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750章

作者:吾谁与归

袁彬之所以没有派除青兕组外任何的支援给大内氏和尼子氏,也是处于这个考虑,他担心太用力了,山名氏快速倒下。

一旦石见银山真的掌控在了大明手中,大明自有的高道德劣势,又很难做到如同山名氏那样残忍的朘剥和压榨,毕竟比起朘剥倭人这件事,倭人本身更加擅长。

维持现状,是袁彬目前的打算。

很快,石见山的血战,就让大明一众频频侧目,袁彬、岳谦、季铎、陈福寅、李秉已经觉得自己足够的残忍了,足够的不把倭人当人看待,但是倭国大名在这方面更胜一筹。

前日双方为了争夺一座箭楼,死伤数百人,今日双方为了一处高地,又死伤了数百人,下午为了一个工坊、为了一亩田地又死伤了数百人。

用尸山血海去形容石见山战场,丝毫不曾有半分的夸张。

袁彬到底是没有动恻隐之心,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残忍的发生着。

在战争发生的第二个月,如同李秉担心的那样,山名氏突然出现一群来自朝鲜的武士,这些生力军的加入,让大内氏和尼子氏的战线立刻后退了数里之远,只剩下了坚寨关隘。

袁彬召见了细川胜元,要求细川氏的武士前往前线。

细川胜元既然在这个买卖里,赚的盆满钵满,就不能一点力也不能出,在经过半个时辰的交谈之后,细川胜元最终答应了下来,这天底下就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既然想挣这个钱,就得出力。

袁彬控制细川胜元的手段非常简单,只需要扣住细川胜元的船证,细川胜元的营生,立刻就断了。

细川氏的武士出发了,而李秉也离开了堺城,拿着一大堆的船证,打算去京师好好跟这帮大名们,谈谈利益分配的问题。

当敌人拧成一股绳的时候,自然不好对付,但是李秉有很厚重的谈判资本,那就是船证的发放。

细川氏的武士和李秉在政治上的运作,让山名氏推进的战线再一次的缩了回去,战局再次开始相持,袁彬将倭国发生的一切写成了奏疏,送往了大明。

朱祁钰收到袁彬奏疏的时候,正在泰安宫里抱孩子,高婕妤在九月初诞下了一名公主,小公主已经两个多月了,愈发的可爱了起来。

朱祁钰赐名朱见莹,发了百事大吉盒。

奏疏来了之后,朱祁钰放下了孩子,和高婕妤又说了两句话,拿着奏疏来到了泰安宫的御书房,看起了袁彬的奏疏。

“袁彬还没用出全力来,这要是用全力,山名氏不就如同蚂蚁被拧死那般?”朱祁钰看完了袁彬的奏疏,批复之后交给了兴安发往倭国市舶司。

在批复中,朱祁钰给袁彬极大的自主权,若是力有未逮,随时想大明求援;若是想当倭国国王,和倭国的大名们虚与委蛇,那朱祁钰也可以册封,不用担心大明,或者说他这个皇帝的态度。

他只要倭银,这方面袁彬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陛下,倭国国主敢称天子,实乃是僭越啊!”兴安作为内相,司礼监提督太监,自然也看过这封奏疏,对于那近乎于羞辱的十七条的第一条的分歧,知之甚详。

在兴安看来,这倭国天皇,简直是十恶不赦!

但是陛下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朱祁钰笑着说道:“现在这样,比灭了倭国还要难受。”

在大明最大的刑罚是斩首吗?

斩首就一死了之,最大的刑罚是送解刳院,如同进入了无尽地狱之中,求死不能才是最大的刑罚。

朱祁钰对倭国和交趾的态度完全迥异,对交趾,朱祁钰自从登基之后,就从不掩饰对交趾的企图心,在讲武堂一进门的巨幅堪舆图上,交趾的位置,始终是大明的四方之地,还有旧港宣慰司。

但是对倭国,朱祁钰一直只要白银,掏空了倭国的白银,倭国就成为了真正的不毛之地,再无崛起的可能。

“最近翰林院倒是有趣的很,开始讲什么天人感应来了。”朱祁钰将另外一本奏疏拿了出来,在手里拍动着。

在这些翰林院的笔杆子手中,大明朝成为了历朝历代最黑暗的王朝,其理由就是自古以来,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是属于天道的,天子和皇帝只是代行权力。

