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罗罗
第0375章 走资本主义道路（三）
“另有所托？”章乃器摇摇头，不明白弟弟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总不会是要自己捐款给共产党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拍个电报不就结了？何必大老远跑来募款呢？
章秋阳笑了笑，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封周恩来的亲笔信递给了哥哥：“二哥，我党现在掌握着中国唯一的油矿——延安油矿。眼下国民党在大办海军，想必是要用得上石油的吧？”
“原来是这事儿。”章乃器微笑着点点头：“这事儿好办，中共是想要卖石油给军备部吧？我明儿就去和马君武先生商量，化工一块眼下是他负责的。延安油矿那点儿石油让军备部都买下来就是了。”
章秋阳却摆了摆手：“二哥，我党的意思是要全面勘探陕北地区的石油资源，然后大规模扩建油矿。此外还想开发陕北丰富的煤矿，绥远白云鄂博的铁矿。不过这个投资必须要国民政府军备部来出，作为回报生产出来的石油全都卖给军备部。煤铁也大部分卖给军备部，你看这笔交易有没有可能达成？”
“大规模扩建？”
章乃器皱起了眉毛，望着弟弟期待的表情，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延安油矿在袁世凯当政的那几年曾经请美国的石油公司来勘探过，当时美国人的意见是没有大规模开发的价值！虽然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现在石油勘探和开发技术已经有了一定的进步，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可是……要大规模上石油项目的话，少不得要大量的投资进去才有可能见到效果。此外中共还想要开发陕北的煤炭和绥远的铁矿，这些的确也都是国民政府统治区所需要的资源，可是要想开发同样需要大规模的投入。可这个钱罗耀国肯出吗？
看到哥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章秋阳的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了，眼下周恩来可是对这些项目有着非常高的期望。这事儿可千万别搞砸了……
屋子里面一片沉寂，兄弟俩都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章乃器轻轻一叹：“郁庵，国民政府的确是非常需要石油。现下他们已经在勘探甘肃玉门的油矿了，准备在那里大规模投资，还将会把铁路铺到玉门。此外国民党还通过和德国人的合作，找到了另外两种得到石油的办法，一个是煤炭液化技术。这是德国的法本公司所掌握的一种将煤炭液化成燃油的技术，原本国民政府是打算花费巨资引进的。不过……这段时间好像德国专家在广东发现了叫什么油页岩的东西，据说也能提炼出石油来的！而且广东的油页岩储量还非常丰富，估计如果大规模投资开发的话，每年得到几百万吨石油是没有问题的！虽然成本也比较高，可也不是不能承受。所以，现下国民党已经准备改在广东茂名投资开发油页岩了！”
“还有这种技术！”章秋阳愣了又愣，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德国佬居然有这种能耐！这样一来，周恩来同志安排的任务岂不是要黄了吗？
听着弟弟的声音，章乃器眉毛一挑，呵呵一笑：“怎么？有这样的技术不好吗？是不是因此中共的石油垄断就被打破掉了？”
章秋阳只是叹气：“二哥，现在苏区的困难实在太大了，在蒙古问题上得罪了苏联，失掉了外援，四面又是不怀好意的军阀。这样下去，只怕是要……眼下也就指望着陕北的石油矿可以卖出点好价钱了。”
章乃器反而是笑吟吟地道：“三弟你放心好了，石油是战略资源，总归不嫌多的。问题只是价格了，如果你们陕北的石油要贵过茂名的油页岩，那人家自然不愿意掏钱了。不过总是能卖出个好价钱的，我也会尽量帮着你们争取一下的。此外，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找一下廖仲恺先生和邓择生将军呢？”
……
