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齊斯不在意地笑笑,袖手站起,讓出收拾餐盤的身位。
侍者將碗筷收攏到托盤上,端著木托盤轉身離去,跨過門檻後回身掩上了門。
“咔噠”一聲,木門落鎖。
接下來四天,齊斯將與兔神一齊被鎖在神居中,直到齊斯雕刻出新的神像,或者兔神越過限制殺死他。
木箱中的木塊只剩下湝的一層,齊斯不再雕刻了。
他坐到榻上,閉上眼,在心中默唸“快進”。
風聲漸響,風鈴聲和木牌聲徹底亂了調,耳邊一陣嘈雜而急促的震響。
在某一刻,聲音歸於平緩,齊斯看到兔神從神龕中走了下來。
“竹谎邸⒅窕眼,恢械镍B兒,何時何時放天飛?”
“凌晨夜,鶴與龜,摔一跤,背後的孩子問是誰?”
孩童們脆生生的歌謠聲響了起來,不過這次裡頭夾雜的不是歡笑,而是恐懼的哭聲。
齊斯的眼前現出穿著各色和服的少年的形影,其中有一人穿著繁重的血色狩衣,上面的鎏金繡紋是祭服的式樣。
是神無七郎。
齊斯看到神無七郎站在圍成的圓圈中,和少年們手拉著手,圍著端坐在中心的少年旋轉。
在歌謠唱響的期間,他惡意而又暢快地笑著,每走過一拍,便抬腳踢踹那少年一下,直到少年的脊背上佈滿鞋印。
少年卻只是噤若寒蟬地蜷縮著,低聲啜泣,不曾躲避。
一輪竹谎圻[戲結束,換上下一個人坐在中央,神無七郎依舊站在圈中,重複肆意虐打坐在中間的少年的過程。
所有人都在哭,少年們的臉皺巴巴的,很是難看。他們七嘴八舌地發出哀求。
“七郎,是我們對不起你,我們以前不應該欺負你的……”
“七郎,原諒我們吧,我們已經知道錯了,你放我們回去吧……”
“七郎,大人們說,只要你覺得夠了,我們就能離開……你玩夠了沒有啊?”
神無七郎笑出聲來,是那種舞臺劇上浮誇的富有表演意味的笑,像是行至末路的狂客嘲弄命撸窒袷秋h零半生的浪子顧影自憐。
“我沒有玩夠,怎麼可能玩夠?你們不是最喜歡玩竹谎圻[戲嗎?我也喜歡……”
他笑著笑著,眼角帶淚,一頭烏黑的長髮披散下來,像惡鬼般遮住蒼白的面容,觸目悚然。
所有少年的動作和神情都定格了,皮肉如同受熱的蠟像般融化,白慘慘的骷髏折射燭光,是幽暗的冷白。
神無七郎陡然側頭,面向齊斯,聲音平靜而森冷:“他們說我是惡鬼之種,我自當成為鬼神,才應了他們的讖語。
“我的慾望是玩竹谎圻[戲時、永不必當鬼,於是我在神像的底座下刻上竹谎鄣母琛�
“而他們,陪我玩竹谎圻[戲直到八月六日。”
第一百章 小心兔子(二十七)舊日見舊人
神無七郎按照輩分和排行,一出生就是過繼到神無秀哉一脈的孩子。
因為神無秀哉是曾被選為神主的已死之人,所以孩子們說神無七郎是惡鬼之種,玩竹谎圻[戲時合該當鬼。
孩童的惡意本就這麼簡單,不一定要是某人幹了罪大惡極的事,只要有不同之處,便可以作為攻訐的藉口。
這在他們自己看來甚至稱不上罪惡,也許只是為了好玩,為了合群,或者是所謂的“開玩笑”,再不合適的行徑也被合理化為孩童的頑皮。
那時候所有孩子都被囚困在兔神町中,過著從早到晚千篇一律的生活,除卻傳述兔神的故事外,不需仰賴外物的竹谎圻[戲是他們最喜歡的活動。
幼時的神無七郎同樣將竹谎圻[戲當做世界的全部,因為擁有的太少,所以才將僅有的東西看得很重,永遠在竹谎圻[戲中當鬼,對於他來說是天大的痛苦。
