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明 第73章

作者:素罗汉

“啪”的一声,某人屁股上挨了一刀鞘:“说了多少遍,重心,重心才是第一!你动作那么大干什么,炒菜吗!?”

攻防姿势刚做到第三轮,小贼又开始被某人教训了。可怜的杨二满脸无奈:拢共就6个简单的切、削、劈、刺、格、挡动作,他从学艺开始,已经练了无数遍,但是方丈就是不满意,每次他都要挨打。

“我爹当年不是这么教得!”某小贼揉着屁股,嘴里嘟囔了一句。

第203章 传道

“我爹当年不是这么教得!”某小贼说到。

“什么?”听到这小子居然敢质疑了,师傅顿时大怒,举起刀鞘就满场追着小贼打了起来。

师徒二人在连部门口跑了两圈后,师傅的怒火终于稍稍降了点:“你给我过来!翅膀硬了啊,居然敢还嘴!”

杨二苦着脸走过来。

卫远这时反而不打他了,想想后,卫远摆出一个双腿分开,正面持刀的预备动作:“攻过来!”

杨二闻言眼睛一亮,木刀一挥就砍过去。与此同时,卫远也用同样的动作砍向杨二的脖颈。下一刻,杨二的木刀停在卫远胸口,而卫远的连鞘黑鳄,已经停在杨二脖颈上。

“再来!”卫远的话语短促有力。

杨二闻声侧退一步,继续砍下。就这样重复几次后,越往后,杨二被先砍中脖颈的次数就越多。

“知道为什么你总慢半拍吗?”20分钟后,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动作有零碎。”

“啪”的一声,某人又挨了一巴掌:“知道前面还犟嘴?”

“战阵是什么地方?那是拔刀见血,顷刻见生死的地方!容不得半分多余的动作。”

卫远耐心地给小贼讲道:“动作一定要简单朴实。简单,速度就快,旁人眼一花的当口,敌手已经捂着脖子倒下,而你仿佛没动一般,这才到火候!这个道理和咱们练的刺刀是相通的,攻出去一定要快,然后迅速调整重心回防。”

杨二想想后,用手指着卫远手中的刀:“我有好刀,一刀狠劈下去就结果对手。”

“呵呵”卫远摇头笑起来:“你怕是杭州城里大侠们火拼的剧目见多了吧?”

“你现在是军人,今后的对手可不是那几个大侠。”卫远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夜空:“日后咱们遇到的,有阵列而战的,也有密林中四下伏杀的,也可能是在晃荡的船头群战,总之,都是不在乎生死的强敌。你说你一刀狠劈下去……呵呵,不等你从骨缝中拔刀出来,就被旁人结果了。”

看着若有所思的年轻人,卫远轻拍他的肩膀:“小时候卖艺的把式都忘了吧,那不是战阵上用的。”

杨二有点悲伤:“唉,我爹当年说过,等我大些子,再教我杨家刀法精髓的!可惜半年后他就殁了……”

卫远听到这里,苦笑着摇摇头。他不会告诉杨二,所谓的祖传“杨家刀法”其实是杜撰出来的。因为杨二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继承了水泊梁山青面兽杨志衣钵的后人……

当年他那个卖艺老爹,估计是看到他脸上的胎记后,随口讲了段话本故事来逗他玩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小贼依旧念念不忘。

“……出去走走。”卫远不再谈关于杨二义父的话题,而是站起身子,往商馆外走去。

夏夜的台江,繁华喧闹,站在大员岛这边,就可以隐隐听到对岸赤崁大街传来的嘈杂声。沿着明亮的码头区,卫远一边走,一边看着身旁抱着两口刀的杨二,笑问他:“知道你那义父和我,都看中你什么了吗?”

杨二茫然地摇摇头。

“天赋,你有一样天赋是万中无一的:运动神经发达。”

杨二依旧茫然,因为他听不懂这个词。

卫远不再试图解释,而是直接告诉小贼:“你只需要记住,无论是跑跳玩耍,还是走路练武,你都要比旁人来得自如,动作灵活就是了。”

杨二这下听懂了,小贼兴奋地说道:“怨不得杭州城里的大花子抓不到我,原来是万中无一!”

