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朱由校 第646章

作者:北城二千

虽说这个时代还没有“商业化”一词,但出名的地方总是能看到许许多多摊贩。

大旱之下,为了养家湖口,他们大声嚷嚷着买卖,渴望获得一位客人,完成一笔交易。

山西虽然大旱,但汾水两岸还有不少水田存在。

朱慈燃沿路南下,似乎也看够了省道上的风景,继而转向了府道,甚至更偏僻的县道。

走到了县道后,他这才算是看到了大旱之下山西百姓的真实生活面貌。

干旱的田里,一些农夫挑着两桶水来到田里,用手泼洒,滋润旱田之中的番薯、马铃薯等作物。

他们穿着的衣服灰扑扑地,并不是因为干活才穿这一身,而是只有这一身。

在这个时代,自行车的价格虽然不贵,但由于年产量至今没有突破十万辆,因此它的身影往往只存在于城池之中。

朱慈燃所乘骑的四轮四座自行车,沿途收获了不少目光。

随着时间来到午时,没了水的朱慈燃开始捏下了刹车:“没水了,你们留下一个人看车,其他人跟我去村里讨口水喝。”

眼下虽然是二月底,但说到底是农历,实际上换做西历已经快四月了。

因此,朱慈燃骑地满脸通红,自己也从一个小黑胖子,变成了一个身材较为匀称的少年郎。

他这一身粗布麻衣,看上去就像别村的孩子。

招呼了太监后,他带着两个太监走向了前面的村庄,手里拎着十几个空荡荡的水囊。

“汪汪汪——”

一进了村,村里的田园犬就开始了狂吠,不过它们大多都被拴在了门口,对朱慈燃他们造不成什么伤害。

“大娘!我们来讨口水喝!”

来到一户人家门口,朱慈燃看着在门口菜地提着木桶给菜地浇水的一名老妪,笑呵呵的上前打招呼。

“喝水啊?喝水自己去旁边打……”

老妪指了指远处的河道,显然不想让自己刚打上来的水,便宜了这几个外乡人。

“好勒!”朱慈燃被拒绝了也不生气,而是拿着水囊就走向了不远处的河道。

走的同时,他也打量着这个村子的情况。

总的来说,这个村子位于山西太行山脚下,村里的河流应该也是从太行山之中流出的。

这个村子与北直隶的村子不同,朱慈燃经常去燕山县李定国家里玩耍,李定国他们村子的百姓都能修的起白墙灰瓦的小院子,而山西的这个村子,基本上都是土坯房。

房子都是土坯,就更别提院墙了。

所谓的院墙,无非就是一些枯枝插在地上,用藤蔓围在一起的豆腐渣工程罢了。

这样的院墙,朱慈燃一脚就能把它踹蹋。

朱慈燃没有着急去打水,而是绕着这个村子走了一圈。

由于是午后,村里的人不是在午睡,就是在做饭,朱慈燃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好不容易发现一个能用得起砖石的房屋,结果凑近一看还是村官所。

所里的两个村官似乎也不管事,坐在门口,摆了一张小茶几就边吃边聊。

朱慈燃路过时,他们还不满的瞪了一眼朱慈燃,以为是哪家孩子不听话。

朱慈燃到不以为意,只是乐呵的笑了笑,同时看了一眼村官们饭桌上的饭食。

看一个地方百姓过的如何,看看村官吃得如何就足够了,这是李定国教给朱慈燃的一半办法。

一路走来,他看到了顺天府、宣府、大同府、太原府各地村庄村官的饭食,其中论享受程度,也是从前往后的排序。

顺天府的村官,往往两人坐在自费修建的凉亭里吃喝,桌上再怎么差,也能有一壶四两黄酒,一个肉菜,一个凉菜,外加一个热菜和汤菜。

简单来说便是三菜一汤的配置,比普通百姓吃得好一点,但也好的有限。

到了宣府,配置还是这个配置,不过喝的酒变成了地瓜烧。

等到了大同府时,村官们的桌上已经没有了酒,而到了太原府时,饭桌上便连肉菜都没了,只有两个炒菜和一个汤菜,装米饭的捅也变得小了些。

到了太原府时,基本就是一碗炒菜加一个汤菜,凉菜和肉菜、酒水,那是只有过年才能享受的东西。

太原府的一幕,是朱慈燃在汾水边上,有水田的村庄所能看到的一幕,而到了这基本都是旱田的村庄时,村官桌上的东西便让朱慈燃更直观感受到了旱情带来的影响。

即便是年俸十二两银子的村官,此刻他们两人桌上也不过摆放着一盘炒白菜,旁边放着一碗白菜汤和一碟咸菜干,两人手里的米饭也变成了糙米。

吃糙米……这种事情放在官员身上,哪怕是村官,也都能让人感到惊讶。

同样的俸银,在北直隶能让人顿顿吃肉,但到了遭了旱情的太原府偏僻乡镇里,他们却只能吃点炒白菜和咸菜糙米。

村官都如此,百姓吃的又是什么?

