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 第178章

作者:浙东匹夫

第二百八十一章 论功行赏

周延儒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够挑明的了,再多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也不等方孔炤留饭,就直接闪了,留下方家人喜忧参半自行凌乱。

当然,肯定还是喜悦远远大于忧虑。

在这等乱世,能有个官职,谋一方安宁,可比赋闲留在北方京城,要稳妥得多。一个少女的婚事,跟家族的利益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多少大明的达官显贵,因为去错了地方,城池破时,玉石俱焚。远的不说,方子翎的两个姑姑,哪个不是姑父被流贼破城杀了而守寡,全家都没了,个人婚姻幸福算什么。

乱世女人一斗米,虽然说起来残酷,有点ZZ不正确,但针对的就是这类情况吧。

方孔炤当然也知道取舍,所以目送周延儒离开后,他只是愧疚地对着女儿叹息了一句:

“翎儿,是爹对不住你……但是这等乱世,咱方家能得安宁就不错了。蜀地富饶,还有天险,只要能剿灭张献忠,便是乱世中的平安乐土。”

“爹您不用说了,这都是应该的。何况,陛下已动了起复重用您的心,难道您还要抗旨不遵不成?”方子翎在最初的震惊彷徨之后,已经恢复了面如冷霜,看不出任何不堪,冷冷地说,

“孩儿只求爹一件事,以后别再提起孩儿的婚事,孩儿不想再议亲。虽然与沈郎之约并未过明路,但这次的事情,只是君命时势而已,我不信他心中负我。君命不让我嫁,我就不嫁好了,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但也休想让我另嫁他人。”

方孔炤原本想劝,但女儿最后这句话,让他闭嘴了。

确实,皇帝也只能禁止方家和谁联姻,但也没规定方家非要和谁联姻。这种情况下,主动作为的方式被皇命禁了,那就用消极不作为的对抗,也算是一种自尊。

方孔炤知道女儿是有自尊的,那就成全她的自尊吧。

“也罢,都是造化弄人,咱家虽然也遭遇波折,相比这乱世中大部分漂泊苦熬的地方官人家,已经算好了不知多少。这年月,等等是对的,仓促改弦更张,说不定踩进更大的泥淖中。

罢了,那我们也尽快收拾准备一下,明日说不定就会接到旨意,到时候立刻南下赴任吧。”

方孔炤叹息着吩咐,方子翎也不哭不闹地入内,收拾打点行装不提。

……

次日,也是一个五日一朝的正式朝会日子。

崇祯果然在朝议上,由陈新甲正式向群臣报捷了近期的战况进展,也说了四川等地的新险峻形势,请群臣商议走个过场。

朝议结束时,宣旨阶段,崇祯也拿出周延儒陈新甲的讨论结果,

正式因河南战绩、击退李自成解围开封解救诸王之功,赐湖广巡抚沈树人国姓,封克虏伯爵位。

听到这个封赏后,朝中众多不知情的文官,还是颇为惊讶的,因为明朝后期要靠军功封爵位可是非常不容易,也就外戚可能封个伯爵什么的。

所以,千万别看不起一个伯爵,这虽然没什么实权,但从稀缺性来说,已经比总督还稀有得多了。

比如从嘉靖到万历,祖孙三代,因军功封伯爵的,无非李成梁一人而已,还是靠反复养寇自重刷军功,刷了个“宁远伯”的爵位。相比之下,与李成梁同期、不会养寇自重的戚继光,就一辈子只能“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了。

崇祯时,战局愈发艰危,可洪承畴、孙传庭弄死前代闯王高迎祥的时候,同样没有封伯、侯。

哪怕因为蝴蝶效应,后来崇祯十三年时,终于太庙盟誓,“诛张献忠者封公爵”,但至今张献忠也还没死呢,也没人因此封爵。

历史上明朝的伯爵侯爵贬值,基本上要到崇祯死了、北京被攻破后,南明朝廷才开始乱发爵位。

那也是因为风雨飘摇,天下都要完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才给江北四镇级别手握重兵的军阀,普发爵位,换取他们忠于南明朝廷。

历史上朱由崧发的那些伯爵,含金量跟崇祯金口玉言亲自发的,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同样的道理,历史上隆武帝给郑成功赐的国姓,含金量跟崇祯此刻金口玉言赐的,也绝不可同日而语。

这次的伯爵,算是踏出了第一步。要不是沈树人太年轻,职官升太快,一年之内不能巡抚总督连升,也不至于拿出伯爵来封赏。

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御史言官出班奏对,恳切阻挠,说这不合祖制,自嘉靖以来,没有那么轻易因军功封伯爵的。无非是刘宗周、黄道周之流的那群人。

