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693章

作者:天子

只要你在大礼议的问题上,站在“继统继嗣”一边,那你以后的官途绝对不仅仅是当个翰林检讨,六部侍郎、尚书,甚至是入阁都不是没有可能。

唐寅却扼腕叹息:“恐无能为力。”

拒绝得直接了当。

以为你是吏部尚书,我就会卖你面子?

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皇帝让我办事,很多时候我都还推诿不干呢,真以为仕途能拴住我?

乔宇皱了皱眉,问道:“莫非伯虎你有何难言之隐?”

唐寅摇头轻笑:“在下一介寒儒,入朝为官不过是因势利导,多数时候并非己愿,从进入兴王府开始,在下便多次跟陛下请辞回姑苏,却一直到现在心愿都无法达成。至于这议礼之事,从一开始在下就未参与其中,更未对陛下提过任何意见,想要劝谏何其艰难?”

乔宇不会因为唐寅几句推诿的话便善罢甘休,当即以咄咄逼人的口吻道:“那劝谏陛下的奏疏,你可能联名?”

既然你说没能力劝谏,那就跟我们一起联名吧。

我们给你劝谏的方式方法,只要你反水站到我们这边,就会让皇帝“继统不继嗣”的理论站不住脚,毕竟名义上你是帝师,连皇帝的老师都坚决反对,那对皇帝的声望打击会很大。

唐寅道:“若乔尚书非要强迫,那在下只能说,爱莫能助!本来在下就不想站队,名声也好,前景也罢,从我唐某人入朝第一天,就已注定难以保得周全,这一生浮沉,唐某看明白这世道艰难,荆棘密布,只求将来有一方净土长埋……不做他想。”

威胁?

玩呢?闹呢?

我唐寅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你是吏部尚书你就牛逼?还是说你来拜访我就要给你面子?拿我身后名进行恐吓?

对不起,我唐某人当年涉鬻题案的时候,就已经身败名裂,这辈子就顶着个举人的名头招摇过市,你们想要搞臭我,尽管来!

谁怕谁?

乔宇没想到唐寅说话如此“不拘小节”,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

好像连一点文人风骨都没有,全不在乎名声,乔宇不由琢磨开了:“唐伯虎到底是诗画双绝,当代文坛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说话办事好似蛮不讲理的匹夫?就这样还当皇帝的先生?他是如何混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唐寅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礼,接着道:“乔尚书,与其在我这里白费工夫,不如想想,何人在陛下背后相助……陛下既能提出议礼之事,必定有十足的把握。议礼之事上不出面,已是在下所能做出的最大退让!”

我唐某人还是讲文人气节的,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们背后有人帮皇帝又如何?你们最好把敬道那小子给拎出来,用你们的方式给他长点教训,我还替敬道谢谢你们,总算有个人可以治治这小子的嚣张气焰。

乔宇以为唐寅服软了,问道:“不知是何人?”

唐寅冷漠地耸耸肩:“请恕难以奉告!”

乔宇听了简直想打人。

唐寅简直是奇葩文人的代表,明明看起来还在意文人的体统,却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但唐寅的话似乎也提醒了乔宇,眼前这位知道皇帝身边相助者是谁,但就是不肯明言。

乔宇不由琢磨开了:“莫非介夫离朝前,提过陛下身边有高人相助之事,乃是真的?”

……

……

带着疑惑不解,乔宇离开唐府。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前来送礼的大太监黄锦。

乔宇本不想让人知道他来拜访唐寅,现在却被人堵在门口,很是无奈,跟黄锦简单见礼后便灰头土脸乘坐轿子离开。

唐寅请黄锦进了院子,问道:“不知陛下因何派黄公公来唐某府上?”

“乃出自朱先生授意。”

黄锦恭谨道。

唐寅有些不悦:“敬道这算几个意思?不会想让我在议礼的时候,跟文官们唱反调吧?”

黄锦急忙解释:“这怎么可能?朱先生提过,绝不会让唐先生为难,至于这礼物……却非朱先生所赠,而是太后娘娘要求送上的。”

唐寅听了又是一阵迷糊。

到底是皇帝要给他送礼?还是太后送礼?亦或者朱浩给他送礼?