其实用不着章乃器操心，中共早已经安排了使者去和廖仲恺、邓演达两位“一贯支持中国共产党的亲密战友”接触了。他们和中共曾经的那一点小小的不快，也因为蒙古事变中共产党的立场而烟消云散了。眼下国民党左派和中共的关系又变得如胶似漆起来了。
廖仲恺的家现在也在东湖之畔的豪宅区里面，这是一栋独立的小楼，楼前面还有一个西洋式的小草坪。一楼大门敞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守在那里，除了廖仲恺的家人，不得廖仲恺同意，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廖公馆二楼的一间客厅内，几盏清茶，飘着清香馥郁的香气。廖仲恺一身中式便服，悠然自得地坐在一张圈椅里面，一副随和的样子。邓演达也没有穿那套另他厌恶的大将军服，而是穿了件朴素的棉布中山装，和刚刚到达武汉的宣侠父、刘伯坚两人一起和廖仲恺含蓄谈笑。
“廖公、择生将军。”看到气氛差不多了，宣侠父微微一笑，开始直入主题了：“在下这次来武汉是想促成两党的又一轮合作的。”
廖仲恺听到两党合作，脸上立马就展露出了笑容：“剑魂老弟，贵党有什么好的合作建议就赶紧说出来吧，在我和择生面前还卖什么冠子啊？”
邓演达却是一叹：“两党合作是我和廖公的夙愿，只是眼下国民党被右派分子所把持，就连大总统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了。”
宣侠父笑着摆了摆手：“这次我党提出的合作方案却是连贵党的右派们都不能拒绝的好事情。这一次我党打算和贵党合作开发陕北的油矿、煤矿，还有绥远的铁矿。贵党现在大办重工业，振兴海军，恐怕是少不了这些东西的吧？”
廖仲恺一拍手：“那感情好啊！这样的两党合作可是对我们太有利了，那个罗耀国恐怕做梦都会笑出声吧？至于贵党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用替那些右派分子节省，眼下他们可阔着呢！”
邓演达也是笑着点头：“廖公说的是，他们明年的军费预算就高达六亿五千万法币！其中军备部差不多有三亿，这么些钱，贵党不帮着花一点，多半也要给那帮贪官污吏给贪污的。”
听到两位友人都拍胸脯保证了，宣侠父也自然不客气了，他冲两位左派点点头，笑道：“不瞒二位，现下我党的处境是比较艰苦一些。陕北、绥远也都是贫瘠之地，要养二十万兵的确是不堪负重了。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陕北的石油、煤炭能卖些钱了。只是……这些石油和煤矿眼下还深埋在地下，陕北的交通又不方便，所以希望通过两党合作来将这些地下的宝贝挖出来，用于咱们中国的国防事业。不过……就不知道两位能不能说服贵党军备部的罗部长出这个钱了？”
廖仲恺一笑，摆了摆手：“那有什么问题？他不出这个钱，莫非石油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再说不就是修一条铁路嘛！这个油矿和煤矿也花不了多少钱的，没有问题，包在我身上了。如果他小子敢不答应，我就去找他叔叔。”
宣侠父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来之前他就听周恩来分析过目前国民党内的各派势力，知道国民党左派虽然受到排挤，可是在党内却仍旧是举足轻重的一方。特别是在国民党主席团两大主流派别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国民党左派宝贵的一票绝对是有扭转乾坤之效！因此只要廖仲恺、邓演达帮着说话，罗耀国是决计不会驳了他们的面子的。
“那不知，两位什么时候能和……”宣侠父微微迟疑了一下，又道：“什么时候能和罗部长说一说呢？”听这个口气，居然隐隐有些焦虑了，想必中共苏区现在的困难也是忒大了一些吧？
两位大左派一怔，随即笑了笑，廖仲恺开口解释道：“罗辅文今天下午就乘飞机离开武汉去上海了。那里有一家美国通用公司的汽车工厂刚刚落成投产，邀请他这个军备部长去剪彩。呵呵，这些美国佬怕是想卖汽车给咱们吧？呃，你们中共要不要啊？这个GM的车好像还是不错的。”
……
民国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上午，上海市。
罗耀国坐车穿过上海市时，就像他上次在广州见到的那样，南中国经济的繁荣已经到来了。这座城市现在到处都是工地，似乎马路两旁的每一栋房屋都被拆除重建了。
