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腹内吐槽一声,冼耀文走进被女人推开的一扇门,坐到屋内一张小圆桌前。
女人说一句稍等,随即退出房间带上门,两三分钟后,一个身穿白衣黑裤的佣人妈姐叩门而入,看茶、点菜、退走,一气呵成。
又是两三分钟过去,过道里响起高跟鞋踢踏地板的声音,由远而近,等走路声骤停,叩门声响起。
“先生,我能进来吗?”
第163章 有煞气的女人
“请进。”
随着推门声,一个穿着黑色蕾丝旗袍的女人走了进来,黑色浓密的头发,梦中阴影般的柳叶眉,眼珠子晶莹剔透,宛如纯净的黑色水晶,双耳挂着黑宝石吊坠,五彩斑斓的黑在白皙的皮肤映照下,显得活泼立体,两瓣牛血红的薄唇上面仿佛纠缠着什么东西,只是一时看不清。
女人没有怯怯不安,也没有小心翼翼,相反,迈步走向冼耀文的时候,鞋跟在地板上写着倨傲亦或者孤傲。
“有点意思。”
冼耀文抚了抚下巴,对女人有了一点兴趣。
边上坐着的戚龙雀内心却是异常震惊,常年习武加上在尸山血海里连续拼杀十来年,他身上自带煞气,也对他人身上的煞气非常敏感,从女人身上,他闻到了浓重的煞气,就他判断眼前的女人杀过不少人,而且最近几天一定杀过人。
妓院、妓女、杀过人,一条线串起来,他把脚下的公馆当成了黑店,事关先生的安全,他也不顾及是否合适,连忙起身走到冼耀文身前,凑在耳边说道:“孙二娘。”
闻言,冼耀文冲女人展露出帅气的笑容,“小姐长得好靓,我这个伙计一眼就相中了你,想找我支钱向你下聘,但我也看中你了,伱说我该怎么办?”
女人到了冼耀文身前,非常自然地坐到他的大腿上,身子一斜,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冁然笑道:“我对先生的故乡很好奇,究竟是哪里的方言,眨眨眼的工夫能说一大段话。”
冼耀文抬手勾住女人的下巴,一脸坏笑道:“你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久了,不用开口也能交流吗?”
“是吗?”女人故作惊讶,“这么神奇?”
冼耀文竖起食指贴在女人的嘴唇中间,“嘘~先不要说话,听我说。”
女人不知道冼耀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静观其变,她仰起脸,眨眨眼做倾听状。
冼耀文轻笑一声,说道:“我和你已经相处了漫长的二十三秒,时间长到足以让我充分了解你,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个十分聪慧的女人,我相信你能做到与我心灵相通,我不用说话,只需做个动作,你就能听到一段说上一晚都说不完的话。”
说着,冼耀文把手放到女人的翘臀上,揉捏两下,手往上移了一段在腰间掐了一下,继而快速回到翘臀,轻轻拍了一下。
遭到突然袭击,女人从冼耀文的腿上跳起,一脸娇羞嗔怪道:“先生,你坏死了。”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冼耀文哈哈一笑,从兜里掏出雪茄和雪茄剪放在桌子上,又拍了拍自己边上的凳子。
女人会意,坐在冼耀文的边上,手法娴熟地伺候他抽雪茄。
雪茄入口,冼耀文没有主动挑起话题,而是默默地抽着,静等女人先开口,烟花之地,打情骂俏是女人的工作之一,冷场就是她失职。
果然,气氛冷了不到十五秒,女人就挑起火热的话头。
“先生,水仙该怎么称呼你?”
“我单名一个安字,你可以直接叫我安。”冼耀文一脸坏笑地回道。
水仙莞尔一笑,“我敢叫,先生敢答应吗?”
冼耀文哑然失笑,“水仙你真厉害,我被你将军了。”
水仙故作羞怒,“原来先生只是戏弄水仙,不是真心想迎娶我过门。”
“我怎么会戏弄水仙你,只是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冼耀文摆了摆手,“好啦,我这种情场浪子、寻欢客,想必水仙你平时没少见,大概也没发现里面有哪个是好东西,坦白讲,我就是你们女人嘴里的坏男人,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那种。”
“咯咯咯。”
水仙捂着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双眉笑成一字宽,好一会儿才止住,不经意中又带着一点认真的劲儿问道:“先生你骗过很多女人吗?”
