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縱然如此,玩家們依舊不敢放鬆,皆捏出一副認真的表情,大聲朗讀黑板上的字行。
齊斯先一步進了食堂,在角落坐下,收到了好幾個玩家的目光。
他面色不改,有樣學樣地棒讀起了黑板上的英文。
他已經六年沒上過學了,哪怕在上學時,英語成績也很是糟糕,再加上平日裡沒什麼需要用到英語口語的地方,以至於一開口就是一種很不標準的古怪腔調。
不過以他在這個副本里的人設,這很正常——剛開始學英語的原住民,發音怪一點怎麼了?
玩家們沒有起疑,繼續裝模作樣地讀背課文。
沒過多久,張藝妤攜著濃烈的血腥氣,噤若寒蟬地走了進來,還不停抹著眼淚,一副被嚇破了膽的樣子。
早讀時間尚未結束,玩家們雖有許多疑問,卻也不敢在此刻問出,只能一面以目示意,一面心不在焉地胡亂念詞。
有幾人翕動著嘴唇,眼睛死死地盯著張藝妤唇角的血漬,目光中滿是忌憚。
終於,餐桌上的空餐盤中憑空出現了糊狀的菜餚,昭告時間已到八點。
讀書聲戛然而止,玩家們疲憊地吐著氣,卻都不敢妄動。
姜君珏打從張藝妤進屋後,便一直眯縫著眼睛盯著她看。
見女孩依舊低著頭,沒有說話的打算,他摁滅了指間的煙,起身走了過去。
未等他開口,張藝妤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怯生生地囁嚅:“大佬,我……我好像吃人了……”
此言一出,所有玩家都有意無意地看向她,企圖從她身上看出什麼。
議論聲窸窸窣窣地響起,姜君珏抬手做了個示意安靜的手勢,目光依舊盯著眼前的女孩:“你殺人了?”
張藝妤狀似惶然,連連搖頭:“沒……沒有!人不是我殺的!我就是突然覺得好餓,想吃點什麼,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我完全控制不住我自己,一步步走進檔案室……”
“檔案室?”
“是,檔案室。我進入檔案室後,看到門口堆著一大堆土,我當時不知道怎麼想的,就覺得那些土看上去很好吃,就上去吃了一些……”張藝妤將頭埋得更低,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身上都是血;嘴裡的也不是土,而是……而是……”
“是屍體?”姜君珏本就眯著的眼睛眯得更加狹長,“你看到的是土,吃進去的是屍體;還是那些土吃著吃著變成了屍體?”
“我不知道。”張藝妤縮了縮脖子,又嗚嗚地哭了起來,“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人……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
她的話語聽起來沒有條理,關鍵資訊卻十分明確,再結合玩家們在第一天聽到的童謠,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
“昨天那句童謠第一句說什麼來著?好孩子不想吃飯只能吃土。不會是讓我們真的吃土吧?”
“這副本中的泥土恐怕不簡單,昨天那個傢伙後背上洗下來的也是泥土,然後他就死了……”
“是不是可以這麼認為,人死後身上會出現泥土,要成為‘好孩子’需要吃下那些泥土?這四捨五入不就是吃人嗎?”
