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朱由校 第391章

作者:北城二千

金铉扶着朱慈燃上了马车,而他则是站到了车窗一旁。

“先生不上车吗?”朱慈燃懵懂询问,而金铉却作揖回礼道:“下官是外臣,在内外廷中,只有万岁和几位殿下才能乘坐车舆。”

“那齐王叔也能吗?”朱慈燃来了兴趣,金铉也很耐心的解释道:“齐王殿下是万岁至亲,又是亲王,不仅能在外廷之中乘坐马车,还能乘坐象辂。”

“这样啊……”朱慈燃点了点头,然后就趴在车窗和金铉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起来。

“先生,内城好玩吗?”

“内城之中,生活的大多是京城之中的权贵和富商,以及各级官员,少了些民间的烟火气……”

“那我们能去外三城吗?”

“外三城鱼龙混杂,殿下尚年幼,等殿下大一些的时候,下官再带殿下去。”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京城外?”

“需要殿下再大一些……”

“多大才能去京城之外?”

“等殿下束发(十五)的时候,下官再带殿下去……”

“先生会像其他先生一样被换走吗?”

“这要看万岁……”

师徒二人往来交谈,很快马车就抵达了东华门,而东华门这边,已经有十余名锦衣卫和百余名宛平营的士卒等待了。

金铉刚刚带着朱慈燃走出东华门,锦衣卫中的百户便上前递出了齐王府的令牌,而金铉接过之余,对方也道:“受李指挥同知指令,我等前来拱卫殿下。”

“多谢……”金铉闻言将令牌递回,随后在这百余人的拱卫营,带着朱慈燃在内城之中游逛了起来。

虽说历朝历代中盘剥百姓的朝廷不在少数,但是明代中后期的统治者却进行了很好的革新。

到了天启年间,朱由检上疏取消辽饷,免除数种杂项后,实际上许多百姓的生活还是比较滋润的。

这时的百姓也要为国家的事务进行义务服役,但是按照朱由检制定的政策,即便是服徭役,那官府也得支付每日五文的薪金。

银钱并不多,但最少不至于让服徭役的百姓白干。

同时、这样的规定也让许多不敢违纪的官员,减少了让百姓参与徭役的几率。

因此、即便是内城,但实际上还是可以看到许多来内城闲逛的百姓。

更有许多百姓,虽然穿着不行,但依旧在内城购置了房屋。

过往来人中,许多人都好奇地看向朱慈燃的车队,金铉等人也并没有呵斥。

晚明的社会风气逐渐开放,没有了明初那么多规矩,私下偷偷穿官服,赐服,以及买头盔的人络绎不绝。

北京的商业交易在万历时期称不上大明前五,但随着御马监皇店、以及天津船厂的各种机构崛起,新增的就业岗位让京城增加了大量的人口。

“殿下、您知道京城有多少百姓吗?”

金铉在行走间,对马车上的朱慈燃询问,而朱慈燃闻言愣了愣,挠了挠头苦恼道:“娘亲说过,但我忘了。”

“至今岁,一共有一百二十七万余人……”金铉教导着,并提醒道:“这一百余万人中,有八十余万住在京城四城之外,而能住在京城内的,只有不到五十万人。”

“五十万人中,南城有近二十万百姓,东西各十万,而内城十万有余。”

“内城的这十万人,实际上已经是大明最富硕的百姓了……”

金铉说着,而朱慈燃也看了看街道四周。

有余京城周边增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因此京城的商业也发达了起来,甚至有超过南京城的迹象。

在内城街道两侧,许多人推着挑货的商贩行走于街头巷尾,朱慈燃看着一名卖油郎,指着他说道:“先生、这人挑的是什么?”

“传他过来……”金铉看向旁边的锦衣卫,而这锦衣卫闻言也叫住了卖油郎。

那卖油郎被吓得呆愣在原地,随后在锦衣卫的叫喊声中,挑着沉重的油壶走了过来。

他将扁担上的油壶轻轻放下,随后就准备跪在地上,不过金铉却道:“站着回话就行……”

“是是……是……”卖油郎被吓傻了,而四周百姓也看向了这边,想知道能有上百士卒拱卫的显贵之人,怎么会叫一个卖油郎上前。

“你挑的是什么?”金铉自然知道对方挑着的是什么,但他是在给朱慈燃上课。

卖油郎年纪五十上下,身上穿的普通粗衣,腰间围着一块粗布,用来擦自己的汗水。

面对金铉的询问,卖油郎愣了愣,只能小声回答道:“回大人,草民挑的是油……”

“这些东西重吗?”朱慈燃等不及金铉开口询问,连忙询问了起来。

“大约二百来斤……”卖油郎卑微的小声回答,生怕热闹了这群显贵之人,而朱慈燃闻言却咋舌道:“这么重?”

