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168章

作者:笑諷嘲

  張藝妤抱膝蜷坐在一地表面生瘡的毒蘑菇間,高燒在她的臉頰上織起病態的酡紅,咳嗽帶出的血腥落在溇G色的衣服上格外刺目。

  飢餓到達了極致,令她噁心欲嘔。她吐出大口混雜著血絲的黏液,渙散的意識編織出一幕幕幻象,彷彿又將她帶回了詭異調查局的地下五層……

  “張藝妤,到門邊來。”一道聲音自天外傳來,清冽而沉靜。

  張藝妤吃力地扶著牆站起,拖著腳步撲向門口。

  齊斯數著一間間禁閉室的房間,在牆底刻畫了“47”的房間門前停步,輕輕拉開房門。

  張藝妤閉上眼睛又睜開,眼前影影綽綽的人形飛逝而過,如同曝光失誤的老照片,在短暫的時間裡閃過一幕幕重影。

  所有影子最終只沉澱成兩道模糊的人形,一道站在走廊中,一道站在門邊,模糊的邊緣不規則地抖動,好像接觸不良的投影。

  而原本緊緊關著的門,不知何時被開啟了。

  齊斯指尖輕點金色葉片的尖梢,在心裡無聲地說:“接下來我會開啟你右前方的那扇門,你可以先完成一次進食。”

  張藝妤小心翼翼地走出門,在狹長晦暗的走廊中站定,左右環顧。

  她看到,自己右手邊的鐵門無風自開,露出橫陳在裡面的一具屍體。

  屍體孜孜不倦地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對於鬼怪來說意味著補充體力和削減負面狀態。

  張藝妤走過去,用手挖下一塊又一塊的血肉塞進嘴裡。血點子濺射上衣服,和她自己咳出來的血交相混雜,難分彼此。

  新入喉的血肉很快填滿了胃部,失眠症帶來的不適逐漸緩解,她的視線清明瞭許多,已然能進行基本的行動。

  她聽到齊斯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這次帶上了些許讚許的鼓勵:“很好。接下來找地方把手和嘴洗乾淨,到墓園去,把47號墓碑後埋的人挖出來。”

  說夢在旁邊目睹了齊斯開門的過程,看他先開了一扇門,等了一會兒,又開了另外一扇,從頭到尾卻一言不發,一時百思不得其解。

  然後就見青年側過頭看他,沒有焦距的瞳孔黑而陰森:“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回墓園去,準備把人挖出來了。”

第六十二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三十五)“神不愛世人”

  關於時空穿梭的理論有很多,時空不動點理論、愛因斯坦羅森橋、反粒子回溯……人類總是試圖為所有難以理解的現象編寫科學的表述,哪怕理論體系在一次又一次的邏輯自洽下變得極度臃腫。

  好像只有“科學”,才能消除不確定性,幫助人類合理地從神權之下奪回自己的命摺�

  齊斯曾在屬於47的過去幻影中看到了自己的臉,準確地說,是他戴上人皮假面後的臉。

  這很合理,因為他本就是藉助人皮假面,“扮演”了名為“47”的NPC。

  但在某一個對視的剎那,他忽然意識到那個47有著和他一樣的眼睛,就是……他自己。

  無限迴圈宇宙復現,基於劉維爾相空間理論,認為在有限的空間裡,物質結構會無限次遍歷自己。

  無限的時空,無數條時間線,可以有無數個他,在一次次不同的選擇中分出新的平行世界,並化作萬千命呔交叉又離析……

  於是齊斯笑了,他想詭異遊戲還真是惡趣味,讓不信神的他在某個時空虔盏叵蛏衩髌矶。

  可是……何必信仰其他的神明呢?

