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 第39章

作者:浙东匹夫

可沈大人居然也想到了,刘希尧必然会退求其次问他军情,还教了他应对说辞……

“你回去之后,刘希尧肯定会问起关于我军备战的情报。你若是如实照说,他必然立刻来攻,到时候也必然要你当向导,到时候刀剑无眼,我自有把握灭之,你也难逃一死。

如若你告诉刘希尧我军还有一批军备未到,勾引他贪于财货、拖延进攻时日,你才有时间慢慢脱身,或装病,或逃亡。想死想活,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番话,便是刘三被放归之前,沈树人分析给他听的。

此刻刘希尧问的问题与沈树人的预料丝丝入扣,刘三想不回忆起这些警告都难。

“确实,要是勾引大王立刻出兵,肯定要我当向导、夹在中间。不是被官军打死,就是穿帮后被大王斩杀。还是劝大王慢慢打,给自己慢慢找时机开溜才好……”

如是下定决心后,刘三一咬牙按交代的台词说:“大王,那沈狗官虽然残暴,但因为他压制豪绅给百姓减租,确实颇得无知百姓拥护,新募团练士气高涨。

至于武器军备方面,那沈狗官听说是苏州巨富之家,来的时候就带了不少刀枪箭矢,守城应该是不缺的。

另外……城中豪绅打听到,说是沈狗官发现大王您派出细作后,愈发紧张,写信回苏州让他那当户部郎中的爹,加运值百万两的火器军械、红夷财货来黄州。”

刘希尧听到这儿,眉毛一挑,立刻打断:“等等,那沈狗官如此有钱?随口就能让人送值百万两的红夷军械来?他还有与外番走私的门路不成?”

刘三难得有个机会显摆,自然而然说道:“大王您不知道么?那沈狗官家听说是苏州首富、半个大明的海商都是他家的,跟福建郑家南北分海而治呢。听说这沈狗官就是来拿钱砸功劳、好快速升官呢。”

这么有钱?!

刘希尧眼珠子都红了。

他毕竟是流贼,一开始消息不是很灵通。只知道沈树人有钱,但还是没想到居然有钱到这种程度。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苏州,果然是无法想象的天堂富庶之地啊,那地方的人太可恨了,凭什么咱陕西人要受穷?

刘希尧只觉胸中怒火熊熊燃烧,这贼老天分配资源太不公平了。

一个计划也随着怒火,在他胸中慢慢成型:既然沈狗官的士兵暂时士气高涨,军械也充足,仓促强攻未必讨得到好处,那还不如按原计划、拖到秋粮收割的时候入境,这样也不怕沈狗官笼城死守。

另一方面,既然知道跟沈狗官打交道、这视野不能局限于黄州这一亩三分地,而要着眼于整个大明天下的外援。

那么,派斥候沿着长江北岸,浠水、蕲水河口一带巡逻,搜索敌军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支援物资船队,就变得很重要了。

肯定不能让沈狗官把他需要的海外军械、顺利拿到手,那样将来攻城就难攻了。

而要趁着他们的物资船队进入蕲水后、还未到蕲州县城之前,派出少量骑兵拦截、然后大军追上去围堵,把物资抢了!

这可是最完美的“围点打援”,何况“援”还是粮草辎重队性质的,太爽不过了。

刘希尧从贼十年,还没吃过那么肥的肥肉呢!

而且,只要把对方的军需拦截了,不怕沈树人不开城门来野战抢夺!到时候,义军缺乏城池攻坚能力的短板,也可以回避掉!

不管怎么看,一边做好侦查工作、这边先做好战备等一等,怎么看都不亏。

刘希尧越想越兴奋:“传令,把军中骑兵都派出去,分成小队沿着长江岸边深入敌境搜索,凡是发现江面上有大股船队要转入浠水、蕲水,都立刻来报信,并且组织拦截。

不过,千万不要恋战,如果沈狗官发现我们的骑兵后,敢出城驱逐,也别跟他们恋战,直接退回来,或者勾引便是,本王自会派大军与之野战、一鼓消灭沈狗官!”

