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晚上九点,冼耀文接了一个电话,坐车出门来到东京街和荔枝角道的路口,汽车稍停,戴着礼帽、一身中性打扮的齐玮文钻进车里,挨着冼耀文坐下,随口说道:“周懋臣真的病了,CRC。”
冼耀文淡笑道:“故意说个缩写,考我啊?结直肠癌,确定吗?”
“诊断单上就是这么写的。”齐玮文不以为然道:“医生说周懋臣已经没有化疗的必要,给他开了瑞士一种还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的止痛栓剂。”
“那就是等死了,真是人生无常。”
冼耀文叹了口气,心里寻思周懋臣估计等不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天,栓剂高效止痛效果刚发现没几年,这时候的止痛栓剂靠谱的可能性极低,痛到受不了,大概率会沾那玩意,吸食过量而死的可能性很大。
“谁在陪护?”
“只见到姨太太凌君如和女儿周若云,没见到周孝赟和周孝桓。”
冼耀文沉思片刻后说道:“听说过金得利衬衣吗?”
“广播里听见过广告。”
“周家的,矛头直指好运来,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周懋臣的主意,接线员安排好了吗?”
“只安排进去一个,你不会这么快想唤醒吧?”
“不是,只是随口问问。”冼耀文否认道:“周懋臣在东华医院?”
“对。”
“我和周若云有过几次接触,方便偶遇吗?”
“除非你去肿瘤科探望病人,不然偶遇的可能性不大。”
冼耀文沉思片刻,“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现在很想知道金得利背后站着谁,周懋臣真得病反而让我束手束脚,我与周家有合作之实,却未论过辈分,若是下手太狠,容易被人诟病欺负后辈。”
齐玮文嗤笑道:“要不然你装病,让你姨太太出面。”
“馊主意,我是弱冠之年,不是已知天命后继有人,一装病,还未稳固的人脉关系至少完蛋一半。”冼耀文摇了摇头,“帮我去摸摸情况,我要知道对手到底是谁。”
“好。”齐玮文应一声,“今天的枪声听到了吗?”
“没听到,知道。”
“不要沾边,有人在搞经费。”
冼耀文乐道:“啧,还玩自筹经费那套啊?”
齐玮文似笑非笑道:“你想听?”
冼耀文摆了摆手,“不关我事,不好奇,也不想沾边,只想吐槽,死了两个,英国佬这次不会善罢甘休。”
“也不关我事。跟你说,我在八乡锦田河上游买了一块地,4.52万呎,准备好盖房子的钱,我要在那里盖一座庄园。”
“嘶。”冼耀文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大面积,你是打算让我破产啊,先盖间别墅过渡一下,庄园缓缓。”
齐玮文娇嗔道:“又没让你现在就盖,买地只花了7万多,我自己能盖间别墅,你就不用管了,慢慢攒盖庄园的钱吧。”
“地皮价格倒是不贵,改天我过去看看,如果位置不错,可以考虑多买一点。”
齐玮文头一歪,靠在冼耀文肩膀上,“不要改天,明天早上你陪我一起去,别墅你也要住,我们一起商量怎么盖。”
“好吧,我听你的,明天一早就去。”
第329章 牛鬼蛇神出没
一大清早。
冼耀文陪齐玮文去了一趟元朗八乡,她买的土地在莲花山山脚的河背村,从地图上看,离当下还不存在的河背水塘距离一里多的山路。
地方很好,齐玮文算是捡到便宜了。只不过有莲花山挡着,从冼家出发到地皮的直线距离不到11公里,实际距离却有将近24公里,自住还不错,开发房地产不太行,且位置在山脚,自然保护区一划一个准,很容易成为“保护”香港房价的牺牲品。
因此,冼耀文坐视地皮边上将近70万呎的便宜荒地不动心,只是去了一趟村公所,将不规则的地皮扩充成一块长方形,面积正好8万呎,分毫不差。
处理好地皮事宜,冼耀文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让戚龙刀派人带上汽油去烧地,留出三米作隔离带,将整块地皮浇上汽油彻底烧一遍,矮树杂草全部放过。
