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435章

作者:鬼谷孒

  想让贸易正常进行,中间负责押汇支付港币的公私合营的金城银行不能得罪,金季药品在内地西药行的口碑不容有损。

  所以……

  “大康西药房,操他大爷,脏手段用到老子头上了。”

  挂个电话给谢丽尔,询问一下单子的细节,得知金季药品收到询单后,拜托吴鸿安打听过大康西药房及其东家王康年的情况,王康年在业内口碑不是太好,但“很会做人”——上门即是客,招待费动辄数百万上千万,看不见的地方大概还有上亿的一点小意思。

  正因如此,大康西药房能搞到大笔订单。

  冼耀文有点看不懂了,大康西药房只需将X光机正常交付,就可以拿到5亿人民币的毛利,除掉暗箱操作的费用,一半的实际利润总是有的,不借着东风赶紧做下一单,将这一村的钱挣了,免得错过这个店,起幺蛾子做甚?

  眼前可预见的数百万港币利润,以及可期待的长期医药订单,让他恨不得掐死王康年这个王八蛋,大爷的,第一单就起波澜。

  坐在车里寻思了一会,他又回想航班表,明天早上有飞香港的航班,遂执笔撰写电报内容和需要让空姐带回香港的信。

  写好,交给谢停云去办。

  谢停云离开后,他在苏丽珍和周若云之间稍作抉择,决定委派苏丽珍北上去一趟上海。

  给苏丽珍挂一个电话,他暂时放下此事。

  此时,队长正守在佘园后门的不远处,盯着后院连通店面前厅的那道门。

  大哥是佘阿贵的手下,大哥出事,可能是被佘阿贵牵连,也可能是佘阿贵指使,总之,多半和佘阿贵脱不了干系。

  他不会傻乎乎地直接去问佘阿贵,如果是佘阿贵指使,他送上门去就是羊入虎口。问是一定要问的,但不是上门问,而是吊起来审问。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

  十来点。

  冼耀文来到豆腐街,找了两分钟便找到彦如霜的豆花挑子。

  往挑子边上、摆在骑楼的桌前一坐,咖啡馆的伙计和彦如霜同时注意到他。

  伙计端来咖啡,彦如霜应付完接踵而来的两个客人,捧了碗豆花,来到他边上坐下。

  “冼先生,今天的豆花特别好。”彦如霜放下豆花,等着冼耀文开口。

  “前晚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遇到邵老六,没机会跟你多聊。”

  “冼先生贵人事忙,我的事不打紧。”

  冼耀文点上雪茄,慢条斯理道:“你卖上豆花,去年谋划的事想必没有心想事成。”

  彦如霜自嘲道:“棋差一着,能保住命已是万幸。”

  “你的相好冼光廉呢?死了吗?”

  “相好?”彦如霜脸上显现怨毒之色,“如果不是他过河拆桥,我不会有此下场。”

  “哦?这么说,你们赢了,但你被踢出局了?”

  彦如霜摇了摇头,“我们的计划根本没有进行,冼光廉娶了宋文庆的小女儿,夺了一份遗产,我住的那套房子属于他了,我被扫地出门。”

  “一点财物都没给你?”

  “别说财物没有,就是命也只给了我半条。”彦如霜哀怨道:“我是被打出门的。”

  冼耀文呵呵一笑,“你挨顿打不冤,输了自然要吃恶果。”

  说着,他抓住彦如霜的柔荑,摩挲掌心和手指,“没有老茧,看样子你也没吃多大的苦,豆花生意是你自己的,还是给人卖?”

  “给人卖。”手被抓着,彦如霜并无羞涩。

  冼耀文放开彦如霜的手,仔细打量她的脸蛋,然后目光向下,向后,将彦如霜的资本彻底检查一遍。

  “杜鹃的拜托,我没有好好完成,这是我的不是。现在,我有义务帮助你。”冼耀文拿起豆花碗里的匙羹,舀起一勺豆花,“豆花是你做的?”