历朝历代有志的皇帝都要去泰山搞封禅,向老天爷表达自己遵循了天道。

即便是最为专制的秦朝,也是如此。

但是大明却完全抛弃了过去的法统,什么天道、道统都不重要了,化公为私,整个大明朝成了老朱家一人的私产。

先是批判了一下大明皇室的非刑之正,破坏大明法度,一本《大诰》法外之法,在刑部之外还弄了锦衣卫,在内阁之外,又搞了个司礼监,朝廷之外再设小朝廷,简直是闻所未闻。

破坏法度的结果,就是用权术来完成皇帝对资源调配,而不是传统的功勋奖惩,比如胡惟庸大案,比如蓝玉大案。

而后又批判了大明不恤民力,天下利出一孔,大明皇帝不顾天下苍生,只管自己一家之私,只管自己的收入,把麻烦甩给了朝廷和地方去处置。

如此下去,天下必亡,而陛下不革故鼎新,就是大明亡国之君。

日后说起来,必然是大明亡于景泰。

如何改变陛下是亡国之君这一种可能?

崇古,把天下还给天下人。

朱祁钰初读的时候,只能感慨读书人的逻辑真的非常严谨,居然能引经据典的把逻辑搞得这么自洽,但是细细一读,完全是狗屁不通。

“孔府在的时候,他们跟在孔府后面,骂老朱家暴发户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呢?”

“现在孔府倒了,他们就说我老朱家化公为私,将天下变成了我们老朱家的天下了。”朱祁钰将奏疏仍在桌子上,嗤笑的说道:“也不知道他们急什么,这天下最终还不是他们的天下?等朕死了,他们还不是卷土重来?”

“朕知道他们很急,但是朕还是觉得他们先别急,先蛰伏起来,积蓄力量,等着天变再谋而后动,方能成功。”

朱祁钰还给都察院的读书人出谋划策起来,他说的这套其实不新鲜,就是当初大明得天下的核心套路,广积粮、缓称王。

当下大势不可为,那就不为,积蓄足够的力量,再倒行逆施,才是上策。

眼下翰林院这么搞,就像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

朱祁钰真的听了这套理论,那才是真正的亡国之君。

他真的如同读书人说的那般,这天下立刻就变成了倭国的模样,群雄蜂起地方割据,民不聊生千里白骨,只有死的人多到所有人无法承受的时候,才会达成了新的共识。

这种丧乱天下要持续多久?

按照历代来看,少则数十年,多则数百年。

“这翰林院要不要给他解散了?反正留之无用。”兴安疑惑的说道,这翰林院的笔杆子们,整天骂皇帝亡国之君,还能活的这么滋润,陛下实在是太仁慈了。

朱祁钰摇头说道:“随他们说去吧,这理都是越辩越明,怕就怕的是不敢辩、不能辩,那才是真的不砸了锅,只要能辩,那就是思辨。”

“谈,没什么不能谈的。”

“这些读书人,永远不知道,不谈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只要发生改变,就会触动他们的利益,一群糊涂虫。”

朱祁钰可不是在空口白牙,有些公理是颠不破的,只要开始谈,谈来谈去,辩来辩去,最终每一条道理被辩了出来了,他们对知识垄断的解释权,就薄弱一分。

朱祁钰损失的是面子,但是最后这些人丢的是里子。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谈,还不允许旁人谈,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才是对这些人最有利的做法。

“要是胡少师带着翰林院的翰林们搞倒行逆施,他们也不至于这么的丢人。”朱祁钰最终将翰林院的奏疏扔进了垃圾桶里,送到了小膳房引火用。

“最近李宾言一直被弹劾,弄清楚原因了吗?”朱祁钰翻动着一叠奏疏,面色凝重的说道。

天下谁不知道,憨直的李宾言是他朱祁钰护着?

朱祁钰赐下去的永乐剑,都是事毕收回,唯有李宾言这个有赤子之心的臣子,朱祁钰怕他在外巡抚真的把命丢了,就让李宾言一直带着永乐剑护身。

就是如此,李宾言最近被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弹劾了。

在李宾言被弹劾的奏疏中,还夹杂着很多对李宾言溢美之词,在这些描述中,李宾言立刻就成了另外一个于谦,堪当大任,当调回京师堪以重任。

被骂的是李宾言,被褒奖的也是李宾言,最近朝臣这股风力,让李宾言立刻成为了风暴的中心,把朱祁钰都搞的一愣一愣的。

这到底是要让李宾言死,还是要让李宾言飞黄腾达?