第二件是请罗鹰世派个施工地,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地皮边界建一圈围墙,不多占,也一寸不让。
第三件是请个戏班子去村里唱戏。
村民有淳朴的一面,也有狡诈的一面,不尽快将地皮围起来,过上一段时间,可能会莫名其妙多出密密麻麻的果树苗,甚至是多出几个坟,然后就是陷入无休止的赔偿扯皮。
一团乱麻的官司,根本没法打,赔钱是一定的,赔的干脆,说明好欺负,制造机会再来第二轮,不干脆,那就得忍着死鸡死鸭往院子里扔,甚至是天降屎尿,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可能遇到。
好人做在前,礼数到了,大部分村民的恶会被堵在肚子里。
上午操心地皮,下午陪柳婉卿母女去月园,或许是盛怀毓罕少陪盛骞芝玩耍的原因,被陪着玩耍的盛骞芝并没有排斥冼耀文,反而因为他会玩,一直黏着,摩天轮、过山车、小火车、旋转秋千、射击、投篮等,凡是月园有的项目都玩了一个遍。
晚饭在月园内的餐厅吃,饭后还在园内的原天星戏院现掹衫尾看了一场电影。
丘德根不满足于窝在乡下,一有机会就往城里钻,天星戏院仅仅是他进城的开始,后面逮到机会还会有所动作。
对此,冼耀文乐见其成,签回来这么多代理发行的合同,掹衫尾的观众也要开开洋荤,先从南洋开始,老片子引进一拨,印度电影也不错,片长三个小时,又有歌舞表演看,观众会觉得非常实惠。
只不过为了发行其他语言的影片,友谊影业需要建立一支规模不小的配音队伍,打造充满友谊特色的粤语配音腔和国语配音腔。
离开月园时,盛骞芝在冼耀文背上沉沉睡去,嘴角挂着甜蜜的笑容。
回家未搭车,柳婉卿相伴冼耀文左右,两人惬意慢行。
“骞芝今天很开心。”
“嗯。”
“我想在辉浓台买层楼搬过去住,现在住的地方租出去。”
“辉浓台挺好的,还是买一栋吧,你把两万美元拿出来,不够的我来出,楼记在骞芝的名下。”
“嗯。”柳婉卿甜滋滋地点点头。
“登记之前,把她的名字改了,你觉得冼月清这个名字怎么样?”
柳婉卿止住脚步,诧异万分,“姓冼?”
“不然呢?”冼耀文也止住脚步,看着柳婉卿说道:“你想让我给别人养孩子?”
“不,不。”柳婉卿回过神来,“改姓蛮好的,可骞芝的名字是我起的,我不想改。”
“依伱。”
冼月清这个名字本就是冼耀文刚刚想到,没费多少心思,也没有多少坚持。名字无所谓,主要是姓,姓一改,潜移默化就会考虑冼家的利益。
把头枕在冼耀文臂膀上,柳婉卿笑盈盈地说道:“我要不要也改姓?”
“文件上就别改了,平时的自称随你,冼柳婉卿,还是挺顺口的。”
“唔。”
柳婉卿将手抓得更紧。
“欧~文。”
随着冼耀文拖着长音的呐喊,中场的皮球被吊到空中,落点处于他的前面,跑动中的他往后瞄了一眼,双脚往前再次跑动,随后人往前跳跃而起,头顶在皮球上,一个鱼跃冲顶,皮球如炮弹般直扎球网。
从地上站起,往中场的方向狂奔,来到穿三号球衣的格利菲斯身前,冼耀文朝他竖了个中指,啐一口“Fuck you”。
时间回到一个多小时之前,过周末的冼耀文早上就来到蓝塘道892号别墅,坐在院子里的遮阳伞下,翻阅旧书摊上淘来的旧书《奇女子余美颜浪漫情书》。
余美颜是不折不扣的奇女子,在平均每天和2.669个男人睡觉的四年时间里,她不仅成了性派作家,还有过三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据说余美颜对男人还挺挑剔,只有看上眼的,她才会提供似性又似爱的关系。如果这个情况属实,那她的效率不一般,估计一次至少看上眼几十个,然后让“候爱人”拿号排队。
余美颜走了不到二十二年,曾与她有过欢愉的男人大多健在,吃过她八卦的人尚有电影消费欲望,如果拍一部她为女主角的纯真爱情故事,一定有话题,也有市场。
把书翻完,冼耀文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海王》,情归大海,与鱼虾蟹为伴,恨天下愚人不懂我,可悲,可怜,可叹!”
