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本色 第170章

作者:雪映红梅

按照土地承包合同之约定,上诉人窦涛在承包合同期满后,在同等条件下享有优先承包权。而根据在案证据显示,村里召开两委会议和村民代表大会,以窦涛没有缴纳土地承包费为由,收回土地明显与事实不符。

村委会在上诉人窦涛没有明确放弃承包权的前提下,收回其承包的土地另行出租给他人,其目的不正当。

2、村委会强行收回土地的程序不正当。

村委会与上诉人窦涛签署的土地承包合同就期满后地上物的处置没有进行约定,而村委会曾出具证明,承包土地上的地上物为上诉人的合法财产。

如村委会需要收回该土地,应与上诉人窦涛协商地上物的补偿事宜。如协商不成,双方应通过诉讼途径解决。

回到本案,村委会在收回土地前并未与上诉人沟通地上物的补偿事宜,也没有通过司法途径解决问题,仅以通知的形式告知上诉人退还土地,此后,因村委会与上诉人未能达成一致,村委会委派保安及临时雇用人员强行砍伐果树,导致上诉人窦涛的合法财产被侵害,其妻子在阻拦过程中被保安强行控制。

因此,村委会的行具有非法性,构成不法侵害。

二、上诉人窦涛对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的防卫,客观上具有紧迫性。

《刑法》第二十条规定的‘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是指不法侵害行为已经开始且尚未结束,正在实施过程中。

本案中,临时雇员张大宝等人员闯入上诉人的果园后,开始实施砍伐果树的行为,上诉人的妻子上前阻拦,被保安扯到一旁强行控制。

在此情况下,上诉人窦涛手持菜刀将闯入之人驱离,其目的是制止正在进行的不法行为的侵害,保护妻子和自家的合法财产安全,因此,窦涛的行为符合正当防卫构成要件中的紧迫性的要求。

三、上诉人窦涛主观上具有正当性。

在刑法理论上,实施正当防卫的行为人应具有防卫意识。防卫意识包括:1、行为人意识到不法侵害的发生且正在进行;2、行为人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

本案中,上诉人窦涛承包期满后,曾主动要求缴纳土地承包款,但被村委会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在上诉人窦涛未明确表示放弃承包权,村委会也没有与窦涛协商果园内果树的补偿事宜的情况下,村委会派人到其果园砍伐果树侵害了窦涛的合法财产。

面对不法侵害,如果上诉人窦涛不采取防卫措施,其合法权益必将遭受巨大损失,因此窦涛的防卫意识具有正当性。

四、上诉人窦涛实施的防卫行为仅针对不法侵害人。

根据《刑法》第二十条之规定,正当防卫必须针对正在进行不法侵害的不法侵害人本人进行防卫。正当防卫的目的是制止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

本案中,上诉人窦涛为保护其合法财产,不得不持菜刀驱离闯入其果园强行砍伐果树的不法侵害人,被害人张大宝正是不法侵害人之一。

由此可见,上诉人窦涛实施防卫行为针对的对象是不法侵害人,而不是无辜路人或者群众。

五、上诉人窦涛的行为不属于防卫过当。

防卫过当一般来讲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行为人的防卫行为明显超过了防卫的客观需要,比如不法侵害人已经收手,行为人仍然追打;另一方面与不法侵害可能造成的损害相比,防卫行为造成的损失过于重大。

本案中,上诉人窦涛的行为仅造成不法侵害人张大宝轻微伤,与上诉人窦涛可能遭受的重大财产损失相比,其防卫行为没有明显超过必要限度,也没有给对方造成重大损害。

综上所述,辩护人认为,上诉人窦涛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不构成寻衅滋事罪。此外,辩护人认为,本案定性为正当防卫有助于彰显法律的价值取向,培育良好的社会道德风尚。请法院依法裁判,完毕!”方轶道。

“现在由检察员发言。”审判长道。

“审判长、审判员:我们认为,一审法院认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量刑恰当,请法院依法驳回上诉人的诉讼请求。”王检察员道。

“检察员可以回应辩护人的辩护意见。”审判长道。

“针对辩护人的辩护,我们主要发表以下观点:

