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601章

作者:吾谁与归

这无头公案一直咬到了2007年,终于被美利坚的内鬼爆料,才算是真相大白。

这批无法辨别真伪的假钞,本身就是真的。

由美联储下辖的秘密印制厂印制,用于资助CIA,让CIA从事一些不受国会控制的活动。

所以,监守自盗、贼喊抓贼、反咬一口这种把戏,朱祁钰还真见识过。

朱祁钰说的手眼通天的人物,打通所有关节,获得伪真钞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洪武年间的宝钞法是怎么烂发的?

嘉靖年间,嘉靖造大钱,意图恢复大明朝廷的铸币权,就被势要豪右们偷袭,把大钱全都拉去重铸成了薄钱。

太阳底下并没有太多的新鲜事,只不过是因为生产力不同,导致其表现手法不同罢了。

徐承宗不敢,他也做不到。

这个案子,该斩首斩首,该流放流放,历朝历代,私铸钱币都是死罪。

朱祁钰笑着说道:“看来大明宝钞在倭国的试行很成功啊,已经有人冒着大风险制假,证明其利丰厚。”

“密州市舶司前段时间就在奏请加印宝钞之事了。”

“正好,山野袁名主在倭国建立了公方,那就让山野袁名主负责此事。”

试行既然有代价,为何不让倭国去承受呢?

于谦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大明的钱荒很严重,甚至连一些倭国流通的大明宝钞都回流到了大明来,加入了大明货币流通环节之中。

得亏陛下端住了,没在大明四方之地大行钞法,否则今日陈家庄七人造假之事,在大明必然是雨后春笋般的出现。

徐承宗战战兢兢的说道:“还有个事,就是最近有些诗社,闹腾的想要恢复方孝孺的祭祀,这闹得还挺凶的。”

“为这事,他们还堵了铁公祠不让人上香祭拜。”

朱祁钰嘴角抽动了下,嗤笑的说道:“方孝孺都死多久了,还拿方孝孺说事啊,他们哪里是想恢复方孝孺的祭祀?他们分明是想造反啊!”

“这老饭都馊了,还炒呢?”

方孝孺是什么玩意儿?也配和铁铉相提并论?

方孝孺在朱棣攻破南京的时候,就跑了,被朱棣抓了回来。

当时南京城多少为建文帝死节的读书人?

朱棣为难他们的家人吗?

铁铉是铁骨铮铮,最后被朱棣给杀了,但是铁公祠遍布大江南北,铁铉死后当了城隍爷,也没见朱棣怎么针对铁铉。

朱棣为什么差别对待?还不是方孝孺本人就是个想当彪子又想立牌坊的家伙?

方孝孺的弟弟是自己跟随方孝孺奔赴刑场,方孝孺的妻子带着两个儿子自杀,还把两个女儿扔进了秦淮河里,就是用舆论逼迫北方来的朱棣,接受建文朝的玩法和规则。

方孝孺就是急先锋。

朱棣一个马上天子,能惯着他们?

于谦赶忙俯首说道:“陛下,此事还是细细查明,陛下南巡到达南衙在即,南衙人心惶惶,若是此刻大肆缉捕杀人,岂不是正遂了一些人的意?”

于谦的主要职责就是劝仁恕之道,显然南衙士林再提方孝孺,激起了陛下的怒火,这涉及到了燕王系皇位是否合法的重要议题。

这显然是冬序之下,反攻倒算的一个环节,陛下要是急怒攻心,大开杀戒,恐怕正中下怀。

朱祁钰手指头在桌子上飞快的敲动着说道:“虽然朕常被人骂作亡国之君,以暴戾为名。朕是暴了些,但朕从不虐。”

“让南衙南镇抚司指挥使杨翰彻查此事,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在谁在后面煽风点火,兴风作浪。”朱祁钰颇为平静的说道。

这些个鼓噪着恢复方孝孺祭祀的家伙,目的很简单,试探和激怒。

激怒朱祁钰。

陛下暴戾,举世皆知。

一旦涉及到帝位之事,必然让陛下暴怒,盛怒之下的陛下含怒出手,必然让南衙与大明皇帝离心离德。

一旦离心离德,皇帝在南衙无论做什么,都会阻力重重。

朱祁钰的确易怒,但他更是个料敌从宽之人。

在他心里,从一开始,就把这帮缙绅、豪右当成敌人在对待,出招应对,无不是慎重再慎重。

“陛下,诗社所为,臣一点都不知道,臣请旨公府迁至北衙!”

