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 第38章

作者:浙东匹夫

沈树人自己泡了壶茶,拿了本书,看了小半本之后,沈福又提溜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大汉回来:

“少爷,这应该是个大鱼了,是刘希尧军中一个部总,在这次派来的细作里,就算不是地位最高,也差不远了。”

沈树人不喜欢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吩咐沈福:“你来问吧,刘希尧怎么盯上我的,何时起的杀心,说出来饶他不死。

不说的话,将来就给刘希尧通风报信,说他骗门失败,是因为这厮主动投诚了官军,刘希尧自会杀他全家。”

那贼军部总饶是有点凶顽,被这样对付也是毫无脾气。

半晌之后,沈福又来回报:“少爷,问清楚了,是十天之前,有一伙本地大户的家人,结伴想要翻山去罗田县,指望从那儿找路离开黄州,结果被刘希尧的斥候逮住了。

那伙本地大户居然是死了的袁忠义的亲随、友人,怀疑袁忠义之死跟少爷您有关,想逃出去后给袁继咸袁道台报信。被抓后他们就说自己知道重要军情,愿意投降刘希尧,只求免死。

刘希尧便从那些人口中得知蕲州这边近况,还得知少爷您最近在扩充团练,他便派了细作,想混进来站稳脚跟后,里应外合。”

沈树人听后,却没有拔除内患的喜悦,反而眉头紧皱:“这不是好事呐。如果这些细作顺利,说不定刘希尧会提前进攻,我们练兵才练了几天,新式弹药也没来得及生产多少。

可如果刘希尧知道他混进来赚门的细作都完了,说不定会放弃进攻;但也有可能觉得我是个狠角色、想狗急跳墙不惜代价扼杀我于弱小之时,这样的话还是会加急强攻。

要是有办法能稳住刘希尧、将计就计让他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中,只是稍微出了点波折、需要再花一点时间慢慢取得守将信任’,那就好了……

那样才能确保,我们希望刘希尧快攻他就快攻,我们希望他慢攻他就慢攻。”

沈福在旁边挠了挠头,觉得不太可能:“少爷,这不可能做到吧?”

沈树人摸着自己唏嘘的胡渣子:“让我好好想想。”

第五十七章 “先杀己方圣母,保护敌方圣母”升级版

那日的审讯之后,沈树人虽然没能第一时间想出反间计,但也算颇有收获。

至少他通过对一群俘虏口供的反复对比,大致把刘希尧军的武器装备现状,摸了个清楚。

知道了刘希尧实际上有多少兵力、火器有多少、军中甲胄装备情况如何,这些都是最新的第一手数据,比之前的粗略估算要准确得多。

两军交战,知己知彼是非常重要的。

确认刘希尧军备的弱点后,沈树人也不闲着,立刻就有的放矢吩咐军中加紧操练、并且加强对霰弹战术的演示。

另一方面,黄州仅有的那些生产火药铅弹的工匠,也都被组织起来,紧急加工大量次口径小铅弹。

新模具一时不够,工匠们就按照沈树人的想法试了“把熔化的铅水以较慢的速度浇到冷水里”的方法,反复测试之后,还真就搞出了非常易得的小铅珠。

这种铅珠的浑圆程度已经足够,试射时滚转偏向的问题也不明显,可以跟大号球形铅弹相当。

唯一的问题只是直径不太好控制,每次可能略微有大小,不过考虑到未来可能还要包裹皮革或者纸张来塞紧气密,这点误差也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工匠们反复测试后,还总结出了一些沈树人之前都没注意到的经验——在浇灌铅水时,铅水的温度、入冷水之前的落差高度、入水瞬间的速度、铅水倒的快慢,这四项因素似乎都会影响到最终凝结铅珠的直径大小。