我们认为,上诉人的行为不构成正当防卫。

土地承包合同到期后,双方未就续签事宜达成一致,此后上诉人窦涛长期霸占土地进行经营长达两年之久,而且未缴纳土地租金,其行为已经侵害了村集体的利益。在村委会收回土地的过程中,窦涛持菜刀殴打保安,并将张大宝砍成轻微伤。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寻衅滋事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二条之规定,随意殴打他人,破坏社会秩序,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认定为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第一款第一项规定的‘情节恶劣’,……(四)持凶器随意殴打他人的……

上诉人窦涛持菜刀随意殴打他人,致一人轻微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和上述司法解释的规定,其行为已构成寻衅滋事罪。因此,一审法院确定的罪名及量刑适当。完毕。”王检察员道。

“辩护人可以回应检察员的意见。”审判长道。

坐在方轶身旁的周颖在庭审过程中不能发言,只能暗暗的给方轶打气:方律师,加油,辩死他们。

“根据检察员的辩护意见和回应,辩护人发表以下辩护意见:

辩护人认为,上诉人窦涛不存在霸占村集体土地的情况,在土地承包合同到期后,上诉人曾找到村委会商量续约事宜,但未能达成一致,此后村委会并未要求窦涛返还土地,窦涛曾多次主动找到村委会要求缴纳租金,但是被村委会拒绝了。

去年十月,村委会书面通知窦涛退还土地,但并未提及补偿事宜,窦涛认为果园内的果树属于其个人财产,退还土地村委会应给予一定的补偿(事实上经村委会、后续承租方和窦涛协商,后续承租方对窦涛果园内的果树等地上物进行了补偿),但村委会却派人企图强行砍伐果树,收回土地。

辩护人认为,窦涛的行为不构成寻衅滋事,也不符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寻衅滋事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二条第四项规定的‘持凶器随意殴打他人’的情况。

上述司法解释第一条规定,行为人为寻求刺激、发泄情绪、逞强耍横等,无事生非,实施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规定的行为的,应当认定为“寻衅滋事”。行为人因日常生活中的偶发矛盾纠纷,借故生非,实施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规定的行为的,应当认定为“寻衅滋事”,但矛盾系由被害人故意引发或者被害人对矛盾激化负有主要责任的除外。

根据上述司法解释可知,认定本案上诉人窦涛是否构成寻衅滋事罪,要从主客观两方面进行分析。不仅客观上要具备上述司法解释规定的情形,在主观上行为人还应具有寻求刺激、发泄情绪、逞强耍横等无事生非或者借故生非的故意。

在本案中,村委会派人闯入上诉人窦涛的果园,强行砍伐果树,侵犯上诉人的合法权益,进而激化了双方之间的矛盾,村委会应承担主要责任。

因此,上诉人窦涛的行为具有正当性,主观上不具有无事生非、借故生非的故意,不应构成寻衅滋事罪。完毕。”方轶道。

……

第451章 刀尖上的舞者

庭审整整持续了四个多小时,下午一点四十分审判长宣布休庭结束了案件的审理,审判长并未当庭宣判。因一审判处窦涛管制,所以在二审期间,并未将窦涛羁押。

开完庭后,判决没有下来,窦涛两口子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二审是否会改判。

“方律师,您看这案子能改判吗?”法院大门外,姜雪问道。

“法院没有当庭宣判,有可能是合议庭法官对案件的意见不一致,搞不好要把案子提到庭里研究或者到院里的审判委员会进行讨论。

这不一定是坏事。你们回去等信儿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的。”方轶道。

在法院不远处的饭馆吃过午饭后,在回所的路上,考虑到方轶唇枪舌战了一上午,比较累,周颖主动接过了开车的活儿。

“方律师,您说这案子咱们能赢吗?”周颖边开车边问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是太明朗。”方轶双手揉着太阳穴道。

“这案子我对照法条和司法解释看了好几遍,您的辩护意见我也看了,怎么看都觉得胜诉希望很大。您怎么说不明朗啊?是不是哪里感觉不对?”周颖疑惑的看了方轶一眼道。

“案子的判决结果是否会与预想的一致,要看是否满足天时、地利、人和。虽然我们与法官读的《刑法》及司法解释都是一样的,但是每个案子的案情是不一样的,即便是相类似的案件,也有可能因为法官的阅历、心情、专业能力的不同,导致判决结果不尽相同。

如果有其他因素掺杂进来那就更难说了,所以律师不能给任何当事人保证案件的最终结果,因为结果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方轶语重心长道。