只是崇祯和周延儒、陈新甲都统一了看法,提前内定了,所以这些人的“老成持重之见”也就没能掀起浪来,就这么决定了。

另外,朝议上的赏赐,当然不可能只针对沈树人一人,所以其他参加了河南战役的诸多将领,文官,也都各有升赏。

军功第一的黄得功,也是从崇祯九年开始就当总兵了,已经在总兵位置上干了六年。

本来总兵也已经是正常武官最高的,没法升赏了,这次崇祯给他额外加了讨逆将军号——明朝后期加将军号,主要是从古代的平贼荡寇、讨逆破虏之类杂号将军当中选取。

平贼将军前几年已经给了左良玉,后来左良玉尾大不掉避战获罪,又被拿掉了。但也导致平贼将军这个名号有点臭了,自然不会再另给别人,别人也会嫌弃不吉利。

就算将来要重复利用,也得等过些年头,甚至等到左良玉卸任或者过世,用时间来抚平一切,才不至于不吉利。

而荡寇克虏,分别被刘国能、沈树人占了,所以给黄得功留下的基本没得选,就剩讨逆将军号了。

黄得功加了将军号,其他张名振这些也都有军功,但他们也都是总兵了,军功又没那么卓著,所以升无可升,就只是赏赐金银财物。

至于那些还没到总兵的,倒是普遍可以挑选表现突出的那几个,再挪一挪。比如朱文祯的参将,就可以挪到副将,其他几个张名振手下的水师营守备、都司,也都能再升。

只不过大部分参将以下的,也没必要在朝会上圣旨处置,回头陈新甲私下在兵部处理就行了。

处理完全部武将的升迁后,还有一些涉及文官的。

沈树人麾下的方以智、阎应元等,搞后勤备战,也都有点功劳,但不如上阵杀敌的那么显著。

方以智已经是武昌知府,暂时就没有挪,阎应元级别还很低,只是一府推官,回头周延儒吏部那边处理一下,可以也想办法先挪到同知。

知府级别以上文官有升迁的,仅有沈树人的表哥张煌言——但他不是因为跟李自成的战事,而是因为同期在荆州府、夷陵一带防范张献忠余孽,

并且在孙可望全师撤往川中时,张煌言敏锐地咬住了孙可望部一些贪恋财物、行动拖沓的殿后部队,稍稍歼敌了两千多人,光复了秭归、巫县等地,打通了与秦良玉防区的通道,加起来也算是拿回了一个府的地盘。

这些地方穷归穷,没几个县,可面积还是很大的,从湘西张家界到江北的神农架,整个长江三峡险峻穷地方,光看地图的话收复了好大一块,虽然大部分是无人区和野人区。

于是,周延儒就提前拟了,把张煌言从荆州知府,改为成都知府,并加四川兵备道佥事衔。

这个任命,一来是张煌言自己争气,表现值得此赏。

二来也是为了沈树人麾下的军事力量,未来能直接借调去四川平叛追击张献忠。毕竟把兵力借给自己的表哥,沈树人也没那么吝啬。

四川如今有相当一部分地方肯定已经沦陷,张煌言看似升官不少,权力却还需要自己打回来,把自己的辖区收复平定,朝廷只是给个名分,也不出钱粮不出兵,算是无本生意。

荆州知府换成成都知府,这个严格来说不算升官,只有加兵备道佥事才是升官。可哪怕同样是知府,所知的府档次高低,还是有很明显实权差距的。

荆州府在明末,已经不算湖广地区最富庶稠密的府了,远不如武昌知府方以智的地盘,甚至比襄阳府还略差,只能跟长沙府并列,勉强是湖广并列前三的样子。

成都府的富庶和经济价值,显然高得多,那儿自古都是蜀地最繁华的膏腴之地,天府之国,只要不被张献忠长期破坏,尽快搞定,经济潜力也能很快恢复。

张煌言的任命之后,就轮到重新商定四川巡抚人选的问题了。

而周延儒也毫不意外地举荐了方孔炤,走完流程一切通过。这个问题反而是这天朝会上,争议最小的,哪怕逢人就喷的刘宗周黄道周都不喷了。

方孔炤原本就是无辜的,也有资历了,在京待职。人家五十三岁的老头儿了,还有几年好干,做督抚的年限也久,完全应该的。

……

十一月二十一这天的朝会结束后,相关旨意立刻明发。沈树人和潞王府的赐婚,当天并没有提及。

这是皇亲国戚的私事,也没必要拿到朝会上讨论,皇帝自己就能定。打一个时间差的话,对沈树人的面子也更有利,因为不会被人联想“原来今日赐国姓是为了掩饰沈树人形同入赘”。

