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明 第74章

作者:素罗汉

交谈的过程也很愉快。

黄平这次给足了郑芝龙面子。代表老熊的他,在恒广康待了整整一个时辰。

这期间双方天南海北聊了不少。临了,黄举人又特意演了一把滑吏做派:在说到福州风光的时候,他特意埋怨了几句当地的房价,说自己为了买房,欠了本地商人不少银子,提醒郑朋友以后在福州置业要小心,此地房价虚高……

郑朋友自然是够意思的。当黄老爷事后从绸缎庄走出来时,已然是眉花眼笑,两袖金风了。此刻他的袖囊里,揣着郑某人的两张礼单,其中一张是老熊的,另外一张,自然就是郑财主给他发的买房贷款了——无息,而且不用归还。

在一干拿足了好处的亲兵簇拥下,黄老爷和已经升级成亲密战友的郑财主淳淳告别,之后他便上轿打道回衙。不久后,等回到熊大书房门前的时候,黄平早已收起了那副贪婪索贿的嘴脸,换回了本来面目。

……

第二天巳时初(9点整),郑芝龙一行,依约来到了福建巡抚衙门拜见熊文灿。

巡抚衙门这一刻虽说不至于中门大开,但是由黄师爷亲自带人迎出门外的隆重一幕,还是被吃瓜群众看在了眼里。当天晚些时候,官府即将招抚闽海巨渠郑芝龙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四处传开。

进入巡抚衙门后,一切正常。郑芝龙除了在门廊外听到几声微小的“咔嚓”声之外,并没有感觉到其他异常。

很快,他就见到了在花厅独坐的熊文灿。

无论是穿着一身居家道袍的老熊,还是带着私人含义的花厅,这都让年轻的郑芝龙感到满意。要知道,当初蔡善继会见他的时候,可是一身官袍坐在公堂上摆谱的。

下一刻,郑芝龙再无犹豫,紧上前一步就跪拜了下去:“草民郑芝龙叩见抚军大人。”

“芝龙你无需多礼,快快请起。”穿着一身松纹道袍的熊文灿,此刻俯身一抬,就将膝盖尚未着地的郑芝龙扶了起来。

“草民多谢抚军大人!”

“年纪轻轻,便能心念正途,不容易,不容易。”熊文灿在这时轻捋长须,温和地说道:“芝龙你今日到此,这审时度势的本事,可也不小,呵呵。”

“之前事,不得已耳,芝龙不敢抗拒王师,日后当为朝廷效死力。大人但请放心,有某在,东南半壁可高枕矣!”

“呵呵,呵呵,好说,好说。”

第205章 杀王(二)

郑芝龙今天在巡抚衙门待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很多——福建巡抚熊文灿,这次也给足了他面子。

当天晚些时候,郑氏一行人喜色满面地回到了恒广康。而到了这时,既然消息没有被刻意封锁,那么福州城里自然会掀起一波跟红顶白的暗流来。

首先上门的,是同知林书第。作为一直以来不遗余力帮助郑氏张目的主力人物,眼看着胜利在即,自然是要找芝龙兄卖一波功劳的。

林同知没有失望。从恒广康离开时,他不但得到一张礼单,而且还得到一份承诺:今后同知家的货船从郑家这里领认旗,终身免费……

几个早已有所准备的几个大小海商,也陆续登门道贺一波。

要知道,郑氏这一趟来福州,即便是所谓的“轻车简从”,那么最低限度的5条福船还是有的。

这5艘船上少说也装了800条郑家的嫡系精锐,是郑芝龙的核心亲兵。

这股人马靠岸,要说三山五岳的人士不注意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郑芝龙进城前吩咐了低调行事,但是弟兄们去福州城里喝点小酒,找点乐子还是很正常的。这么一来二去,知道巨渠郑一官进城招安的人就多了起来。

当然了,现在这都些不是事。只要招安能顺利完成,那么整个福建的海商从此以后都要看郑氏的脸色行事,眼下这点小场面,预热而已。

……

第二天巳时正,熟悉的时间,熟悉的衙门。今天老熊接见郑氏的地点,貌似更加亲近了一些:大书房。

参与此事的人选,也多出来一个手拿折扇,全程微笑的黄赞画。而郑芝龙带来的猛将郑芝虎,也首次拜见了巡抚大人。

熟悉的场面,熟悉的互飚演技,熟悉的慷慨激昂。

所以当巡抚大人在听取了郑氏海盗兄弟扫荡其他海盗弟兄们的靖海方案后,老人家也是相当激动的:终于找到可以托付万钧重担的人选!圣上出京前的殷切期望,老夫这下终于有望达成了!