壮着胆子,朱慈燃在村里绕了绕。

兴许是大家过的都不好,因此对于朱慈燃这个生面孔,所有人都十分警惕。

只是即便如此,朱慈燃一路上还是看到了许多让他头皮发麻的景象。

木篱笆里,一家七口人坐在院里吃饭,饭桌上除了七碗不足拳头大小的地瓜粥,便是一盆水煮白菜加一碟辣椒。

男主人家里的两个孩子已经五六岁,身上的衣服却破烂地连补丁都打不起,只能将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这一幕看得朱慈燃晃神,直到他走到河道边,才更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个村庄的百姓经历了什么。

三丈宽的河道,此刻却空空如也,两侧水位冲刷出来的土层像台阶般逐渐往下,直至河床最低谷。

任谁都想不到,那条只有一尺宽,并且只有薄薄一层,甚至连脚背都没不过的小溪,居然曾经是一条三丈宽,六尺深的大河……

这一刻,朱慈燃算是直面了已经遭受九年旱情的山西,也知道了为什么刚才那老妪不愿意让自己打水。

对于他们来说,这十几个水囊也就是一两天的水,但对于那个六旬的老妪来说,这些水却需要她走二里地,来回挑三四转才能带回家的宝贵存在。

第527章 稳中向好

“殿下,您若是真的担心,何不如留些银钱给那个村子的百姓……”

太行山下,当一辆人力的四轮自行车还在吭哧吭哧的南下时,坐在朱慈燃旁边,用力踩踏脚踏的太监不由对心情不好的朱慈燃劝解。

只是经历了那么多,朱慈燃已经不是当初的政治小白了,他反问太监:“你认为他们是没有银钱才这么贫穷的?”

“如果是因为银钱,那为什么那个村的村官都吃得如此贫寒?”

“不把物价降下来,就算给再多的银子也没用。”

“况且这只是第一个村子,后面呢?后面还有多少个村子?”

朱慈燃把太监说的哑口无言,而他也不免有些沉思。

在齐王府呆了大半年,看了大半年,他大概也知道为什么山西百姓会那么穷。

旱情是一方面,飙涨的物价才是导致他们过成这模样的罪魁祸首。

那有没有办法抑制物价?自然有,那就是输送源源不断地商品来山西,然后继续用以工代赈的方式让百姓有钱。

只是朝廷已经中断了山西的以工代赈方式,为得就是逼着他们迁移去关外三省。

这群百姓不想迁移,朝廷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齐王说了不能动用武力,不然整个山西省的人口都能在几年内一举迁空。

“眼下国朝不是有了火车吗?这山西怎么还会物价那么高……”

一个坐在后排的太监忍不住开口,朱慈燃闻言只能摇了摇头:“国朝九亿多亩耕地,只有八亿亩能产出粮食,每年产出的粮食只有十二三亿石,按照每人五石,仅仅百姓自己就要吃去八亿石。”

“但这些粮食并不是突然降临到百姓手里的,而是需要运输的。”

“八亿石粮食运到各地后便变成十亿石,乃至十一亿石了,剩下的一两亿石还得用在牲畜身上。”

“如果没有牲畜,没有足够的肉食,那八亿石可不够百姓吃。”

朱慈燃意识到了一个分配的问题,以及运输损耗的问题。

在他这个年纪,能察觉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大明的粮食肯定是够吃的,哪怕只有八亿亩耕地,也能种出十二三亿石米麦,人均八九石都足够,换算下来就是每天每人最少能到手三斤米。

