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311章

作者:鬼谷孒

  说过福利酒店的建设按照进度在进行,李月如又说起了旁事,“我请人带了口信去越南给叶汉,他回复要跟最大的那个面谈。”

  冼耀文呵呵笑道:“这位澳门最出色的荷官还挺傲,面谈就面谈吧,你再给他带个口信,我在香港等他。当下经营博彩业单纯以商业化运营还不行,难免要包容一点江湖义气,叶汉是江湖派,我们需要这么一个人。”

  “冼先生,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第426章 邪不压正

  李月如蹙眉道:“叶汉是傅老榕的人,我以前听李裁法说过,傅老榕这人不好相与,我们在新加坡开赌场,是否有必要和傅老榕结仇?”

  冼耀文淡笑一声,“做生意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想原地踏步根本坚持不了多久,福利酒店在新加坡扎稳脚跟后,下一步就要筹谋外扩。

  摆在我们眼前的最佳的外扩之地有哪些地方?

  最方便的地方自然是马来亚,槟城、雪兰莪、吉隆坡都是不错的选择,只不过想要生意做大,肯定要跟马来人合作,现在马来人和华人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不知道下一步的局面会怎么发展,马来亚可能需要长期观望。

  除了马来亚,就近比较适合的地方有越南、澳门,远一点有北美、南美,那是白人的地方,我们想要过去,得给自己蒙一层白皮。”

  冼耀文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光是我这样的半唐番还不够,得在当地有势力,我在美国有点人脉,能做点事,但想开赌场还远远不够,就算勉强开起来,也会被吞得一点渣都不剩。

  相比新加坡、香港,社团只会拿着片刀唬人,美国那边的黑手党可是利害多了,起步就是喷子,狠一点给你上手榴弹、炸药,真想要你命,走到哪里都有可能随时冒出一个枪手,朝着你胸口清空弹匣。

  远的短期之内我们没有实力惦记,只能惦记近的。越南那边有盘踞上百年的华人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我们就算是过江龙,到了越南,还是得盘着听候别人分配利益。

  加上越南现在也不消停,胡志明都立旗了,苏联和内地多半会帮忙,要是被他统一了越南,开赌场就别想了,华人在越南能保住命就该阿弥陀佛。

  说来说去,还是澳门最适合我们作为第一个扩张目标,澳门有规则,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争赌牌。

  当我们踏出这一步之前,可以视情况去里斯本注册一间公司,控股福利酒店,不仅是澳门的利益有葡萄牙一份,新加坡这边也给葡萄牙交一份税,就问葡萄牙政府更乐意将赌牌交给谁。”

  “这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呢?我们争得过盘踞澳门多年的傅老榕?”李月如反问道。

  “有赌牌的傅老榕是傅老先生,没赌牌的傅老榕只是傅老鬼,澳门因赌而兴,所有产业都和赌息息相关,当赌王的帽子戴不稳,傅老榕如果不懂得急流勇退,傅家很有可能满门横死。”

  冼耀文摆了摆手,“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不是我们对傅家下毒手,商业竞争嘛,可以使阴招,但不应祸及家人,就像当年军阀混战时期一样,不争了,带着家当去租借做寓公,以后见了面还能和和气气喝杯酒,回忆往昔战场上的一些事。

  你说的是背地里的那些人,我们可以开出比傅老榕更优厚的条件,为了自身的利益,自然会有人出面扫清障碍,挡人财路会遭人恨的。”

  “这么说,得罪傅老榕也没什么?”

  冼耀文站起身说道:“去花园走走。”

  两人来到花园漫步,冼耀文继续说道:“我们华人最是讲究出师有名,刘邦的斩蛇起义,李渊认了老子为祖宗,都是为了给他们所做的事赋予正义性。

  刚才我说了,如今的赌场还是偏向江湖那一套,我们想踩进澳门,最好也是出师有名,叶汉这人,我们需要,但其实没他也不打紧,他顶多能锦上添花,没能耐力挽狂澜,不然,当年和傅老榕的赌牌竞争,就应该他赢。”

  “招揽叶汉,你是打着让傅老榕主动攻击我们的主意?”李月如有点寻思过味来。

  冼耀文颔了颔首,“目的之一吧,我,你,还有佘爷,说白了都没有经营赌场的经验,我说得天花乱坠,大多也只是纸上谈兵,我们很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参与管理,不然会多走许多弯路,一些门道只有拿脑壳去撞得头破血流才能掌握。

  吸收叶汉,我会从我的那一份里拿出一些给他,你和佘爷的股份不用动。”

  李月如轻轻点头,道:“该怎么掌握其中的度?”