“倒也不是很重,只是一出门比较重,来到内城,买的人多了,就越挑越轻了……”卖油郎见朱慈燃和金铉没有恶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每月都要卖油?一个月能赚多少钱?”金铉对卖油郎的收入心知肚明,但他故意问给朱慈燃听。

面对他的询问,卖油郎擦了擦手上的汗水,这才回答道:“也不是每月都卖,每月大概卖三天,刨除成本,能赚个三四两银子……”

“才这么点?”朱慈燃有些不相信,然后听到对方一个月只卖三天,又嫌弃道:“伱怎么这么懒,一个月有三十天,你居然只卖三天,你若是三十天都卖,不就能赚几十两银子了?”

“这……”卖油郎被朱慈燃天真的话说的语塞,而金铉却笑着说道:“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便是……”

“这……”卖油郎犹豫再三,最后才道:“回大人,并非草民懒惰,而是草民和家人平日里还得梳理家中那三十亩田地,然后将成熟的花生榨油。”

“三十亩花生能出四十石,四十石花生只能出二十石油,这二十石油,只够草民每个月卖三天……”

“三十亩地?你有这么多地?”朱慈燃第一次和平民交谈,惊讶的事情很多,只是对于他的询问,卖油郎却道:“草民家中十口人,全家都靠种花生,榨油为生。”

“十个人……”朱慈燃算了算,过了半晌才道:“那就是一个人三亩?这么点?”

“三亩地还是齐王给发的,以前草民全家十口人只有四亩地……”卖油郎的话让朱慈燃点了点头,他好奇询问道:“似你这等人,应该算得上生活比较差的人吧?”

“我……”卖油郎看了看金铉,金铉安慰道:“如实交代便是……”

“是……”卖油郎点了点头,对朱慈燃道:“草民这种,已经是百姓中过的比较好的了。”

“草民老家是山西宣府的,那里的人一年辛辛苦苦也不过只有八九两银子,还得给官府交三两银子的丁银和田赋。”

“要交这么多?”朱慈燃反问道:“那他们为何不卖油?”

“卖的多,官府收的也多,况且油多了,也没有人买。”卖油郎说到这里,金铉也知道不能让他再说了,当即拿出一吊百余文钱说道:“好了,你继续去卖油吧,这是耽搁了你卖油的辛苦钱,劳烦了。”

“大人哪里的话……”卖油郎被金铉这吊子钱给吓到了,拿在手里,退也不是,收下也不是,直到金铉示意车队启程,他才小心翼翼把钱收下。

收下钱,他继续挑起自己的酒壶,向着街头走去。

只是在他走的时候,朱慈燃却不解道:“先生为什么要赶他走?不让弟子再问问。”

“问得太多,殿下会给他招到祸端的。”金铉叹了一口气,而朱慈燃则是不解。

他还太小,不知道问问题为什么会给人招来祸端,不过在刚才的话里,他倒是听到了自己叔父的身影,所以好奇询问道:“先生,我看他们都很感谢齐王叔,可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感谢爹爹呢?”

一句话说出,跟在他们身后的李朝钦和涂文辅呼吸差点停止,他们静静等待金铉解围,而金铉却道:“万岁给百姓的恩情,不需要用嘴巴说出来,都是藏在心底……”

“喔……”朱慈燃听不太懂这句话,但后面的李朝钦和涂文辅却在心底苦笑。

说什么不需要嘴巴说出来,藏在心底,实际上就是百姓们不知道皇帝对他们做出了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

说减免辽饷、杂项吧,实际上贪官污吏一直偷偷在收辽饷,而百姓也跟着认为,这不过是皇帝和朝廷的安排的罢了。

减少多少赋税,百姓只会一时的感激,但分发田地这种事情,百姓估计一辈子都忘不了。

况且,由于贪官污吏的贪腐,作为皇帝的朱由校并没有让百姓感受到多少赋税的减免,这也是他知道陋规收入后那么生气的原因。

朱由检不是没有推功给朱由校,只是他接不住,而接不住后,还需要朱由检去擦屁股,这么一来,百姓就只记住了最终处理贪官污吏的朱由检。

这也是为什么冯栓口中认为,百姓民心在朱由检身上的原因。

“先生、我看那些百姓说到田地的时候很高兴,你说若是朝廷给百姓一人发十亩地,百姓会对朝廷感恩戴德吗?”

朱慈燃忽地开口,并且敏锐感觉到了百姓对田地的渴望,只是他后面的话说的有些天真,但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这样的话已经不错了。

金铉听到他这么说,也觉得今日没白出来,顺带为其解惑道:“若是真的可以,那百姓自然会对朝廷感恩戴德,可是这事情无法做到。”

“我大明田亩到眼下为止,也不过八万万七千余万亩,而百姓登记造册的已经有一万万一千余万人。”

“一人十亩,那缺的两万万多亩田地,又该从何处拿来?”

