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743章

作者:天子

张璁心里琢磨开了,朱敬道这小子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药?怎么一个个对他都如此信任?还是说我的公信力太低,他们都不信我?如果换个人来说,效果会不会更好一点?换谁呢?

就在张璁想要不要去找黄瓒来,让黄瓒把朱浩往沟里踩时,另一边杨慎已坐在为他准备的椅子上,闭上眼,对张璁不理不睬。

杨慎的性格,显然不是张璁能把握的。

朱浩就很清楚,杨慎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不给他利益,凭什么让他听你的?

在杨慎的角度,你张璁是一个靠钻营技巧上位的小人,只懂得迎合和背地里使绊,这种人既不可信,而且合作起来也无任何必要……相反就算是被张璁说中了,朱浩真的是吃里扒外……可问题是,朱浩早就告诉过他了啊。

上次见面的时候,杨慎是对朱浩的立场飘忽,甚至是朱浩要往皇帝那边站很生气。

但关键是,朱浩帮他获得了翰林院侍讲学士的职位,还保全了他身为护礼派中坚人的名声,也就是说他是在不违背自己立场的情况下,获得了侍讲学士,而且朱浩还通过跟唐寅的师生关系,不断把一些“内幕消息”带过来。

这些,是你张璁能比的?

就算你张璁以为自己是好的,那也是奸邪小人。

而朱浩那边再坏,那也是正人君子。

在杨慎的角度,哪怕朱浩真的是对面的人,我也可以跟他周旋,不当并肩作战的战友,也能当个朋友,而你张璁算个屁啊?

“用修,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你可知朱敬道在背后做了多少危害朝堂的事情?”张璁也急了。

这他娘的跟谁说理去?

我是来举报朱浩的,居然没人信我?

杨慎睁开眼,瞄他一眼道:“张秉用,你知道我为何不信你吗?”

张璁气息粗重道:“请赐教。”

杨慎道:“因为我能感觉到,即便你是来通风报信的,你的目的也显然不是为公义,而带着一股阴险的恶意。而朱敬道无论立场如何,至少他做到了光明磊落。”

“他光明磊落?你……”

张璁差点原地蹦起来。

你杨慎是眼瞎还是心瞎?那小子一直躲在你们阵营里当二五仔,你居然觉得他是正派人物,而我是邪恶小人?

就算你觉得我是靠钻营上位,你也不该有对我如此刻板的偏见吧?

杨慎重新闭上眼,多余的话也不对张璁解释了。

杨慎对朱浩的立场是不满,但他并不觉得朱浩是对方的“始作俑者”,有见过始作俑者提前把自己一方的计划透露给对手知道的吗?

朱浩可是在之前清楚提醒过皇帝几时要发大礼议的诏书,还说明宫门口防备的情况……先前也数次带来警讯,让护礼派可以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从这点上来说,杨慎为什么要把朱浩归为敌人呢?

杨慎只会觉得,朱浩哪怕不是自己这方的卧底,心中也是倾向于整个文臣集团的,不然他为什么要一次次通风报信?

再加上朱浩帮他获得侍讲学士的职位,还有他跟朱浩这么多年的交情……就算杨慎再不是东西,也不可能会选择信任张璁而放弃朱浩,也因为朱浩知道他杨慎的秘密,并未对外泄露,杨慎也不想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看错人了。

难道我杨大才子不要面子的?

“你好自为之!”

张璁最后只能恶狠狠丢下一句后,转身而去。

……

……

“气死我了!”

张璁走出诏狱后,到了外面,透口气的同时,心中愤恨无以复加。

他现在既想去把杨慎暴揍一顿,又想把朱浩大卸八块,以他的锱铢必较性格,是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

我辛辛苦苦当上议礼派的领袖,出面跟那么多人为敌,天下人把我当成头号奸臣,结果在论功请赏的时候,你朱浩一句话,就把胜利果实给摘走,这还不算,你还帮唐寅摘了一个,最后只把一个挑剩下的烂果子给我。

更可甚者,皇帝对你百般信任,眼里只有你而容不下他人……

现在连你的对手杨慎,都对你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这小子……是会妖法吗?