  他又如何不可做一位接受祈兜男吧衲兀�

  他為何不能……向自己祈赌兀�

  副本背景中的47向不知名的神明祈叮@知一切的齊斯決定鳩佔鵲巢,回應那個陌生時空的自己。

  ……

  紅楓葉寄宿學校,張藝妤踏著溼軟的泥土,穿過林葉蓊鬱的楓林,站到水泥樓前堅硬的平地上時,已然氣喘吁吁。

  夏夜的天黑得很晚,紫黑色的夜空色澤湹琅f可以藉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微光看清建築的輪廓。天地間安靜得出奇,風吹來樹葉顫動的“沙沙”聲,將所有屬於人類的聲音遮蔽。

  張藝妤向前走了幾步,便看到兩具相對而立的男屍,表面完全被黃花和黃蝴蝶覆蓋,看不出原來的形貌。

  她嚇了一跳,捂著嘴才沒有尖叫出聲,腦海底部又一次響起齊斯的低語:“你也許可以在這裡找到一些不錯的工具。”

  張藝妤如夢初醒,做了一番“我是鬼怪,不怕死人”的心理建設,才走上前去,閉著眼伸手摸索。

  兩具屍體顯然已經被搜刮過一遍了,她摸了一圈沒有觸到任何能在系統介面上彈出提示文字的道具。

  一具屍體的背上揹著一個巨大的揹包,拉鍊豁開了一半,一根屬於鐵鏟的把柄從縫隙中露出,看著還有些眼熟。

  ——之前在墓園裡,被陳立東脅迫活埋齊斯時,張藝妤看到陳立東用過這把鏟子。

  兩具屍體的身份至此有了定論,張藝妤沒來由地生出一絲物傷其類的不安。

  雖然她確實想把所有目擊者都弄死,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有些危險既然連老玩家都無法應對,她要是遇上,絕對只會死得更慘……

  距離她被關進禁閉室的那天,已經過去了三天有餘,玩家們大機率都被各種層出不窮的死亡點料理了一遍,死得七零八落。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她及時躲進禁閉室,此刻也早已成了屍體的一員。

  被關進禁閉室看似能規避很多死亡點,實際上是慢性死亡,要麼被滿地的傳染源加劇“失眠症”的病情,要麼就因為失去食物供應,而活活餓死在裡面。

  但死路中尚有一線生機。只要有人能勘破時空重疊的秘密,身處於過去時空的受罰者在將死之際祈求神明,受祈求者在紀念館所在的時空開啟禁閉室的門,被關在禁閉室裡的玩家就能得救。

  而齊斯,賭的便是這一線生機。

  相隔百年的時空要想達成共振,身處兩地的玩家要能實時溝通,任何一條的達成皆不容易,同時實現兩個條件在大部分情況下都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所以,齊斯從來不奢求旁人的狂信,也不打算給人商量和拒絕的餘地。

  他不會告訴張藝妤自己的打算,也不會在下令外做出多餘的舉動,因為任何思慮都會造成猶豫,而片刻的猶豫將為佈局增添變數。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齊斯不需要會思考的工具人,也從來沒有將工具人的生命放在心上的閒情逸致和悲天憫人。

  他只做一心求勝的執棋者,在詭異遊戲以世界搭築的巨大棋盤上縱情馳騁,並將所有生靈當做冰冷的棋子。

  直到此刻,張藝妤終於透過結果反推過程,想明白了一些之前雲裡霧裡的細節。

  心中泛起陣陣後怕,她不敢怠慢,從揹包中拔出鏟子,向水泥樓東側的墓園走去。

  黑天之下,鬼魅的嗚咽聲更加難以忽視,陣陣惡風打在後背上,激得人通體生寒。

  青白色的蘑菇和暗黃色的小花在風中搖曳,隨著張藝妤的步伐緩緩轉動,好像一雙雙追隨不速之客的眼睛,投來審視的目光。

  環境比起張藝妤之前來的那次更加恐怖,幢幢鬼影在身邊凝實出半透明的屍體,一個個面黃肌瘦得如同骷髏的小孩扭頭打量來人。

  張藝妤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逃離,高懸於頭頂的金色藤蔓卻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在靈魂契約的禁錮下,一旦她退了,齊斯會毫不猶豫地弄死她。