既然知道了有这几个影响变量,剩下的无非就是反复的对照实验。沈树人虽然不会亲自做这些实验,却懂得用现代的科学管理方法来控制变量。

他亲自做了个表格,纵向是每次实验的数据结果,横向就是四大变量参数,让工匠们每次控制其中三个变量一致、只有最后一个变量变化,然后测试对比。

如此经过几十组数据的严密排列组合,就把目前能做到的最优解测出来了。

这种思路对现代人而言都是基操,但对于缺乏数学统筹能力的古人来说,却又一次惊为天人。

蕲县县衙工房的小吏们,得了同知大人的亲自点拨后,一个个惊为天人,真心佩服同知大人的博学多才、思路清晰,不愧是两榜进士。

……

数日之后。新兵的操练依然在如火如荼进行,新式弹药的生产也走上了正轨,从实验阶段转向了产能全开。

沈树人这边,每天处理正事儿之余,脑子里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反间计的事儿。

还真别说,灵感这东西就像钱包,你急着想找它的时候往往不容易找到。

你把它放在一边先做别的事情、用潜意识去想,反而不经意就想起来了。

八月二十三这天,也就是抓完细作后的第五天。

沈树人终于有了点眉目,忙完当天的公务后,他选择性地轮流提审了之前最早怕死服软的刘三等笨细作。

刘三这五天一直在干苦力,他都以为自己快要一辈子当苦力当到死了,根本没想到还会被提审——

他只是个小小的哨总,连他们部总都被供出来了,提审他还有什么价值?他也不知道更多有用情报了呀。

一见到沈树人,刘三立刻磕头如捣蒜,想要求饶不死,显然他以为今天是要请他吃断头饭了。

沈树人也懒得跟这种工具人多解释,直截了当冷冷说道:“再哭就砍了你。”

刘三这才硬生生憋住。

沈树人摸了摸鼻子:“愿不愿意回到刘希尧那边去?想清楚了再回答,你已经是今天第四个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了。”

刘三一愣,内心挣扎了一下,说:“大人让我回去我就去,大人不让去就不去。大人,我本是黄州本地百姓,就是这两年里被裹挟的,没想从贼啊。”

沈树人摆摆手:“我也想过了,如今距离你们被扣,前后也有快十日。刘希尧肯定已经起疑,会觉得你们被我识破、覆灭了。

我也懒得装糊涂了,咱就明着来——明日,那个部总和另外几个死硬头目,我都会下令剁了,人头挂城门口示众三日。

示众过后,你可以假装仗义把人头偷偷取了,回去给刘希尧报信,就说你们已经暴露,说我生性多疑,最近在黄州滥杀无辜、宁枉勿纵。

但是你能跑出来,是因为黄州士绅对我也敢怒不敢言。军中有些本地乡农从军的、为首军官是袁忠义和许豪绅原先的护院,他们同情流贼,又恰好负责看管你,想要对付我给故主报仇,才寻机私放了你,谎称你做苦力猝死了。”

刘三听着听着,求生的希望又升起来了,能够白放回去,好歹有得活命。

但他还觉得有点不真实、不靠谱,委婉解释:“回去说这些话没问题,可我嘴笨,又没地位,刘……刘贼不一定信。”

沈树人:“信不信不是你要操心的,只要把话带到就好。你完成了这么危险的任务,还把失败的原因带回去了,相信刘希尧也会赏赐你的。

另外,本官有的是办法知道你回去之后有没有见刘希尧,如果你没去见,半个月之后,我自会想办法让刘希尧知道:他这些细作之所以全军覆没,都是因为你们几个最笨,最先露出破绽,被我顺藤摸瓜了。到时候刘希尧会让你怎么死,肯定比我这儿残忍。

如果刘希尧不知道他的细作都覆灭了、半个月内来攻,那就更好了,我会在城内设埋伏把他想赚门的先头部队灭了,再顺便让他输个明白,到时候,你也一样会死。”

沈树人怕对方智商太低,先把话说清楚,让对方明确知道“如果回去了却不跟刘希尧说,迟早要死”。

这种情况下,刘三不想欺瞒原主又想活命,就只有直接逃亡,也就是从沈树人这儿放回去后,不归队刘希尧军,直接隐姓埋名流亡。

这一点沈树人目前确实防不住,但就算如此,沈树人也没损失,只是说有枣没枣打一杆。

赢了有赚,输了不赔,不试白不试。

刘三犹豫了几秒,似乎也想明白这个道理了,垂头丧气先假装答应再说。

沈树人这才好整以暇地补充:“既然下了决心,你回去之后就多多渲染我的残暴,只说我压榨本地士绅、逼捐钱粮扩军、优待平民、广种福建来的红夷粮食。

再强调一下我这人警觉多疑,在蕲水种植了红夷作物的各乡都驻扎了家丁看护,如果不到秋收就有刘希尧入寇,我会让家丁把那些种红夷粮食的田地全部毁了烧了,一颗种子都不会留给刘希尧的——这些情报,当然是放你的本地大户豪绅向你透露的。