这人一激动,就容易被忽悠。

老熊当时明显被郑氏兄弟忽悠到了,所以老人家一高兴,就将宫里少量流出的一件宝物拿了出来。

这宝物是块怀表。一块有着浓郁中式风格的景泰蓝外壳,透明内壳,汉字表盘,滴滴答答不停在走针的机械怀表。

怀表的发明,历史上要到19世纪末了,所以郑家兄弟肯定没见过这玩意……根据在一旁负责讲解的黄举人所说,这银晷是内宫监高手匠人打制,走时精准,数量稀少;只有二品以上大员,方能从掌印太监手中“流落”出那么一半块来。

芝龙兄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这物件的精巧和不凡,心知此物必是大内高手匠人打造,于是他急忙起身道谢。

“老夫当日出京,也是看此物口采甚好,故此才带于身旁。”老熊此刻俨然一副和蔼长辈的作态,捻须微笑道:“小玩意既是走时精准,那留在巡抚衙门内,也就无甚大用,不若传给小儿辈。芝龙你日后昼夜行船,替朝廷效力,有此物傍身,也能比旁人多个依仗。”

说实话,当老熊讲完这段话后,这一刻郑帅哥还真有点小感动。用手指轻抚着表壳外圈的那一圈铭文“平海靖波么么哒”,郑芝龙虽说看不懂全句的含义,但是就凭前四字,就足以让他铭感五内了。

“芝龙当以此物为戒,不负大人所托,抵定东南,馈报朝廷厚恩!”这一刻郑帅哥诚心拜服于老熊面前,丝毫感受不到手中怀表散发出的阵阵邪气。

……

当天下午,郑芝龙就在大批手下的簇拥中,出了福州南门,回到自己的座船“同安”号上。

之所以如此匆忙,是因为在离开抚衙之前,郑家这边已经和熊文灿达成了协议:明日一早,熊大将亲自出城,为郑氏送行。

既然明天在码头上有一出倾情相送的戏码要上演,那么郑家这边自然要提前做好准备:包括召回所有人手,打理内务,收拾甲板……务必使明天熊大到来时,见到的是一支威武之师,整洁之师。

至于郑芝龙本人,那就更不必说。他必须在明天清晨城门开启,老熊带着大队人马出城之前,就在船上做好一切迎接领导来视察的工作,所以他今天下午就得出城。

随着郑芝龙的出城,这几天隐隐有些波动的福州城里,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缓慢的节奏。事实上在中古时代,绝大部分庸庸碌碌的民众,是感受不到什么特殊气氛的,没有智能手机的辅助,那些足以影响到历史走势的事件,在古老的城市里很难掀起波澜。

熊七就是这样一个庸碌的人。

上午打发走郑芝龙之后,说实话,老熊背地里也是长出一口大气的——熊文灿看似身居高位,威风八面,但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这一系列选择下来,自家背了多大的干系。

而熊七作为唯一清楚个中缘由的亲信家人,自然也跟着放松下来——再没有比古代的人身依附更能体现出“一损俱损”这个词的含义了。

上午打发走郑芝龙,下午陪着老爷会见了抚标营中军参将,分派完明早出城事宜后,老爷今日早早便去歇息了。而熊七同志呢,服侍完自家老爷后,摇身一变,就成身了熊大爷……他老人家也需要放松的!

去哪放松?三福阁。

三福阁坐落在西花市头,是福州城里有名的销魂去处。既然是好去处,那么妙龄35,还算得上是一条精壮汉子的熊七熊大爷,定是与此地有缘了。

理论上讲,似七爷这等人物,平日里要找乐子的话,应该去西门外,福州西湖边的乐坊街泛舟赏月,流连过夜才是正事。然而七爷由于有差事在身,往往天明前就要伺候自家老爷,所以去西门外是不行的:城门未开,来不及。

所以位于城内,距离抚衙也不是太远的三福阁,现如今就成了七爷的定点消费处。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而熊七这种封疆大吏的贴身长随,事实上对于下层人民来说,权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七爷,至少在三福阁这种风月场合,那都是横着走的。

所以当华灯初上时,七爷已经坐在自己的相好,三福阁红倌人水秀儿的凉阁里喝酒了。

水秀儿年方20,生得亭亭玉立,柔媚娇艳,正是一个妓女一生中最好的岁月。而此刻的她,两颊晕红,眉目流转,正狠狠盯着手中几块晶莹闪亮的红蓝宝石,看个不停。

下一刻,水秀儿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熊七:“爷,最近怎么大方起来了?许是大老爷提了月钱?”

