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243章

作者:笑諷嘲

  他環視兩人,淡淡道:“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前天晚上臨近子時,邸舍外的鬼怪化作黑煙肆虐。次日我們又在鎮東的邸舍後發現了同樣的屍山。

  “我懷疑那些縈繞在屍體上的鬼怪,就是附身在稻草人上的鬼魂的來源。鎮西的鬼怪在子時後成為鎮民,鎮東的鬼怪則在子時前活動。

  “在子時這個時間點,稻草人身上原有的鬼魂飛向鎮東,在鎮東的屍山中棲宿;鎮西的鬼怪從屍山中跑出,附身於稻草人,並像活人一樣生活,享受屬於他們的白天。

  “由此看來,所有鎮民都是鬼怪,要借稻草人作身體,才能冒充活人。只需要一把火,很輕鬆就能燒個乾淨。”

  唐煜皺眉問道:“那些鬼怪想要像活人一樣生活,所以附身在稻草人上,這倒可以理解。可是為什麼要分成兩批輪流附身?多做幾個稻草人不行嗎?”

  “空間不夠。”齊斯掀起眼皮看向天花板,“無論是子時前還是子時後,鎮民的活動空間都在鎮西,鎮東是屬於希夷的映象空間。

  “而鎮民的人數只多不少,佔據整個楊花鎮還差不多。既然有半個鎮子被劃給了別人,那它們就只能委屈一下,分批住房了。”

  唐煜:“……這鎮子的城市規劃真有想法。”

  林辰思索片刻,問:“希夷無聲無色,一般不會干擾到其他存在,為什麼要把它們單獨安排在鎮東啊?”

  “誰知道呢?也許有人怕希夷怕得要死吧……”

  齊斯隨口說了一句,換了話題:“還有一件事可以明確:這個副本徽衷诰薮蟮幕糜X中,不僅我們看不到真實的世界,以墟圮殘垣為繁華市鎮;那些鎮民同樣被幻覺所迷惑,看不到某個存在不想讓他們看到的東西。

  “他們看不到邸舍後的屍體,看不到另外半天的場景;昨夜子時過後,新附身稻草人的那批鎮民看不見我的存在。

  “迷惑玩家倒還能理解,矇蔽NPC從遊戲設計的角度卻是說不通的。你們說,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穩定。”林辰脫口而出。

  他略一沉吟,低聲念道:“我記得《道德經》中有說:‘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民眾知道的真相越少,就越方便管理,越不容易製造動亂。”

  他頓了頓,看向齊斯:“對了,林哥,‘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這句話同樣出自《道德經》,不知道兩者之間會不會存在關聯。

  “我現在越來越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個副本好像就是要按照道家《道德經》的思想,構建一個隱於塵世外的桃花源。

  “鬼、魙、希夷皆可存在,互不干擾,自得其樂;德高望重的孟老爺久不出面,生活簡樸,無為而治;鬼怪的身份每天隨機對調,順其自然。

  “但很多線索又是矛盾的。我們第一天找到的信件中,無論是抵禦外族的信念,還是後面堅壁清野的決策,都是儒家的思想。為了躲避戰亂而投身虎患,則契合‘苛政猛於虎’的宗旨……

  “我到現在都還沒能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林辰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將所有想到的都說了一遍,換來身邊唐煜肅然起敬的目光。

  “你懂得挺多啊,怎麼做到的?哪怕在副本外準備過,指定副本進入,也沒這麼誇張吧?”

  林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是因為我還在讀大學吧,學校圖書館裡資料比較全,我沒事就背點。其實我知道的不算多,很多東西都還沒有背到……”

  “……你確定你是大學生不是高中生嗎?我記得我大學那會兒,連高中知識都還給老師了。”

  “哈哈,我也是在進入詭異遊戲後,才開始主動擴充套件知識面的……”

  兩人扯皮的檔口,齊斯收起散落在木床上的相片,轉身走出房門。

  他不快不慢地下了樓,走向邸舍大門,迎面就見一個穿黑色蓑衣的老頭和一個青衣書生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老頭拎著一串鑰匙,看樣子是繼死去的小老太之後,來管理邸舍的,並且大機率活不過今晚。