放下笔,他冲安静坐在一旁的费宝树说道:“如果要拍一部关于余美颜的爱情故事片,你说女主角谁来演比较合适?”
费宝树抬头,视线离开杂志,想了一会说道:“老爷,余美颜声名狼藉,不会有人愿意饰演她。”
冼耀文轻笑一声,“你想当然了,我可以说不仅有大把人乐意拍,还有不少人愿意免费拍,甚至倒贴。当电影明星是摆在你们女人面前一条最好的路之一,特别是没什么学识空有其表的女人。
余美颜要拍,唐怡莹我也想拍,与溥仪青梅竹马,差点成了皇后,结果被嫁给溥杰,两人一地鸡毛,唐怡莹主动勾搭了张学良,被张学良识破她工于心计,转而又勾搭上卢筱嘉;
然后又是小鬼子借着溥仪不能生育,安排嵯峨浩和溥杰联姻,企图名正言顺地让两人之子继承伪满皇位,唐怡莹被离婚。
唐怡莹年轻时的故事也算是多姿多彩,只是可惜她现在在港大当导师,为人师表,不好直接调侃,只能化名,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唐怡滢,莹字加上三点水。”
费宝树忍不住噗呲一声,“老爷,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不,这叫基于事实的尊重。”冼耀文稍一寻思,“算了,还是不耍这种小聪明,直接换个名字,知道唐怡莹往事的人应该能看明白,不明白就在报纸上发文章隐晦点明。”
说完,他在纸上又写下一行字:“《高端爱情》,若无一方诸侯之衔,廿卅万可遣之兵,岂可言爱我?”
根据真实人物改编的故事自带观众基础,很容易做到保本,且有颇高的上限,只要成功一两部,这个类型就算是开拓了,一年输出一两部,各种类型的人物轮着来,观众不容易审美疲劳。
冼耀文把在港的失势风流人物捋了捋,分左右在纸上写下两列名单,左穷右富,左边的名单等人死了再考虑拍,右边的名单得抓紧,趁着家底还厚,上门聊聊付费拍自传电影的买卖。
随即又列了一份富豪名单,也打算差人上门拜访,探讨一下给先人拍片立传。
灵感如泉涌,或许友谊影业可以开展给富家子弟拍片庆生留念的业务,不现实的生日许愿在电影里实现,只需支付拍摄成本,神仙、皇帝、乞丐,想演什么演什么,开发无厘头新流派。
花花公子的单子就不接了,一出手就是十万几十万的公子哥还没出现,只出得起几千一万的舅少档次太低,没必要太给他们脸,让他们继续当舅少,但要引导他们改变消费模式,从送花篮过渡到买唱片,歌伶发唱片,不买上八百一千张,好意思说自己是舅少?