玩家們議論紛紛,注意力短暫地從張藝妤身上移開,轉而投入對童謠意義的分析。
張藝妤的肩膀依舊有些打顫,卻也知道自己這是過關了。
她輕輕舒了口氣,抬眼看向坐在角落的齊斯。
重新戴上人皮假面的黑髮青年沒有看她,也沒有捲入玩家的討論,只安靜地埋頭往嘴裡挖菜糊,垂下的眼睫在眼瞼上投下一簇陰翳,看上去遊離於世界之外。
……
半個小時前,齊斯將所有用以擺脫嫌疑的話術簡短地向張藝妤複述了一遍,包括說每句話時的語氣,以及需要用到的表情。
張藝妤愣愣地聽完,在齊斯問“記住了嗎”時,才如夢初醒地搖了搖頭。
眼看著齊斯的目光變得危險,左手覆蓋上右手的銀製手環,她一癟嘴就哭了出來:“我不是記不住,我是怕我演不好……我很笨的,一緊張就什麼都不會……”
“這樣麼?”齊斯歪了歪頭,似乎是在思考。
兩秒後,他有了決斷,粲然展顏:“那你已經沒用了。活成這種蠢樣子,還是儘快去死比較好呢。”
青年的話語中帶著可感的惡意,笑容如同凌虐獵物的鬣狗般嗜血。
一枚金色葉片的虛影在他的右手邊懸浮,在注目的剎那張藝妤便意識到這是她的靈魂。
齊斯抬起右手,將那枚葉片握在手中,緩緩收緊五指。
張藝妤感覺自己整個人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了,那隻手以不容置疑的力量從四面八方用力,將她越捏越緊,幾乎要將她從頭到尾碾碎。
呼吸似乎都成了一種負擔,疼痛從各個角度爬滿了全身,死亡近在咫尺,思維也被壓成粉末,她顫抖著,語無倫次地哀求著,不知何時已然淚流滿面。
就在張藝妤以為自己要死了時,卻感覺身上的壓力一鬆。
只見齊斯放下了手,金色的葉片在他一揮間消散。
青年將手插進口袋,笑著吐出一句話:“很好,就是這個狀態,保持住。”
張藝妤的雙腿依舊止不住地打顫。
齊斯嘆了口氣:“怕什麼?我答應過讓你活下去,只要你不率先違約,我又拿你有什麼辦法呢?”
張藝妤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但契約的主導者向來有解釋條款的特權,誰知道以後齊斯會不會抓著她的一個錯處,順手把她捏死?
走回食堂的路上,張藝妤嗚咽著問:“我告訴他們這些錯誤的資訊,他們會不會被帶偏啊?”
齊斯側過頭看她,狀似不解:“那有什麼關係?就是要讓他們都死了才好。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不是麼?”
“你吃人的事一旦被傳出去,調查局一定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你覺得你還有獲得自由的希望嗎?還是說,你心甘情願為了這些不相干的人的命,葬送你的未來?”
青年忽然勾起唇角,笑得惡意滿滿:“當然,他們是死是活和我無關,畢竟我從未引起他們的懷疑。一切皆取決於你——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張藝妤沉默了,只因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選擇。
說到底,她是個自私的人,平日裡雖然不至於主動害人,但在生死攸關之際,她從不會管其他人的死活……
答案已明,齊斯卻偏要等人親口說出。
他如同將砝碼擺上天平的魔鬼,循循善誘:“不要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說到底,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行事的不周。如果你能將血跡處理乾淨,再騙過他們,他們本是不用死的啊。”
“而現在,要麼你活,要麼他們活,世界上從來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我很好奇,你的選擇是什麼。”
良久的寂靜後,張藝妤咬了咬嘴唇,終究是說出了那句話:“我想活下去……”
“我想,讓他們死。”
……
“好孩子需要吃土,土就是屍體,後續不會讓我們自相殘殺吧?”
“不要那麼悲觀嘛,未必沒有一起活下去的可能……”
“所以童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玩家們交流了一會兒,沒聊出個所以然。
說了一早上的話,都有些口乾舌燥,他們看了看眼前汁水充沛的菜餚,秉持著“早晚要吃的”心理,紛紛端起碗啜飲起來。
飯菜的味道和昨天的晚餐一樣一言難盡,不過考慮到這吃不死人,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這個時候,玩家們差不多都知道做出這一桌黑暗料理的是誰了,不約而同地朝齊斯投來怨懟的目光。
齊斯若無所覺,自顧自吃乾淨了自己那份飯菜,便端著碗筷走到洗手檯邊,對著年代和副本背景極度不符的水龍頭沖洗。
嘩嘩的水聲置若罔聞地響起,將他和身後還在用餐的玩家們隔開,透出幾分冷清和孤寂。
另一邊,張藝妤盯著眼前的飯菜,卻沒有任何胃口,陣陣飽腹感牽動糟糕的回憶,她在清醒狀態下又一次想起屍體的口感,臉色白了又白。
姜君珏時刻關注著她的表情,見她躑躅,還以為她沉浸在不小心吃了人的心理陰影中,當下坐過去出言安慰:“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就當是做夢了。早飯再不想吃也得吃,不然恐怕會違反規則。”
張藝妤點了點頭,苦著臉小口往嘴裡挖飯菜。
剛擺脫一個危機,她又陷入了新的苦惱之中。
“司契”和常胥有齟齬在先,會不會恨屋及烏,拿她當肉票啊?