  書生有著一張陌生的面孔,卻一副和玩家們熟悉的樣子。

  他拎著一罈酒,放到邸舍桌上,衝齊斯笑笑:“在下李意,孟老爺叫我給幾位義士送好酒來了。等會兒我還要引幾位去找那虎妖的巢穴。”

  他無疑有前兩位書生的記憶,性格卻是不同。

  齊斯回了他一個友善的微笑,越過他走出邸舍大門,看向東方。

  不多時,就見一道穿紫色襦裙的身影出現在路口,提著燈唬∩嶙邅怼�

  仇心到了。

第二十三章 倀鬼(二十三)杳杳東西道

  “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我是倀鬼。”仇心坐在木床上,環視眾人,平靜地說。

  管邸舍的老頭上樓看了一趟便走了,書生則站在樓下的大堂中,安安靜靜地守著食盒與酒罈。

  仇心等老頭走後才進了邸舍,和玩家們一道在二樓羅海花夫婦的房間中聚集。

  她順手將房門一關,外頭便聽不見裡頭的討論了。

  久別重逢,誰也沒多說什麼廢話。

  唐煜將有關稻草人、虎妖和大火的資訊說給仇心,包括一些對世界觀的判斷和接下來的計劃。

  仇心安靜地聽完,接下去道:“我這邊獲得的資訊比你們要多一些,很多是獨屬於倀鬼這一陣營的線索。

  “首先是前置提示提到的‘鬼’、‘魙’和‘希夷’的關係。我初步判斷,‘倀鬼’陣營的玩家是‘魙’,‘人類’陣營的玩家和鎮民是‘鬼’,兩者都可以透過某種途徑化作‘希夷’。

  “其中,‘鬼’怕‘魙’,‘魙’怕‘希夷’,就像‘人’怕‘鬼’,並且程度更嚴重一些,受到驚嚇會直接魂飛魄散。”

  “這說不通啊。”唐煜打斷道,“我們看見你,一點兒都不害怕。羅老師他們化作的希夷就在這個房間裡,也沒見你有什麼反應。

  “如果‘鬼’、‘魙’和‘希夷’三種靈體互相剋制,豈不是你只要在大街上走一趟,鎮民們就全滅了?”

  “沒有這麼簡單。”仇心搖頭解釋道,“你們和鎮民都不認為自己是鬼,自然不怕我。只有我去拍你們的肩膀,驚了你們的魂,你們才會有一瞬間生出類似的念頭。

  “我之所以能好端端地坐在這兒,也並非不害怕希夷,而是因為我看不見他們,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等我能看到感受到了,就怕了。

  “據你們所說,希夷一般會在鏡中顯出影像。我聽一個鎮中的小孩說,鎮民們抓住倀鬼後,會讓書生將其押去看鏡子,直到活活嚇死。情況吻合,可以側面印證我的推測。”

  唐煜結合已知線索思考了一番,頷首表示認可:“這麼看來,書生是這個副本中特殊的存在啊,既負責接引玩家,又負責處決倀鬼,知道的估計挺多的。”

  這是玩家們的共識,畢竟進入副本以來,關於楊花鎮的很多認知,都是由書生灌輸的。

  林辰想到了什麼,訥訥應聲:“知道得太多會被滅口的吧……身份對應的鬼魂總是換來換去,應該也是為了防止同一個鬼魂知道太多吧?”

  “錯了。”齊斯方才一直靜靜地站在門邊,這會兒冷不丁地開口,“同一具稻草人身上有對應身份全部的記憶,僅僅是鬼魂的流轉並不能實現保守秘密的效果。

  “如果是我,想遏制資訊的傳播,只會儘可能將某個鬼魂焊死在那個崗位上,確保知道秘密的只有他一個。”

  林辰想了想,又問:“會不會是因為沒有人能夠控制誰具體附身在哪具稻草人身上,所以只能全部隨機匹配?”

