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468章

作者:瑞根

第一章 命运之轮再启动

  “紫英他们走了?”

  朱志仁收回目光,放下手中的画卷。

  这是刚拿到手的一副赵孟畹摹督弦硗肌罚耸遣枰幻蠡г透模康囊馔级己苊魅贰�

  若是往日,朱志仁定不会收受,不过到现在,他却心安理得了。

  这幅画的确很合他的口味,也说明送画人是破费了一番心思才揣摩到自己的喜好,对这一点朱志仁倒是很有些感慨。

  他来永平府也有好几年了,这几年知府生涯中,无人送礼肯定是假话,但是如此煞费苦心的寻来这样一幅画送到自己面前,还真的不多见。

  送贵重礼物容易,但是能掐准自己的心思,还能料定自己愿意收,能收,这份苦心才值得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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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幅图构图雅致,藏露疏密布局独具匠心,七匹骏马,在江畔或扬首长嘶,或俯首汲水,或悠闲漫步,或慵懒侧立,用墨浓郁和清丽相得益彰,若非大家,断难有此造诣。

  放在画卷旁还有一卷《金刚经》,据说是赵孟钪薰艿郎质椤�

  对书法朱志仁没太大研究,他对佛经也没多大兴趣,不过老家老妻对笃信菩萨,眼见得自己即将离任永平府,也该把老妻和成年的孩子们接到身边了,这一卷管道升手书的《金钢经》也算是对老妻这么多年来替自己在家中管教孩子的一份感激之意了。

  在接到来自通政司的召唤之后,冯紫英便禀报给了朱志仁。

  朱志仁固然羡慕冯紫英又一次获得了内阁召唤的“特殊待遇”,不过他也不怎么羡慕。

  这等和蒙古人打交道的事情本身就有很大的风险性,机遇风险并存,得益虽大,但是一旦失手,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他年龄已大,不愿意去走这种路了,像当下这种稳稳当当的熬过资历,获得晋升机会才是正理儿。

  当然,熬资历并不意味着就不做事,这也是朱志仁的观点,和正确的人一道做正确的事儿,才能走到正确的道路上,朱志仁觉得这就是最大的捷径。

  目前他以为自己是走对了。

  现在还不确定自己下一步能去哪里,不过朱志仁希望自己能回京一任,也算是替自己的仕途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自己最大的靠山郑继芝据说要致仕了,时间大概就在明年初,也正好卡在自己这一任永平知府任满的时候,希望伯孝兄能再帮自己一把。

  “走了,冯大人和兵部两位一道走的,听说来拜会这一位杨文弱是修龄公的嫡子?”身旁的幕僚好奇地问道。

  他知道东家是湖广士人,应该是和杨鹤有联系,但是据他了解,东家和杨鹤也不算太熟悉。

  “嗯。”朱志仁满意的捋了捋胡须,“你不知道?文弱是永隆五年的探花,只可惜他们那一科出了紫英这个天纵奇才,连练国事这个状元都被压得黯淡无光,黄尊素和文弱他们两位更是失色,哎,不过看文弱和紫英关系倒是没怎么受到影响,倒是让人欣慰。”

  杨鹤的仕途肯定比自己光明,现在已经赴任郧阳巡抚,但朱志仁也知道那不是一个好坐的位置。

  坐上那个位置的,要么会被誉为一代名臣,要么就会被视为贻误大局,因为荆襄流民一旦出事,便会被无数人反推究竟祸因源于哪一任巡抚任上,功劳和问题都会被无限放大,所以很多人哪怕是升迁都不愿意去坐郧阳巡抚这个位置。

  西南局面不稳,朱志仁也隐约听到一些风声,但至今仍未有其他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是朝廷有意压着,还是引弦不发。

  但毫无疑问,一旦西南出现变乱,身处湖广的郧阳巡抚避免不了被卷入其中。

  “看杨大人对东翁还是格外尊重,东翁高升可期。”幕僚凑趣。

  朱志仁笑了起来,“别把文弱的姿态太当真,他们这些年轻人,不像朝里那些人那么敏感,……”

  “不,东翁,我不那么看,杨文弱是翰林院编修出身,现在兵部,他先前说那番话虽然是代表兵部对大人的功绩肯定,但您不也说兵部尚书张大人可能会转任吏部尚书么?若是属实,那说明杨文弱应该是听到了某些消息,……”