而在被選為神主後,他終於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和關注,所有孤立和排斥他的孩子不得不聽從他的號令,任由他施展幼稚的報復。
兔神町孩子們玩的竹谎圻[戲,並不僅僅是竹谎圻[戲,被選為“鬼”的孩子要在接下來一整天受到所有孩子的討厭。
謾罵、毆打、欺凌……這些是神無七郎記憶裡最鮮明的色彩,他也將這些碎片如數奉還給那些向他施加惡意的人。
哪怕被囚禁在神居中,哪怕要忍受飢餓,他依舊覺得快意,日夜不絕地和恐懼的少年們玩著竹谎圻[戲,進行快意又哀傷的復仇。
也許是因為願望格外純粹,又格外強烈,神無七郎成功繼承了兔神的神力,成為了高坐在神龕中的新的兔神。
三家家主們於八月七日凌晨在參道外等待,到了規定的時間,卻不曾見到兔神的儀仗出來。
他們冒著驚擾儀式的危險進入神社,穿過曲折的長廊,庭院中鬼影幢幢,風鈴聲幽咽,燈火如豆,遠遠只見三五道扭曲的影子在神居的木窗上亂舞。
他們推開門,看到神官蒼老的屍體七竅流血地倒在地上,面容猙獰,神情驚恐;各家少年們皮膚慘白的行屍走肉手拉著手,圍成一圈跳舞。
穿血色狩衣、戴兔神面具的神無七郎盤膝坐在中央,聽到推門聲後陡然抬眼,卻是“咯咯”地笑了起來:“你們也陪我一起玩竹谎圻[戲吧。”
兔神町毀滅於人們自己造出的神明,神無七郎受慾望驅使殺死所有生靈後,便像一臺失去燃料的機械一般歸於沉寂,直到希望中學在兔神町的廢墟上建起……
“再次醒來後,我和好多人玩過竹谎圻[戲。我再也不是鬼了,他們自會選出一隻鬼來,充當獻給我的祭品……可我仍然不是很開心。
“後來我明白了,是我被困在這裡太久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該是什麼模樣,也不知道什麼是快樂。我應該離開這裡的……”
神無七郎站在齊斯面前,臉上的兔神面具幾乎貼上齊斯的鼻尖。他微微俯身,語氣帶著一種孩童般的懵懂:“你說你會救我,是嗎?”
窗外的風鈴瘋狂地搖晃起來,發出泠泠的怪聲,木牌拍打著木窗,樹影、屋影和人影在燈下亂晃。
血腥氣和腐臭味灌入鼻腔,完全蓋過了紫檀木的薰香和櫻花味,神聖肅穆的神居一時詭譎如墳塋。
齊斯直視神無七郎的眼睛,聲音平靜:“我是說過我會救你,但前提是你與我進行一場交易。我是一個貪婪的人,從來不做沒有好處的買賣,也沒有助人為樂的好心。
“你為我接下來的行動提供幫助,我則為你改變受到陸鳴鉗制的現狀。事成之後,你只需要為我做一件在你能力範圍內的事就好。”
血色的光點在虛空中凝成紙頁的虛影,泛著金光的藤蔓交織成繡金的筆畫,視線右上角的主祭睜開猩紅的眼眸,唇角漾開一抹戲謔又悲憫的笑容。
【契約已簽訂,此契約由世界規則擔保,任何人不得違抗】
周圍的景象如水墨暈染般淡去,齊斯嗅到濃郁的水腥味,如有實質地灌入鼻腔,明顯屬於湖底。
場景切換的眩暈感漸次消失,視線趨於穩定,他發現自己著一身厚重繁複的華服,盤膝坐在水中,從頭到腳皆被冰冷的湖水浸透,衣衫和周圍零落的祈福帶一併褪色。
此刻,他儼然身處於希望中學沉沒兔神像的那片自然湖中,居於兔神像的位置。
手中捧著一具兔子的屍體,有銀白色的提示文字從上面重新整理出來。
【名稱:兔子屍骨】