如果刘希尧信了这些,你再为袁家、许家这两户豪绅请个保命信物,将来蕲州、蕲水城破,要护住他们两家周全,不能抢他们的家产。这样,他们才肯跟刘希尧合作。”

吩咐完之后,沈树人转向沈福:“去,拿五十两银子,交给那些俘虏中、跟他交情最好的一个袍泽,把那个袍泽扣下作为人质。

再给他好酒好肉吃几天、养养身体好赶路,伤就别治了,留点伤回去看着真实一点,刘希尧也更容易相信他是吃了苦之后逃脱的。”

沈福领命之后,沈树人最后对刘三补充:“银子不能让你直接带走,要是回去后被搜出来,会害了你的。不过你只要完成了使命,战后自会再给你三百两银子。

听说你家人也多在贼乱中死伤,既是黄冈本地人,给你一个反正的机会。本官苛待豪绅、给贫民减租,像我这样的好官,在大明很难找了。好好想想清楚,愿不愿意赚一大笔银子,在本官治下好好过安稳日子。”

一番威逼利诱软硬拿捏,计划就这么实施了。

这一番操作,也让沈树人想起了前世在《三体》书友群里传唱得很广的一句段子:“到了战争和危难时刻,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杀尽己方圣母,保护敌方圣母”。

人类就该杀人类圣母,保护三体圣母。三体人就该杀三体圣母,保护人类圣母。

推而广之,遇到敌军有猪队友,也应该比照享受圣母待遇,因为这两者都有“拖后腿”的共性。

刘希尧派来的那些细作里,真正精干没自己露出破绽的精英,沈树人必须砍了示众,而放回去反间的,必须是“导致精英队友被害死的猪队友”。

因为猪队友已经屁股不干净了,要是他猪的真相被老大知道,老大肯定要把他大卸八块,他也就只能继续猪下去,保住自己一条狗命。

今天只是小试牛刀,让沈树人实打实实践了一把这种思路。暂时先放着看看效果。

要是事后证明疗效确实好,以后可以顺着这个思路深挖总结,也算是把“三体杀圣母兵法”落到实处、发扬光大。

……

第二天,“刘希尧军细作案”在蕲州县城内也算是公开曝光了,一直秘密审判多日的官府,忽然高调起来,当众把刘希尧派来的那些精干细作快速审理了一下。

也不管程序是否完备,当天就全部开刀问斩,人头挂在城门口示众。

从没见过沈同知如此暴力的本地百姓,也是被吓得不轻。

听说连赵知县都跟沈同知起了一些冲突,认为沈同知有些过于草菅人命、杀伐草率,不利于后续招降刘希尧部,容易激起对方的反抗决心——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外人的听说。

又数日之后,走投无路的刘三经过心理斗争,还是选择了偷偷拿了上司的人头,假装死里逃生回去报信。

他已经想清楚了,刘希尧军在两军交界上盘查挺严密的,他想当逃兵也未必逃得掉。而在蕲水南岸,沈树人的兵一直远远跟踪盯着他,他如果敢在沈树人防区内提前逃跑,背后绝对会有一串鸟铳子弹直接射过来的。

还是回去给刘贼带几句话吧,带完话再想办法逃亡不迟。

第五十八章 杀了沈狗官,抢光蕲州城

数日之后。

九月初一,黄冈县城。

原本的黄州知府衙门,如今早已大变样。前堂破败不堪,墙倒井塌也没人管,后宅却被装修得富丽堂皇。

说是装修,其实也不确切,因为墙上腻子都懒得重新刮,只是用各种绫罗绸缎和布幔把墙都遮掩起来。原本城中富户的珍玩陈列,都被挪到府衙后院里胡乱堆砌摆着。

府衙内如今居住的,正是号称“争世王”的一方贼首刘希尧。

刘希尧也是陕西人,革左五营乃至其他很多流贼的头目都是陕西人。

辗转流窜多年,让他形成了随遇而安的生活作风。不管占了什么城池,得了什么府邸,他都会当成军营里的大帐那样使用,随时做好丢弃的准备。

既然没当成自己的永久产业,也就谈不上硬装修了。一切都是搬来就用、搬走就烧,岂不快哉?