  幕僚的话让朱志仁心中一动,张景秋会不会转任吏部尚书一事他不确定,但是齐永泰卸任吏部尚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吏部尚书职位虽然多有传言,但是却一直未能真正确定下来。

  张景秋入阁未果,那么出任吏部尚书也算是一个补偿,而且兵部左侍郎柴恪本来就一直呼声很高,但是张景秋不动,柴恪就无法接任兵部尚书。

  “看吧,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猜测那样,老夫也希望能早日有一个结果,不过这一切可能都要等到明年初去了,蒙古人不退,这些后续事情不处理好,朝廷不会动人事的。”朱志仁脸上浮起一抹忧色,“近日丰润、玉田那边的流民回去的多么?”

  “有部分回去了,不过还是有一部分留在我们这边儿,但小冯修撰不是已经让那位左大人在流民中招募精壮了么?另外迁安和卢龙那边如果铁厂、煤矿、铁矿山、炭场一旦复工和扩大规模,所需要的人手也会大增,估计这也会很快了吧,……”

  幕僚的话让朱志仁不太满意,“哪有那么简单?蒙古人一天不撤出关外,铁厂、炭场和矿山都不敢开工,紫英对这帮匠人倒是看得比什么都宝贵,……”

  “也是,若是冶铁秘法被蒙古人那边知晓了,那可就是祸事了,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幕僚小心翼翼地道,“小冯修撰此番立下大功,大人若是要走,不知道小冯修撰接任……”

  朱志仁一怔,低垂下眼睑,思考了一下,“理论上可能性不大,他才授正五品不过半年多时间,按照常理两任六年才得有升迁机会,当然他太过优秀,三年一升迁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一年……”

  朱志仁咂咂嘴,啧啧了两声。

  其他人他都可以断言绝无可能,可冯紫英这个家伙,还真不好说。

  击退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保全了整个永平府这个功劳,名义上是自己承头,但是朝廷里不会不清楚,单凭这一功劳,只要满了三年的,铁定升迁一级,便是没满三年,也能破格升迁。

  可就算是他能破格升迁一级,也不过是从四品,自己这个永平知府可是实打实的正四品,一年连升两级,大周历史上不是没有,但是那大多是朝官特旨,而非地方官。

  但除了保全了连朝廷都打算放弃的永平府,协助朝廷谈妥和内喀尔喀人关于俘虏赎回的事儿,也能算一遭功劳吧?

  那组织这所谓永平新军出喜峰口去增援曹家寨,难道不算一桩功劳?

  朱志仁很清楚,一旦这支军队真的增援曹家寨,保全了李如樟部,进而牵制住了蒙古人在顺天府北边儿的行动,只怕这桩功劳会比保住永平府更大。

  “紫英这个家伙,嘿嘿,还真的很难说,或者,他想当这个知府,也未尝不可能,难度么,很大,或许要皇上特旨,但内阁和吏部那边关不好过,……,呵呵,……”朱志仁似乎想到一些什么,忍俊不禁,摩挲着下颌笑了起来,“起码这永平府交到他手上,比交到别人手里强。”

  数十骑奔行在从卢龙经榛子镇到丰润的官道上,卷起漫天的黄尘。

  虽然确定内喀尔喀人这段时间的心思都放在了把三屯营的所有值钱的物事往草原上般,并无意其他,但冯紫英还是谨慎的派出了多路斥候以防不测。

  他可不希望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这个时候被人伏击,自己现在的命可比什么都金贵。

  京营留给内喀尔喀人的百辆大车成了最吃香的东西,这种大车马拉骡子拉均可,占地不大,轮辐坚固,装货不少,当然要过燕山山地也颇难,但对于能拉回草原的这些东西,便是吃些苦也值得了。

  路线其实没啥好选的,从榛子镇经丰润、玉田、宝坻、香河,过运河进京。

  但虽然现在内喀尔喀人心思都在回草原上了,但是这内喀尔喀五部这么多人困在三屯营一线,不可能都是老实本分的。

  就在冯紫英和宰赛商谈那两日,科尔沁人和巴林部还联手南下,袭扰了玉田和丰润一带,原本已经觉得平静下来的局面,骤然有紧张起来,不少都已经归家的百姓被这么一遭又给吓得四散流离,奔着永平这边来的都不少。