  “吃点不大不小的亏,但矛头要指向傅老榕,我们撰写的故事标题是《邪不压正》。”

  李月如莞尔一笑,“邪不压正,好大的正义。”

  “正义不分大小,是就好了。”冼耀文走到一棵青龙木下面,抬头望一眼十七米高的树冠,随即指了指树干,说道:“卖家说这棵树是他的天祖父种下的,距今已经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长得真够慢的。”

  “青龙木长得本来就慢。”李月如抬头看了眼树冠,“不过这棵好像特别慢。”

  “有可能是卖家谎报了年数,我就是中意这棵树长得够直,在青龙木里比较少见,年数倒是不用太在意,这个高度,肯定不会少于一百年。”

  冼耀文往树下的秋千椅上一坐,伸手拍了拍空处,示意李月如坐下。

  “我和我背后的人已经把丽池花园和青山酒店接了过来,前些日子还在丽池花园找出了一笔钱,总数我就不说了,我分到差不多120万挂零。李裁法的毒品生意被人接手,接手人拿三成,背后的人拿七成。

  跟李裁法有关的房产没人去动,我查了一下,半数在李裁法的名下,半数在其他人的名下,你原来住的地方在李裁法名下,地契我拿到了,但没法过户,将来你要是回香港还能住,想卖有点难。”

  李月如幽幽地说道:“我和李裁法的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他的东西我不再惦记,你不用告诉我。”

  “告诉还是应该告诉一声,好让你知道香港已经没有人惦记找你麻烦,你想回去随时都可以。”

  “香港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已经回不去了。”

  “不用太伤感,新加坡也不错。二十六年前,一道长堤筑起,成了新加坡和柔佛新山之间的脐带,莱佛士还未发现新加坡之前,新马一带海域早已住着海人,他们傍水而居,以舢板为家,随海漂泊,犹如海上吉普赛人。

  其中,聚居在柔佛海峡一带的海人族群,称为实里达人,他们应该算是新加坡的原住民。现在居住在新加坡的有华人、马来人、印度人、欧亚混血,每个人都是客居于此,没有一个是新加坡人。

  现在闹哄哄地在反殖民,等哪天英国佬走了,马来亚由什么人说了算?新加坡又由什么人说了算?

  华人、马来人、印度人、欧亚混血,到时候会成为马来亚人还是新加坡人,这还是未知数,但不管怎么说,不要把自己当成过客,一天住在新加坡,你就应该把自己当成新加坡人,成为有话语权的新加坡人。

  不要老是在脑子里想,我会走的,我终有一天会走,家和牛奶一样,是有保质期的,日子久了就会变质,少小离家老大回,贺知章如果不是身居高位,出入有排场,儿童相见才不会笑问客从何处来,只会抓起牛粪嚷嚷:砸他,砸这个臭要饭的。”

  “扑哧。”李月如失声而笑,“冼先生,你的话很好笑。”

  冼耀文不作回应,继续自顾自说道:“上世纪和本世纪交替,种植业在柔佛蓬勃发展,甘蜜、橡胶、胡椒、木材等农产品需要通过新加坡的港口出口到世界各地。

  在长堤尚未筑起前,新柔之间的人流货运只能靠渡轮。那些渡轮设计独特,在甲板上安装了火车轨道,让载货火车在码头可以直接上船,免去了货物从火车卸下再装上船的麻烦,所以这些渡轮也称火车渡轮。

  当时,货运量五年内增长五倍,渡轮服务不胜负荷,急需其他渡海替代方案。建桥在当时似乎是个可行的方案,但专家研究后发现,柔佛海峡低潮时水深落差大,介于14米至21米不等,要在忽高忽低的海床上建桥,当时的工程技术尚不足以应付。

  英国佬最终在1919年宣布,将建造一座全由花岗石堆砌而成的长堤,横跨柔佛海峡,堤面宽18.3米,约一公里长。

  长堤相通的不只火车汽车和人,还有水源,沿着长堤而建的输水管1926年完工,每天可从柔佛蒲莱山集水区向新加坡珍珠山蓄水池输送3800万公升水。

  战后,新加坡人口激增,1947年达近百万人口,水源供不应求,于是,今年开始了输水管翻新升级,全新的60寸钢管可从柔佛输送额外750万公升水,但增加的水还是无法供应新加坡的满负荷所需,和香港一样,新加坡的用水存在不少限制。”

  冼耀文摆了摆手,“太多的我不细说,我说的都有资料可以查,你感兴趣可以自己找来看看,我直接说我想说的结论。

  新加坡是一座孤岛,没有多少东西有自给自足的能力,绝大多数都要靠外部供应,这里面蕴含着不少商机,但除了海运和粮食之外,其他领域并没有势力庞大的商人在把持,只有无序竞争的小商小贩。

  102万人口,即使是卖蔬菜,一天从一个人身上赚半毛钱,一年就是1861.5万。赚半毛钱很难吗?有一点难,但不是无法实现的难,吃点苦,用点心,还是可以实现的。”

  李月如沉默了一会说道:“冼先生,控制民生会不会太危险?”