冼耀文严肃地回道:“不,我从来不骗女人。”
“不骗女人怎么会是坏男人?”
“因为我有三不章程,不主动、不轻易许诺、不负责。”冼耀文捏住水仙的手腕,抬起她的柔荑在自己的脸上摩挲,“感觉到了吧?我不仅长得好看,你们女人见了就走不动道,我的脸摸起来也很舒服,摸一次牵肠挂肚,摸两次再也舍不得放手,明知前面是火坑,也会奋不顾身往下跳。”
松开手腕,勾住水仙的下巴,“我已经提醒你我是个坏男人,你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不要说是我在骗你。”
又是一串银铃抛洒到半空,水仙比刚刚笑得还要厉害,双肩抖动的厉害,双手不受控地痉挛。
陪以两声微笑,冼耀文端起桌上的香茗凑到鼻前闻了闻。
说到观人,他自信戚龙雀差他甚多,他只看出水仙有点怪异,戚龙雀却有了“孙二娘”的结论,他只能想到自己的杀生经验没有戚龙雀丰富,对人之煞气只闻其声,未见其形,看不出水仙身负煞气。
煞气只有杀生杀多了才会有,刚刚他掐水仙的腰,握手腕时趁机摸遍手掌,都是为了寻找水仙练过的痕迹,不管是从传统武术“力从腰马生”的说法出发,还是运动学上的核心力量出发,但凡是格斗高手或运动健将没有核心力量不强的,核心力量强,腰腹一带的肌肉群会呈现出一定的特征,他两世为人,核心力量都不差,只要触感和他差不多的,核心力量差不了。
他发现水仙的核心力量应该不差,但手上的老茧明显是勤练乐器所产生,没摸大腿,他一时不好判断水仙是否练过专攻腿法的武术,还是把柔术修炼到炉火纯青,达到双腿可在肩上交叉,快板一样能随意前后翻转折叠的境界。
不管水仙是不是身负武功,没练到手,实打实的格斗能力肯定强不到哪去,想要杀人,大概率是孔武有力的男人,且不止杀过一个,不上旁门左道的手段不现实。
要说起来,下毒是最隐秘且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毒这个玩意防不胜防啊,喝了这盏茶,再敢亲老娘的嘴,牛头马面丑时一准来报到。
冼耀文第一嗅只闻到浓厚的茶香,再闻,茶香中包裹着一股淡淡的羊膻味,又不是大唐,现在哪有往茶里加羊汤的,羊膻味只能是来自一种他非常熟悉的药材羊红膻。
脑子一转,冼耀文不由赞叹遏天边经营之道高明。
羊红膻是调配壮阳和催情药的一味主药,直达男人信心之根本,有些不太行的在遏天边却是生龙活虎,只要有那么一两次,不太行的就会以为不是自己不行,而是其他地方与己八字不合,只有遏天边才会让自己龙颜大悦,新客便会成为老客。
下催情药于无形,要说遏天边的人不擅长下药大概谁也不会信,懂下药自然懂下毒,就是不知为自保还是有选择地主动谋财害命。
再次闻了闻香茗,舌头在口腔里舔舐四下牙龈,回忆早上刷牙之情形,确认自己没有口腔溃疡,冼耀文才呷了一口茶在嘴里,漱了漱口,把茶水吐到水仙拿到他身前的痰盂里。
拿出手绢擦拭一下嘴,等水仙把痰盂放回地上,冼耀文便说道:“水仙,你熟悉新加坡的私会党吗?”
“先生为何打听私会党?”
汉人的汉,繁体写法是“漢”,拆解一下,取出中土二字,剩下的合起来就是“洪”字,洪的含义就是誓把失去的中土从满清手中夺回来,恢复汉土,这就是洪门之由来。
南洋历来是反清势力的传统避祸之地,白莲教、天地会、小刀会在国内一遇到打击,就会有一支分支跑到南洋避祸,在这边休养生息,发展壮大,时间一久,发现在这边日子过得还行,反清的初心也就淡忘了。
冼耀文早早就开始准备新加坡之行,对这边被称为私会党的社团势力有一定的了解。
“我有个友人,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跑去伦敦做了几年警察,上次来信告诉我,他在苏格兰场受训,很快就会被派到新加坡。”冼耀文嗤笑一声,接着说道:“我这位友人从小就对帮派势力没好感,我猜他到了新加坡,一定会对私会党重拳出击,私会党很难有好日子过。”
冼耀文这算是虚张声势,让对方不要瞎打他的主意。
水仙发出一声讥笑,“先生可能有所不知,新加坡的警察还不如私会党,私会党有规矩,警察没规矩,我最怕遇到警察客人,不仅不给钱,人也粗鲁,每次遇见只能自认倒霉。”
“这么说,这里的警察和私会党是一丘之貉?”