  当然外喀尔喀人的理由也很充分,承诺的是不袭扰永平,丰润和玉田不属于永平府,不按照林丹巴图尔命令行事,林丹巴图尔的命令是进攻遵化,他们没对遵化动手。

  “算算日子,黄得功部该差不多过了柳河吧?”郑崇俭回忆着舆图。

  “差不多,但雾灵山南边是最难走的,就算过了柳河,两三日也未必能走得过去。”冯紫英策马缓行,一阵狂奔之后,马匹也需要休息,他大腿两侧也有些髀肉渐长的感觉。

第二章 萧墙(1)

  从卢龙出来几十里地,冯紫英一行人就能感觉到情形的变化,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冯紫英这几个月来也来过榛子镇这边几次了,对这边情况并不陌生。

  进入深秋的冀东大地显得有些空旷而萧索,加上坚壁清野的政策,使得原本繁盛的榛子镇都空无人烟。

  冯紫英还有意逡巡了一圈,往日偌大榛子镇人口大概在七八百户,两三千人左右,客栈、饭馆、铁匠铺、木匠铺、泥瓦铺、南货铺、粮铺、油铺一应俱全,南来北往的商旅络绎不绝,车马川流不息,尚未靠近镇子,就能感受到那份热闹景象。

  不过现在整个镇子不过区区几十户人,坚壁清野的政策仍然在继续,在没有官府发出通告蒙古人退走之前,也只有一些胆大或者无牵无挂者才敢冒着性命危险回来讨生活。

  榛子镇位于开平中屯卫的北面三十里地左右,和开平中屯卫来往密切。

  随着坚壁清野政策的执行和战事的爆发,开平中屯卫的屯兵也迅速向西转移,转移到了西面宝坻境内梁城所。

  那里是一处重要的军屯物资重地,由于地理位置偏南,蓟镇军在这里驻扎兵力虽然只有一个营,但是还有备兵营一营也放在这里,加之城高墙厚,潮河环绕,地势低洼复杂,沼泽遍布,这种地理环境其实很不利于蒙古马队的行进和驻留。

  梁城所城又有水门直通潮河,可以通过船运与外部通联,即便是被蒙古人围城,也能不虞封锁,所以梁城所也成为京畿东南仅次于天津卫的一处要地。

  冯紫英马队一行进入榛子镇时,就引来了躲藏在镇子屋宅里隐蔽的目光窥伺,能够在这个时候大股马队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一区域,除了官军外也就只有蒙古人的骑队了。

  前几日冯紫英和宰赛便在这里会晤,那个时候冯紫英就让吴耀青对这一区域进行过一次秘密搜查,榛子镇里还是陆陆续续潜回来没有遵守官府命令的几十户。

  冯紫英起初也没有在意,一直到吴耀青秘密向他汇报说这些潜回来的人中有几户都是和白莲教有瓜葛的,这才引起了他的警惕。

  白莲教的威胁始终萦绕在冯紫英的脑海中,让他半点不敢轻忽。

  临清民变中白莲教不过是小试牛刀的引导了一下,就掀起了滔天巨浪,如果当白莲教成为主导者时,他不知道这种在宗教狂热的煽动下,会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但是他知道当下的大周是真的只能吃补药,不能吃泄药了。

  滦州一直是冯紫英要求吴耀青他们监控的重点。

  从各方面显现的情况来看,白莲教在永平府的泛滥情形要比山东那边更严峻,起码要比东昌府那边更危险,为此冯紫英还给自己岳父沈珫去信,询问东昌府那边的东大乘教活动情况,沈珫的回信提到东昌府诸州县情况尚可,但是在鲁南那边据说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永平府几乎每个州县都有白莲教的踪迹,但是州县衙门对于白莲教的认识都明显有些轻忽懈怠,但也的确有些处置上的难度。

  尤其是一些还只是浅表层次的信教者,这个时代没有太多的教化手段,单靠农村中的乡绅和宗族势力很难对这类本身就称得上是受压迫者的群体产生多大的影响,甚至可能使他们更为抱团,更具有满足感。

  好在冯紫英以同知身份的提醒和督促,也使得各县都开始或多或少的行动起来,尤其是要求对那些跨乡跨县的流窜传道者一旦发现,坚决抓获严惩,这在一定程度上稍许遏制了这种势头的蔓延。