  現在想來,6月2日上午,她的那些退縮和背叛全來自於齊斯的縱容,甚至很可能全在後者的算計之中。

  這個比鬼怪還可怕的青年從頭到尾狀似無知無覺,踞於局外,將她的一舉一動收於眼底,不聲不響不干涉,如同一個漠然的、信手玩弄螻蟻的邪神。

  想起過去種種,張藝妤只覺得不寒而慄,當下加快了腳步,閉著眼憑感覺前行。

  墓園被包圍於一片花海,黃色和血色的小花交錯混雜,剛踏出的小道很快被新生的花朵填補,重歸於平坦無波的海面。

  張藝妤穿過花叢,在刻畫“47”序號的墓碑前站定,高高舉起鐵鏟,插入泥土……

  ……

  墓園中,齊斯靠坐在墓碑上,說夢在一旁吭哧吭哧地挖土。

  剛埋下去不久的土還算鬆軟,幾鏟子下去便裸露出坑裡的棺材。

  說夢扔掉鏟子,彎下腰,伸手拂去棺材表面的浮土。

  他站到棺材頭部,扣住棺蓋的邊緣,往上用力一掀,將木蓋翻到一邊。

  常胥抱著錄音機,直挺挺從棺材中坐起,用探究的目光看向齊斯:“司契,你和張藝妤合作,是透過什麼方法傳遞資訊的?”

  某些資訊註定無法瞞過所有人,佈局一旦啟動,勢必會暴露出其中的某些關節。

  齊斯早有預料,仰靠著堅硬的墓碑,拉長了音:“傳遞資訊的方法啊——你猜。”

  沒等常胥問出下一個問題,他直接眼一閉,專心演繹起了人事不省的重症病患。

  在紅楓葉寄宿學校被張藝妤挖出來後,常胥就意識到自家隊友和齊斯之間不對勁,可惜無論他怎麼詢問,張藝妤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或者說——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常胥直覺齊斯隱瞞了他一些事,但也能夠理解每個人都有秘密,作為朋友,不應該將對方往壞處想。

  他索性不再多問,抱著一刀文獻,按照計劃向水泥樓的四樓趕去。

  四層的建築安靜得出奇,除了站在門口的兩具屍體外,一路上再沒有遇到一個人影。

  建築內的樓道和走廊被蕨類植物和菌蕈佔領,如同原始的雨林般沒有人煙、死氣沉沉。

  常胥知道身處這個空間的玩家恐怕遭遇了極其難解的生存危機,此刻大部分人都已經死去。

  他順路搜尋了一下四周,沒有看到倖存者的身影,便不再糾結,直奔四樓而去。

  在四樓最靠裡的房間中,他按照齊斯和張藝妤的說法,將文獻放到骷髏面前,並用錄音機錄下骷髏唱出的歌謠,不出意料等到了【主線任務已完成】的提示。

  系統播報完一句後便卡住了,後續的通關提示和傳送出副本的提示並未如往常一樣重新整理,不知是出了故障,還是別的什麼情況。

  常胥隱隱感到一絲不安,卻說不清緣由,糊里糊塗地回到墓園,再度躺進棺材,任由張藝妤把他埋了進去。

  剛躺下沒多久,說夢就又把他挖了出來。

  常胥看著半死不活的齊斯,知道當務之急是儘快通關副本。他按下錄音機的播放鍵,示意說夢凝神細聽。

  一遍錄音放完後,說夢看到【主線任務已完成】的提示,臉色一鬆。

  他好整以暇地等了兩秒,沒等到新的提示,不由在心裡默問:“什麼情況?不是已經完成主線任務了嘛,怎麼還沒通關?”

  一行銀白色的文字彈了出來:【您已和‘契’簽訂靈魂契約,由於立刻通關的訴求與契約條款存在矛盾,遊戲已根據契約做出適當調整】

  說夢瞪大了眼睛。

  事已至此,他全都明白了,剛放鬆沒多久的臉又僵硬起來。

  他捏著眼鏡架,幾步走到齊斯身邊,狂拍青年的肩膀:“司契,你那個契約許可權不低啊,竟然連繫統提示都能卡住。我們這是不幫你完成任務,出不了副本?”

  齊斯被拍醒了,“嗯哼”了一聲,反問:“怎麼,難道你事先就做好了違約的打算麼?”