交趾和小西洋监察使司交上了他们的黄册,因此大明的耕地数量正式增加到了八亿七千万亩,这也是金铉最近才知道的。

他将这些事情说给朱慈燃听,而朱慈燃虽然不知道八万万和一万万是多少,但也听得出差距很大。

他懵懂的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齐王叔给每个百姓都发了三亩地吗?”

“这……”金铉被问住了,因为他知道除了辽东、河西、旧港、安南、小西洋承宣布政使司以外,其他地方都不敢说每人拥有三亩地。

大明的田地,掌握在朝廷手中的,只有不到三亿亩,剩下的五亿多亩地,实际上还是掌握在士绅豪强手中。

涉及到士绅豪强和权力斗争,金铉认为还不是告诉朱慈燃的时候,因此他只能说道:“齐王殿下说过,给每个百姓都发三亩地,只有等殿下你长大了或许才能做到。”

这句话朱由检没说过,但金铉在给朱慈燃的心底埋种子。

果然、朱慈燃一听到金铉的话,当即便单纯道:“那我要快快长大,等我长大了,百姓就人人都有三亩地,人人都高兴了……”

“是这样的……”金铉笑着回应,只是他心底却有些黯然。

“事情如果真的那么简单,那齐王殿下也不用和士绅豪强争斗那么久了……”

第343章 再苦一苦外夷

“今日如何……”

日渐斜落,当黄昏浮现,金铉也带着朱慈燃返回了东宫,而李朝钦也作为监视金铉的人,带着今日的消息返回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的朱由校身着中衣,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单腿踩着椅子,一只手搭在腿上,拿着奏疏。

面对他的询问,李朝钦没有半点犹豫,就将今日金铉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朱由校。

末了、为了赶走金铉,他还特意说道:“在奴婢看来,金铉不教殿下四书五经,每日只带着殿下射箭出宫,颇有一些玩物丧志……”

“行了……”朱由校打断了他,李朝钦立马闭嘴。

朱由校拿着奏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波澜不惊,但心里却有些高兴。

他不太希望自己的太子只知道四书五经,因为他本人就不喜欢看那些。

比较四书五经,孔孟之道,他更想让朱慈燃学习燕山的教材,甚至前往燕山就读,笼络一批属于他自己的人。

只有他有了自己的班底,才会在日后的争斗中安全继位。

这争斗不是指朱慈燃和朱由检,因为如果是二人,那就没有争斗的必要了。

朱由校担心的是自家弟弟的后人……

“你退下吧……”

“奴婢领命……”

李朝钦闻言,当即起身,缓缓退出了养心殿,而这个时候朱由校才对站在角落的王安和刘若愚问道:“你们认为这金铉教的怎么样?”

他这话问出来,王安缓缓上前一步,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奴婢以为,金铉此人无论是家教,还是父母兄弟,亦或者是个人人品,以及其挚友的人品都毫无挑剔。”

“奴婢听闻一些商人多次上门请求他的‘润笔’均被其拒绝,而其母更是对行贿之人避之不及,其弟金錝又是燕山第六期学子,尚有三年才毕业。”

“至于金铉的挚友,大兴县主簿成德,听闻其个性刚介,为人疾恶若仇,自他上任以来,大兴县的文书调理有序,钱粮户籍均管理得当,亦是多次拒绝商人贿赂之人,是难得的清官。”

“清官……”朱由校低垂眼眸,想了些事情,随后才道:“我看他们并非是清官,而是直臣。”

“那成德倘若真的如此,那这次大兴县令的缺便由他补了吧。”

“万岁……会不会太快了,他才毕业不过一年……”刘若愚小心翼翼的提醒。

要知道,大兴县令可不是普通的县令。

自永乐十九年,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以来,宛平县和大兴县就作为畿辅首邑,类似于南京的上元县和江宁县。

以户籍来说,北京城分为大兴和宛平,而宛平百姓六十二万,大兴百姓五十五万。

就百姓数量来说,大兴县的百姓毫不逊色于一个府。

让一个刚刚毕业一年的人来管理大兴县,这多少有些恩宠太甚了。

刘若愚的提醒不无道理,不过对于朱由校来说,似乎是地方官员的陋规惹到了他,他毫不在意的呵斥道:“正因为他是新人,才要委以重任,新人尚没有被那群贪得无厌的官吏拉拢,哪怕他只能坚守本心两年,也能让大兴的百姓少受两年盘剥之罪。”

不难听出,朱由校的话里有很重的怨气,不过这也不难理解。

如果将武清县的那种事情放在全国来说,大明朝一千六百余县,县县官吏都按照武清的法子来加征耗羡,那这些贪官污吏,最少贪污了大明五千万两银子。

当然、不是每个县都有武清县那么富裕,不过哪怕只有一百个县这么干,百姓也会被盘剥数百万两银子。

朱由校现在喜欢用新人,用直臣,无不是因此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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