“好个利嘴小人儿,得了便宜不说,还敢取笑恩客!”少说已经灌下去三五杯古越梅的熊七,这时同样脸颊晕红,眼神迷离,之见他边说,边笑嘻嘻地伸出手,往水秀儿脸蛋上捏去。

“啪”地一声,熊爷手背挨了素手轻轻一下。

“你这人,最是没个正形,人家问你话呢!”美女这一刻佯装恼怒,娇嗔和白眼齐飞,把个熊老七看了个五迷三道。

“嘿嘿,我家老爷一年正俸不过700担粮米,够哪个吃饭?”熊七收回手背,在鼻端轻轻一闻,然后才笑眯眯地告诉水秀儿:“这几块天竺宝石是漳州来的土包子送的,你且拿去打几支簪子,免得回头又卖嘴说爷不痛你。”

“漳州来的?怨不得呢!”水秀儿听到这个词后,貌似兴奋许多:“这几日楼里接了不少漳州豪客,个个出手大方,喜得妈妈眉花眼笑的。”

熊七听到这里哈哈一笑,从盘中抓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你那遭瘟的妈妈今趟该是得了空欢喜,那帮人明日就走。”

“呵呵呵……”水秀儿闻言,掩起樱桃小嘴,发出一串银铃般地笑声:“果真如此,妈妈明日便要依柱望门了。”

一男一女在凉阁里发出一阵同仇敌忾的欢乐笑声后,水秀儿悠然收起笑声,仿佛是不经意间感叹到:“说起来宝妈妈也怪不容易的,操持着这么大一摊儿。唉,那些漳州海客,许是不久后再来也未可知。”

熊七这时刚饮完一杯酒,闻言冷笑道:“再来?哼哼,莫要再做梦了。”

水秀儿眼一亮:“如何就来不得?”

“哦……”七爷这时虽说喝了几杯,但到底还是没有喝多,话说到这里,便打住不再深谈,而是转了话题,谈起了风花雪月。

水秀儿见恩客转了性,自然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下一刻,美女翘起兰花指,弯起柳叶眉,提起了桌上的银酒壶:“来,冤家,奴婢再陪您喝一杯。”

……

没过多久,七爷已是到量,只见他晕晕乎乎,满嘴嘟囔着乱语,随着水秀儿进了卧房。一旁早有那铺床丫鬟打理好了床榻,于是七爷便和美女滚起了床单。

一个多时辰后,在水秀儿刻意伺候下,七爷云雨几度,早已是人去楼空,疲不能兴。而水秀儿这边在等到七爷呼呼大睡以后,先是起身在房内点了一柱安神香,这之后才匆匆披上一件大红软纱,往门外走去。

第206章 杀王(三)

如果不是往来取乐的顾客们统一穿着古装,没准会有人以为,这是一处21世纪的楼堂馆所。

眼下已是深夜子时初刻,再过1个小时,就是凌晨,漫长的一天既将过去,新的一天会在黑暗中悄悄来到。

三福阁却正值营业高峰时段。

雕栏画槛的楼阁间,满布着明亮的薄纱宫灯,不时有穿金戴玉的恩客,摇摇晃晃的与那姐儿们调笑而过。一排排雅间里,优伶之声此起彼伏,莺声燕语不断,推杯换盏之声隐约可闻,人间繁华之所,富丽堂皇之地。

三福阁的当红倌人水秀儿,此刻正匆匆行走在繁复曲折的廊道上。

举凡青楼行院这等去处,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天天都有。有些是内部事项,有些属于给客人提供的隐私,密谈服务,所以必定会有各种隐蔽的夹道暗室,独户小院。

水秀儿披着一身红纱,在楼内七拐八绕一番后,推门走进了一间不起眼的雅间。

这处雅间位置偏僻,远离繁华区,正是一处适合清谈之所。

屋里一个40来岁,穿着一身元宝缎面锦袍,矮矮胖胖,肉球似的中年男子,正在嗑瓜子。此人叫郑怀仁,是福州本地土著。

……有明一代,福建由于出产优质原材料,所以文房用具一直是出口强项,而郑家的主业,便是批发各类宣纸和竹纸。

见水秀儿进门,郑老爷一张胖脸上顿时堆满笑容:“姑娘辛苦,那土包子可曾漏了什么消息出来?”

“莫要再提那等粗人。”水秀儿一边落坐,一边满脸的嫌弃:“姑娘大好的身子,便宜了俗货。”

郑老爷闻言,虽说满腹鄙视,但是他笑眯眯的圆脸上此刻半分也没显露出来:“委屈水秀姑娘了,待此事办妥,说不得要好好请些朋友来给姑娘捧场。”

“郑爷,怕是没那么简单吧?”水秀儿这时杏眼微睁,似笑非笑地看着郑怀仁:“莫要当奴家是傻的,那郑芝龙要招安的消息,早就传遍福州城啦。”

“呵呵,此事早已谈妥。那郑氏明早就要回漳州,异日再来,可就是朝廷命官了。”郑老爷说到这里,貌似不在意的端起茶碗泯了一口:“今日请你出手,也不过是生意人求个周全的意思,不是什么大事,你莫要拿着鸡毛当令箭。”

水秀儿闻言,眼波流转,掩住嘴吃吃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伸出了一根葱白似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头:“可小女子怎么觉得,郑芝龙会否被招安这件小事,今夜就指着这里呢?”