【型別:道具(不可帶出副本)】
【效果:穿梭於過去的時空】
【備註:時空之主隨手豢養的兔子,沾染點滴時空權柄的碎片,可以在虛假的時空中穿梭】
這就是神無七郎給齊斯提供的最大的幫助,即在副本原有的時間線之外,開闢一條新的時間線,齊斯得以回到希望中學的過去,一切尚未發生之前。
神無七郎想得很美好,雖然祂本身無法行動,但可以讓玩家短暫扮演祂的角色,在過去的時空阻止學生們的獻祭,這樣陸鳴便不會製作出《逃離兔神町》遊戲,束縛祂的自由。
可惜齊斯從來沒有結束這場鬧劇的好心,相反很好奇這場沒有贏家的七日輪迴的結局。
水波盪漾,湖底的祈福帶隨著水流飄拂起落;外頭的天已經很黑了,湖水折射不知從何而起的微光,竟比湖面還亮。
齊斯拖著沉重的服飾,捧著兔子的屍體,坐在湖底的神龕中,一時無法行動,就像大夢將醒的前幾分鐘。
遠處傳來腳步聲和人聲,經過湖水的傳播清晰異常,都是些老生常談的語句。
“你們知道嗎?希望中學建在一片被詛咒的土地上,傳說曾有邪神在百年前的一場花火大會中降下神罰,殺死所有供奉祂的人,並詛咒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後人……”
“我聽說那位邪神就被封印在湖底下,引誘過往的孩子溺水而死。每到後半夜,湖邊都會傳來哭聲,靠近後就可以看到湖底出沒的鬼影呢!”
“聽起來好有意思!陸鳴,我們都一起把你送來湖邊了,今夜你下水拍幾張照片給我們看看吧!只要你敢下水,我們以後就不欺負你了!”
湖面被什麼東西擾動,“撲通”一聲,一道影子落入水中,盪開圈圈漣漪。
齊斯發現自己能夠移動了,便從神龕中飄然走出,向那道影子游去。
那是一個穿校服的纖瘦少年,明顯不會游泳,胡亂揮舞四肢,身體向下沉沒,帶動一串串氣泡。
是陸鳴。
齊斯又一次想到了他之前就意識到的那種有趣的可能性。
在很多由預言導致的悲劇事件中,主人公為了避免預言的發生而做出各種平日裡不會做的事,反而會陰差陽錯地使得預言成為現實。
兔神町與希望中學、神無七郎和陸鳴的命呦嗷ゼm纏,有沒有可能就是他被送來過去的時間線後一手造成的結果?
畢竟在這個時間點,希望中學的高層明顯打算壓下有關兔神的訊息,是學生們不知從何處得知了兔神的存在,並在私下裡進行獻祭……
陸鳴還在下沉,卻是在水中睜開了眼睛,在某一個剎那和飛身而來的齊斯四目相對,眼中閃過一瞬間的驚詫。
他失神般向齊斯伸出手來,齊斯隨手拿起兔神木雕,塞進他的手中,告訴他:“我是居住在這片湖底的兔神,信仰我,向我祈叮铱梢詽M足你的任何願望。”
齊斯鬆開手,向後退回神龕。
陸鳴的意識昏沉下去,開始不自覺地上浮,剛露出一點便被岸邊驚慌的學生們拖了上去。
“他還活著吧?我就輕輕推了一下他,誰知道他就那麼掉下去了……可不關我的事!沒準是他自己要跳的呢!”
“你們看陸鳴手裡拿的,好像是……一尊神像!我記得他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這神像該不會是從湖中拿的吧?”
“一定是的!我還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神像,難道說……湖底下真的有一位邪神?話說,邪神真的可以滿足我們的願望嗎?”