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上海的“浦东开发”居然也被提前到了二十年代。黄埔江对岸的川沙、南汇等县也都被划入了上海市，一座公路铁路两用桥已经被架设在了黄浦江的上游，铁路则沿着黄埔江一直铺设到了高桥镇，在那里有一座大型码头正在兴建……
在黄埔江东岸则密密麻麻都是已经建成或正在兴建中的工厂，而在这些工厂的外围则是大片大片的贫民窟！那些低矮简陋没有任何卫生设施的破烂房屋是在这些工厂中打工的无产阶级们的住宅，资本主义制度的活力和残酷在这座新兴的工业城市中展露无遗。
此时上海街道上熙来攘往的行人看上去倒是朝气蓬勃，哪怕是居住在那些贫民窟里面的“掘墓人们”，现在也都兴高采烈地迎接着他们的未来。毕竟残酷的资本主义制度给他们开出的薪水要远远高于在家乡种地的收入。眼下一个普通的纺织女工，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一周工作六天的话，月薪通常在三十元法币。此外年底还能拿到红包，一年的收入在四百元法币左右。这个收入要比乡村里面的中小地主们高多了，而且还没有什么风险。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黄浦江里面基本上看不到一艘外国军舰了，除非是来华友好访问的。这倒也不是国民政府有多么强硬，而是在吴淞口炮台湾和崇明岛上那两座渐渐显露出獠牙的巨大海防要塞的功劳，现在已经有二十门十二英寸和十四英寸口径的巨炮已经被安放在了那里。任何不友好的军舰都有可能在一分钟之内被他们打个稀巴烂。
那位身残志坚的上海市长兼革命圣人的张静江戴着一顶呢制礼帽，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长袍马褂，看起来有点得意地坐在罗耀国身边。不断用手指着车窗外的建筑和工地，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就像一个家长在向别人介绍自己成绩优异的孩子一般。
“辅文，现在的上海隐隐已经是远东第一大工商业城市啦！此外还是远东地区的航运中心和金融中心。特别是这个金融中心实在是值得一提的，自从国民政府在民国十四年成功推行法币之后，上海的那些大银行都已经成功转型。从原先的发钞和银钱为主业，转变为储蓄信贷汇兑和证券交易为主业的现代银行了。特别是证券交易发展最为迅速，目前已经成立了上海联合交易所，有数十种债券上百种公司股票，还有石油、煤炭、棉花、面粉、橡胶等大宗商品在这里进行交易，每天的成交量可是以数千万元计的。政府光印花税一项，每天就有几万元了，一年下来足有上千万！此外上海的文化产业发展也非常惊人，现在已经有数十家电影公司，上百家各种报纸杂志……”
张静江一脸儿兴奋地在介绍着自己的城市，而罗耀国却是心不在焉地听着。这会儿他的心思早就飞到了那座刚刚参观过的汽车工厂了。那些美国佬的生意经还是很精明的，他们早在一九二四年底国民政府统一南中国并且宣布收回关税自主权时，就意识到南中国将会成为全世界经济增长最快的地区之一，因此就迅速做出了投资计划。
他们现在能够在中国组装两款卡车和一款轿车，特别是那款售价四千五百元法币，载重一吨的雪佛兰-T型卡车，绝对是最适合目前中国市场的产品了。有了这款卡车，国民革命军应该可以试着将步兵师摩托化了。当然，眼下还不能马上下订单，或许德国人会有更好的产品，还是等自己从欧洲美国回来以后再决定为好。
除了卡车有了着落，石油也有了突破。德国专家刚刚在广东茂名发现了油页岩，这可是一个重大突破，因为从油页岩中提炼石油的技术难度要远远低于将煤炭液化。事实上人类使用工业化手段利用开采油页岩要比利用石油还要早几年。早在一八三八年法国的页岩油工业就开始起步了，只是由于油页岩的开采非常麻烦，所以成本也相对较高，因此目前世界上的油页岩开发利用才比较缓慢。不过这次在广东茂名发现的油页岩却有着非常高的利用价值，据说可采储量高达几十亿吨！含油量则在6%，大规模开发的话，每年可以获取几百万吨页岩油（从油页岩里面提炼出来的石油）。
有了这样的页岩油产量，在下一场世界大战中，中国应该可以维持一支相当强大的机械化部队和海军舰队了吧？唯一的问题就是茂名也是在沿海地区，如果日本人知道那里有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石油，恐怕会不惜一切来抢夺吧？看起来海军的投入还是要加大……有海无防还真的是不成。
“辅文老弟啊，眼下咱们国民政府管辖区里面的铁矿是不是都归军备部管理了？”张静江突然提高了嗓音，把罗耀国从自己的思绪里面拽了出来。