  “是。”

  冼耀文放下匙羹,看着彦如霜的双眼,“两个方案,一,我帮你物色一个男人,你还是做小,能不能吃一辈子看你自己。

  二,我出钱帮你开一间大一点的吃食店,赚了,我们一人一半,亏了,你自己另谋出路,或者认命,我给你一份饿不死的差事。”

  彦如霜和冼耀文对视了一会,随即低头沉思。

  良久,抬头说道:“我选二。”

  冼耀文指了指豆花挑子,“我在这里等你半小时,你处理好过来找我。”

  “好。”

  彦如霜去得快,回来也不慢,不到一刻钟,她重新出现,换了一身方格子的麻布长衫,很是素雅,头发梳了发髻,不施粉黛,一副妹仔打扮。

  新加坡天热,很少有女人挽发髻,如果在街上看见挽发髻的女人,身上又不着华服,大概率是妹仔,加上不合时令的麻布长衫,彦如霜自比妹仔的用意很是明显。

  新加坡这里的妹仔通常是被父母卖断给大户人家的女佣,按私底下的规矩,妹仔如果做得不好,打死也无怨,一日为妹仔,终生为妹仔,最好的出路是被男主人看中纳为妾。

  “没有行李吗?”

  彦如霜撩了撩鬓发,手向后抹,在发髻上停留片刻,随后放下手,轻声说道:“我想放下过去,有一个新的开始。”

  “小娘皮,怕我看不明白你的妹仔装束?”冼耀文腹诽一声,说道:“你能放下最好,活得轻松一点。陪我去办点事,中午我请你吃饭。”

  “好。”

  ……

  一书友杀了过来,提来两瓶好酒,喝了不少,聊了许多,且联袂去慰问了“父赌母病弟读书”,今日更新不利的锅甩给他。

第547章 里子与面子

  芝加哥,小地狱街。

  小地狱酒吧的暗室里,一场牌局正在进行。

  阿娃·嘉娜,一位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演员,最近声名大噪,不少人都在谈论她。

  她出名不是因为推出什么大热的作品,而是陷入了桃色绯闻。

  她结束了和第二任丈夫、爵士歌手亚提·萧的婚姻后,爱上了有妇之夫、另一位爵士歌手法兰克·辛纳屈,她们的关系前一段时间被暴光,是近期美国人比较喜欢吃的“瓜”。

  她坐在牌桌边,手里拿着两张扑克牌,烟一口接一口吸着,正在思考下注的策略。

  此时,她的对手只剩下一个人,坐在对面,一只手不断驱赶烟雾的亚洲女人,有人叫她岑,也有人叫她亚当夫人。

  她手里拿着梅花K和方片K,五张公牌是黑桃K、黑桃10、方片7、黑桃9、红桃7,组成了葫芦,理论上离坚果牌只差两步,输黑桃Q、黑桃J和7一对。

  第二条街时,她没有蹲,直接下了重注,而且当时还有其他几个人在,如果岑是7一对,按说跟不到第三条街,7一对可以排除。

  岑能跟进来,可能是A一对、AK杂色组合或者AQ、AJ同色,花顺双抽,如果是QJ同色,按说不可能跟到现在……最大的可能是岑买到了同花,我先演一演,向岑多要点价值。

  她端起桌面的酒杯一饮而尽,双眼看着岑的脸,观察其微表情的同时,故意抬了抬臀问道:“岑,你还有多少筹码?”

  “什么?”岑佩佩故作没听清。

  “多少筹码?”

  “哦,稍等。”

  岑佩佩用手指扒拉自己身前的筹码,假作点数。

  其实根本不用点,从海军俱乐部第一次接触扑克开始,她打牌始终都是带着脑子打,对自己的码量非常清楚。

  她铭记自家老爷说的那句话:“打牌只是交际的一种手段,不要沉湎其中,更不要执着于胜负。”

  她的底牌正是可以组成坚果牌的黑桃Q和黑桃J,第一条街时,她正在和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山姆·吉安卡纳对话,心思不在牌上,随手跟注,第二条街时,已是顺子、同花、同花顺三抽,她没有理由不跟。

  第三条街时,阿娃·嘉娜蹲了她一手,她也Check,不用支付筹码来到第四条街,河牌见到了黑桃9,意味着她买到了同花顺,坚果了,就等着对方问自己要价值时反打。

  磨蹭了一会,她说道:“我还有385。”

  “385?”阿娃·嘉娜低头扫一眼自己的筹码,大约不到600美元的样子,遂嘀咕道:“不是很多。”