卫远摇摇头,又说出一句小贼听不懂的话来:“你这是让时代给耽搁了。否则的话,从小练练,将来去CBA混个控卫还是没问题的。”

“现在啊,你就老老实实学杀人本事,上战场搏命吧。小子,卖力点,嫩模会所迟早会有的!”

杨二这句大部分听懂了,所以他用力点点头。年轻人思路广,下一刻他又兴奋起来:“那可要说好,我卖力学艺,这把刀得传我!”

“你以为这是200块一把的阳江仿货?”卫远冷笑一声:“小子,这是冷钢公司定制的,全天下就这一把,想要?等我闭眼吧。”

杨二只听懂这把刀没他份了。将怀中的黑鳄微微抽出来一点,羡慕地看着那流线型的利刃和刀背上的锯齿,小贼很沮丧:“我这木刀如何上阵杀敌?”

“嗯,你现在就前两刀还凑和,动作一多,就要出破绽。好好练吧,等你动作稳了,敢杀人了,我去钢厂找人给你车一把。”卫远玩味地看着小贼:“敢杀人吗?”

小贼老实答道:“放枪能行,用刀的话,说不上来。”

“呵呵,这不怪你。”卫远爱惜地拍拍他的脑袋:“不油滑,不胆小,你早就死在杭州城里的臭水沟了。慢慢来吧,迟早把你这胆小的习惯给扳过来。”

无论什么时代,想要出人头地,都需要比旁人多付出努力和汗水。小贼杨二,这个有天赋的小乞丐,现在就走在这样一条路上,尽管他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抗拒这种命运,但是一切早已注定,无法更改。

……

卫远和杨二晚上散步了很长时间。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的悠闲,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有了。

第二天中午,海峡对岸的情报传了过来:郑芝龙已到福州。

从这一刻起,穿越势力的所有正规部队,不分海陆,统一进入了战备时期。

海军方面,算上最新入役的一艘舷号为303的驱逐舰,穿越势力现在已经拥有了3艘可以执行高速海战的船只。

眼下这三艘驱逐舰正处于紧张的演练和测试设备的过程中。

考虑到即将到来的实战,三艘驱逐舰的武备得到了进一步增强。

首先是炮火。原本只有两门海军型拿破仑炮的甲板,现在重新做了调整:船头和船尾各自安装一门12磅拿破仑炮,船中安装2门6磅炮。

在陆地上,拿破仑炮的熟练射速是每分钟四发。而在起伏不定的甲板上,2—3发都是可以允许的。即便是这样,2门12磅侧舷炮依旧能在千米内形成连续射击,对郑氏手下的福船形成巨大威慑;如果双方逼近到500米之内的话,那么随着6磅炮的加入,运气就成为敌人唯一的存活条件了。

三艘驱逐舰这两天在大员外海测试的不仅是武备,另外还有动力系统。

有明一代,煤炭虽说在南方不是主流燃料,但是在日常生活中,煤炭还是占据了一定份额的。明代的福建,冶金业虽说主要用木炭,但是包括一些砖窑和瓷窑,尤其是龙岩这些产煤县附近的各种土窑,煤炭的用量还是不小的。

在不久前得到熊文灿秘密招抚后,大员这边已经陆续接收了不下10批次的运煤船到来。而总数达到八百吨的煤炭,并没有被窑区拿去烧火,而是全数被加工成了气化焦。

气化焦和专门用来炼钢炼铁的冶金焦不一样。冶金焦需要专门的高温冶炼,提升粘性和硬度,降低硫含量。

而气化焦要求就少了许多:这种焦炭块度小、强度低,不适用于高炉冶炼,但它的气化反应性好,灰分低,是专门用来制取煤气的一种焦炭。

现如今三艘驱逐舰的底舱里,装载的就是气化焦。

气化焦能提供的煤气量,远超木料。穿越众想要让自家的船只跨海截杀,又不想在关键时刻动力不足,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使用这种昂贵的燃料。

除过海军的准备外,这两天所有的陆军正规士兵——其实总数只有300人的陆军第一营,也会轮番派人上船进行适应性训练。内容包括射击,反跳帮,近战,以及岛屿搜索这些科目。