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著,拖著陸鳴遠去了。
往後幾天,有越來越多的學生來到湖邊,不乏有幾個倒黴鬼被逼著跳入湖中,探查湖底的情景。
有關兔神的傳說流傳開去,漸漸的,所有學生都知道了,只需要玩血腥黑暗的竹谎圻[戲,取悅兔神,便有實現願望的機會。
在一個無星無月的深夜,陸鳴再次來到湖邊,對著湖水自言自語:“我沒有父母,在福利院長大,受永生科技公司的資助來到希望中學讀書。
“所有人都欺負我,看不起我,讓我做最髒最累的活,幹最危險的事。我的成績也不好,老師總是批評我,以後哪怕進入公司,恐怕也只能做試藥之類的工作。
“我好難過,好痛苦。兔神大人,你說只要信仰你,向你祈叮湍軐崿F我的願望,是真的嗎?可他們都說要玩竹谎圻[戲,獻祭人命,才能實現願望……”
陸鳴一步步走入水中,直到湖水沒到胸口,才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將頭也淹沒下去。
齊斯仰起臉看他,露齒而笑:“陸鳴,因為你是第一個見到我的孩子,我對你總是多一些優待。你只需要虔盏啬钫b我的神名,向我祈毒秃谩!�
陸鳴相信了,面露驚喜之色,剛回到岸上,便低聲唸誦新獲知的三行神名:“隻身行過無限時空的猩紅之主,執掌契約交易權柄的靈魂主宰,穿梭於真實與虛幻的唯一存在……”
在他念誦完成的那一刻,齊斯看到思維殿堂的深處出現了一枚新的猩紅葉片,自然而然地控制了那枚葉片對應的靈魂的身體。
操控著陸鳴身體的齊斯坐在熟悉的寢室中,煞有介事地思考起來。
他直接讓陸鳴自殺,死在玲子死去、副本開始之前,或許能讓整個《小心兔子》副本不復存在,但這顯然不符合他攫取神力的目的。
齊斯打算按照原有的劇情走下去,讓《小心兔子》副本達成各種意義上的閉環。
關了燈的寢室逼仄黑暗,空氣中瀰漫著難聞的黴味,在湖底泡了一整週的齊斯對此接受良好,裹著棉被蜷縮在床腳,很快陷入了沉眠。
兔神町雖然已經毀滅了,神無七郎卻依舊受到某種力量的禁錮,連帶著短暫扮演了一會兒祂的角色的齊斯都無法離開神龕太遠,只能在湖水中淹留。
直到陸鳴重返湖邊,唸誦他的尊名,他才得以行奪舍之事,從湖底離開。
進入另闢的時間線後,好像從原有的時間流逝中逃離,層出不窮的倒計時消失了,只剩下道具欄、系統介面和身份牌還在。
對時間的感知變得模糊,齊斯再度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了,室友們早就離開了,沒有一人叫醒他。
他踏著一階階樓梯,快步下了三層樓,到達一樓。
空氣中充斥著水汽,溼滑的地面上扭動著一片片灰黑的髒汙,如同洞穴裡舞動的蛇群。
他踮著腳走出大門,看到灰濛濛的天空和滿世界的小雨。縱然是陰雨天,希望中學依舊不缺光線,雨線也被照得潔白。
齊斯走入雨幕,絲絲細雨落在臉頰上,泛起涼意。
地面水積得不深,只有湝一層,滲不透鞋底。
身後響起輕巧的腳步聲,齊斯抬眼,看到一把湛藍的雨傘悄悄遮在他頭頂。
舉著傘的是一個穿白色校服的女孩,笑得明朗:“你好,我叫玲子,今天剛轉校過來。你叫什麼名字啊?現在還不去上課嗎?”
無數個時空,無數條世界線,陸鳴、神無七郎和玲子都早已熟識,命吲そY成一團,難分難解。
但在此時此刻,故事才剛開始,玲子和扮演陸鳴的齊斯才是初見。
想到女孩糟糕透頂的未來和散落在校園各處、死相不一的悽慘屍體,齊斯的呼吸急促起來。
他壓抑住眼底的惡意,笑容平白多了幾分真情實感。
“陸明,我叫陸明。”他說,“陸地的陸,光明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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