  “隨機麼?”齊斯笑了,笑得意味不明,“書生過了一晚上,剛好變成註定要死於倀鬼之手的老人,那可真是太巧了。”

  唐煜聽出了他的潛臺詞,嘖嘖兩聲:“這用人還帶一次性的,用完就殺。”

  林辰默然,仇心掀起眼皮看了齊斯一眼,復又垂眸。

  樓下適時傳來書生的催促:“幾位義士,不妨先下來坐坐,我們一起商議一下對付虎妖的事宜,也好讓在下知道幾位的打算。”

  資訊已經交流得差不多了,床頭櫃的紙頁上也沒有多出新的內容,再在樓上磨蹭,除了拖延時間外別無他用。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仇心。

  有部分NPC是知道她是倀鬼的,等會兒和其他玩家一起去尋虎妖,路上若是被人看了出來,會很麻煩。

  仇心淡淡道:“你們管自己就好。我從視窗出去,到時候遠遠跟上你們,在竹林中匯合。被鎮民看出來了,我也有辦法脫身。”

  倀鬼在這個副本中是居於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哪怕真被鎮民包圍,憑藉能夠輕鬆殺死鎮民的身份效果,也有辦法脫身。

  玩家們不再猶豫,告別仇心後推門而出,三三兩兩地下了樓。

  這次的書生很是健談,見玩家們下來,忙不迭地往幾隻碗裡滿上了酒,笑著說:“我們楊花鎮苦虎妖久矣,幾位義士若能除此大患,便是我們千百鎮民的大恩人。不知幾位可有打算?”

  “酒都有了,這還真成景陽岡打虎了……”唐煜嗤笑一聲,看向書生,“我記得你們孟老爺昨天和我們說好的可不是這樣的,只說讓我們好吃好喝地住幾天,到了日子就把我們送出去。”

  書生動作一滯,故作遲疑地說:“幾位有所不知,鎮民們自從知道幾位能除虎患,高興得緊,自發約好了要過來給幾位踐行。

  “話已經傳下去了,幾位要是反悔,他們還不知道要有多難過,恐怕不好收場。”

  這是一出隱晦的道德綁架,暗含威脅的意味。

  齊斯好像沒聽出來弦外之音,只似笑非笑地看著書生:“我們一路走來,住了這些天,只覺得你們安居樂業,可不像是除不了虎妖就活不下去的樣子。”

  書生放下酒罈,嘆了口氣:“話雖如此,可如果能自由而隨心所欲地活著,誰願意生活在恐懼和絕望的禁域中呢?”

  齊斯注視書生的眼睛,兩秒後,他粲然一笑:“我明白了。今天我們會去看看那隻虎妖的。”

  書生點了點頭,蒼白的臉上掛起鮮紅的微笑,其下的稻草若隱若現:“那就跟我走吧,別讓他們等太久。”

  玩家們昨天晚上就商量好了,無論如何都得去一趟竹林,看一眼虎妖,再製定後續的計劃。

  和書生的口角不過是個小插曲,能討價還價獲得更多利益再好不過,失敗了也沒什麼妨害。

  幾人跟在書生身後出了邸舍,霧濛濛的光兜頭灑下,好像陰天一瞬間出了太陽。

  穿著各色衣服的鎮民從各個角落冒出,衝玩家一行人探頭探腦,投來感激和熱切的目光。

  人群不停有新的鎮民加入,擠擠挨挨地漫成汪洋,前呼後擁地將玩家們圍在當中,熱情程度恍然讓齊斯幻視落日之墟中圍觀傅決的玩家大軍。

  “謝天謝地,終於有人能除掉虎患了。”

  “太好了,以後再也不用死人了。”

  “幾位真是義士啊……”

  鎮民們議論紛紛,不吝溢美之詞。

  書生轉頭看向齊斯,問:“幾位是打算直接去竹林中尋虎妖的巢穴,還是再在鎮中四處走走呢?”

