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173章

作者:携剑远行

于谨叹了口气,觉得心很累。

接下来的没什么好说的,演过一遍的戏再次演了一遍,邢杲军兵败如山倒,刘益守麾下士卒经过“苦战”后,顺利将来犯之敌歼灭大半,剩余的向东逃窜,不知所踪。

回到历城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中午,府衙后院的书房里,刘益守将那三封信交给于谨观看,后者看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如果不是于谨一直在换着信看,刘益守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我已经派人去了聊城,估计过两天陈元康就会到历城来商议两军联合作战的事情。只是,就算可以精诚合作,邢杲也不好对付。特别是他上次在阴阳渠被我打了一闷棍,估计这次很难中计。

要是硬碰硬的拼杀,只怕灭掉邢杲非得十万精兵不可。”

刚刚的那场“大战”,只是邢杲派人来送的,根本就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较量。如果真以为对方精锐就今天这点实力,对方当初怎么可能打得过李叔仁率领的朝廷禁军。

“你说,林太守当初打出济南郡,其实也算是有远见,他只是低估了邢杲的实力而已。我是在想,邢杲会在什么情况下得意忘形呢?”

就像是这次“打败”邢杲的先锋军一样,刘益守并不会觉得对方就是废柴,相反,邢杲此人异常狡诈。反过来说,邢杲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就丧失警惕心。

“你说,邢杲要是占据了历城,甚至是济南郡,他是不是就认为自己大获全胜了?”

刘益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问题。

济南郡是青徐之地的核心部分之一,占据了济南郡,就获得了山东半岛向西征伐的出口。这里北面是济水与黄河,南面是泰山山脉,实际上,这个出口比地图上看得要小多了。

占据了济南郡,邢杲就如同龙入大海,有很多条路可以给他走,路越走越宽!

“如果邢杲拿到济南郡,那我们怎么办?”

于谨被刘益守的野路子吓坏了。

邢杲军占据了济南郡,那刘益守他们就要面对邢杲麾下几十万兵马直接糊脸,这谁扛得住啊。

“说说而已嘛,你看我连家眷都没接来历城,就是担心这里呆不长。”

刘益守叹了口气,其实放弃济南郡不难,难的是让邢杲放松警惕,如何让对方死心塌地的认为自己离开济南郡不是诱敌,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从邢杲一贯的套路看,这个人肯定不是莽夫,虽然不排除他麾下有蠢货,但只要最上面的那个人不蠢的话,局面崩不了。

“你看咱们起家是如此艰难,所遇见的,却还都是这种那种的不好对付,唉!”

邢杲那几十万兵马真是要把刘益守搞自闭了,哪怕有夸张的成分,十万精兵是有这个数的。这些人也不是你挥一挥衣袖就能打发的啊,又不是在修仙!

“主公,洛阳那边快马送来的急件!”

源士康轻轻推开门,将封了火漆的竹筒递给刘益守,随即悄然退出房门。刘益守拆开竹筒拿出信件一目十行看完,又叹了口气,交给身边的于谨。

“这北伐的梁军,怎会如此生猛?”

于谨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信上说,济阴王元晖业引两万精兵入驻考城(今河南民权东北),至于这兵马哪里来的,信上没说。元晖业自以为挡住北伐军毫无压力,不说击败,至少守城问题不大。

考城四面环水,如今春暖花开,冰雪消融,面对天然的护城河,元晖业认为梁军没什么好办法攻城。

一个北魏的实权王爷,在洛阳城以外的地方,弄个一两万兵马,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然而魔幻的事情再次发生了,陈庆之在护城河上建立浮垒,直接与城池相连,然后他麾下的白炮军就直接杀进去了!

游戏结束!

元晖业肯定不知道陈庆之的白袍军都是水寨渔夫出身,最擅长的就是在这种浮垒上行动。估计在陈庆之看来,元晖业这货的水平还不如喜欢修城堡的邱大千呢。

现在梁军势如破竹,一路上魏军都是不战而降。现在梁军兵锋直指荥阳,而费穆在荥阳聚集重兵,打算在此地跟陈庆之决战!

心眼很小,心脏亦是很小的元子攸被生猛的白袍军给吓坏了,他同样很怕费穆把他给卖了,更害怕尔朱荣见死不救,于是继续催促刘益守快点带兵回来救驾!

“呃,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梁军这次北伐来势汹汹,搞不好要攻破洛阳?你真是个……”

于谨差点把“乌鸦嘴”三个字说出口。

“陈庆之要到荥阳……我想到办法破邢杲了。”

刘益守右手锤了一下左手的手掌道:“邢杲一定以为,青徐就只有我们这一支朝廷的禁军。李元忠他们,还不太显眼。

所以,等陈元康来了,我还要好好跟他商量一下,这次,要让他们好好耍耍。”

第177章 霸王回马枪(中)

刘益守上次见陈元康的时候,还是在枋头城,这位大哥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眼袋深厚,脚步虚浮,也不知道是刚刚从哪个女人的床上下来。

而这次陈元康出现在刘益守面前的时候,对方虽然依旧是不修边幅,甚至胡子长得有些粗犷都没有修理,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似乎比原来强了不少。

“老弟,你这身子看起来有点虚啊,是不是家里的美妾太多了?”