  說夢語塞。

  他敢簽下齊斯那個看著就有問題的契約,本就是算好了他和常胥會在齊斯之前完成主線任務,通關後幫不幫、幫多少的主動權完全捏在他自己手上。

  哪想得到齊斯的技能許可權會凌駕於遊戲系統之上,連約定俗成的副本程序都能打斷。

  這已經不是bug,是作弊了吧?

  他正遲疑著要如何接話,就聽齊斯笑著說:“其實這個契約更多是在為你們考慮,如果常哥錄好音就立刻被判定為通關,三分鐘的時間根本不夠他把錄音機帶過來,不是麼?”

  說夢:……信你個鬼!

  齊斯本就不打算取得兩人的信任,虛情假意地安慰一句後,便垂下眼簾,繼續說:“接下來,我需要一個人將我帶去禁閉室,另一個人去食堂取至少十公斤的水送過來。你們分一下工吧。”

  ……

  將常胥埋好後,張藝妤按照齊斯的指示趕往禁閉室。

  副本後期,所有潛藏於暗處的恐怖盡數從遮羞布下噴湧而出,扭曲猙獰的鬼影在大地上熙熙攘攘,肆無忌憚地侵佔屬於人類的生存空間。

  楓林中,腳下的沃土凹凸不平地翻滾,腐爛的瘡疤翻出粘膩的膿水和蛆蟲;密密麻麻的枝葉層疊堆簇,滴下的腥臭汁液落在地上成為蘑菇。

  張藝妤怕鬼,也怕髒,但在死亡面前,這些心理上的牴觸不值一提。

  她只知道,咬牙遵從齊斯的指令不一定會死,如果死了的話,齊斯也將被契約反噬;而倘若她退了,是真的會被齊斯弄死,死了也是白死。

  權衡利弊,不妨相信齊斯的決策,相信只要嚴格執行那些她不知緣由的步驟,就能活下去……

  張藝妤失魂落魄地走進禁閉室,將鐵門輕輕掩上。最後一線光明被攔截在外,眼前的世界陷入全然的黑暗。

  齊斯的聲音冷靜地響起:“弄傷自己,放血,讓自己進入瀕死狀態。”

  張藝妤知道其中原理,進入飢餓或瀕死狀態,才能比較容易地與另一條時間線建立聯絡,用這個副本的設定來說,便是——

  “用痛苦吸引邪神的一瞥。”

  神不愛世人。

  古老的部族在偶然的窺伺間知曉天地的浩大,物件徵偉力和永恆的生靈生出本能的敬畏和嚮往。他們頂禮膜拜,解讀各種自然現象,並竭盡全力地去揣測和取悅,娛樂那位也許並不存在的神。

  卻如何知曉,所謂的神蹟只是高維生命走動間掀起的塵埃,恰似頑皮的孩童往蟻群中放下一粒玉米,並將開水澆灌進螞蟻洞中……

  張藝妤咬破自己的手腕,紫紅色的血液如落在車窗上的雨水般蜿蜒流溢,滴落在地面綻開血花。

  齊斯將冷水順自己的左臂澆下,無色的水流浸溼皮膚,水痕在半分鐘後被染上屬於泥土的灰黃色。

  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泥土,片片摔落在長滿蘑菇的地面上,與青白色的菌蕈混合成毯,其間描勒的紅光熒熒似火。

  場景如飛速翻頁的幻燈片般一明一滅地切換,坐著綠衣女孩的禁閉室,站著三道人影的廢棄房間,滿地皺巴巴的醜陋蘑菇,簌簌灑落的泥土……

  應接不暇的閃回中元素逐漸重疊,恰似發生卡頓的故障顯示屏,所有人與物在某一個瞬間巢狀,青年的身影和女孩一寸寸重合。

  【尊敬的女巫小姐,恭喜您找到了儀式的原材料之一“肉泥土”】

  齊斯的半邊身子已然蛻化成土,裂紋如枝蔓般爬滿灰黃色的表皮,疤眼在昏晦的光線下半瞑半閉,成塊的灰泥一團團墜落,並在空中散逸成更細碎的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