最近几天,刘希尧的心情不是很痛快,又说不上哪里不痛快。以至于他身边伺候的人都谨小慎微,因为已经有好几个办错事儿的马仔,被刘希尧痛打鞭笞了。

大家心里也清楚,刘大帅这是为之前派出细作混入蕲州、后来却没了消息,而心神不宁呢。

偏偏心中还存了一丝念想,没有最终准信之前始终不肯接受现实。

“胡金那杀才,成与不成也不派个人回来报信,真是贻误战机!要是一切顺利,咱早一天点兵杀上门去,赚了城池,夺了沈林那厮的鸟家产,可是美得很呐。”

此刻正是饭点,刘希尧在府衙后宅据案大嚼,一边忿忿地胡思乱想,把一切郁闷都发泄到手里捧的大猪蹄子上。

偏偏今天的猪蹄要得急,厨子做得不是很烂糊,他刚好一口咬到蹄筋上,嵌得牙缝里一阵酸痒,很不得劲。

正在刘希尧想摸刀子呵斥、让人惩处厨子,忽然外头一个亲信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无形救了厨子一命。

“大王,大事不好!派去蕲州的细作,有一个逃回来了。”

刘希尧听得没头没脑地,先一个刀鞘闪过去:“会不会说话?一惊一乍的,回来了是好事!”

亲信被扇得镇定了些,这才细细说来:“不是,大王,是被识破了逃回来的,胡金他们几个都被那沈狗官识破剁了!只逃回来一个哨总,还算仗义,偷偷把弟兄们被示众的人头带回来了。”

刘希尧大怒:“什么?这沈狗官够胆,待我打破蕲州县城,非把他分尸不可!他杀我多少弟兄,就剁他多少块!”

怒过之后,他好歹也是一方贼首,还是有点城府的。冷静下来,立刻召见了逃回来的刘三,细细追问情况。

好在沈树人也没让刘三做什么诱敌的事儿,刘三自忖按沈大人的说辞反而是最安全的,就完全按计划行事。

“……大王,那沈贼极为残暴多疑,在蕲水时滥杀反抗他征粮的乡绅,却胡乱收买穷人民心、拉人给他当兵。连袁继咸老贼的侄儿,都被他冒大王您的名杀了,还栽赃给大王您呢!

就因为他宁枉勿纵,滥杀无辜,咱弟兄明明很谨慎,还是被识破了,户籍来历不明的人在沈贼那儿根本当不了兵!”

刘希尧对这几点倒完全没怀疑,因为滥杀无辜和多疑这些特性,让他很有代入感,他觉得居上位者就该是这样的。

原本遇到的那些狗文官,忸忸怩怩爱面子,在他看来反而是变态。

“这沈狗官虽然该死,倒也是个狠辣之辈,这点挺对本王胃口。”刘希尧居然点了点头,然后追着逼问,“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刘三硬着头皮按原计划说了,只说是有豪绅对沈树人敢怒不敢言,这才想多留条后路,但又怕刘希尧去了也要杀富户清算,所以想先探探路。

刘希尧对此当然不会反对,倒不是他草率,而是这种条件就算是假的,他答应了也没损失,而如果是真的,那也是无本生意,怎么看都不亏。

他立刻貌似豪爽地说:“这有何难?本王就给蕲州袁家、许家发一道誓书,他要是敢拿信物,再给他点信物。

本王承诺,只要他们为内应,将来攻破蕲州、蕲水,绝不劫掠他们家族的产业,还能把烧杀其他人抢来的财物,分他们三成!”

三成这两个字刚说出口时,刘希尧内心还有那么一瞬间后悔,似乎开价太豪爽了。

但也仅此一瞬,随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真要是能破城,一切还不是他说了算?到时候少给一点,那些豪绅还敢不服么?

都没打算切实兑现的诺言,吹大一点又何妨,先看看对方反应再说。

吩咐完受降政策后,刘希尧又细细问了一些军情:“沈狗官那边,如今军备如何,士卒可有战心,我军现在出兵,能让百姓倒戈么?”

虽然刘三等人没能卧底成功、将来赚开城门,但好歹也算在沈树人军中混了几天,应该看到了不少情报,多少是有用的。

刘三听大王问起,心中也是微微害怕:这并非当初派他们去时交代的任务,原本的任务仅仅是潜伏下来、到时候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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