一见面,陈元康就揶揄刘益守。

“那倒不至于。”

刘益守摆摆手,没有过多解释。两人于桌案前对坐后,陈元康这才笑道:“我一路都有听闻你的事迹,老弟现在是风生水起啊,比我厉害多了。以后我混不下去了,就去你这里当个小吏,写写画画什么的不在话下。”

陈元康这种人精,很多话都不会说得太明白,你可以认为他这句只是开玩笑,也有可能对方是表达出了某种投靠的意思。

反正怎么说都行。

陈元康若无其事的把玩桌案上的白玉镇纸,有些随意的问道:“贤弟难道就不想问问,为什么李元忠和封隆之的大军,会出现在碻磝城对岸的聊城么?”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元子攸这个废物,根本就指挥不动封隆之和李元忠!

“愿闻其详。”

刘益守沉声说道。

陈元康从桌案上拿了一张纸,取了炭笔,在纸上画了一条线说道:“这是黄河。”

他在这条线下面又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与上面那条几乎是平行的关系。

“这是济水。”

陈元康最后在代表黄河的那条线另一侧,画了一条线,继续说道:“这是漯水。李元忠和封隆之的人马,现在在漯水的起点,也就是聊城。”

刘益守有点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了,他疑惑问道:“你们要从外线打到邢杲的后方去,而不是在济南郡这边跟邢杲逐步争夺?”

这个思路,跟邢杲当初偷袭济南郡有点像,只不过方向反过来了。

当初邢杲是通过走济河的外线黄河,避开济南郡的侦查范围,绕道偷袭。而漯水在黄河的更北边,这里并不是邢杲的侦查范围。

“聊城开始沿着漯水一路向东,到达朝阳城(今山东高唐县西北),在那里整军。附近有条河,名为小清河,可直通邢杲军老巢光州!”

这种事情陈元康也知道?

刘益守大惊。

要知道,现在没有电子地图,甚至连张像样子的地图都很难找到,郦道元的《水经注》所提供的地理信息,很多都吊打了州郡衙门里的地图。

如果不是实地考察过,绝不会知道这样的一条进军线路。

“邢杲能兴起,多亏有河北流民。然而河间邢氏虽然是大户,却离不开整个河北世家的支持。

河北世家原本支持邢杲,不过是两条腿走路,多一个选择而已。如今他们都转向支持高氏兄弟了,邢杲所能得到的支持,也就零零散散,不成气候了,这个道理,贤弟明白么?”

陈元康指着纸上的三条线,笑着说道:“现在你在青徐已经开创了局面,再加上有崔暹和崔孝芬作保,河北世家很多人都看好你能成事,再不济,也可以裂土封王。

所以李元忠和封隆之来青徐,不过是替河北世家收拾局面而已。邢杲已经得罪了青徐大户,又没有河北世家的持续支持,败亡只是迟早罢了。

邢杲若败,得益最大的,恐怕不是元子攸,至于是谁,我不说也罢,你肯定明白的。”

听完这番话,刘益守微微点头,好像有点明悟现在是个什么局面了。

陈元康又在纸上大致画了小清河与各个主要城池的位置,这下子刘益守看得一目了然,这条线,大概就是河北到山东的一条补给线路,当初邢杲就是依靠这条线,源源不断的得到河北那边的支援。

邢杲的崛起与发达,并不是一个孤立事件,也并非是邢杲一人的力量促成,它的背后,有太多的故事。

就好比说隋唐交替之时,瓦岗寨平地而起,关陇世家子弟李密,很快就在瓦岗寨有了不可一世的实力,那些兵马好像不经过训练就很能打,那些将领好像不经过战阵就很会带兵,为什么?

等后面李密垮台的时候,又像是一夜之间势力就完全消融,根本没有挣扎的动静,为什么?

占据洛阳的王世充,匆匆兴起,又草草灭亡,这又是为什么?