风头过去了,沈树人就不用背负“赘婿”的嚼舌根谣言了。人家是因军功先赐的国姓,后来才因另外的原因被赐婚,一码事归一码事,别瞎联想。

旨意并不需要走六百里加急,反正方孔炤一家也要跟着旨意一起去上任。旨意先到湖广,而方孔炤等人没到的话,也没法上任。

所以就日行两三百里,花了七八天时间,在十一月底紧赶慢赶送到武昌。

就这速度,方孔炤都快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都快颠散了,但军情紧急,皇命在身,他也只能忍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公地悲剧

话分两头,崇祯的圣旨,要十一月底才能送到武昌,但沈树人一行,早在十一月下旬之前,就回到了武昌。

所以,旨意抵达之前,沈树人足足有十几天的时间,处理自己这么久以来积攒下的政务、军备事务。

再简单庆祝一下此前的大捷,给部队尽快犒赏抚恤,调整状态,换防轮替,做好下一次出击的准备。

部队毕竟不是铁打的,跟李自成刚刚血战完,几个月的厮杀,死伤和感染、疾病累计损失,也有近两万人了。

这已经是沈树人的部队足够精锐、后勤保障和医疗条件都足够好,才能把损失压到这种程度。如果换了任何一支其他大明的军队来打,损失至少都是翻倍,甚至翻数倍。

九万多的部队,伤亡病累计两万,这损失率已经接近四分之一,如果不是分次分批,再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出现这些伤亡,而是集中出现的话,怕是部队早就崩溃了。

所以参加了河南战役的军队,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整,眼看寒冬腊月将至,腊月和正月这两个月里,这支部队是绝对不能轻易动用了,否则士卒们也会离心离德,沈树人恩威并施笼络起来的部队人心,也会渐渐埋怨。

好在,河南战役之前,沈树人就有十四万人的湖广军,九万人拉上去了,还有五万人分守地方。

其中最主力的一支就在张煌言手上,一共大约两万人,当初在夷陵荆州一带堵截孙可望等,后来还主动追击小立了一功。

除了张煌言之外,沈树人留在后方的其他三万多人,分属方以智、史惇等人的防区。以及长沙、衡州的江守德、金声桓部。

至于郑成功在九江那点缉税武装和地方自保的乡勇民团,倒是不算在沈树人的五万人编制内。这也是考虑到九江已经比较靠近大后方了,没必要安排太精锐的部队。而郑成功作为郑家嫡长子,他做官肯定能拿到家里的补贴,所以让郑成功自己稍微帮着分摊点成本,在这乱世也是没办法。

沈树人留在后方的五万部队,毕竟七月份就把张献忠从湖南打跑了,哪怕再加上一个多月的剿匪、清扫余孽,最多也就忙到八月底。所以从九月开始,一直到十一月底,这五万人都处在清闲休整的状态。

经过三个月的休假,这些部队现在状态很好,士气高涨,如果沈树人真的不得不在腊月就出兵,那就先把这五万人拉出去,把前线退下来的近八万人转入防守休假。

另外,沈树人在河南战场上收服的袁时中部,以及李际遇被杀后被收编改造的残部,这些弃暗投明的农民军,一共还有两万人左右。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改造之后,有了刘国能的现身说法感化、恩威并施,再加上袁时中的带领,这两万人虽然也在河南战役中出了点小力,吃了点苦,但绝对可以立刻投入新一轮对张献忠的战斗。

首先这些人都是河南本地人,也吃够了陕西流窜来的流贼的苦,经过开封战役,能投沈树人的河南兵,对陕西贼军已经有一定的仇恨了,再有袁时中带领,打张献忠时估计会用命纳个投名状。

他们也确实需要好好打,证明自己的心迹。被拿来当敢死营用几次,只要保障充分、军饷足额、伙食优异、督战严明,绝对可以发挥出不错的效果。

这么一算,沈树人的计划也就很明确了:就只动用这五加二的七万人,至少在前三个月之内,只动用这七万人,入川对付张献忠。

如果三个月之后,还没解决问题,那么明年二月二龙抬头、春耕农忙结束后,此前河南战役的主力也差不多休整好了,到时候再从那八万人里酌情抽调生力军继续投入。

至于部队的武器装备,当然也需要十天半个月的轮换调用。毕竟人需要休息,火枪却不需要休息,只要质量检修保养跟上了,完全可以两批士兵轮换着使用同一批枪炮作战。

这会涉及到一两万人的火器换装,磨合适应,半个月绝对不算久。

而从七八月以来,武昌府后方的炼铁工场,军工作坊,显然又忙碌生产研发了四个月了,这段时间里,肯定又有不少新式火器、补给物资、新式弹药军械被打造出来,说不定还会有一些科技进步,沈树人也都需要抽时间一一检阅,调整部署。

