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急不急?”
“有点急,先生说两天后他要看到名单。”
“好,我明天着手办。”柳婉卿倒好一盏茶,放在王霞敏身前,“复兴银行怎么样了,能确定有问题吗?”
王霞敏端起茶盏,说道:“基本确定有问题,也向先生进行了汇报,先生指示三成收益归夫人个人,六成入公账。”
王霞敏不说,柳婉卿也能猜到剩下一成是给办事的人和养人的开销,“动起来了?”
“已经让人监视袁德泉,既追查后面还有没有人,也追查资金的走向,以目前得到的信息分析,资金应该是往巴西走,或许袁德泉将来也会逃往巴西。”
“刘建绪牵扯其中?”
“目前不好说。”王霞敏呷了口茶,说道:“夫人,我还要去琼华酒家,先告辞了。”
“我送你。”
还是辉浓台。
陆雁苏拜访张爱玲,履行兼职的义务。
被冼耀文搞断腿的旧书桌原来摆放的位置,一张新书桌摆着,张爱玲正坐,陆雁苏坐在桌角对着的位子,在她脚边放着一个大箱子。
陆雁苏弯腰打开箱子,指着箱内泾渭分明的纸盒子说道:“这一盒是玛黑兄弟牌子的红茶,冼生知道你喜欢喝红茶,托人买了最好的。
这一盒是多位留法画家的画作,其中有一幅毕加索的画,令堂为你准备的,让你留着压箱底,过上几年,应该能升值不少。
这一盒是在巴黎订制的衣裳,由巴黎最顶级的裁缝缝制,其中一半是冼生按照你画的设计稿订制,另一半是冼生认为你会喜欢的款式。
最后一盒是法国的点心,我为你准备的,一半是在香港的办馆买的,另外一半的大部分来自越南西贡,只有一小部分来自巴黎。”
听陆雁苏讲完,张爱玲用清冷的语气说道:“陆小姐,有劳。”
张爱玲的语气令陆雁苏有点不爽,但她并未发作,面色不改地说道:“张小姐,东西已经送到,我先告辞。”
“慢走,不送。”张爱玲的语气依旧清冷。
陆雁苏心中带气来到楼下,在汽车轮胎上踹了两脚,嘴里啐道:“丑人多作怪,冼耀文属猪的啊,真不挑食。”
楼上的张爱玲却是心情愉悦地打开装点心的盒子,挑拣了自己爱吃的送进嘴里,然后打开装衣裳的盒子,拿起一件衣裳放在胸前比画。
3月13日。
经过多日奔波,冼耀文抵达巴黎,吃上了费宝树做的热饭。
路上并不辛苦,其中一趟航班是包厢座位,叫迪克的牛仔甩着脏辫在三万英尺的云底失恋,他在数千英尺的云顶翻云覆雨,闲着也是闲着,日行一善给陷入离婚阴霾的某女性送上绚丽色彩。
炖至软烂的花椰菜和西蓝花放进卡米拉的餐盘里,卡米拉调动萌出的18颗小乳牙贪婪地啃食,但叉子始终握在手里,没有用手抓着吃。
阿依莎坐在卡米拉的对面,吃相要文雅少许,但吃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飞往澳洲的航班上,冼耀文发现她大便失禁,落地澳洲时,他带小丫头去医院找了个女医生做了全身检查,结果不言而喻。
身体上的损伤不算什么,康复起来很快,心理上造成的伤害才是大问题,或许小丫头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抚慰童年。
冼耀文舀了一些豌豆牛腩汤到阿依莎的餐盘里,又舀了一些到自己的餐盘,带着和煦的笑容给她打样怎么吃。小丫头虽心情忐忑,但在他笑容的感染下,有样学样,一口口舀着豌豆吃,对牛腩却是不屑一顾。
坐在一旁的费宝树递给冼耀文一个放着汤盅的餐盘,随后又递上一块厚白布。
冼耀文往汤盅里瞄一眼,摆手不接白布,“不用学法国佬掩耳盗铃,圃鹀卖多少钱一只?”
“不知道,楼上的房客送的。”
“哦。”冼耀文用叉子拨弄一下汤盅里的圃鹀,“你没有学到精髓,圃鹀要在白兰地里闷死,不能放血。”
“我试了,不放血不好吃。”费宝树反驳道:“放了血比较好吃。”
“喔。”冼耀文将餐盘递给阿依莎,教会她怎么吃后,又对费宝树说道:“会做热烤卡拉斯加吗?”
“会做,但家里没有冰激凌。”
“明天买一点,最好买Gelato,意大利做法的冰激凌,两个小丫头会喜欢吃。”
费宝树轻轻点头,“她们两个跟我一起回香港吗?”
