言。

  “今天我站在這裡,不是以宗教領袖的身份,而是代表全球所有受到不公平待遇的貧苦地區的利益,帶著廣大平民對平等自由的生活的嚮往,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團體的話事人與你們對話……”

  (404 not found)

  電視機前的人們在最初的怔愣後恐懼地大叫,就像是突然看到一頭大象衝出動物園的圍欄。但很快,其中的一些人就意識到,那頭“大象”不會傷害他們。

  他們像是旁觀奇觀般盯著電視螢幕,想要聽聽那位傳說中大搞恐怖主義的反抗組織頭子究竟在說些什麼。

  (404 not found)

  ……

  詭異調查局北都總部,地下三層,一間新打掃出來的臨時會客室中。

  傅決推開門走進房間時,已經有人坐在茶几邊等候多時了。見到他來,那人將手中的平板放到桌面上,隨手調轉一百八十度朝向他,螢幕中赫然在回放白鴉發表的演講。

  “最終副本的訊息一出,各路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啊。呵,誰都想分一杯羹,卻不知那祭壇之上的神座獨一無二,死在黎明前的牲醴千千萬萬啊。”

  早到的老人六十歲出頭的樣子,花白的頭髮凌亂地貼在後腦,臉上爬滿慈祥的皺紋,像是公園裡散步遛鳥的最尋常不過的退休老頭,一雙眼睛卻亮得駭人。

  他語速很慢,將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那終幕的舞臺上,魑魅魍魎橫行,本該是野心家們你方唱罷我登場,偏偏有人狂歌亂舞,要將臺下的觀眾拉入這場瘋狂的舞劇,我是不能贊同這一點的。”

  “海斯先生。”傅決衝老人頷首,在他對面坐下,聲音平靜,“世界即將迎來重啟,最後的遊戲不僅關乎人類的命撸衩髋c鬼怪亦將捲入其中,作為受難的一環。

  “祖神註定復甦,作為規則的觸鬚吞噬一切,聚合所有力量尚無法將文明的生存率提高到80%以上,在災難前進行內部傾軋毫無疑問是不理智的愚行。”

  “這會是我們的共識。”老人說,“對您的審查至此已經完全結束,儘管我們當中有不少人擔心您已經如身份牌昭示的那樣墮落,將帶領人類走向萬劫不復的境地。”

  這位老人正是主動提出要與傅決會面的議員布魯克o海斯,北美海斯家族的現任家主,聯邦理事會的前任理事長,也是目前能夠影響到詭異調查局的最高層的政客之一。

  他是在三十六年前進入詭異遊戲的,那時玩家總數較少,他雖然資質平庸,但還是在總榜上留下過不錯的名次,且嗅覺靈敏地加入了當時的方舟公會,並明牌支援詭調局的建立。

  在詭調局建立後,他的工作重心漸漸轉移到現實,後面更是以詭調局為跳板進入政壇,明面上不再過問詭異遊戲的事兒。

  但不可否認,作為從草創時代走來的元老,他潛藏在海面下的影響力和掌控力不容小覷。

  傅決注視著他,鏡片下的眼睛沒有映出任何一個人的影子:“距離最終副本還有十二個小時,你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冒險與我會面,想必不是為了辯駁道德觀念等形而上學的問題。

  “時間緊迫,詭異調查局過去在無用的地方浪費了太多的精力,作為一個理性的領導者,你沒有必要加劇這種浪費。”

  “會長還是一如既往地‘洞幽燭微’。”老人故意用了一個晦澀的成語,抬起手臂手動打了個雙引號,“不知您可否為我解惑,您在趕來見我之前,對這場會面的目的和原因的判斷是?”

  傅決淡淡道:“你的親子維德死於《神聖之城》副本,儘管你從未公開對他表示過重視,甚至不曾讓他和九州建立聯絡,但為他的死亡興師問罪符合人之常情,旁觀者出於留白效應將會輕易相信你拋到明面上的這個原因。

  “你的真實目的將會是興師問罪的反面:以如今的形勢,所有聰明人都會做出‘集權’的決定,唯一的問題將是由誰執掌權柄。”

  老人默然半晌,“嗬嗬”地咳嗽了兩下,笑道:“不愧是會長。實不相瞞,在一週前我們中的大部分人都願意將詭調局和九州的全部力量交到您手中,就像二十二年前那樣——人類就是這樣一個喜歡重蹈覆轍的物種,和行軍蟻沒有區別。”

  他拿起倒扣在窗臺上的一個茶杯,露出下方一圈乾涸的茶垢,一隻螞蟻正沿著那道深色的痕跡來回打轉,恐怕還將繼續困在圈中,直到筋疲力盡地死去。

  “對於神明來說,人類不過是大號的螞蟻,在祂們的指縫間苟且偷生,愚昧地慶幸這偶然的幸摺Df是嗎?”

  老人伸出食指,用指甲颳了刮那圈茶垢的邊緣,劃出一道微小的缺口。

  螞蟻在茶垢斷裂處停住,兩根觸鬚顫顫巍巍地揮舞了一會兒,似是終於找到了方向,從缺口爬出圓圈,在平滑的桌面上疾行。

  老人的唇角多了一絲微笑:“但我有時候也會想啊,如果我們選擇其他道路,是否會令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感到驚訝?結局是否會變得有所不同?只可惜我沒有預言的能力啊……”

  “我並不關心你們的想法。”傅決說,“無論過去如何,未來如何,在最終副本開始的這段時間內,我會取得對聯邦所有機關的絕對控制權。”

  “這不可能。”老人搖頭,“昨晚我讓人解剖了維德,在他的屍體中找到了傀儡絲的殘餘。真奇怪,光明無瑕的會長竟然和罪惡卑劣的傀儡師是同一個人,我應該感到難以置信的,但我竟然覺得這很正常……”

  傅決面色不改,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隻惶惶然亂轉的螞蟻上:“你既然知道了我的技能,卻還敢隻身與我會面,想必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沒錯,會長,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您了。”老人笑了起來,“我故意將地點選在北都,便是想要降低你的警惕。這間會客室在你進門的那一刻就從外面鎖死了,半個小時後將會灌入水泥——你應該熟悉這個流程。

  “承認吧,不管我們在遊戲中多麼強大,在現實裡都無法超脫人類的範疇。今日之後,你將被收容,成為編號S-11收容物。哪怕你是神,也無法逃離,畢竟我們也曾收容過神明。”

  “好,我明白了。”傅決略微頷首,一翻手腕,***槍出現在他手中。

  老人原本以為他要拼死一搏,只噙著笑維持端坐的姿勢,從容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卻沒想到,傅決從頭到尾安坐在原地,緩緩將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無框眼鏡折射冰冷的白光,他冷冷道:“我知道你們能夠看到這間房間中發生的一切,那麼接下來——我將以第三方的身份和人類對話。”

  老人像是想到了什麼,神色凝重起來,死死地盯著傅決的臉。

  傅決抬眼望向天花板上的監控攝像頭,語調一成不變:“我是傀儡師,【墮落救世主】和【瞑目獨裁者】兩張身份牌的持有者,同時也是詭異遊戲總榜第一的首席玩家傅決。在過去的二十二年間,我頻繁去往各個分局,至今已用傀儡絲寄生了詭異調查局50%以上的調查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