  筹码多,不意味着她目前是赢家,今天打的是200美元的消遣局,岑佩佩的码量是打出来的,水上,阿娃·嘉娜的码量却是补出来的。

  这张桌子的规矩,但凡水下就可以补码,最高补200,阿娃·嘉娜已经补码三次,这才有了现在的码量。

  装作为难的演戏继续,阿娃·嘉娜演了四分多钟,才无比艰难地提出筹码,嘴里喊了句,“All in。”

  相比阿娃·嘉娜复杂的演戏操作——表面是有大牌的常规操作,却又从微动作、微表情透露出自己在偷鸡,拿着坚果的岑佩佩完全是不动如山等着对手作妖。

  叫了一声“Call”,她随手摊开自己的底牌。

  “What Fuck!”

  见到岑佩佩的底牌,阿娃·嘉娜的火气瞬间上涌,嘴里冒出一串垃圾话,抽了一半的香烟被她拧断随手扔到地上,操起酒杯往肚子里灌酒。

  岑佩佩默默理好自己的筹码,接着从容举杯回应罗素·布法利诺的举杯恭喜,呷一口酒,等待下一把开始。

  小地狱酒吧是四十二帮的产业,四十二帮不是什么正经帮派,只是成立于1925年的一个过家家的帮派,成员上至十六七岁,下至八九岁,帮派的名字来自童话故事“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取四十二比四十一要牛逼的意思。

  只不过,成员的年纪小归小,但都是意大利裔,过家家就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过家家,而是过家家式的犯罪,小偷小摸、抢劫汽车、马厩偷马、盗窃雪茄店和武装抢劫著名夜总会。

  这帮小鬼活跃没多久,便被芝加哥集团的阿尔·卡彭看在眼里,吸收了大部分四十二帮的成员进入芝加哥集团,山姆·吉安卡纳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混得最好的一个,他如今是芝加哥集团第二代领导人托尼·阿卡多的心腹。

  山姆·吉安卡纳以及其他几名进入芝加哥集团的四十二帮成员,为了纪念童年,继续维持着四十二帮的名头,并占据着四十二帮起家的街道小地狱街,将一些重要的聚会、会面都安排在这里的小地狱酒吧。

  山姆·吉安卡纳和他的小伙伴控制着路易斯安那州的非法赌博、非法酒类分销和政治诈骗,在芝加哥参与芝加哥集团对“黑人彩票支付系统”的接管。

  芝加哥的黑人帮运行一套类似字花的彩票游戏,很受芝加哥黑鬼们的欢迎,每次几十美分的投入,却有机会得到数十甚至是数百美元的回报,黑鬼们从牙缝里抠出钱纷纷参与这个游戏。

  这个游戏很挣钱,貌似也容易模仿,但芝加哥集团搞不定支付体系,也就是黑人帮下面深入社区的“艇”,没有“艇”就没办法搞定投注和收钱。

  为了搞定“艇”,山姆·吉安卡纳已经付出了几年的时间,他的小伙伴不知道将多少黑鬼劏了做黑鱼煲。

  山姆·吉安卡纳有一个得力助手和伙伴,海曼·拉纳,是一个犹太人,也是一个低调和聪明的人,靠脑子吃饭,帮助山姆·吉安卡纳拓展赌博和走私业务,将走私业务拓展到巴拿马、伊朗,暗地里还帮摩萨德走私武器至中东。

  如果让冼耀文给海曼·拉纳把一把脉,保证可以把出CIA脉。

  新的一把牌开始,处在大盲位的山姆·吉安卡纳跟了处在小盲位法兰克·辛纳屈的注,随即对岑佩佩说道:“亚当夫人,我有一个朋友,很好的朋友,想登上《花花公子》的封面。”

  听见《花花公子》,阿娃·嘉娜一阵眼热,这个杂志在美国的影响力很大,如果登上封面对她的事业会很有帮助。

  岑佩佩淡笑回应,“吉安卡纳先生,《花花公子》的封面只会刊登女性,你的朋友是女性吗?”