  一直到出了榛子镇,冯紫英都还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似乎是感受到了冯紫英某种担心,吴耀青催马赶了上来,“大人不必过分担心,榛子镇虽然有白莲教活动,但是这里有巡检司,巡检司的赵大人还算是比较得力,我已经和他交代过,他会上心的。”

  “但愿吧。”冯紫英不置可否,他对下边这些官吏的敬业心还是有些怀疑的。

  吴耀青笑了笑,“赵大人的妻族便在这榛子镇上经营粮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白莲教这些一旦起事会带来什么。”

  “哦?”冯紫英点点头,这倒是真的,只有和自身的利益绑定,这些家伙才会有热情。

  杨嗣昌和郑崇俭都对这个经常出没于冯紫英身旁的男子很好奇。

  先前他们以为这个容貌气度都很平常的男子是冯紫英长随一类的人物,或者是冯紫英父亲安排给他的仆从,但是见到冯紫英和他之间的谈话又不像是那种纯粹的主从交谈,尤其是冯紫英在和他交谈时都十分认真仔细,这就让他们很好奇了。

  像这种场合下,对方却主动上来向冯紫英汇报什么,虽然因为距离和骑乘马行的缘故,听不太清楚,但是从冯紫英神色变化也能感觉得出来,冯紫英对他的话很重视。

  吴耀青也很知趣,说完之后便悄然退下去,杨嗣昌这才问起:“紫英,你这个长随好像很有些本事啊,我看你有什么问题似乎都要招他来询问?你请的幕僚?”

  和杨嗣昌他们在京中为朝官不一样,冯紫英已经算得上是一方大员了,在永平府这个百万人口的大府里边,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幕僚,甚至幕僚团队,都不奇怪。

  像杨嗣昌这类年轻官员,在朝廷六部或者都察院中,也多半是以办事为主,真正要说筹谋定策的情形很少见,所以基本上没有谁会去请幕僚,倒是亲随有一二比较多见,但是亲随就谈不上替主人出谋划策了,更多是替主人跑腿办些杂务。

  “文弱,我不过是一介同知,哪里需要请什么幕僚?耀青是我岳父昔日的随员,后来我岳父过世之前,便将他交代于我,帮着我办些事情罢了。”冯紫英轻描淡写地道。

  杨嗣昌一愣之后便反应过来冯紫英口中所称的岳父并非沈氏女之父现在东昌府知府沈珫,而是林氏女之父前两淮巡盐御史林海,两淮巡盐御史执掌两淮盐政,的确有资格养一帮子幕僚随员,这应该是其中极为得力者,方才会托付给自家女婿。

  杨嗣昌笑着点头:“还是紫英好啊,兼祧三房,岳父们便是有什么好事,都能想着紫英。”

  “文弱说笑了,令尊现在巡抚郧阳,想必才会需要一个真正的幕僚团队,荆襄流民的治理可不简单,尤其是现在西南乱象已现,朝廷让鹤公巡抚郧阳也是未雨绸缪啊。”

  冯紫英巧妙地把话题拉到杨鹤身上,杨嗣昌便没有再深问,反倒是替自己老爹担心起来,“紫英,播州那边仍然蛰伏不发,但内里和周边土司来往越发密切,职方司估计也就在近期就会有动作了。”

  杨嗣昌有些沉郁的语气显示出他对西南局面的不看好,“耿大人在重庆那边编练民壮新军,希望兵部能为其提供火铳,紫英,听说佛山庄记在永平这边开矿冶铁,又与兵仗局和军器局合办火铳工坊制作火铳,不知道进展如何?”

  杨嗣昌的问话让冯紫英还不好回答,这不是秘密,但是目前对兵仗局和军器局的说法是还在筹办,但实际上前期已经试生产出一部分火铳,主要是供给新军以及抵消当初庄记承诺给辽东方面的火铳。

  沉吟了一下,冯紫英这才回答:“文弱,不瞒你说,庄记这边等到蒙古人退出边墙,便能生产火铳了,前期数量和质量肯定有些问题,但是放在明年,肯定就能正常下来,只不过楚材兄那边恐怕是来不及了,但火铳来不及,军中兵仗局和军器局还有部分刀枪,我以为兵部可以先行运往重庆,若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登莱军上,我担心会出问题。”

  杨嗣昌一凛,“紫英之意……?”