不對,她已經是肉票了;那接下來會不會被撕票啊?
第四十五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十八)“原住民的巫術”
玩家們陸續吃完了盤裡的早餐,到洗手檯邊將碗筷洗乾淨,放回到原位。
姜君珏不再搭理還在哭哭啼啼的張藝妤,走到人群中央,半眯著眼道:“主線任務是殺死梅狄娜女士,現在各位不妨說說,身上有沒有什麼能夠大幅提升武力的道具,沒有大幅的,小幅的也行。”
這話的意思十分明確,玩家們再是不願意面對,也必須開始考慮對梅狄娜女士動手的問題了。
完成主線任務的過程中或許會死人,但不完成任務的話,大機率會一直死到只剩下最後一個。
“再強的武器也難說有用,主要NPC要是那麼容易被殺死,商城裡那些武器不得賣斷貨?”陳立東冷笑一聲,“退一萬步來講,誰敢先對她下手?敢動手的愣頭青也活不到現在。”
姜君珏又點了支菸,嘬了一口,咂了咂嘴:“實在不行到時候一起上嘛……欸,我隨口說的,說實在的,要不是到現在都找不到幾毛有效線索,本人也不覺得這是個要打打殺殺的副本……”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神色倏地嚴肅起來,手頭的煙也被他往地上一丟,直接踩在了鞋底。
玩家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一身黑紗的梅狄娜女士無聲無息地站在門口,一雙灰色的小眼睛正陰森森地盯著眾人。
“11,25,41。”她報了三個數字。
人群中有三個玩家的臉色陡然變得蒼白,有一人僵在原地,還有兩人則不停低頭,近乎於希冀地反覆檢查自己胸前的編號,彷彿只要多看幾眼,便能看出不一樣的數字來。
梅狄娜女士陰冷的目光依次掃過他們,兩秒後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你們三個自己去禁閉室。”
那三個玩家一瞬間好像被無形的力量控制了四肢,直手直腳地向食堂門口的方向走去,和第一天死去的那個玩家別無二致。
其中一個白人女子扭著頭,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不遠處一個身材高大的黑人,顫抖著嘴唇不知想表達什麼,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黑人的臉上閃過掙扎,在白人女子即將跨過門檻的那一刻,他終於大吼一聲,抄起一把黑色的狼牙棒衝向梅狄娜女士。
似乎是跑動時產生的腎上腺素帶來了勇氣,他還有閒暇衝女子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露西,我這就弄死那個老太婆!”