……

刘希尧军立刻领受了这个作战方阵,开始行动起来。

沈树人那边,也顺利靠着这个子虚乌有的“外援军火船队”,把敌人又拖住了一段时间,至少多拖半个多月吧。

算算日子,从苏州走长江航道,往返一趟豫皖边界的黄州,可不得接近二十天了。

至少要二十天后,沈树人的物资船队没来,刘希尧才会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而且,沈树人只要发现刘希尧的骑兵有动作,就可以推断出刘希尧在等船队。

那么,就算原本没有船队,沈树人也可以给他变一支出来。

大不了最后船队赶到蕲水时、表现得警觉一点,一看到刘希尧的骑兵斥候部队拦截,立刻放弃增援少爷掉头就跑嘛,

刘希尧又不知道船上装的啥,这完全可以草船借箭的。

第五十九章 刘希尧入侵

沈树人用刘希尧派来的细作、将计就计施放烟雾弹稳住对方。

让刘希尧贪于并不存在的“增援物资”、放缓了进攻计划,争取到了额外将近一个月的备战时间。

沈树人当然不会浪费这段时间,从八月下旬到九月底,他一边让沈福那边抓紧生产新式铅珠霰弹、定装弹药,疯狂提升火器战备。

明朝后期原本就有提前定量分装弹药的思想了,戚继光的《纪效新书》里,也有提到把火枪每一发需要的火药和铅弹单独用纸包分开,比如鸟铳一枪需要火药三钱、铅弹三钱。

对岸的日本,在六十年前的织田信长时代末期,也有了“早合”的概念,字面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提前(把一份火药和铅弹)合在一起”。只不过日本兵是用一个个细竹筒、提前把弹药装好,开火前再倒进枪管里压实,并不会把作为容器的竹筒也放进去。

这个思路其实比戚继光的纸包分装又方便了一些,毕竟战时倒起来容易。而万历年间明军在朝鲜跟日军交战后,也知道了这种东西的存在,如今有些眼光好的明军将领,已经将这招学过来了。

有了这些时代基础后,沈树人稍加改良做出一体化的纸弹壳分装弹药,接受度也就高了许多,士兵们使用的时候也没什么额外操练难度。

无非是原先开火前把纸包或竹筒拆了、把弹药倒进去,现在改成连纸筒一起塞紧压实——

当然,采用新式纸弹壳的火枪兵,指头上要戴一个尖刺铁扳指。装药筒前要把底部刺破、破口朝下塞进枪里,这样才能确保火药漏出来、与枪膛底部点火口接触。

弹壳用的纸张材料,沈树人也特地让人选了相对有弹性一些的,而且要多卷几层,达到近似皮革的弹性程度。这样往里塞的时候攥紧了可以确保压下去,放开后又会自然蓬松涨回来一点,把枪膛彻底塞满提高气密性。

这些弹药最终成功量产后,配合圆球度较高的小铅珠,实弹测试效果非常不错。

……

除了在武器装备方面发力外,另一边沈树人也没忘让左子雄、皮萨罗抓紧练兵。

一个多月下来,士兵们对于基本的西班牙方阵战术已经掌握得有模有样了,至少表面看起来很有纪律。

而少部分精锐部队,还加练了鸳鸯阵,以备战时被派给通过复杂地形迂回包抄的作战任务。

使用长枪整齐戳刺的战术也不需要多少武艺,火枪兵也只需要把装填流程练熟,至于火枪的瞄准则不太重要,反正枪本身精度就不高,大方向对、临战时别紧张别吓得忘记装弹,暂时就够用了。

反正初战要面对的敌人,只是流贼中的三线军阀,也不是什么精兵猛将。

士兵们每天大体力消耗、苦练技战术的同时,沈家军的后勤部门,也不忘给士兵们好吃好喝的稳定军心,宣扬沈同知对贫苦百姓的宽仁,

强调“流贼不事生产,只会杀掠,哪怕暂时给穷人好日子,最终也会因为后继乏力而崩盘,不如跟着沈同知治下过长治久安的世外桃源日子”。

这样的思想教育工作当然不容易,毕竟这个时代绝大部分大头兵都完全不识字,时间仓促沈树人也来不及让人教文化课。

所以,一切统一思想的说辞,都必须用最深入浅出的语言来组织、比喻,确保文盲都听得懂。

最初这块工作交给了知县赵云帆,以及最近在吃闲饭的顾炎武。但他俩一开始干的效果也不好,沈树人暗中让人抽查,发现士兵们根本听不进去。

沈树人这才亲自介入,点拨了一下,给顾炎武提供了一些说服思路。让顾炎武这种读书人,能够对文盲穷人更有同理心。

“你别扯那些仁义礼智的大道理,你就跟他们分析流贼不重视生产,分钱分粮不可持续,就跟民间私下借钱利滚利最后撑不住跑了一个道理,

他需要地盘越来越大信徒越来越多抢新还旧,最后要是整个大明都被祸害完了就没得抢了,之前说的都没法兑现!