“张学士。”

骆安来到张璁身侧,一时间不明白,张璁为何这么生气。

你就是来劝说那些人回头的,可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无论被抓回来这几个心中有什么小九九,至少他们还要脸,难道被威逼利诱一番就能改变初衷?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他们以后在朝堂上怎么混?

摆明了劝说无用,你都知道结果了,从牢里面出来还这模样?

你是故意在我们这些人面前摆出副跟他们势不两立的姿态吧?

张璁道:“骆镇抚使,下一个,我应该去见谁?”

骆安抱拳行礼:“听张学士的。”

皇帝让你来游说,见谁不是你说了算吗?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兵科右给事中夏言,劳烦带路!”张璁想了想。

被抓回来的人中,立场坚定的人不用去见,大概只有夏言和娄志德有可能是突破口,虽然这二人说话没什么份量,但架不住他们会听自己的,如果自己在他们面前把朱浩的事说出去……有点危险,万一他们泄露这是我说的呢?

至少应该旁敲侧击一下,不要再朱浩那般左右逢源了!

……

……

夏言如张璁所想的那样,真的着急了。

自己只是个被裹挟参加左顺门跪谏的言官,就算之前对待权贵作恶等事上意见鲜明,但我在大礼议的问题上可从未曾发表过过激言论,怎么被抓的人成了我呢?

你们锦衣卫抓错人了吧?

等夏言见到张璁的时候,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

原本心高气傲的夏言的确看不起入朝没几年就急速蹿升的张璁,但从眼下双方的地位来说……人家张璁已经是翰林学士,高他夏言太多,再加上夏言不想因为大礼议而落得被皇帝发配的命运,他现在真的是把张璁当成前来救他的人。

“见过张学士。”

夏言恭敬地向张璁行礼。

张璁一看这架势,顿时觉得,自己里子面子都有了,不再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张璁再一次屏退锦衣卫,单独跟夏言叙话。

张璁这次直接进入牢房内,坐下来,而夏言则恭敬地立在一旁,这就体现出夏言跟杨慎不同的地方。

“渭先等人先前说过,他们到京师后,收到过你的邀请,你还跟他们单独谈过一些事……”

张璁肯来见夏言,还有个重要原因是霍韬等人说过,他们到京城的时候,愿意招待他们的人中就有夏言。

这足以说明夏言的立场并没有那么坚定,不然一个传统派的文官是不可能跟议礼派的人交往的。

夏言道:“只是做一些公事上的探讨,或是私交……”

张璁点点头道:“那你对今日议礼之事,如何看的?”

这问题很尖锐。

我夏言去了左顺门,无论我有多不坚定,这时候也不能改变立场,不然这朝堂真就没我的立足之地了。

但在张璁面前,他还不能把话说满了,如果咬牙硬顶回去,那他就真有可能离开京城,发配到地方,日后很难再翻身。

夏言道:“礼法之事,应当再行议论,非一蹴而就,至于其中关节,目前在下认为,应当以护礼为主,祖制不可违。但陛下一心为孝道……”

兜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

可就是这么一番看似坚定,实则模棱两可的话,让张璁感觉到,这夏言跟自己其实是一类人。

那就投机主义者。

所谓的立场,不是真的有多坚定,多么不可动摇,而只是为目的服务。

“好,那你就详细跟我说说。”

张璁反而提起了兴趣。

第983章 狼和羊

内阁。

三名内阁大学士都在,而他们也在随时关注左顺门前的情况,但一直临近中午,才传来消息,说是皇帝派出黄锦,在哭门的官员中拿了六个押往北镇抚司,而现场并没有发生太过激烈的事情。

至于这六个人进了北镇抚司后的情况,外界并不知晓。

“看来,要去刑部走一趟了。”

费宏身为首辅,此时他的压力是最大的,毕竟蒋冕退下去没多久,这时候就发生此等事,也说明皇帝根本就没把他这个首辅放在眼里。

刘春问道:“谁去?”