“只会更坏。”
水仙大致说了说新加坡警察“坏”的点,冼耀文又乘机问了问私会党怎么抢地盘。
相比起来,新加坡这边要比香港好上不少,私会党和警察都围着黄赌毒打转,不太会骚扰平民和小商小贩,犹如两条平行线,你过你的,我过我的,要是普通人犯贱赌输了借高利贷或者抽上大烟,那就和他们产生交集了。
等酒菜端上来,冼耀文只能一边小心应付,一边各种打听,从私会党到红灯区的情况再到赌场是否兴盛,红头巾、新客、峇峇娘惹等等,关于新加坡社会的底层构成,他问了一个遍。
一个多小时过去,他才把话题引申到水仙最熟悉的富商领域。
方才,佣人妈姐来过两次,都是有客人点名水仙出席酒局,第一次,他好言打发,第二次,直接把水仙今晚的时间给买断,还别说,真不便宜,足足两百,加上酒水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不扔下三百多,他估计走不了。
遏天边的收费水准与他所知的公馆的行情严重不符,起码贵出三倍多,宰他的可能性不大,只能说他慧眼识珠,随便一挑就挑中一家高档场子。
“水仙,你知道树胶总会土产交易所吗?”
“十三少想做橡胶期货?”
“有这个想法,如果水仙你有相熟的经纪,可以介绍我认识一下。”
水仙微微蹙眉,“十三少你可要想清楚了,橡胶期货比赌博还要凶险,玩这个的都是星马两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虽说是赌完才算账,但是赖不了的。”
此时新加坡这里的橡胶期货玩法和一般的期货有点不同,更像是对赌,你看涨,就找经纪从中撮合一个或几个看跌的人,把你的看涨筹码瓜分掉,双方签订合同,约定一个结算日期,比如一个月、三个月等等,到期之前,钱不用先给,等到期对手会催促经纪找你结算,不乖乖交钱,自然会有人来砍死你。
期货又牵扯到现货,如果是看涨,等合约到期,也可以选择现货交割,说白了,新加坡的橡胶期货交易是在现货交易的基础上发展而来,最核心的交易还是卖橡胶,玩橡胶期货的主力都是与橡胶生意息息相关的商人。
而且,想下场玩免不了一个“验资流程”,你得让其他人相信你能拿出筹码相当的资金,不是红口白牙说多少就是多少,不然,橡胶期货就成了穷人跨越阶层的龙门,赢了变富豪,输了烂命一条,来收走好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事,没有一件是为底层而准备,劫贫济富是世界经济运行的主要规律,底层想占便宜,还是洗洗睡,躺床上做梦比较具有建设性。
冼耀文轻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只是觉得期货这个东西有点意思,打算拿出一点小钱试试水,没打算大干。”
水仙肚子里轻蔑一笑,赌鬼一开始都有章程,可等上了赌桌,谁又能控制得住自己。这个十三少虽然口花花,但人倒是不坏,真是可惜了。
惋惜归惋惜,她和冼耀文才认识多久,冼耀文死不死又不关她事,把该说的话说了,剩下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有一个熟客就是经纪,十三少你想认识,我可以从中牵线,只是……”水仙故意停顿一下,眼中露出切身关心的目光,“十三少还是仔细考虑考虑,期货和鸦片一样,沾上再想甩掉就难了。”
“嗐,小娘皮还跟我玩欲擒故纵,在烟盒上写吸烟有害健康就是好言相劝?那个经纪是小娘皮相好,还是会给她大回扣,小娘皮挺认真啊。”
腹诽一声,冼耀文搂住水仙,抚摸她的脸浪笑道:“我没说错吧,是个女人就会被我吸引,水仙你现在就开始为我考虑了,再劝你一次,我不是好男人,千万不要跳火坑。”
第164章 扑朔迷离
水仙往后一仰,挣脱出冼耀文的抚摸,嘴里嘟囔道:“好痒。”
“呵呵。”
冼耀文尬笑一声,拿开搂着水仙的手,水仙明显抗拒自己的脸被抚摸,而不是欲擒故纵,脸颊大概是她的心理禁区,只愿意被能走进她内心的男人抚摸。
另一方面,水仙的如此举动,也预示着对他的戒备心稍稍降低了点,他的客人身份不再那么清晰,不然水仙不会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感受,说到职业素养,她这一行向来可圈可点。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他借口上厕所,戚龙雀跟上。
进了厕所,他看到墙上有镜子,就走到镜子前,把眼皮掰开仔细观察瞳孔和眼白,没发现异常,又撒了一泡尿,观察尿液颜色、闻骚味,还好,也没什么问题。
凝神,回想之前自己的举止和心理变化,他发现自己后半场的浪荡表演比前半场要传神的多,细细感受一下就能发现体内隐隐蕴含着一团火热的冲动。
“得,菜里也下料了,还是着了道。”
洗了洗手,对着镜子梳理一下头发,瞄一眼镜中的戚龙雀,他蚊声说道:“板刀面的那个是谁?”