  “当然。菲利斯是一位女歌手,和她的两个姐姐组成麦圭尔姐妹组合,非常有实力,却缺乏一次成名的机会。”

  如果冼耀文在,她一听就明白菲利斯·麦圭尔是谁,麦圭尔姐妹组合最小的妹妹,肯尼迪兄弟花边的女主人公之一,按顺序排一排,她是奥黛丽·赫本和玛丽莲·梦露的前辈,拿了好处全身而退的聪明人一个。

  嗯,她不是唯一的聪明人,围绕肯尼迪兄弟和周边势力的女人,知名的好像只出了玛丽莲·梦露这么个蠢货。

  正因为清楚玛丽莲·梦露是个愚蠢且不知进退的女人,尽管她性感且有故事,冼耀文也提不起睡她的兴趣,鬼知道愚蠢会不会通过性传播。

  “吉安卡纳先生,这件事我可以帮忙联系,但我不敢保证一定会成功,花社对《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有自己的选择标准,想要干预,需要亚当发话。”

  不等吉安卡纳回应,坐在罗素·布法利诺边上的比尔·布法利诺说道:“岑,亚当最近会到纽约吗?”

  “比尔,大概不会,亚当最近在忙巴黎那边的生意。”岑佩佩看了看自己的底牌,瞬间弃牌,2和7杂色,没必要冲上去送死。

  “我们有新的生意想和亚当谈,请他近期‘回’一趟美国。”

  一个意指“回”的单词,在岑佩佩脑海里跑了七八圈后,她颔了颔首,道:“我会告诉亚当。”

  说完,她看了眼手表,将近十点,再坐一会,她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参加实验室的研讨会议,她做了一份计划书,需要在会上发言。

  ……

  离开豆腐街后,冼耀文一行并未坐车,而是步行前往直落亚逸街一带,两条街都在牛车水,走过去不算太远。

  直落亚逸街是官方的称呼,华人更愿意叫它因猪仔馆“源顺号”而得名的源顺街,或者叫中街。

  这条街是新加坡商业的发源地之一,一百多年前,倡建同济医院的新会人士“中街七家头”就在此垄断杂货粮油红烟的业务,有一段时间且从东印度公司“承包”了司法权。

  七家头分别是朱广兰、罗奇生、广恒、朱有兰、同德、罗致生、朱富兰,也可称为新加坡杂货铺的七巨头。

  当然,七家头制霸的时代已经过去,七家头印证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句名言,曾经给七家打工的掌柜、伙计,一批接一批,一代又一代跳出去单干,带走了经营模式和客户资源,成为竞争对手,不断挤压七家的市场空间,七家头日子过得惨兮兮的。

  中街是七家头的发迹之地,它们却未在此一直兴盛,而是委曲乔迁,搬去了“叛徒”和后来者开创出的杂货行集中地——漆木街、香港街。

  冼耀文在历史最悠久的朱广兰旧址门口逗留了一会,随即来到附近的咖啡馆,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拼一桌,请对方喝咖啡,以打听七家头的旧事。

  通过听故事,大致了解新加坡的杂货行已是福建佬的天下,广东佬式微,无力回天,只能无人时咬牙诅咒吐槽,恨不得逮两个福建佬,一个清蒸,一个白切。

  听了故事,冼耀文转道漆木街,在街上逛了一遍,进入一间间字号观察所卖之物,随后返回中街,来到一间开设民众餐室的旧仓库。

  话说1946年5月,殖民当局成立了“检讨薪金与生活费委员会”,委员会走入民间,深刻感受到民众所面对的困境,在完成报告前已经向当局提议推行各项暂时性措施,其中一项就是仿效二战期间,英国在各大城镇为难民所设立的英国餐厅那样,在新加坡设立民众餐室。

  民众餐室为贫民提供均衡的饮食,确保贫民每天至少享受一顿有饭有肉有菜有咖啡茶的营养餐,餐食标准由马来亚大学的营养学专家设计,每顿收费三毛半。

  民众餐室办了两年,物资供给和物价趋于平稳后,转交民营。

  如今,旧仓库这里第一间开业的民众餐室依然存在,且继续秉持当初殖民当局设计的理念——中央厨房和预制菜。

  冼耀文花两倍的价钱五毛,从买到饭的码头苦力手里转手了几份营养餐,免去排队之苦,找了一张空桌开始品尝预制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