罗耀国笑呵呵地点点头：“静公是不是想办一家钢铁厂啊？看中了那个铁矿？尽管说句话，咱们都是自己人，哪儿能挡着静公发财？”
其实现在不仅是铁矿，还有煤矿、铜矿、铝土矿、钨矿等等的重要战略性资源都被军备部控制起来了。呃，还派了军队去守卫，严禁私挖滥采。那些东西可都是未来打世界大战要用的宝贝，不垄断起来要是让某些不法商人挖了去卖给日本可怎么办？
张静江淡淡一笑，摇了摇手：“不是我，我这点身价怎么开钢铁厂？是美国朋友，伯利恒钢铁公司。你是美国留学的，应该听说过吧？他们眼下正在浦东兴建一家造船厂，还想要在南京开设钢铁厂，用来生产造船用的钢板，你看能不能将南京的两处铁矿转让给美国人？”
罗耀国深深吸了口气，心道：“伯利恒钢铁公司在这个时代好像是美国第二大钢铁公司吧？今年的钢铁产量好像有一千万吨以上了！而且这家公司的钢板好像造得不错，旗下也有十几家造船厂，在二战中一共建造了一千多艘船只！如果让这样的大公司来中国开设钢铁厂和造船厂的话……将来是不是也可以为我所用呢？”
“好吧。”罗耀国重重点了下头：“这事我原则上同意了，不过具体的合约还是等我去欧美访问的时候和他们的高层去谈判吧。”
第0376章 走资本主义道路（四）
罗耀国还在上海瞎转悠的时候儿。在武汉东湖罗翼群公馆里面，却有一场生意经正在谈着。
花厅之内，数盏香茶，飘散着只有极品乌龙茶才有的芳香。罗翼群、廖仲恺、邓演达、陈绍宽、章乃器五个人围坐在了一圈，边品茗边聊着两党合作的大买卖。眼下这中国的历史也实在走岔了道了，国共两党居然放在好好的命不去革，而做起买卖来了！而且还是关于石油、煤炭开发的大生意。
“好！好！好！你们的提议实在是太好了，我罗某人举双手赞成啊！”罗翼群捋着刚刚蓄起来的山羊胡，笑吟吟地点着头，用一口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的话儿，连声的感慨。
廖仲恺一笑：“逸尘兄呀，光我们说好有什么用？人家共产党还不一定肯跟咱们合作呢！咱们这几年扔掉了联俄、联共、辅助工农的三大政策，他们可还在气头上呢。”
关于这一次的合作，周恩来已经在信里面和廖仲恺、章乃器等人言明了，必须要由国民党方面提出。中共眼下是不可能提出的，这道理自然就归咎在国民党违反三大政策上面了。所以廖仲恺的话儿倒也不假。
听他这么一说，和他同来的海军部长陈绍宽就有些急眼了，忙嚷道：“逸公啊！我们海军可不能没有石油的！要是没了油，咱们那么多兵舰可都得趴窝了。逸公您可千万要想想办法，要是实在不成，哪怕就恢复了三大政策呢？”
罗翼群只是抿嘴而笑，廖仲恺也是淡笑，轻轻道：“厚甫将军尽管放宽心好了，中共的朋友们是没有那么不通情达理的。这次蒙古事变已经表明，他们都是真正的爱国者，不会为了和我党某些人的一点私怨而误了国家大事的。只不过……我党也应该拿出诚意来，逸尘兄，你说是不是啊？”
话儿说到这里也已经分明，此次两党的“能源合作”，不会因为国民党违反了三大政策而受影响。不过国民党也要在经济利益上给予中共足够的补偿，要不然这事儿还是有可能要告吹的。
可是罗翼群仍旧笑而不言。这个国共“能源合作”，如果中共只是想要做买卖，罗翼群说两句倒也无妨。毕竟石油、煤炭的价格都是有行情的，只要看看上海联合交易所报过来的成交价就一目了然了。可是听廖仲恺的口气，这个合作似乎还要国民党方面额外付出点好处，这个可不好办了。
他这个行政院长其实并不是像外界想象的那样大权在握，只不过是个办事员的头头而已，而且还受到各方面的监督。行政院的每一笔重大开支都要事先做好预算，然后由立法院和监察院反复审议通过，最后再报国民政府主席胡汉民签字。虽然立法院和监察院也是控制在国民党手中，胡汉民也是国民党主席。可是这个国民党不比共产党，没有那种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的严明纪律。而且目前党内斗争又是和风细雨，谁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一大票倚老卖老的元老们也都被塞进了立法院和监察院，这些人才不买这个还不到四十岁的行政院长的账呢！就是孙中山说的话，这些人有时候也敢顶撞的！
真要是把向中共提供多少额外好处的预算报告拿到“两院”去审议，他这个行政院长还不要让人骂到臭大街啊？毕竟国共合作是两党的事情，国民党就算做了什么对不起共产党的事情，要付出补偿，也不应该用政府的钱啊？应该用国民党的党费才对，这个眼下可是分得非常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