“嗯,我已经安排好了。”冼耀文拿起桌上的西红柿咬了一口,“荷兰粉果西红柿是我吃过的最好的西红柿。”
“这是普罗旺斯西红柿。”
“嗯,我知道,我是说它的品种,不是产地。”冼耀文放下西红柿,擦拭一下手,说道:“带一点种子回去,试着在花园里种上几棵,看看口感差多少。”
“等我回到香港是不是就开始退休……半退休生活?”费宝树怅然若失道。
“你说退休还太早一点,回去的路上在新加坡转机,去拜访比你小几岁的公公婆婆。”冼耀文呵呵笑道。
费宝树涨红脸说道:“我不好意思见他们。”
冼耀文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跟你开玩笑,不着急,以后有机会见的。树澄和树莹呢?”
“树澄去参加酒会,树莹去了敦刻尔克,谈预焙铝什么的一个专利,我也听不懂。”
“预焙铝电解槽?”
“好像是的。”
冼耀文抚了抚下巴,“树莹玩得有点野,炼铝工业的专利没什么用,起步就是国家主导的大型项目,专利拿不住。有酒店的电话吗?”
“没留电话。”
“那就算了,随她折腾。”
正在这时,费宝树请来的法国厨子端来了一盘冰镇扇贝鱼子酱,冼耀文向厨子致谢后,冲费宝树笑道:“前菜这个时候上,又是你的改良?”
“海鲜太寒,空腹吃不好。”费宝树理当如此地说着,伸手递给冼耀文一只象牙匙羹,“我在圣图安市场买的,两个整套的象牙餐具只花了两万法郎。”
“两万?”价格便宜到冼耀文吃惊,他端详手里的匙羹,“你确定这是真象牙做的?”
“我很肯定。”费宝树神采飞扬道:“我以前见过不少好东西,辨识一些古玩的眼力还是有的。”
这话,冼耀文信,老孙头可是古董收藏家,费宝树被熏陶十几年,即使没有掌握专业知识,眼力也被练出来的,她若是看着或摸着不对的东西,多半是假的。
“我信你的眼力。”冼耀文颔了颔首,“说到古玩,我倒是有了一点想法。”
“什么想法?”
冼耀文用象牙匙羹舀了点鱼子酱进嘴里,细细品尝后,放下匙羹,“你姐姐在台湾没做事吧?”
费宝树轻轻摇头,“姐姐写给我的信里没有提及在做事,只是说起向溥儒先生习画。”
“哦?她是溥儒的弟子?”
“应该不算吧,好像是溥儒先生为了贴补家用,在自家宅子里开班授徒。”
“这样,那就是没在做事。前两年去台湾的人,除了大头兵,多少都有点家底,古董花瓶、字画、名贵首饰。
这台湾能赚钱的门路基本掌握在本省人的手里,如果是福建人还好,容易融进去,其他地方的人就没有这么简单了,语言、生活习惯都不一样,沟通起来比较难。”
冼耀文顿了顿,接着说道:“台湾的生活成本不低,如果到了那边还是维持以前的奢侈生活,坐吃山空,老本很快就会见底……”
费宝树接腔道:“我懂了,快两年了,很多人老本吃得差不多,到了卖家当的当口,这时候到台湾收古董,能低价收到好货。”
“对。”冼耀文颔了颔首,“收来的好东西放起来,留待将来再处理,不是太好的拿回香港出手,赚点差价当作持续收货的本金。
这个时候,正好印证‘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学富五车的先生,很难填饱肚子,请你姐姐出面不难请几个精通古玩的先生。
请到人,租间房子当办公室,再装一部电话,招一个门路广、活络的人当经理,出去递递名片,多认识一些人,有需求的客户自然会打电话来,双方私底下悄无声息完成交易,客户还能继续端着架子不倒。”
费宝树笑着说道:“这个行当上海孤岛期间有人在做,老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冼耀文淡笑道:“你见识过那就再好不过,乘人之危的生意路子并不新鲜,自古就有人趁着天灾人祸发大财。你要是有心做这个生意,我给你出启动资金,你顺便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前些年上海的证券公司卖了不少美国的股票,这件事你知道吗?”
费宝树点点头,“知道的,我有两张卡特彼勒的股票,面值25美金。”
冼耀文想了下,问道:“1925年的?”
“对啊。”
“那你运气不错,卡特彼勒从1933年开始,每个季度都给股东派股息,这些年,你收到多少钱?”
费宝树茫然道:“有钱分吗?我不知道啊,从来没收到过钱。”
“可能你的信息没被登记,股票还在吗?”
“在的。”
“我想让你帮的就是股票这个事,当年在上海卖的美国股票大半是优质股票,很多公司每年向股东派股息,但有一些人跟你差不多,从来没有收到过股息。
照票面价值买下股票,一定有不少人愿意卖,我们拿到股票,一来可以赚股息,二来时间已经过去十几二十年,股票基本涨了,有的甚至涨了数十倍。
你收到1美元的股票,至少有十倍以上的利润,比收古董要来钱快。”
费宝树迟疑道:“乘人之危好吗?”