然而,这所谓的三斤米四人均,而凡事最怕人均。

麓川的汉民二十亩水田,每年二三十石,山西的汉民一两亩水浇田,每年三石不到。

前者完全可以吃一碗倒一碗,甚至拿出十几石去养牲畜来增加肉蛋奶,后者连饭都吃不饱,每天饿着肚子干活。

讲人均无用,只有把数据揉碎了来看才能知道各地百姓过得如何,就好像北直隶和山西的物价一样,天壤之别。

想要解决的山西的问题,除非山西没有旱情,或者大明有着充足的物资,可以每年输送几千万石米麦以及各类物资给山西。

然而,运费需要成本,时间也需要成本,人工也需要成本。

山西的米价能保持在八百文左右,已经是大明官员能做到的极限了。

若是按照历史上的进程,这一年山西的米价应该是三两一石。

山西的百姓过得不好,朝中百官都知道,朱由检也知道,但他们也没有办法。

北方旱情之下,靠南方的粮食来维持不饿死人就已经是极限了。

怀着低落的心情,朱慈燃用力踩踏了一下踏板,试图用骑车来缓解自己的不安。

“今天起,我们不走省道和府道了,有乡道就走乡道!”

说罢、朱慈燃驾驶着自行车飞快地从水泥乡道上驶过,但却苦了为了不让他累着而拼命踩踏的三个太监。

自行车渐渐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朱慈燃的游记还在继续书写,他要把自己见到的各种情况汇报给自家齐王叔,让齐王叔更好的治理天下,还百姓以康乐。

只是,西北饥民的情况不仅仅只有朱慈燃、徐霞客等人记载,大明朝百官之中也有许许多多的官员不断上疏。

这其中,最让朱由检瞩目的是他手中的这一份。

【自去岁一年,山陕二省无雨,除关中、河套、汾水两岸外,其余地皆黄,草木枯焦】

【今岁开春以来,平阳府斗米百文,以至百姓争采山间野草为食,野草粒小似糠,其味苦而涩,食之仅可延以不死……】

【臣山西平阳知府马懋才恳求陛下调拨钱粮,以平抑山西粮荒】

一份迟来了七年的《备陈大饥疏》出现在了朱由检的手里,着写他的人依旧是敢于直言的马懋才。

由于恩科的出现,本该在天启五年录入进士的马懋才在其之后的仕途中,可谓受到了充足的冷落。

为官十年,他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平阳府的知府,而历史上的他,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成为了礼部郎中。

当然,之所以升迁的那么快,主要还是因为当时的大明无人可用。

只是眼下不同了,燕山派官员尽管一直在党争,但在理政上,燕山派却有数不胜数的基层官员。

务实……这是他们理政快过守旧派的原因。

在守旧派还需要担心礼制的时候,燕山派官员已经交出问题的答桉了。

因此,能力中上的马懋才在天启五年那数万恩科官员中变得寂寂无名。

好在他和历史上一样,向朝廷上了关于饥民的奏疏,不然朱由检可能都无法注意到他。

这么想着,朱由检放下了马懋才的奏疏,拿起了朱慈燃的游记备份。

马懋才上疏的时间是二月初,朱慈燃的游记内容则是在二月末。

相差大半个月,朱慈燃的游记内容能让朱由检更为了解平阳府百姓的生活情况。

【二月己亥,我骑着车自灵石口乡道进入了平阳府的地界,行至韩信岭时与当地刘村老闲聊许久。】

【二月以来,山西的“天灾”并未离去,而是迅勐的袭来,折磨着贫瘠的韩信岭】

【从正旦到春分,此地没有遭遇一场雨,大部分水田难以为继,纷纷旱为旱田,庄稼绝收。】

【春分后一日,我仍在韩信岭,全因飞蝗至山西而来,往山东而去,村民闭门一日未出。】

【至第三日,庄稼枯败,村中百姓大半收拾行装前往灵石火车站,准备乘车前往关外讨生活。】

【逃荒的人群熙熙攘攘,沿着铁路北上,一些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与我一般大,却依旧衣衫难以蔽体,赤着上身向北而去,我也令人派发了衣物给他们。】

【我与灾民背道而驰,沿着铁路南下】

【沿路,乌泱泱的灾民人头攒动,沿着铁路北上】

【灾荒年,铁路两侧的树木也是受尽了苦】

【枝上的嫩叶刚刚绽开便被人捋光,再努力地长,又被捋了】

【最倒霉的是树皮了,铁路沿边两侧的树木被剥光了树皮,木质部分露了出来,白戗戗的,像是死人的骨头。】

【往南而去三十里,至郭家口后,只见房屋倒塌,人去楼空,骸骨堆于倒塌土屋角落,亦或是灶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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