他不由打量黄锦一眼,好像琢磨出点不同的意味……黄锦这是把朱浩抬出来当挡箭牌啊。

什么事都往朱浩身上推?

礼物抬了进来,唐寅带着人略微清点了下便知价值不菲,合起来恐怕有四五百两银子,这对于皇家的赏赐来说,绝对是大手笔了。

“……太后娘娘提及,说是唐先生从龙有功,助陛下完成诸多大事,如今从西山到京师的火车修造完毕,先生更是尽心竭力,不辞辛苦,应当重重赏赐才是……这些都是从兴王府的家底里,给先生腾挪出来的。”

黄锦的意思,这是私人赏赐,跟皇帝无关,就是太后要表达一下她的谢意。

唐寅道:“为陛下做事,乃臣子本分,不该如此。”

黄锦笑道:“先生勿要推辞,此乃太后娘娘一片心意。太后也是想让先生将来高升后,多协助陛下办事,匡扶社稷……咱家告辞了。”

本来唐寅以为黄锦会传达皇帝或者太后的一些话。

送礼嘛,总有有所请吧?

结果黄锦好像领到的任务仅仅是来送礼,什么要求都不提。

但唐寅还是从黄锦的话中寻到一些脉络……好像他的官位,还要继往上提。

太后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朱四跟他老娘讲了什么,联想到皇帝不会无端让他进翰林院当检讨,可能下一步,就是要提拔他来当翰林学士,甚至是入阁当阁老。

真是……

“对了黄公公,你有时间转告敬道,就说近来我身体抱恙,需要在家静养,有什么事让他自己担着,另外这边无论是谁前来拜访,我能见都见,但绝不会给他找麻烦,让他自行处置!”

唐寅的话,让黄锦颇为费解,不过略微思考就明白过来。

无论皇帝的意思是他唐寅将来会担当怎样的职位,唐寅都不想在大礼议的事情上出面。

“是,是。”

黄锦行礼后,正式带人离开。

……

……

当晚。

蒋冕府上。

乔宇来访,将上午见唐寅的事如实相告。

蒋冕作为首辅,很清楚之前杨廷和的担忧,加上乔宇转告唐寅这番话中,明显有意提醒皇帝背后有人相助,这让蒋冕多留了几个心眼。

“看来陛下此举,真是有备而来。”蒋冕道。

乔宇道:“先前礼部在议礼之事上急切为之,我便觉不妥,陛下登基后,一直在朝中多有作为,连介夫在朝时都提醒过要谨慎应对,如今这局面,陛下既要借议大礼总揽朝纲,怕也是要借机打压不遵命行事之人,而幕后指使者多也会浮出水面,于朝堂上快速蹿升。”

“嗯。”

蒋冕只是点头,大概还在思索,这个人到底是谁。

乔宇问道:“介夫走前,可有提及,此人到底为何人?”

蒋冕抬头回望乔宇,道:“此人是否存在,另当别论,若真有这么号人,能在数年间不露痕迹,足见其心思深沉,为何这次要迫不及待跳出来?若是文人,便该知晓禁忌,断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逆风而上。”

乔宇大概听明白了,杨廷和应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或者说就算杨廷和大概猜到了,也没跟蒋冕提,所以蒋冕才会说,这个人是否存在都另说。

乔宇苦笑:“这世上逆风而上的人少了?张秉用人在南京,多少人攀附?这世道便是如此。”

这也是顶级文臣担心的地方。

当官的人,看起来很在意文人的体面,但有时候为了利益,也可以抛下一切,削尖脑袋往上钻。

乔宇又道:“听闻张秉用至少在七八日后才抵达京城,几日后的议礼,多半赶不上了,陛下既让人公开议论,自然会有人为其出面,唐寅既有意提醒此人的存在,我等就该有所防备。”

蒋冕问道:“是一人,还是多人?”

“这……”

乔宇无法作答。

唐寅说得太过笼统和模糊,本来他就没站在文臣这边,现在抓住其说话的漏洞,揣测是否有人会替皇帝出面,但谁又能保证皇帝身后的智囊仅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整个团队呢?