  他的聲音涼颼颼的,活像是讓玩家們趁還活著,最後好好看一眼世界。

  齊斯不在意地笑笑,說:“我先在附近轉轉吧。”

  他徑直向記憶中的方向走去,身遭圍簇的鎮民自行讓開一條道,像是被船隻破開的海水。

  林辰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跟在齊斯身後。唐煜也有樣學樣。

  三人穿過東西橫亙的大街,繞過一條條街角的暗巷,在一處被陰影覆蓋、完全照不到光的角落停步。

  一具黑衣的屍體安靜地蜷縮著,衣料下裸露的皮膚蒼白髮青,泛著發黴的稻草的顏色,看樣子已經失去聲息多時。

  唐煜走上前,將屍體平放,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正是第一天的書生,昨晚的打更老人。

  昨夜齊斯和仇心沒有一人對他動手,他卻依舊死了,好像那是寫定了的結局,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今天的書生領著大片的鎮民追隨玩家腳步而來,也看到了地上的屍體。

  他在屍體旁站定,微微欠身,用悲天憫人的語氣說:“他於昨夜子時死於倀鬼之手,按道理是要給那虎妖做犧牲的,不過相信有幾位義士在,不日後那規矩就要改了。”

  齊斯扭過頭看他,微笑著問:“他真的是被倀鬼殺死的嗎?”

  書生明顯地愣了一下,轉而苦笑:“只能是倀鬼殺死的他。害人的不論是誰,都是倀鬼。”

  齊斯煞有介事地頷首,一字一頓道:“我明白了。”

  “送葬人到,諸位請讓道——”

  吆喝聲自遠處響徹,經由鎮民們的呼應漸次傳遞。

  送葬的紙人騎著紙驢,晃晃悠悠地飄了過來。

  它們持和昨日無異的姿態,搖曳著飄然落地,託舉起地上的屍體後,再度坐上紙驢,朝鎮外揚長而去。

  紙驢一顛一顛的,紙人也一晃一晃的,口中用尖細的音調唱著莊嚴的詞。

  人群紛紛往兩側讓去,夾道而立,扯著嗓子應和:

  “人有一死,入土為安——”

  “為死者開道——”

  肅穆的氣氛中,林辰的聲音經過靈魂葉片的傳遞輕輕響起:“齊哥,書生真的是因為知道得太多,所以註定要死去嗎?”

  “誰知道呢?”齊斯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落在一個同樣作黑衣打扮的老人身上——蒼老的面容清晰可見,與昨天那位書生有七八分相似。

  他略帶幽默地說:“現在看來,所有書生都是一次性NPC,白天當嚮導,次日就成了打更人,按照規矩被倀鬼弄死,剩餘價值榨得挺乾淨的嘛。”

  林辰沉默良久,喃喃道:“我聽說過,聯邦建立初期的大清洗中,被處以死刑的人的大門上會被畫上黑色的十字,等他們外出就用機槍朝他們掃射。

  “這個副本中人形的稻草人應該就像黑色十字一樣,起到標記將死者的作用。‘倀鬼’陣營的玩家受陣營任務驅使,很容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處刑人,殺死那些附身在人形稻草人上的鎮民。”

  他做出判斷,不無悲憫地感慨:“能夠操縱副本機制的幕後掌權者藉由玩家的手排除異己,這何嘗不是某種意義上的為虎作倀……”

  齊斯聽完林辰的發言,眯起眼笑:“所以我現在很好奇,如果我們真殺了虎妖,接下來那位仁兄無處甩鍋,該如何收場。”

  “殺……殺死虎妖?”林辰瞪大了眼睛,屬實沒想到目標能從“看虎妖一眼”上升到如此誇張的地步。

  齊斯笑容不減,好像只是平常玩笑:“說不定我們就成功了呢?畢竟你的邭庖幌虿诲e,不是麼?”

  兩人閒聊間,送葬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視野所及的最遠處,吆喝聲飄散在風中,再難聽清具體的字句。

  書生走到玩家們面前,說:“時間不早了,我帶你們去找虎妖的巢穴吧。”

  熱鬧看完了,踐行的流程也走過了,鎮民們陸續散去,原本水洩不通的街道又恢復了能夠走人的寬度。

  一行人不再停留,折返回邸舍的方向,直接穿過一樓大堂,鑽入後牆的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