……

所以,回到武昌府后的第二天,沈树人都没留恋陈圆圆李香君董小宛的温柔乡,就拖着疲惫酸软的双腿,来到了大冶县。

当然,来大冶县的路,本就是从江夏县沿着长江顺流而下六十里就到了,所以跟送潞王、福王一行经九江安庆至合肥是顺路的。

沈树人是送了潞王府诸人六十里,当天一起吃过午饭,才在大冶分道扬镳,登陆视察。

武昌知府、沈树人的同年好友方以智,当然也随行了。

方以智也算这个时代难得的理工科人才,跟宋应星一个偏理论,一个偏工程,这一年多来,也算是合作得相得益彰。所以沈树人每次来考察冶金和军工技术进展、工程突破,他都乐于一起切磋。

一路在船上,沈树人就见缝插针,问起这几个月的军备、工业和民政,方以智也是有问必答。

考虑到武器军备的事情,船到大冶后,可以边看边聊。所以在船上这段时间,沈树人就优先了解军粮之类的筹备。

“我在河南这些日子,秋粮征税筹备之类做得如何?湖南那边,张献忠部溃走后,夺回的被屠戮无辜百姓被抢走的粮食,统计出来了么?

能不能支持七万人下个月立刻入川作战所需?会不会要加派征粮苦了百姓?我记得土豆可以入冬前种一季,明年夏收前收获吧,到时候再种玉米。秋耕冬种可不能耽误。

这次开封被解围,张名振估计又会陆陆续续救回来十几万河南精壮百姓,也都要安置,来得及的话让他们尽快安排种土豆,冬天别闲着,这样才好尽快自食其力,这年头哪儿粮食都不多。”

方以智一听就头大了:“可别再给这些河南陕西人找差事安排屯田了,留在河南安置不好么。一方水土一方人,让南方人来管,可管不好呐。

前阵子你被围在陈县,这边就出了事儿,长沙府好几千被派去屯垦官田的降卒,又闹起来,抗税抗租,不肯听从官府管理兴修配套水利。

尤其是听说张献忠在四川好像又起来了,有些死硬的还试图杀了屯垦监督官吏,流窜去投奔张献忠呢。我动用了驻扎在岳阳的武昌兵,才压下去。当时前线紧急,我也不是故意不上报。”

沈树人听了,不由警觉:“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定的租子太高了不成?投降的士卒让他们种个地,还能如此桀骜不驯?是从贼年头久了,不肯种地么?”

方以智叹了口气:“哪有那么简单,有些事情深入做了才知道,南北管理屯垦的差异太大了。早几年,我读到孙传庭哀叹陕西屯垦的笔记时,我还不信,现在自己经历了,那是真信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矣

如果是普通的良民百姓,被官府管理屯垦不当、逼得闹出抗税起事,

那就算方以智动用武力,杀一批人成功压了下去,那他的官帽估计也要受到严重影响。

也好在沈树人不在期间,闹事的只是投降的张献忠旧部,这些人本来就有劣迹,所以只要能扑灭,沈树人就可以压住,不要往朝廷上报,权当是家丑不可外扬了。

不过,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的事情,还是必须慎重做的,沈树人着实重视这事儿,就跟方以智仔细复盘了一下。

方以智也是很无奈:“上个月,这些人闹事的起因,一来是嫌我们湖广这边,对于安置流民的官屯,收租比例太高了。

咱武昌府到长沙府,定的都是官府授田、安置流民自行耕种的,五五开,收五成租子,为期数年,等战事不紧张、军粮不短缺了,自然会降税。

如果是此前就在本地拥有田地的自耕农,自然不用缴那么高,只要按照正常国税,加上朝廷定额的三饷比例收就行。

另外,对于需要种植玉米、土豆这些新高产作物的,不管是否从官府处获取种子,都需要‘倒四六’加一成租子,官府拿六成——考虑到这些产量大,其实给农民留四成,保障他们不受其他盘剥,安心生产,也是能温饱的,国难之秋开销大,这也是没办法。”

方以智说的这些数据,沈树人都是认可的。

明朝的正税确实不高,加上三饷的话,如果没有额外摊派,也不存在“权贵不交税,摊派给没特权的人加倍交”这种事情的话,百姓绝对都是能承受的。

毕竟要打仗嘛,不交那么多,军粮哪里来。只要能把生产搞好,就没问题。

长沙常德衡州三府,毕竟今年刚遭到过张献忠的大屠杀,人口至少减半,就会空出无主之地供官府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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