“哦,您刚才说的‘其他因素’是指什么?”周颖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问道。

方轶神秘一笑:“等你做的案子多了,你就知道了。”

方轶二人回到律所时,黄援朝正在喝着茶水,情绪不太高。

“老黄,咋啦?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郁闷了?”方轶半开玩笑道。

“哎,别提了。”黄援朝放下茶杯道。

“走,去我办公室聊会儿。”方轶说着,提着包走进了办公室。

片刻后,黄援朝也走了进去,坐在了方轶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来,品品这茶怎么样。”方轶拿出一个精美的瓷罐,取出一些茶叶给黄援朝泡了一杯茶水。

“嗯,香!这茶很香气啊!”黄援朝耸动鼻子,闻了闻,顿时来了兴致:“是不是金骏眉?你是不是从老板哪拿的?”

“有见识!不过不是我拿的,是老板送我的。”方轶笑呵呵道。

“老板真大方,这么高品质的茶叶在外面茶叶店不一定能买的到,至少二三千银子一两。”黄援朝端起茶杯,闻了闻,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二三千?你说少了!自从戒酒后,老板的嘴越来越刁,差一点的茶叶他根本看不上眼,可挑剔了!”方轶笑道。

片刻后黄援朝放下茶杯,淡淡道:“我之前的一个徒弟被抓了。”

“被抓了?什么罪名?”方轶惊讶道。

“妨害作证罪。”黄援朝道。

“什么情况?”方轶问道。

“她刚执业一年,去年从咱们律所转走的,为了多赚点钱,去了一家扣点比咱们律所少的中型律所。因为刚执业,没有客户也没有资源,整天在法院大门口转悠寻找客户。

去年底的时候,她接了一个刑事案子,是个强奸案。本来她是不做刑事案子的,也没做过刑事案子,但是迫于经济压力,现在只能有什么案子做什么案子。

客户问她有没有办法把他儿子捞出来,她一个小律师哪有办法啊,但是又不想丢客户,于是她就跟客户说,这案子不用找关系,只要被害人改口,说不是强奸,客户的儿子自然就不会有事,法院不会处罚被告人。

结果那客户真的去找被害人了,一进门将一大笔钱往桌子上一撂,被害人见钱眼看,琢磨着自己这事已经这样了,即便判了对方自己也拿不到这么多钱,便同意了。

被害人手写了一份情况说明,解释说她与被告人之间是闹着玩,两人是情侣关系,不涉及强奸。客户拿着情况说明去了检察院和法院。”黄援朝道。

“然后呢,怎么被发现的。”方轶喝了一口茶水问道。

“负责案件的检察员看到被害人写的情况说明后,立刻警觉起来,怀疑里面有问题。当初公安机关和检察员询问被害人时,被害人言辞凿凿,说被告人强奸她。两人之间只是认识,不是恋爱关系。而且从调查取证上也能佐证被害人的话。

检察员觉得被害人的行为反常,就进行了调查,结果被害人心里发虚,扛不住压力,很快便说出了实情。

后来检察院将这事转给了公安机关,客户被传唤去了公安机关,很快便撂了,说是律师给他出的主意。结果我那徒弟就被抓了。

公安将案子移送去了检察院,检察院以妨害作证罪向法院提起公诉,客户儿子的案子还没判下来,她先被判了,律师证也被吊销了。

那丫头跟着我实习的时候,人挺机灵的,办事能力也强。我本想把她留在团队里,办几年案子,把专业能力提上来,再放她出去闯荡。

但是她觉得所里扣点太多,她想多赚点钱,改善生活,结果刚执业一年就被抓了。可惜了!”黄援朝惋惜道。

“老黄,咱们这行面对的诱惑太多,有些风险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有些风险是潜在水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这几年,同行被抓被判的事不在少数。刑事律师更是重灾区。

怎么说呢,刑事律师是刀尖上的舞者,有时候即便律师的专业能力登峰造极,也会被刀尖伤到,主要看刀把掌握在谁的手中。

老黄,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就别多想了。这瓶茶叶送你,安抚下你受伤的心。”说着方轶从书架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罐茶叶递给了黄援朝。

“那什么,你那罐大红袍要是送我,我这颗受伤的心恢复的会更快!”黄援朝起身,向前探着身子,伸着脖子,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书架下面方轶刚才取茶叶的那个柜子,说道。