具体怎么措辞怎么组织你自己想办法,总之要让士兵们分清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跟着我混暂时不一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但好在持久。”

顾炎武毕竟是有大哲学家功底的,被这么简单点拨一下,很快就发挥了一个优秀工具人该有的疗效。

不过,顾炎武按照新思路把洗脑工作推行下去后,随着实践深入,渐渐也想到了一些问题,忍不住回来请教沈树人:

“贤弟,我修饰了你教的这套说辞,给士卒和新晋军官们说教后,效果果然不错,但也有些军官提出了质疑:

他们觉得,你在黄州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确实惠民了,而且如今黄州也不用承担国税,只要以本地钱粮自守即可。

可是,如果打完刘希尧之后,你被调走了呢?朝廷又要黄州上缴税赋钱粮支援其他地方的剿贼练兵大业时,换个搜刮狠的,又怎么办?你只是流官,你承诺的‘顿顿饱’,也只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顾炎武总结的这个问题,也算是两千年来没法解决的顽疾了。

实话实说,流官制只是利于中央集权,利于皇帝统治,同时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避免内战。

但真要说地方官对百姓的搜刮有所收敛、在残民以逞方面有所收敛,那流官制还是不如世官制甚至周朝封建制的。

至少世官分封下百姓都是自己的子民,低头不见抬头见。领主多多少少希望人民至少能活得下去,别逃亡流窜去给别人当人民,搜刮的时候好歹留一手。

流官制后,反正地方又不是官的,一任三年也好,五年也罢,干完走人,当然要在这三年五年里竭泽而渔捞回本,尤其是那些花钱买官的,对投资回报率的压榨就更是敲骨吸髓了。

沈树人可以吹牛,但他吹的牛明显超过了大明制度律法所允许的上限,也就显得有点假了,军官中稍微懂点朝廷法度的都不会信。

事到如今,沈树人也只好稍稍铤而走险。

反正,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哪怕一次北京城,去当京官了。就算说错话,要流传出去也需要相当的时间,也就不怕被崇祯清算。

沈树人被逼无奈,也是跟顾炎武悄悄透了个底:

“亭林兄,这事儿只好劳烦您妙手掌握尺度了,你要学会跟他们分析,说黄州平了之后,朝廷可能会升我知府,隔壁安庆庐州全境也肃清后,我可能会当兵备,总之三年五载我都离不了这块地儿的。

再往后,天下这么乱,谁说得好呢。总之这英霍山区相对与世隔绝,到时候我已经营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长江水道又有我沈家掌握,我自会想办法让死心塌地跟我多年的老兄弟们都得好处。”

这番话虽没明着说要割据,但至少也是流露出一些“听调不听宣”的意味了,展露出“我经营好的地盘,未来要长期跟着我混”的野心。

好在长江水道被沈家控制,本地人也出不去,犯大别山出去又翻不了,沈树人私下在山沟沟根据地里放的话,没一两年也传不到外面去。

顾炎武听了之后,也是大惊,有点狐疑沈树人是不是有异志,但沈树人眼神很清澈地跟他说:“这只是事急从权,为了平贼,为了士气,我担待一些恶名风险,也没办法了,以后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炎武沉默良久不敢说话,内心也知道沈树人说的是实话。他如今才一个正六品同知,怎么可能有太大的野心?