既然刘春这么问,显然他自己不想去,而去的人又不可能是议礼派的黄瓒……黄瓒去了怎么说?

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吧?

“我亲自去一趟。”费宏道。

刘春闻言看了看黄瓒,见黄瓒没什么表示,说明黄瓒也无心参与到这次事件中来,虽然名义上黄瓒乃议礼派首脑,可现在的刘春却知道背后真正发力的人是朱浩。

刘春道:“如果刑部去北镇抚司要人,要不出的话……那只能尽可能避免将事态扩大。”

黄瓒道:“总不能找人去宫门口劝说那些哭门的官员回去吧?”

这就成为一个无解的难题。

议礼派中人不会主动去劝,而护礼派那帮人全都是死脑筋,也没法劝,但不劝就没法给左顺门前的人台阶下,而且就算派人去劝也无用……

其实问题的根源不在于劝解那些宫门口的官员回去,其实更应该找人规劝皇帝,让他退一步,让朝堂安静下来,可惜皇帝也不听劝。

如此一来就演变成为双方都没有退路的局面,好像真不如让皇帝一次性以武力解决问题,不然的话事情只能这么无限期地僵持下去。

指望皇帝会因为被人施压而回心转意?

这可能吗?

费宏未置可否,叹息道:“先去看看,到时再说。”

……

……

费宏去了刑部,试图让刑部出面向厂卫施压,把关押在北镇抚司的六人保释出来。

别人倒没什么,关键是翰林学士丰熙被押北镇抚司,这种级别的官员太过敏感了,闹不好朝堂会因为丰熙被下狱而出现重大变故。

怎么说也要先把丰熙捞出来。

而在思贤居,此时正在进行一场皇帝的“赐宴”。

宴席很简单,乃一次火锅宴,这是朱四出宫后最喜欢吃的东西,在宫里因为多数时候都要陪自己的妃嫔吃饭,吃火锅有些不方便,再加上吃火锅吃的就是个氛围,朱四出宫后几乎每次都要火锅。

“诸位卿家随便用。”

朱四很不客气。

说是聚在一起吃火锅,但其实是一人一锅,下边是红红的炭火,锅里加了香辣底料的骨头汤很快煮沸,香味随之飘散出来。

除了常吃的几人外,其余的人面对这样的饮食都很不适应,尤其是连火锅都没听说过的人,更是觉得皇帝的饮食习惯不同寻常。

“诸位卿家,用过午膳后,朕准备再派人前去左顺门,拿下一些带头闹事者,当场对他们进行杖刑,你们意下如何?”

这赐宴还没开始,皇帝就说出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席书赶忙道:“陛下,此举会激化矛盾,让事情难以收场。”

朱四皱了皱眉,问道:“席卿家,你怎么总在想能不能收场的问题?那些人,都是大明的臣子,却以跟朕作对为荣,朕要议礼,是为自己吗?那是为了大明长治久安,朕让父皇得到追封,不想失去跟父皇的父子关系,难道有什么过错?是他们不近人情,现在你却让朕克制,以便好收场,这要求对朕来说也未免太过严苛了!”

席书闻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先前他就琢磨明白了,朱浩之所以能得到皇帝的信任,是因为朱浩行事风格几乎就是无条件迎合皇帝。

当然这种看法有失偏颇,不过在席书认定朱浩擅权后,自然便产生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

朱四望向朱浩:“敬道,你如何看?”

朱浩道:“如果宫门口的人还不散去,将人拿到北镇抚司也比当场用刑好,凡事还是要有所收敛。”

“嗯。”

朱四点头,“朕也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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