到出发那天,陆军会给每艘驱逐舰上都分配50名状态最好的士兵协助战斗。

当然,在一切备战工作的最后,自然少不了各种用来镇宅的后世武器——加固的艉舱现在已经成了某势力船只的标志性建筑。因为舱内的仪器和舱顶的机枪巢,都是穿越众赖以混世界的根本。

在消灭郑芝龙这件事上,可以说各派是思想高度统一,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代价的。那么代价是什么?代价就是夏先泽在很久以前的郑氏分析会上,竖起来的那两根手指。

当某人口沫横飞地说道:“此人必须早早除掉”的时候,他的手指,是比划出一个“V”字型的。

“V”字型不光代表胜利,也代表着二,就是两箱进口物资的意思。

这是迄今为止,为了单独弄死一个人,穿越势力愿意付出的最大代价。而瓜分了这两箱物资配额的军方,心里都很清楚,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了。要知道,除掉一些一次性的RPG和黑索金之类的杀器,其余打着灭郑招牌的武器,很多都是可以重复使用的,譬如机枪和狙击枪。

獠牙已经打磨到锋利状态,现在就等对岸发出的消息啦!

第204章 杀王(一)

打败一个强大势力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对手还处于幼苗时期的时候,出手掐灭。

穿越众就处于这样一个时期。

即便在17世纪的当下,有很多势力都比郑芝龙强大,都可以将郑氏赶尽杀绝。然而由于地缘和关系,眼下针尖对麦芒一般,有能力给穿越势力造成巨大伤害的,只有郑芝龙。

郑芝龙其实真的不强。

不提那些欧陆鬼畜们在老巢建造的类似于“海上君王”号这种上百门大炮的巨舰,即便是拥有50—80门侧舷火炮的二级战舰,哪怕总数只有四分之一,如果在远离浅海岸的大洋上和郑氏开战,那么郑氏一定会全军覆没。

至于陆军就更不用说——国姓爷围南京和清军突厦门这两场戏,已经把海盗们的陆战本事彻底漏了。

只要再给穿越众几年时间,无论是陆战狂魔满洲白甲大兵,还是欧米鬼畜英荷大舰队,这些比郑芝龙集团强大的多的对手,在穿越众面前都是渣,都是渣。

然而就在这个时间点,在某势力蜕变的前夜,郑芝龙这样一个传统的冷兵器海盗集团,现在却成了高大上的穿越势力所面临的最大敌手……无它,只能说赶巧了。

……

就在海对岸秣马厉兵,枕戈待旦的同时,福州城下却感觉不到一丝杀气。

5艘由厦门方向驶来的大福船,此刻已经停在了福州城外的官码头上。

而这5艘船的主人,南中国海目前最大的海盗头目,小名一官,大名叫做郑芝龙的,此刻正坐在“恒广康”绸缎铺的书房里,和自己的远方亲戚郑三才说话。

1604年生人的郑芝龙,现如今虚岁才25岁,真真称得上是少年英杰。而这个令漳泉海民闻风丧胆,官府头痛不已的大盗,实际上却是一个相当英俊潇洒的人:剑眉郎目,鼻挺额展,体形修长,浑身上下英气勃勃,没有半分海贼味道。

后世有一句话很适合年轻时的郑芝龙:始于颜值,陷于才华。这个24岁就能统领万千海盗的年轻人,毫无疑问,是有才华和个人魅力的。

当然了,凡事都有两面。

一官同志能混到今天这种程度,和他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同样分不开。纵观芝龙一生,此人信天主教,信妈祖,信佛教;不停在各路老大之间跳槽,“六姓家奴”这个称呼,中国历史上也是少有人能做到的。

芝龙早年间刚出道时,在澳门接受了天主教洗礼。当时洋人给他取名为尼古拉斯,所以,他就有了尼古拉斯凯奇……错,是尼古拉斯·一官这个新名字。

这之后郑芝龙往来东南亚各地,然后在日本投靠了第二任东家:大海商李旦。

事后经李旦介绍,郑芝龙又去给荷兰人当了翻译。说是翻译,其实是率领船队负责在海峡中拦截西班牙人信使的海盗头子。

李旦过世后,郑芝龙逐渐接收其势力,1624年中秋后,郑芝龙将事业重心迁到台湾,又归附了他的第四任东家:“日本甲螺”倭寇首领颜思齐。

在1625年颜思齐意外死亡后,郑帅哥又一次接手了东家的基业。这一次,他扯起了“十八芝”的海盗大旗,开始奋战在福建沿海,抱着“以打促和”的战略思想,和官军不断反复争斗,拼命在第五任主子面前,展示着自己“不给糖果就捣乱”的能力。