冼耀文抚了抚下巴,钢笔继续划动,“每张唱片有唯一编码,上市销售一周后会进行抽奖,被抽中的唱片所有者可以同歌手‘共进晚餐’,同时获得成为金牌赞助人的机会,只需赞助五万元,赞助人和歌手的宣传进行捆绑,每当歌手自我介绍时,都要提一下金牌赞助人的名字或企业名字,为期半年。
赞助人若是肯多出十五万,可以以赞助人姓名或企业名称为名创作歌曲,每次公开献唱必唱此曲,也为期半年……”
他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着,费宝树却不知道何时被佣人叫走,回来时倒是知道的,因为带回来两个客人,需要寒暄。
客人来到近前,冼耀文起身,等着费宝树介绍时,目光在客人身上一扫而过,一个四十岁稍出头的男人,略有文气,一个三十七八的女人,浑身散发着良好的家教。
“老爷,这位是王先生,这位是王太太倪静娴,是我的旧识。”费宝树落落大方地介绍,没有掩藏冼耀文的身份。
冼耀文冲男人伸出右手,“王先生你好,我是冼耀文。”
“冼先生你好,我是王纯壮。”王纯壮握住冼耀文的手说道。
冼耀文松开手,对倪静娴行注目礼,“王太太你好,老妻少夫,宝树心有顾虑,只敢把我藏于金屋,一直不知她有你这位好友,真是失礼。”
倪静娴莞尔一笑,“冼先生,言重了,宝树真幸运能遇到冼先生。”
“应该是我幸运。”冼耀文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先生、王太太,请坐。”
四人围坐,佣人上茶后,互相说了一通铺垫的客套话,待气氛到了,倪静娴才说到正题。
“宝树,这次举家来港,亦秀、亦方、亦聪没有一起来,我不担心亦秀、亦方,唯独心忧亦聪,他年纪尚幼,心性不定,容易惹出祸端,我想拜托你写封信回上海……”
不等冼耀文把话听个囫囵,一个佣人来到他身边,对他轻声说道:“老爷,你的电话,冼公馆打来的。”
冼耀文颔了颔首,冲王家两口子说声抱歉,进客厅接了电话,然后出现在花墟球场。
面对冼耀文的中指,格利菲斯只是耸了耸肩,并未回怼。没什么好怼的,进球竖中指庆祝并不是冼耀文的专利,五分钟前他刚对冼耀文竖过。
冼耀文报完仇,走向自己的中锋队友欧文·贝克汉姆,互相击掌,“欧文,传得好。”
“亚当,射得好。”贝克汉姆满脸笑意,为刚才的精彩配合而兴奋。
“再来?”
“Yeah。”
两人互相搂着肩膀来到中场,一人分站一个方位,做好了随时抢断的准备。
都是业余爱好者,踢几分钟就能互相清楚对方什么成色,冼耀文这边,真正算得上会踢的只有他、贝克汉姆,还有一个后卫安德鲁·甸,三人能做到脚背接球,也能做到精准传球,其他人都差点意思,球传到他们脚下能蹚出几米远。
随着哨声响起,黄队开球,球被传到格利菲斯这个蹩脚前锋的脚下,冼耀文用余光瞄一眼裁判的位置,背对裁判贴了上去。
“嗨,Bitch,小心球。”
一句垃圾话抛出,不等格利菲斯带球走人,冼耀文将左手食指勾成“7”,重重击在格利菲斯的侧腰上,待其吃痛愣神,右脚一勾,球来到他脚下。
蹚出两步,找到贝克汉姆的位置,外脚背搓球,足球划着弧线,往贝克汉姆跑动的方向飞去。手往身后一甩,拍掉拽着自己球衣的手,无球往前快速跑动,左扭右拐,小心躲避随时会伸出的脏手脏脚。
跑到进攻范围,等着贝克汉姆传球时,只见贝克汉姆被一名防守队员拽住了球衣,另一名防守队员趁机将球偷走,攻防互换。
冼耀文连忙转身,快步跑向格利菲斯,然后一直贴着,等格利菲斯跳起用头接球,手往前一伸,拽住格利菲斯的短裤往下一拉,手随即快速缩回。
非常可惜,角度没找好,小动作被裁判看个正着,吹了。
黄队再次发球,冼耀文想上前抢时,被黄队两名后卫夹击,一个拽衣服,一个踹脚……
球就是这么踢的,在场上的没一个是干净的,各种脏动作不断,三十分钟一场的球,裁判要吹哨十几次,这还是可吹可不吹的一律不吹,不然哨子根本不用停。
等一场球踢下来,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头上、脸上、衣服上、腿上,无一不是沾满草屑和淤泥,冼耀文被重点照顾,衣服裤子、手臂上留下了层层叠叠的手印,腰上隐隐作痛,被人抓起一块淤青。
“Fuck you。”
在球场边休息时,格利菲斯来到冼耀文身前,撩开衣服转了一圈,展示了六七块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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