方轶一愣,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老黄,做人要厚道!”说完,他作势要将手中的茶叶罐放回去,却被手疾眼快的黄援朝拉住了。

“别,我跟你开玩笑呢,这个也行!”黄援朝笑嘻嘻道。

第452章 小白脸,花心眼

一周后,窦涛案子的二审判决下来了。方轶去中院取了判决书。

中院认为,原审判决认定事实不清,定罪及适用法律错误,予以纠正。上诉人窦涛的行为不构成寻衅滋事罪。

经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二十五条第一款第三项,《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十条第一款、第二款,第十三条的规定,判决:一、撤销县人民法院的刑事判决。二、上诉人窦涛无罪。

接到消息的窦涛两口子,当天下午便来到了律所,对方轶再三感谢。直到此时姜雪才觉得这律师费花的不亏。

今年的倒春寒来的有点猛,前几天穿薄羽绒都觉得热,这两天路上的行人又将冬装换上了。

俗话说:忽冷忽热爱感冒,马义便是如此。

此刻的马义,坐在方轶的办公室内,手上拿着一盒面巾纸,时不时的擦擦鼻涕,方轶坐的离他远远的,一是怕他把大鼻涕甩自己身上,二是怕被传染感冒。

“你别坐那么远,我这是风寒引起的感冒,不是病毒性感冒,不传染。”说着马义往方轶近前挪了挪。

“你少忽悠我,谁知道你是咋得的感冒,你一天到晚的见当事人,给广大妇女同胞做思想工作,保不齐那个当事人感冒了,把你传染了。

我家里可还有个上学的中学生呢,要是感冒了,会直接影响学习成绩,所以你最好积点德,离我远点。”说着,方轶抬起屁股,从沙发上移到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

马义不气不恼,抽出一张面巾纸,带着浓重的鼻音道:“这话说得,我有医院的诊断证明,专家开的。”

“少拿专家糊弄我,专家在我这不好使。”方轶道:“啥事,赶紧说,我那纸篓都快被你的鼻涕纸填满了。”

“这话说的,好像谁的纸篓没满过似的……,我给你介绍个案子,律师费有点低,一万元。不过不用给我介绍费,你干不干?”马义问道。

“一万律师费,你不要介绍费?”方轶疑惑道。

“对呀,哥们够大公无私吧,我觉着吧咱不能光看钱,作为一名律师,要有点社会责任感,我就是不做刑事案子,否则这活儿我肯定自己干。”马义正气凌然道。

“你要是这么说,就算了。这一万元的律师费我不赚。”方轶故作高冷道。

他知道马义这货压根就不是那种社会责任感爆棚的圣人,用无利不起早来形容他最恰当不过,只不过马义属于那种‘盗亦有道’的律师,不会坑同事,否则团队里的律师也不会跟他关系那么融洽,万可法也不会容他。

方轶觉得老黄对马义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小白脸,花心眼,专业能力与他的外貌一样出色,但唯利是图,不过对哥们还是很够意思的。

今天马义那些正气凛然的话一出口,方轶立刻意识到了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敢肯定这事情绝对没有马义说的那么简单。

“那好吧,两万元怎么样?要不是咱俩关系好,我早找老宋了,老宋五千元就干。”马义说的很豪气。

“那好,我给宋律师打个电话,问问他五千干不干,他要是干,你给我一万,我给老宋五千……”说着,方轶拿起手机作势要给宋律师打电话。

“停!停下!……我服了,大写的服。老方啊,你原来是多么纯洁的一位律师啊,现如今怎么变得这么狡猾,是不是受了老黄的影响,他把你带坏了!”马义露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少废话,到底怎么回事,从实招来!”方轶不耐烦道。

“好吧。我跟你说实情,前段时间欧阳杰给我介绍了一个离婚案子,我代理女方。不要问我为什么又代理女方,我也不知道,关键是男方他不找我啊。

当事人要分的财产挺多,有房子有车,只不过都是本地的,要是京城的,怎么我也得收她大几十万。”马义道。

“说重点。”方轶道。

“这个离婚案子我一共收了三十万,扣除所里的百分之三十和欧阳的百分之十五,实际上我也就拿十多万,再扣个税我实际上剩不下多少钱。

这是委托协议,不信你看。”说着,马义将委托协议扔给了方轶。

“这个附加条件是怎么回事?”方轶看到委托协议上有个特殊约定,要求马义协调方轶办理当事人表妹的刑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