是的,历史上他成功了。在投靠第六任满清主子之前,他在第五任大明主子这里,达到了人生巅峰。

而今天坐在恒广康里品茗的郑帅哥,自然不会知道,历史已经在这里发生了小小的变动。相反,他此刻的心情是相当不错的。

官府已经在自己又打又拉的诸般手段之下,经由新任巡抚出面,透出了招抚之意。而此次招抚,双方事前都做足了功课,势必不会像之前那几次一样无功而返。

关于这一点,郑芝龙还是有把握的,他今日能亲来福州城,本身就是明证。

……

“三才,巡抚衙门里,近日可有动静?”下船伊始,来到恒广康落脚的郑芝龙,未及吸尘,便张口问起了福州城里的动静。

听到董事长问话,陪坐在一旁的福州分公司经理郑三才自然不敢怠慢,急忙答道:“近日招抚的消息,已在抚衙传开了。”

“嗯,想来也该如此。那黄赞画何时到?”

“午后便到。”

“此人是熊抚军心腹,不可怠慢,要备好重礼。稍后我要洗漱更衣,午后再与黄赞画恳谈。”

“三才晓得了。”

稍微吩咐几句,郑芝龙饮一口茶水后,又提到了某个令他忌惮的势力:“那伙大员髡人,最近有何动静?”

“未曾探得彼辈和官府有何来往。”郑三才回了一句后,起身从桌斗里取出一张淡黄色的细竹纸来:“髡人生意倒是兴隆,本月已从福州购了大约20船的铁料和石炭,还有几船叫花子。”

郑芝龙接过竹纸一看,然后用手指弹了弹纸面,抬头笑道:“端地是好生意,拉走铁碳,拉回来私盐水泥,粗货换粗货。嗯,眼下招抚之事要紧,且随他去便是。”

话音未落,下首一个膀大腰圆,眉语间和郑芝龙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大声说道:“若是招安之事办妥,可在事后封了髡人的生意。”

年轻人叫郑芝虎,是郑芝龙长弟。历史上的郑芝虎勇猛果敢,武艺过人,江湖有“龙智虎勇”之誉。

崇祯八年,郑芝龙平灭刘香之役,郑芝虎“口含钢刀,手持藤盾牌,船尾绳荡跃”,跳至刘香船上格斗。此人一路“格盗殆尽”几乎杀光刘香手下海盗,最后却大意中伏,遭到渔网网住掷入海里,溺毙。

刘香随后战败自杀。

总之,郑芝虎是一员猛将,肉搏战强人。

……听到自家兄弟发话后,郑芝龙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郑芝虎天生嗓门巨大,一句话振得屋里嗡嗡做响。

“此事容后再议,不可打草惊蛇。”

“哼,还怕他不成!”

“别人铳炮犀利,我辈只余肉身,即便要动手,也要联络荷葡之辈,筹划万全才好。”

郑芝龙说到这里,长身而起,就欲往后宅洗漱更衣。临了,他转过身又叮嘱郑三才道:“这几日城内外所有关系暗线都要动起来,不要吝啬银子,有抚衙内的言语,及时报于我知。”

“大当家但请放心,三才晓得轻重。”

……

午后,一袭轿子停在了恒广康门外。

随同巡抚衙门当红赞画黄平黄老爷前来的,自然还是一队抚衙亲兵,外带熊七这个文灿亲信家人。

而一代人杰郑芝龙,此刻却只穿着一身蓝色素袍,在众多随从簇拥下,出门迎接黄老爷。

双方的见面自然是在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

由于这之前郑芝龙大闹,其中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理由就是当初泉州知府蔡善继慢待了他,所以黄平今天的态度,自然是亲切而又随和的。

而郑芝龙这种能当六姓家奴的枭雄人物,在这种关键时刻自然不会脑抽去玩什么傲娇总裁的梗,所以双方蒲一见面,气氛是相当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