“最近计省定船证数量的日子快到了,松江巡抚李宾言在这件事上说话管用,无论是夸奖还是弹劾,无论是倒李还是挺李,不过是为了让李宾言挪挪位置,把松江巡抚的位置空出来罢了。”兴安将自己在燕兴楼耳闻的内容,告诉了陛下。

无论是希望李宾言倒霉还是希望李宾言升官,其实目的都是一样的,松江巡抚得换个人来。

朱祁钰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笑着说道:“果子熟了,知道馋了,有点意思。”

第八百二十二章 治国修身平天下,扫清天下不平事

大明的开海已经进行了十年之久,海贸在蓬勃的发展当中,相关的产业链已经趋于成熟,而当初有力促进海贸事的李宾言,成为了海贸发展的阻力。

作为松江巡抚,李宾言每年在船证的数量上的态度都极为保守,导致船证的价格居高不下。

很多人希望李宾言挪一挪位置,又因为李宾言简在帝心圣眷正隆,对李宾言乱来,陛下必然雷霆大怒,到时候谁来承担陛下的怒火?

所以,用一种又捧又踩的手段,让李宾言离开松江巡抚的位置。

“兴安,你说李爱卿在船证这件事上是不是太保守了?”朱祁钰询问兴安如何看待李宾言在船证数量上的态度,李宾言在松江巡抚的位置上,经历了七年有余,船证从三百张变成了五百张。

“陛下,泰安宫里的宫人们,每个月都要定期修剪草坪,一来为了美观,二来为了修建飞虫,但是这园子里的草,若是不修剪,来年,这草坪就长成了斑秃。”兴安颇为认真的说道:“眼下海贸事,臣以为亦是如此。”

草坪需要定期修建,否则这园子就荒了。

李宾言为何在船证的数量上如此的保守?

大明的海贸事依旧很不成熟,让海贸事野蛮生长的结果,就是大明无人从海贸事上获益。

比如之前的占城米粱,明明大明有着绝对的议价权,却折腾的松江府的米行不仅不赚钱,还赔钱。

李宾言在反内卷。

大明这帮遮奢豪户们的思维局限于小农思想,局限于收税理念,万事都想做到一家独大,然后躺着收租,进而千秋万代,万世不移。

李宾言在船证上的保守,恰恰是在保护大明方兴未艾的商品经济,进而催动大明小农经济的蜕变。

朱祁钰对兴安的说法颇为认同,园子不打理只会凌乱不堪。

他将手里一大堆的奏疏放在了手边,眉头紧蹙的说道:“一棵桃树,树上结了桃子,这桃子就是胜利果实,你没有挑过水,就没有摘桃子的权力,这是一般公理。”

“做事的时候,一个个往后缩,等到桃子长了出来,还没熟呢,就想来摘,一个比一个积极。”

“但凡是任事的人,干涉到了、阻碍到了、甚至有可能阻碍到他们摘桃子,他们就会用尽一切人类能够想出的恶毒语言去抹黑一切,诉诸于仁义道理教化,将任事的人贬成一无是处,方才心满意足。”

“孰为腐儒?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懂算学,更不肯实事求是说话,如是也。”

朱祁钰对文臣是有偏见,而且这种偏见表现的如此明显,有的时候,也不能怪他。

每当他对大明的文臣、读书人的偏见有所改变的时候,这些读书人就会跳出来,大声的告诉皇帝,你看到那些为大明利益死不旋踵的读书人,都是少数,是异类!