沈树人只是想保住自己出力收复平定的地方,防止被其他流官瞎搞破坏了形势。

就像曹操一开始也真心只是想当个汉征西将军,这并不是假话。

罢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华夏衣冠、天下正朔是重于一家一姓的,大明都这样了,还是看看沈贤弟能不能创造奇迹吧。

接受了这个设定后,顾炎武内心其实已经有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的觉悟了。

随后,跟顾炎武一起分担“给士兵们思想教育工作”的赵云帆赵知县,也察觉到了什么。一开始他内心也有所挣扎,但最后也被顾炎武慢慢拉下水,接受了这个设定。

事急从权,不团结在沈同知周围,根本不可能渡过这个危局。

……

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这么紧张地渡过了。沈家军的武器装备和训练、士气、凝聚力,都有了长足的进展。

而沈树人的老对手也没闲着,早在九月中旬初,刘希尧的骑兵就开始沿着长江北岸的狭窄江滩平原、深入南下骚扰侦查。

黄冈县离蕲水县直线距离六十里,蕲水县离蕲州县又是六十里,所以刘沈两家的驻军根据地,其实也就相距一百二十里而已。骑兵入境骚扰,行军还是很便捷的,堪称来去如风,一天入境,第二天就能折返。

沈树人也按兵不动,没跟刘希尧冲突,只是适度地执行坚壁清野政策,示弱于敌。

另一方面,沈树人也知道,这就是自己反间欺骗成功的表现,所以做戏做全套,还分拨了家族一支支援船队,按照假情报泄露的日子,到蕲水的长江口一带晃悠露了个面。

这样一来,刘希尧就愈发信以为真了。

又过了一天之后,随着沈树人的“军火补给船队”进入蕲水河口的黄颡口镇,准备再逆流而上进入蕲州县城时,刘希尧的部队终于发难了。

刘希尧提前得到了情报,把部下所有骑兵,以及可以凑出坐骑快速行军的士卒,统统召集到一起,在前一天入夜时分就出发,连夜走了一个通宵急行军,赶到黄颡口镇堵截官军。

这支骑兵部队的主将,是刘希尧的长子刘熊,刘希尧也不放心把所有骑兵交给外人。

走之前,刘希尧还吩咐儿子:“你的骑军长途奔袭,不宜攻坚,如果可以直接杀进码头把船队劫了,那就动手。如果官军有防备,你人手不够的话,先把镇子围住就好,再把蕲水航道堵了。拖住时间,我自带大军最多晚大半天就到。”

刘熊才二十出头,血气方刚,对父亲交办的任务并不觉得困难,意气风发就带着骑兵先走了。

而沈树人那边,也知道自己放出的诱饵很有吸引力,已经提前悄咪咪让左子雄带着两千精兵,提前到黄颡口镇布防,还特地带了三百支西班牙斑鸠铳、一千支鸟铳和鲁密铳。

剩下的人马,分别防守蕲水和蕲州县城,最重要的蕲州分了两千人,蕲水那边才几百正规士兵,剩下就靠百姓站城墙填防线。

好在刘希尧第一波偷袭的目标很明确,沈树人这样的布防也没问题。

第六十章 果断就会白给

“同知大人真是神机妙算,这就勾引到刘希尧派出骑兵、先来这黄颡口镇偷袭拦截。才这点人马,咱正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灭其先锋挫其锐气。”

左子雄站在黄颡口镇内一座最高的警戒哨楼上,借着晨曦的微光和哨兵的指点,用望远镜朝着西北方的江滩瞭望,终于是发现了刘熊带来的流贼先锋部队。

左子雄心中不由暗赞,这两天老六没白蹲,总算是蹲到人了。模仿佛郎机人造的望远镜,也是确实好使。

放下望远镜后,他立刻吩咐:“让将士们赶紧列队准备好,该上墙的上墙,该堵口的堵口。但是不许喧哗,到位之后全部伏低,听令行事,违者军法从事!”

他带来的部队,有相当一部分是沈家的精锐家丁,还有些是之前的团练老兵,战斗素养和士气纪律还是比较可靠的。

约摸两千人的部队,很快就按指令各就各位。

至于纯新兵蛋子,大多被留在蕲州县守城呢,也不会一下子就派出来野战。

这次跟着左子雄来的,还有几个他带来的老部下,原本都是把总级别。

还有一个之前沈家跑海的船长,名叫沈练,如今也充任中层军官,算是监军。他比较低调,只要左子雄没做任何对不起他家少爷的事儿,他就不会多嘴,完全听左子雄指挥。

最后,就是那个西班牙教头皮萨罗,作为战术参谋。

沈树人这是考虑到可能要用长枪加火枪的阵型对抗敌军骑兵,所以特地派皮萨罗来实战点拨一下。免得研究鸳鸯阵出身的左子雄,实战时有些细节注意不到。

但这两千人的指挥权,毫无疑问是完全属于左子雄的,以防政出数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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