  冼耀文诧异地看了李月如一眼,“嚯,李女士不简单,这么快就想到控制民生。”

  李月如淡淡地说道:“李裁法之前的那位,曾经跟上海商人一起发过国难财,有些事情我见过。”

  “张幼仪还是宋霭龄?”

  “没这么厉害,攀不上她们,可能是跟她们下面的人合作。”

  “喔。我说的和他们做的是两码事,他们是囤积居奇,我说的是量,不需要暴利,反而是想尽办法压缩成本,降低终端售价,做到一个政府直接参与绝对做不到的价。

  政府做事,即使没有人从中贪墨中饱私囊,成本也会比私人高出不少,只要政府不故意在税收方面使绊子,大多数领域,国营绝对干不过私企。”

  点上一支雪茄,冼耀文不疾不徐道:“在权力比较集中的国家,油水充足的领域,政府不会留给私企做,即使私企可以参与,也会比国营企业负担更重的税或变相成本,打压私企的竞争力。

  这么做,政府手里就有很大一笔机动资金,表面看起来和国民没多大的关系,无需向国民做过多交代,客气点出份资金用途报告,不客气什么都不交代,或者出份无法分辨真假的报告,谁爱看可以慢慢看,看出话来也行。

  马来亚或者说单独的新加坡,将来的政府会是怎么样的无法预计,假如我们要进入蔬菜行业,又想长久地做下去,只能把这个行业做成利润微薄的行业,成为官员眼中的鸡肋、烫手山芋,不敢以政府的名义接手。

  假如强硬接手,导致菜价暴涨,政府十之八九不会垮台,但总需要推几个官员出来当替罪羊安抚民心,能当官的都是人精,引火烧身的事他们不会做的。

  好了,这个生意,我只是暂时给你说个意向,你操持福利酒店之余,可以慢慢考虑一下,你想做且能做,我们合作,不想做也没关系,权当我没说过。

  只不过,想做之前,你先考虑清楚自己想不想成为一个有一定话语权的新加坡人。”

  “新加坡人……”

  李月如嘴里咀嚼着,陷入沉思。

第427章 八姨太与杀鸡儆猴

  河谷店屋。

  水仙趴在茶室的实木桌上,嘴里喘着粗气。

  地上散落着茶壶、茶盏的碎片,中间还点缀着茶叶末和茶水,一片凌乱。

  冼耀文将衬衣衣摆塞进裤子里,拉了下皮带扣紧,皮带头塞进裤袢。一弯腰,拾起地上的公文包,取出一支半截头点上。

  吸了一口,往椅面一坐,伸手在水仙的翘臀上拍了一记,“别装尸体,赶紧起来收拾一下。”

  “我累了。”水仙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继续趴着。

  冼耀文也不催促,默默地抽雪茄看报纸,待一支半截头抽完,水仙颤颤巍巍起身,去卫生间打了一盆水,为他擦拭脏处。

  “别擦了,等下我自己去洗。”

  “不擦干净,难受。”水仙手里继续擦拭,眼睛满是希冀看着冼耀文的脸,“先生,你会给我身份吗?”

  冼耀文抚了抚水仙的脸,“身份对你很重要?”

  水仙轻轻颔首。

  “从今天开始你是冼何薏心,排行第八,排在你前面的有大姐苏丽珍、二姐岑佩佩、三姐蔡金满、四姐费宝树、五姐柳婉卿、七姐周若云。你七姐的出身比较好,外界可能会把她当冼夫人看待。”

  “门当户对的?”

  “算是吧。”

  “哦,怎么没有六姐?”