有些人的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成为大明的丰碑之一,屹立在历史的长河里;

有些人活着就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意义,成为了大明蓬勃发展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这也就是为何兴安会提出直接把这翰林院解散得了。

翰林院的背后站着无数的遮奢豪户,他们的资金雄厚,活动频繁,这些遮奢豪户又办了很多的诗社,掌控着朝中的风力,现在他们就缺一把枪了。

朱祁钰还是没有解散翰林院,正如之前的都察院那般,虽然劣迹斑斑,但翰林院的职能仍是大明所必须的。

他思考了片刻说道:“这治国不能手疼砍手、脚疼砍脚,头疼砍头,让吏部尚书王翱重点稽查下翰林院的翰林,既然要清贵,就清贵到底,和遮奢豪户勾勾扯扯,有辱斯文。”

“一个如此清贵的衙门,搞得乌烟瘴气的。”

反腐抓贪,是吏治最为重要的抓手,防止翰林院成为遮奢豪户的利益代言人,才是问题的核心,而不是直接解散。

朱祁钰搞的反腐抓贪是真的会杀人的,之前朝中的正二品大员,奉天殿里最前面的六部明公之一,户部尚书张凤,因为卷入了四川的戥头案,被朱祁钰斩首示众。

这种高压之下,一旦吏部开始对翰林院展开了重点政治,翰林院的风气会变得好很多,当然在翰林们看来,就是皇帝陛下看他们不顺眼,借着反腐的由头在收拾他们,丝毫不会认为,是自己有问题,有些钱不能拿,有些利益不能碰。

对于李宾言是不是该挪一挪的问题,朱祁钰其实想让李宾言挪一挪,只不过是让李宾言去实现他的野望,去自我实现,去天边看看,那是李宾言仰望星空后的私愿。

但是作为大明的臣工,是半点不由人,松江府需要他,大明也需要他,他的环球航行,只能让唐兴去帮忙实现了。

朱祁钰将一应贬低和褒奖李宾言的奏疏全都留中不发,准备再看看风力,而后再做应对。

眼下这种小打小闹,还没有到朱祁钰要下场的地步,一旦开始有人诬告,朱祁钰作为皇帝,才能做出裁决。

这帮摇唇鼓舌的腐儒们,说了很多话,但是有一句话是对的,那就是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但是对天下人的定义,腐儒就像终年生活在地下的老鼠一样,目光只有一丈远,以为那就是世界,他们就是天下人。

朱祁钰批阅了几分奏疏,又走到了文华阁前,听到了太子朱见澄和少师胡濙的对话,他停下脚步听着屋内的闻讯。

“殿下,前段时间,崇王争鹿,你为何不争呢?”胡濙的声音依旧非常的平稳,自从远离了朝堂之后,胡濙颐养有方,更多了几分超然世外的洒脱。

“大哥并不想要那头鹿,若是他真的想要鹿,是不会这么做的,若是他真的想要,我也可以让与他。”朱见澄十分认真的回答道。

胡濙沉默了一下,这太子的回答让他颇为意外,他疑惑的问道:“哦?殿下知道鹿是什么吗?”

朱见澄犹豫了下问道:“是天下,是奉天殿里的宝座,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是皇帝位。”

“大哥性情宽厚,即便是继承大统,也不会拿我们兄弟如何。父亲在太庙杀了稽戾王,是杀兄,一如当年的唐太宗杀了建成太子那般,父亲和唐太宗一样忌讳兄弟阋墙。”

“若是大哥真的想要那头鹿的话,以大哥的聪慧,就不会当着父亲的面索要,更不会当着臣子的面索要,所以大哥宽厚,让与他并无不可。”

胡濙摇头说道:“殿下错了。”

“唐太宗杀建成太子的时候,是以秦王的身份杀的,而后就是让唐高祖立他为太子,随后登基为帝,所以给唐朝埋下了宫变的祸根。”

“但是陛下杀稽戾王的时候,是以皇帝的身份杀的,是用天公地道杀人,则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更不会有宫变贻害,陛下做的问心无愧,陛下做的光明正大,陛下做的更是坦坦荡荡。”

“身份的不同决定了事件性质的不同,留下的历史教训也完全不同,殿下能够明白其中的差别吗?”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在胡濙看来,陛下若是以郕王身份宫变杀人,即便是谁在宝座支持谁的胡濙,也不能给陛下洒水洗地,但陛下以公道杀人,胡濙自然可以从各种角度去找补了。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在夺门之变发生后,明代宗莫名其妙的暴毙,胡濙都无法给明英宗朱祁镇洗地,而后在论夺门的时候,李贤就站出来试图洗地,说太上皇复辟怎么能说夺门呢?应该说迎驾,而不是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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