然而下一秒,他就像雕塑一樣被定在原地,頭頂的皮肉像一隻巨大的眼睛般裂開了一條縫,十幾只黃色的蝴蝶從血管中撲稜著翅膀飛出,又在頃刻間死亡,飄落在地。
小指粗的嫩綠色藤蔓緊隨其後,並在衝破皮肉的剎那綻開鵝黃色的小花,一朵接著一朵地在體表堆砌,很快就從頭頂垂落到臉側,將他整個頭顱封鎖。
越來越多的眼睛在他的身體上睜開,噴吐出數以萬計的黃花,密密麻麻地鋪滿他的全身,不漏一絲縫隙。他不動如山地站立著,漸漸失去了人形,成為一堆花和蝴蝶的屍體。
而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寂靜得像一尾溺死在深海的蜥蜴。
被喚作“露西”的白人女子眼睜睜地目睹這一切,眼中只剩下一輪空洞的茫然。她魂不守舍地和另外兩名玩家一起,被操控著走出了門,消失在拐角的牆壁間。
“十點前,到教室集合。”梅狄娜拋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跟上了三名玩家,如同押送囚犯的獄卒。
齊斯注視著三人一NPC的背影,微微挑眉。
他總感覺梅狄娜女士的表現很矛盾,能夠輕描淡寫地對一個玩家痛下殺手,卻又不像是很討厭孩子的樣子。
那更像是一種對被圈養的小動物的態度,不聽話便懲罰或者殺死,若是聽話便放任其自生自滅。
玩家們皆被同伴的慘死所震懾,眼觀鼻鼻觀心,連大氣都不敢出。
先前剛討論過的“合作殺死梅狄娜女士”的方案直接化為泡影,率先對她動手等於送命,誰也不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測試NPC的實力。
主線任務明晃晃地在系統介面上掛著,在沒有新線索的情況下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相比之下,保底死亡人數機制似乎才是最現實的選擇……
足足過了一分鐘,空氣中才漸漸有了比較明顯的呼吸聲。
陳立東看著已經被黃花爬滿的屍體,衝姜君珏嘁了一聲:“這NPC果然殺不死,我們加一起,也不見得打得過她……”
姜君珏突然說道:“他們昨天晚上進辦公室沒敲門。”
他移開了腳,重新撿起了地上那支只抽了一口的煙,似乎有些不捨:“規則說要時刻尊敬老師,進辦公室前要敲門。他們估計以為裡面沒人就不用遵守了,但在這個見鬼的副本里,看上去沒人就真沒人了嗎?”
一個戴耳釘的玩家狐疑地問:“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敲門?”
“看到的。”姜君珏到底將手頭那支菸又丟到了地上,“昨晚我也去辦公室了。我打頭進的,習慣性敲了下門。他們跟著我,當時就沒敲,我以為沒什麼,就沒提醒他們。”
在其他玩家提出質疑前,他接下去說:“我對昨天那首童謠有些頭緒了,人死之後屍體上會長出黃花和黃蝴蝶,過一段時間後,這些都會變成泥土,再吸引所謂的‘好孩子’去吃。”
他無疑是將張藝妤提供的誤導資訊也納入了推理,在缺少線索的情況下,似是而非又息息相關的錯誤拼圖很容易被病急亂投醫地應用在分析中。
齊斯知道姜君珏不像表現得那麼良善,他不提醒其他玩家敲門,攛掇玩家們對梅狄娜女士動手,未必不是存了讓人試探死亡點的心思。
至於此刻他將站不住腳的推論說出,沒準也是一重誤導——誰知道呢?
陳立東冷不丁地問:“你說你昨晚也去了辦公室,那你應該不會什麼發現都沒有吧?”
“發現嘛,當然有。”姜君珏轉身向食堂門口走去,“不過內容有點多,本人昨晚抄錄下來後,就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你們要是感興趣,就跟我回趟三樓。”
他走到門邊,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頭叮囑一句:“二樓和四樓似乎都有教室,梅狄娜女士讓我們在十點前到教室集合,各位最好提前探查一下,到時候別找錯了。”
有幾個玩家不著痕跡地跟在姜君珏身後,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辦公室裡的線索是什麼了。
齊斯謹記自己NPC的身份,適時從旁提醒:“梅狄娜女士會根據編號劃分教室,大家仔細點不要走錯了,不然梅狄娜女士會生氣的。”
他自顧自越過姜君珏上了樓,沒有表現出分毫對線索的興趣,好像真的只是個聽不懂玩家們交談的NPC。
姜君珏看著“少年”漸行漸遠的後腦勺,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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