和水秀儿对视一会,确定对方眼神中全是浓浓的自信后,郑老爷和蔼可亲的面孔顿时不在,换上了一副坐地分赃的江湖大豪做派:“说吧,想要什么?”

水秀儿同样收起了那副风尘做派,俏脸一寒,小嘴一张:“我要自赎!”

郑老爷此刻听到如此大数目的要价,不但没有发火,反而是眼中精光一闪,下一刻,他从袖囊中先是掏出一张凭由,缓缓推过了桌面:“这是事前说好的宝丰当铺押票,500两银子,见票既兑。”

当水秀儿细细检查押票上的花押时,郑老爷这时一弯腰,又从座位下面拿出一个绣金小褡裢,骨碌碌将里面的金条倒了出来:“100两黄金,今日就带了这么多。”

说到这里,郑老爷扯过桌上的笔墨,刷刷几笔写就一张借据:“2000两的借据,天一亮,你自可派人来我柜上领银子。”

说完,郑老爷缓缓把借据往水秀儿面前一推:“拢共3000多两银子,赎你两个都够了,说吧,那熊七到底漏了什么出来?”

水秀儿此刻看着满桌名叫“自由”的这些东西,禁不住要伸手去拿,然而下一刻,她就被郑老爷看死鱼一样的眼神给震住了。

无声尬笑一下后,美女强自镇定下来。伸手理了理鬓发,组织好语言,水秀儿开始缓缓吐露实情:“方才听那熊七说,有一股海匪已在洋面上撒齐了兵马,只等郑芝龙回返,就要下手灭杀此人。”

“一派胡言!”郑老爷这时突然间放松了许多,只见他靠上椅背,翘起二郎腿,冷笑着说道:“现如今但凡有点人马的掌柜,都聚在中左所等消息,何来撒齐兵马一说?要多少兵马才能吃掉5船精锐?荒唐!”

说到这里,郑老爷又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官军?”

“不会不会,官府要动手,在城里就动了。再说,就水军那点人船……啧啧啧,不是小看他们。”

郑老爷一路分析下来,越来越觉得水秀儿方才所言不尽不实,下一刻,他恶狠狠探过身子:“你该不会编了瞎话儿来欺哄你家郑爷吧?”

水秀儿这时早已六神无主,只见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那熊七委实就是这么讲的,奴婢怎敢欺瞒老爷……就是一股海匪,痍州凶人……连珠枪炮什么的。”

就在水秀儿仰着头拼命回忆醉汉的只言片语时,只听“轰隆”几声大响后,郑老爷凭空消失了。

……

带倒了椅子,带倒了烛台,撞开了房门,郑老爷肥圆的身子跌跌撞撞滚下楼梯,一路狂奔到三福阁门口的轿厅,给青楼标配的两个夜车司机一人扔了锭碎银子,然后他一头钻进轿中,气喘吁吁地喊道:“快走,快走,早到有赏,早到有赏……”

半个小时后,两个狂奔不已的轿夫,累倒在了恒广康绸缎铺门前,而郑掌柜本人,则早已蹿到门前,开始拼命砸门。

正在院里和一干手下喝庆功酒的恒广康经理郑三才,闻声急忙打开了偏门,然后就看见一个肉球滚了进来。

众人七手八脚拽住肉球后,郑三才将灯笼往来人头顶一举,然后大吃一惊地说道:“怎么是你?!”

矮胖子郑怀仁此时已经满头大汗,腿脚发软:“祸事了祸事了,快扶我进去。”

片刻后,恒广康中院的大书房里,郑怀仁瘫坐在椅上,先是咕嘟嘟灌下一碗凉茶,然后张口便把今夜的故事讲说出来。

郑三才听完后,不由得大惊失色:“那姐儿是断不会知道痍州人和连珠炮的,当是出自熊七之口。坏了!官府定是与大员岛那伙人有了勾结,大当家中计矣!”

郑三才到了这一刻,恍然大悟。

而胖乎乎的郑怀仁早在来的路上,就想明白了这一茬。现在见郑三才想通,于是他张口问道:“计将安出?”

……

与此同时,就在离绸缎庄不远的一处民居小院里,一个穿着粗布短袍,伙计打扮的年轻人,此刻正斜躺在椅中,顺便将双腿架在桌面上,半闭着眼,懒洋洋地在听耳机。

是的,就是耳机。

桌面上一台小巧的数码监听器里,正在清晰地播放着直线距离不到200米外的谈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