“张横。”
“如果让你选,你会选板刀面还是选馄饨?”
“板刀面,干净利落,少受点苦。”
“为什么不选馄饨,可以留全尸。”
“人死了,是不是全尸不重要。”
“呵呵。”冼耀文甩了甩手,甩去手上的水珠,“你怎么看孙二娘的三不杀?”
“一块遮羞布,孙二娘杀过头陀,也要杀武松,三不杀破了两杀。”
擦干手上的水,冼耀文转身,嘴里发出快板的拟声,“当里个当,当里个当,对面滴,戚大哥,来段快书《十字坡》,都说我孙二娘,这个闺女长得俊,这个话,莫说错,十字坡,个个夸我赛嫦娥,伱不信,来我家,现杀的人,刚剁的馅,刚出笼的包子喷喷香……”
来上一段现编现说的快书,冼耀文冲戚龙雀努努嘴,“怎么样,我能不能吃快书这碗饭?”
“能,先生比戚永力说得不差。”戚龙雀凑趣道。
“哈。”冼耀文干笑一声,凑到戚龙雀耳边说道:“孙二娘不关我们的事,只要不是张横,等下回酒店的路上注意有没有尾巴,露富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当成肉票。”
“尾巴要不要砍?”
“如果真有,不砍,顺藤摸瓜,问候全家。时间差不多了,回去。”
冼耀文理了理衣服,蹑着脚走到门前,稍等片刻,忽然把门拉开,门外的佣人妈姐吓了一跳。
“操,还真有听墙根的。”腹诽一声,冼耀文冲佣人妈姐和煦一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要用厕所?”
佣人妈姐定了定神,冲冼耀文微微鞠躬,“先生,是的。”
“喔,你用。”
冼耀文侧身走出厕所,等戚龙雀跟上,再次蚊声说道:“等下注意看看有没有张青。”
听他的墙根,就是对他产生了兴趣,之前他猜测的自保杀人有点站不住脚,有选择的谋财害命可能性变大,他好像撞大运了,没招谁也没惹谁,就有人惦记着打他的主意。
回忆一番,假如房间里没有窃听器,他虚张声势的“友人”还没有被水仙传递出去,一旦这个消息被那位妈姐以及隐在暗处的人获得,他是不是很快就要在某处和水仙巧遇了?
如果是,那只能说声抱歉。
回到房间,他和水仙的聊天继续。
“水仙,你说的那个经纪叫什么名字?”
“麦志宏。”
“帮我约个时间,我想请他吃顿饭。”说着,冼耀文走到放公文包的置物架旁,无视锁扣处夹着的一根线头已经改变了位置,打开包,拿出一支位置同样被稍稍改变的钢笔,又拿出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一行字撕下,拿着回到桌边,把纸页递给水仙,“我住在这里,你约好了给我挂个电话。”
水仙忐忑地接过纸页,见上面只写着“大华酒店”四个字,她内心愈发忐忑,不过,表面却是风平浪静。
“十三少,你想约在哪里?”
冼耀文抚着下巴略作思考,“第一次会面不能太寒酸,最好约在高档一点的地方,水仙你有什么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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