  “我没其他意思,登莱军初成,兵员皆来自山东和徐州,未必能适应西南山地和气候,而且有未经战阵,莫要又成为另外一个京营,那就真的是笑话了。”

  冯紫英的解释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实际杨嗣昌总觉得里边还有未尽之意,“王子腾乃是宿将,这些情形他们考虑得到吧?而且登莱军已经在湖广驻留经月,要说气候适应也差不多了吧?”

  “但愿吧,我倒是建议兵部要考虑周全一些,三边之兵是否可以调动?若是甘肃宁夏那边不好动,但榆林和固原的兵呢?”

  冯紫英也不争辩,对王子腾的登莱军他一直持警惕态度,总觉得对方如此爽利的就去了湖广,怕是存着某些心思,但具体会有什么问题,他也说不出来,但贾元春……

  “固原镇的兵?”杨嗣昌迟疑了一下,“固原镇兵力单薄,本来就是作为榆林和宁夏二镇的预备队,……”

  “既然是预备队,那为哪里预备不一样?拉到西安、郧阳一线,也不过多费些粮食,总胜过一直呆在固原吧?”冯紫英反问:“文弱,你该向柴大人建议一下。”

第三章 萧墙(2)

  一行人从榛子镇出,直奔丰润。

  榛子镇距离丰润只有六十里地不到,比距离滦州、卢龙和迁安都更近,但却属于滦州。

  二十里官道处便有一处驿站,标志着从这里便进入了顺天府丰润县境内,但一路上人烟稀缺,便是在这驿站也是明显许久没有人驻留了。

  杨嗣昌和郑崇俭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冯紫英摇摇头,“文弱,大章,何必如此?这战事一起,哪个地方都是如此,丰润、玉田二县所处位置既非关隘要地,距离京师城又有一定距离,蓟镇那边自然不可能驻留重兵,百姓见此情形,自然也要退避,以防兵乱。”

  杨嗣昌叹息不语,但是郑崇俭却忍不住:“紫英,这丰润和玉田二县主官却是恁地胆怯,我们前几日从京师过来时,二县境内谣言四起,乱成一团,盗匪横行,流民四处奔逃,也不见县衙衙役出来辟谣维持治安,我们刚出丰润县城,就在浭水边上,就险些被流民所劫,还是我们马快,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冯紫英也清楚玉田和丰润二县情况。

  因为这两县是紧邻永平府的京畿县,两县人口超过五十万,尤其是玉田就接近三十万,当然,官府掌握的纳税服役人口也就只有十万人,而真实人口一般都是二到三倍,这种情形从前明以来一直是如此。

  但因为蓟镇驻军要么驻扎遵化与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对峙,要么退守梁城所和蓟州,玉田和丰润二县地域辽阔,加之除了县城外,无险可倚,所以蓟镇军在内喀尔喀人入侵之后就迅速战略撤退,从开平中屯卫与丰润、玉田二县退往蓟镇和梁城所。

  这一撤退的结果就是引得二县官绅一片大哗,有些门道的富贵人家都纷纷躲往京城,而寻常百姓就只能藏往山中或者寻乡间隐蔽之地托身。

  两县衙门也是连连像顺天府衙告急,求得便宜行事的谕令,这更增添了县里百姓的恐惧,纷纷逃亡外地藏身,便是卢龙、滦州起码都涌入了上万人来逃避战火。

  “流民也敢劫官差?”冯紫英颇感吃惊,涌入永平的流民也不少,你说因为饥饿抢粮他能理解,但若是劫杀官差,那就有些夸张了。

  “我们也有些不解,这些流民似乎有些狂热,更像是有些人组织,……”郑崇俭迟疑着道:“我有些怀疑是不是一些诸如白莲教、闻香教和三阳教这些秘密会社在其中拉拢煽动,加之两县的官府现在缺位,士绅大多逃亡京师城中,所以导致这边情况很乱。”

  冯紫英吃惊之余,下意识地望向后边,吴耀青跟随着三人不远,注意到了冯紫英的目光,便又催马上来,“大人?”

  冯紫英略作沉吟,便问道:“耀青,丰润、玉田这边十分混乱,你前段时间不是在榛子镇这边,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我是指那些秘密结社的,……”

  见杨嗣昌和郑崇俭都把目光落在吴耀青身上,冯紫英解释了一下:“前几日因为要和宰赛会面,就在这榛子镇,不太放心,所以让耀青过来先做了一些摸底搜查,也对这边民情做了一个了解,榛子镇紧邻丰润,所以免不了要和丰润那边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