冼耀文叉起一块奶烤比目鱼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小钱五岁开始念书,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二十四岁到美国麻省理工留学,二十几载寒窗苦读,三十岁终于找到一份造火箭的工作,杂七杂八加起来四千多美元一个月。
老杨三岁开始下地,捡麦穗、拔秧、收割、插秧、挑担,十七岁问别人借了一套体面的衣服去隔壁村相亲,相中了,问黄世仁借款五块大洋,娶了媳妇,生了个女儿,年复一年下地劳作,却是还不清黄世仁的债,越欠越多,到老,不得不卖女儿还债。
看这两人的境遇,你觉得公平吗?”
“没有什么不公平,小钱能有今天,是他父母花钱花精力培养出来的。”费宝树摇头道。
冼耀文颔首,“既然你认可这种现象公平,那我告诉你,商业就是由一次又一次乘人之危构成。
我开衬衣厂请女工做衬衣,就是欺负她们不懂自己创造出多少劳动价值,我赚的就是她们的劳动价值的溢出差价。
没有人做生意会明着告诉卖家一转手能赚多少,也不会告诉买家,哎,我拿你当冤大头呢,茅坑里捡的石头卖你两万……”
费宝树闻言捧腹,笑声打断了冼耀文的话。
待费宝树笑够,冼耀文接着说道:“你从某人手里收一幅唐伯虎的画,你告诉他,画传到他孙子那一辈,价格能翻几千倍。他摇摇头告诉你,他卖画是为了凑钱娶媳妇,娶不上媳妇,哪里还会有孙子?
宝树,人赚不到认知之外的钱,也赚不到能力之外的钱。
明日春暖花开,今夜尚需一床破棉絮御寒,过不了今夜,再美好的明日也是水中花镜中月,够不到的。”
冼耀文用匙羹从盅里舀了一勺法式小盅蛋,“有人做过假设,一只母鸡在最理想的状态,通过鸡生蛋,蛋孵鸡,三年时间可以从一只鸡变成上百亿只。
排除掉此过程中一些成本,一只母鸡蛋按价值来说,卖到上千万港币才是合理的,米、面、蔬菜、水果,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娶亲也是一样,往前追溯,同姓之人多半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奶,这么一算,要娶个媳妇,一个法国当彩礼远远不够,起码再搭上德国和比利时。”
“你这是强词夺……”费宝树的话戛然而止,她悟到了个中道理。
思考片刻,她说道:“不算乘人之危?”
冼耀文点点头,肯定地说道:“算,怎么不算,就是乘人之危。如果普通生意人等于骗子,那古董商人就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各种肮脏的手段在古玩行里都能见到。
要做古董生意,首先就要放下道德,有道德之人在古玩行里寸步难行……”
冼耀文摆摆手,“算了,这门生意不适合你,去台湾的时候,我自己和大姐谈,你还是别沾手了。”
“不让我做,你打算让谁做?”
“丽珍吧,听阿敏说,她从上海带了不少画作回香港,都是名家的作品,不出意外将来都能升值,她还是比较适合做古玩生意的,就是不知道她忙不忙得过来。”
说起来,苏丽珍才是最适合做台湾古董生意的人,她经营金大押已有一些时日,手里藏了不少好东西,也有囤积居奇的意识。
不过,还是那句话,他根本看不上古董生意,也从来没花心思往这方面想,台湾古董生意的灵感纯属方才被费宝树激发,捎带让他想到了股票。
所以,这生意他还是希望由费宝树做,一是让她赚点私房钱,闭环因果;二是让她手里有点传家的东西传给姓孙的子女,将来孙子辈、重孙辈都能念她的好。
费宝树吃味道:“那你交给她做吧。”
冼耀文睨了费宝树一眼,“你呀,四十出头的人了,还像未满十八的小女孩,古董生意你爱做不做,不想做就当我没说过,收股票这件事你要帮我张罗起来。”
费宝树噘了噘嘴,说道:“怎么张罗?”
“你回到香港歇几天,然后飞去台北,请姐夫帮忙买下一间东洋人留下来的日式一户建,挑一间好的,大一点,至少有六个房间,要带院子。
买下来后收拾一下,该添置的添置,在那边要是玩得开心就不用回香港了,晚点我和树澄、树莹过去跟你会合。”
费宝树点头,“你在台湾打算待多少时日?”
“现在说不好,过些日子才会知道。”
说着,冼耀文转脸看向卡米拉,见她依然吃得津津有味,伸手触摸她的小肚子,感觉到微微隆起,他拿掉她手里的叉子,将人抱起放在自己大腿上,用餐巾擦拭干净嘴唇,然后放到地上。
他的手甫一松开,小丫头便迈着小短腿往沙发的方向小跑过去,那里有她心爱的小玩具。
“卡米拉挺乖。”
“嗯,很好带,在飞机上也是不哭不闹。”冼耀文的目光跟随卡米拉看了一会儿,少顷收回看向费宝树,“小丫头的父亲应该没怎么带过她,记忆不深刻,我准备把她当亲生的养。”
“你将来会有多少亲生孩子,疼得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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