“那……大礼议的底稿,是何人所写?”蒋冕又问一句。

乔宇继续摇头:“未问,料想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蒋冕道:“如今这局面,靠礼部、吏部和我等,只怕难以成事,还是去跟用修说一声,让他找人,从翰林院和国子监舆论导向入手,自下而上,不能颠倒了啊。”

“那……”

乔宇以为自己这个吏部尚书的境界,比蒋冕高。

但现在乔宇看出来了。

蒋冕之前只是刻意保持低调而已,论手段,蒋冕还是更有经验和能力,至少比他这个吏部尚书更为高瞻远瞩。

第915章 合适人选

翰林院。

杨慎看完首辅蒋冕让人捎给他的书函,大概明白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了。

余承勋道:“蒋阁老既提及大礼议,为何不亲自出面?我等人微言轻,只怕对朝局无法形成影响吧?”

杨慎道:“我们人微言可不轻,谁说这朝堂事务,就一定要听阁老尚书的?事关大礼议,还是要以天下人教化为主,我等身在翰林,既为天下读书人之表率,自当于大义前不能有丝毫退缩。”

“可是……”

余承勋其实想提醒杨慎,这种事咱还是少出头,没什么好结果。

不同于杨慎的无所畏惧,余承勋作为杨廷和的女婿,看得更加透彻一些。

现在已不是杨廷和当政时,就算他那岳父权势最大时,面对新皇多也是以忍让为主,而现在有关大礼议的议题却要以读书人的大义来跟乾纲独断的皇帝唱反调,很可能会把事态闹大,皇帝一旦出手,可就不是跟你讲道理那么简单了。

皇帝想要惩治几个臣子,那还不容易?

杨慎大义凌然:“议礼之事,旁人不出面,我等绝不能袖手旁观。我会回信蒋阁老,此事关系重大,定有我翰林院中人来做那定海神针。”

……

……

一场激烈角逐,马上就要开始。

事关大礼议,朝中阁老和尚书、侍郎级别的官员,心里都没底,他们瞻前顾后,顾虑重重,反而是杨慎对此态度坚决,不留后路。

马上就是火车通车庆典观礼日,也是皇帝既定公开辩论大礼议的日子。

杨慎也在帮蒋冕、乔宇等人找寻隐身于幕后相助皇帝坐稳皇位的幕僚,当初他老爹都苦寻无果,杨慎自然也没那么容易找到,怀疑的对象很多,甚至朱浩也曾被怀疑过,但要找到确证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很多人看起来像,却似是而非,皇帝除了身边的太监,难道真倚重过哪个外臣?

光是沟通这一条,就难以自圆其说……皇帝毕竟长居深宫内苑,若是经常召见某位大臣,必然要把此人留在宫里边,难道是随从皇帝入宫的太监中有这般高人?

可最为人熟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也就那么回事,难道是真人不露相?

皇帝要公开进行大礼议,唐寅不出面,朱浩自然也不想出面。

在百官面前来个舌战群儒?

朱浩自问没那口才,或者说就算有那口才,也不可能将一群有着刻板偏见的人说服,这群人的立场早已固化,会一直带进棺材去,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想争取这类文官的支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大礼议的问题上,朱浩早就指明方向,那就是别指望争取普遍文臣的支持,只能从那些边缘角色入手。

对手永远无法拉回头,只有把那些中立派争取过来。

理论是否站住脚没关系,重要的是要以利益吸引这群人投靠。

张佐作为朱四的使节,前来游说朱浩,让朱浩亲自参与这场大论战,他找朱浩的目的,大概是想说,非朱浩不能镇服朝中的牛鬼蛇神,更为重要的是,皇帝想让朱浩从此由幕后转向前台。

“……张公公,道理我可以说出来,逐一记录在案,找人来提,未必需要我亲自出面。”

朱浩笑着解释。

参与论战固然可以大出风头,却会得罪整个文官集团,为什么非要强人所难呢?

难道留我继续混迹在文官集团内部,打探出政敌的动向,暗中帮皇帝处理朝堂事,不行吗?

张佐非常为难,期期艾艾道:“乃陛下……想让朱先生站到前台来……总是这么遮遮掩掩,费尽心力,还不如干脆让朱先生站出来,竖起一杆大旗,招纳党羽,对众文臣的攻击奋起反击……顺道可以让朱先生为翰林学士,直接入阁……这一直都是陛下的心愿。”

朱浩脸上笑容不减。

入阁这种事,朱浩自己都没太放在心里,朱四却主动替他完成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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