  冼耀文拍了拍水仙的脸,“我不说不是我漏了,是不方便说,以后不要再问,也不要好奇,能让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主动告诉你。还有,你姐姐们不知道她的存在,以后如果遇见,不要说漏嘴。”

  “老爷,你知道我的嘴很严。”水仙淡笑道。

  “称呼倒是改得挺快。”冼耀文再次轻拍水仙的脸,“身份是地位也是枷锁,八姨太的头衔戴上就没得改了,火坑是你自己要跳的,将来守活寡守得难受,记得打自己耳光,千万别骂我。”

  水仙趴到冼耀文身上,搂住他的脖子说道:“老爷,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骂你。”

  冼耀文轻抚水仙的后背,“你现在以为自己不会,将来多半还是会的。算了,给了你身份对我来说就意味着责任,我不会让你太难熬。去放水吧,我等下还要见个人。”

  “唔。”

  一番洗漱,冼耀文从里到外换了一身新的,重新坐回茶室,他将刚才看的报纸递给水仙。

  “看一下那份讣告。”

  水仙接过报纸,将讣告看了一遍,说道:“就是一个洋人死了,有什么希奇的地方吗?”

  “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只是死者瓦林的身份是‘瓦林宣传服务’的老板,这是一间不错的广告公司,从国际上招募了不少广告人才,白俄画家弗拉基米尔·特列奇科夫就曾在瓦林工作过,他在国际上已经小有名气。”

  “老爷对这间公司感兴趣?”

  “嗯。”

  茶炉的水滚了,水仙一边泡茶,一边说道:“广告公司赚不了多少钱吧?”

  “知道万金油吧?”

  水仙狡黠一笑,“我不知道万金油,只知道胡文虎。”

  “真应该送你去天津学一下说学逗唱。”冼耀文在水仙的腰上拍了拍,说道:“你不捧哏,我只好直入正题。话说胡文虎的父亲过世后,胡文虎接手了濒临倒闭的永安堂,为了让永安堂起死回生,胡文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对中草药进行改革,而后研制了万金油、止痛散等成药。

  锐意改革发展之初,胡文虎虽对药品质量非常上心,也遵循薄利多销的销售策略,却是酒香也怕巷子深,生意一直不见起色。

  为了把成药尽快推向市场,胡文虎不得不亲自提着药箱东奔西走搞推销,但是这般做法收效甚微,令胡文虎很是懊恼。

  正当他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做时,他在报纸上看见了万金油的竞争对手‘佛标二天油’的广告,他觉得在报纸上打广告是推广万金油的好办法。”

  冼耀文摊了摊手,“于是,胡文虎创办了星系各大报纸,开始在报纸上胡吹,一说万金油主治内外各病症,二说万金油是驱除瘟疫之圣药,又说万金油搽食兼施,还有更夸张的说法,说‘虎标万金油是人类的福星,也是畜类的菩萨’。

  这种就属于夸张手法的广告方式,用在其他商品上没什么,用在药品上,嘿,嘿~”

  两声冷笑过后,冼耀文继续说道:“到了三十年代,万金油的广告方式开始升级,《总汇新报》上刊登一则消息:新加坡家禽饲养场研究部一位外国化学师的证明书,指出万金油确实能防御家禽疾疫。

  此外,胡文虎在报纸上一再强调万金油通过许多科学测试,所以保证绝对安全。

  这种属于专家背书式的广告方式,专家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只要头衔看起来比较唬人就行。

  直接的广告之外,胡文虎也编了不少感恩故事,比如一个三代单传的小男孩被万金油挽救了生命,父母为了铭感万金油的救命之恩,替孩子取名为万金子。

  诸如此类的故事,报纸上曾经有很多,万金油基本被捧到万家生佛的地位。

  除此,万金油的广告方式五花八门,总结起来就是胡吹一气、胡编乱造,但不管怎么个胡法,胡家没糊,虎虎生威了,钱大把地赚,虎豹别墅四处盖,名扬四海的慈善大把的搞,名利双收。

  走街串巷卖大力丸的遭人恨,卖大力丸的总舵主却是胡大善人,谁知道有多少人信了永安堂的广告,小病拖成大病,误了卿卿性命。”

  冼耀文拍了拍桌子,“生意这么做,底线都没有,有点过了。不过,卖药是真赚钱呐。”

  水仙呵呵一笑,“老爷想卖药?”

  “我是真想制药卖药,但不会像胡文虎这般做法,药只卖对的,但也往贵了卖,新药研发动辄天文数字,不卖贵点,钱挣不回来。”冼耀文摆了摆手,“卖不卖药以后再说,说回广告。首先,要改正你的错误认知,帮人做广告不是赚不到多少钱,而是能赚到大钱。

  美国的烟草公司广告预算一年动辄数百万美元,能落到广告公司手里的钱至少将近五分之一,有时候一句好听的广告词价值就是几十万美元甚至更多。

  只要广告公司足够优秀,能承揽到大公司的广告业务,一年盈利数百万美元不是痴人说梦。只要广告公司规模够大,到处是分公司,一年的盈利就会积少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