还是那句,在故事的背后,依然有更深层次的故事。而写故事与讲故事的人,都是世家。

邢杲能迅速成事,就是他顺应了大势,更有河北世家在给他造势!现在葛荣灭了,河北世家的选择也就不一样了,邢杲的处境,也跟着不一样了。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时势不同了,时势造英雄,也能在时势变化之后随意毁掉英雄。

陈元康为什么会知道直通光州的这条路?因为是河北世家的人告诉他的,不仅他知道,估计李元忠和封隆之等人也知道。

这是邢杲一直以来的人员物资补给线!邢杲可能从未想过,河北那边的人,有一天会变成敌人。

跟长期抑郁不得志的王伟比起来,陈元康年少成名,很早就因为战功赫赫被封为县男,那时候他都只是个幕僚而已。

这样的人,有极大本事,也有极高的眼光,他只会跟着“顶级玩家”,像邢杲这样的“二流玩家”,陈元康是看不上的,更别说元子攸这种棺材板都快盖上的倒霉蛋了。

“你们,这是安排好了啊。”

刘益守苦笑道。

“贤弟,这不叫安排,这叫清理门户。此番灭邢杲,就有邢家人参与,虽然不是同宗但也是邢家人。”

陈元康小声说道。

这消息真踏马的X了狗!

邢家也确实是够狠辣,堂兄邢晏之前在朝堂当大官,堂弟邢杲也能在山东造反风生水起。现在一看风头不对,邢家也还能大义灭亲,主动参与剿灭邢杲的军事行动!

河北世家果然是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大义灭亲都不跟你提前打招呼的,直接抄起板砖糊脸堵后路,这手段够狠辣啊!

“所以呢,我要做什么?”

刘益守一脸萧索寂寞问道。

本来陈元康来了他还想跟对方好好商讨一下对策,没想到对方全都安排好了,还特么的毫无破绽可言。

“不要做什么,你主动撤出济南郡,邢杲一定会占据济南郡。然后就这样……”

陈元康嘀嘀咕咕半天,最后才看着刘益守问道:“你觉得如何?”

之前刘益守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听完陈元康的布置,这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做人千万不能傲慢自大,总觉得老子天下第一。

“大哥这方略甚好,依计行事即可,我真的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刘益守再次苦笑,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比起陈元康出的主意,邢杲之前在乐盘山那边玩得跟儿戏一样。

他心中略为安定,李元忠这波人,都是利用了各种关系拆邢杲的台,已经在政治和经济上全面打击对方,包括禁绝河北往青州的走私。

这件事再次跟邢杲与济南郡世家相勾结的信息对上,所有的事情,在逻辑上都十分通畅!刘益守有种捏住了邢杲命门的感觉。

“但是现在还有个问题,邢杲不是傻子,而且在济南郡中耳目不少。如果我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就离开济南郡,那岂不是在脸上写着诱敌深入四个字么?”

刚刚来济南郡的时候,就给这里的世家一个下马威。不过刘益守并没有贸然就收拾这些人,他甚至连那些私通邢杲的世家中人,都没有将其斩杀,而只是家产田产充公而已。

比起东平郡世家的战战兢兢,恐怕济南郡这边,不服他的大有人在。自己在济南郡是真的撤退还是在“诱敌”,都不需要邢杲来查,济南郡世家中人会亲自派人告诉对方的。这一点刘益守非常确信。

“这点小事,贤弟肯定是没问题的了,我相信你的。”

陈元康哈哈大笑,随即压低声音问道:“呃,历城里的漂亮寡妇多不多?兄弟我这一路都要淡出鸟来了。”

“没怎么关注过,毕竟我太忙了顾不上啊。”

刘益守轻叹一声说道,有点明白陈元康为什么现在看起来比之前精神许多了,大概是因为对方一直在行军,没时间玩女人吧!

“唉,罢了罢了,我就随便问问。

我说你就该颁布个法令,寡妇不许守节,要强行跟人婚配才行。你看,她们闲着不也闲着嘛,老是闲着,会闲出毛病来的,懂么?”

陈元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只叫刘益守哭笑不得。两人有闲扯了一会,陈元康这才从袖口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刘益守。

“天下大势在变化,谁也不知道,今天雄赳赳的一个人,他日会不会变成狗熊一样。作为不能决定自己命运的某些人来说,他们其实每时每刻,都面临着各种选择。

毕竟,你不会知道十年之后如何,自己当初的选择到底对不对。所以很多事情哪怕你看不惯,其实也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明白么?”

陈元康似乎在暗示一些事情。

刘益守微微点头,拱手道:“受教了。”

“受教不敢当啊。对了,梁国北伐这件事,你怎么看?”

比起之前的嬉皮笑脸,现在陈元康的面色才算是严肃起来。

“蛇无头不行。梁国能说了算的人只有萧衍,而萧衍其实并无进取之心,哪怕此番梁国北伐再凶猛不过,最后也会无疾而终。就看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没想到是这么个角度看问题,陈元康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道:“你这说法我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也确实很有道理。不过你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尔朱荣。”

“尔朱荣?”

刘益守佯装不知,他又怎么会不清楚,最后是谁出来收拾了元颢。

“李元忠他们,一直都很关注尔朱荣的动静,然而,尔朱荣的所有动静就是……没有动静,什么也没做!”

陈元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询问道:“贤弟可知尔朱荣为何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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