“这南衙,臣不敢待了,他们胆子也忒大了!”徐承宗都快急哭了。

南衙天高皇帝远,不涉及朝堂狗斗之事,可是徐承宗发现这地方,再待下去,他魏国公府在不在还两说。

皇帝很难不怀疑,这一切都是魏国公府在南衙推波助澜。

而且经过这么些年的探索,大小时雍坊的官邸法,并非朝臣们想的那样,完全是一个囚笼,把京官关了进去,相反那是个圈子,是大明权力的巅峰,而且比之之前,更加纯粹。

现在那里是—公权。

至少住大小时雍坊,能站着把这勋贵给当了。

“朕既然来了,自然给你做主,且先退下吧。”朱祁钰当然不会同意魏国公府搬迁。

当年永乐年间迁都的时候,朱棣留下魏国公府就是为了安定南衙。

于谦看着陛下的脸色,极为平静,没有多少怒气。

朱祁钰思忖了许久才幽幽的说道:“于少保,这些个诗社,哪怕是拱火给铁铉建祠,朕也捏着鼻子认了,不会搭理他们。”

“可那方孝孺什么东西?”

建文一朝也不是没有忠臣良将,铁铉就是铁证。

而且朱祁钰对铁铉也很同情,那是个很能打也很有办法的将领,而且忠心耿耿,跟了朱棣未尝不是北伐名将。

可是诗社的这帮人,非要把舆论导向引导到方孝孺身上,而不是铁铉身上。

这让朱祁钰极为不满。

其实原因很简单,铁铉是真的忠,方孝孺并非如此。

第六百六十章 《论权臣的自我修养》

朱祁钰特别不喜欢酸腐文人的这一套,正如他所言,他宁愿给铁公祠上柱香,也不会给方孝孺任何的宽宥。

于谦和朱祁钰又讨论了一番公德论对帝王责任感塑造的作用,收获颇为丰厚。

朱祁钰眉头紧皱的说道:“于少保,朕观也先被王复架空,略有所悟。”

除了要讨论公德论对君王责任感塑造之事,朱祁钰还有一些疑惑,需要这位为大明呕心沥血的于谦,参详一下他的那些感悟。

“不知道于少保可曾了解,草原部落的军饷支出?”朱祁钰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作为兵部尚书的于谦,自然了解,他想了想说道:“以瓦剌举例,瓦剌人只付给怯薛军的军卒军饷,其余军士皆无军饷。”

“甚至连怯薛军都是瓦剌人从鞑靼窃取的。”

这和朱祁钰了解的情况是一致的。

朱祁钰继续说道:“那么是什么支撑着这些瓦剌人,随军征战的?他们的回报是什么?”

那么,广义上的草原部落酋长,狭义上的瓦剌大石,也先他本人,代价是什么?

这些不属于怯薛军的瓦剌人、鞑靼人、女真人、突厥人,毫无疑问是有一定战斗力的。

这些人,跟着酋长嗷嗷叫的征战四方,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搏命,而这些草原部落的奴酋似乎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的代价。

朱祁钰站起身来,极为郑重的说道:“这些姑且称之为军队的非班直戍卫的扈从,所要求的回报仅仅是家园的安全和掠夺敌人的权利。”

“瓦剌人的军队战斗力很强悍,他们在草原上几近无敌,但是他们的士气起伏很大,这些军士,他们并没有什么荣誉或者羞耻。”

“换句话说,他们不够团结。”

“一滴水只有放进大海里才永远不会干涸,一个人只有当他把自己和集体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最有力量!”

“所以瓦剌人的作战方式,更多的是各自为战。”

“作战之中也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这才是瓦剌京师之战中连番攻城不利之下,也先不得不撤退的理由。”

“作为君主支付给军卒军饷,是一种义务,才换取了军士们,至少是京营保卫大明的权利。”

于谦认真的梳理了一番其中的逻辑,才恍然,陛下说的依旧是君王的责任。

君王的第一责任,就是保证国家的存续,这是君王存在的意义。

一个没有儿子的君王,不会被拥戴,因为帝制之下,没有儿子,就无法保证国家的延续。

而基于第一责任,延伸出了第一个义务:给大明的军队支付军饷。

至少要支付京营的军饷,一来保证军队忠诚于帝王,二来保证大明的军队战斗力。

于谦极其认真的说道:“陛下所言,振聋发聩。何为公德?利群为公,团结利于群体,所以,团结是公德之一。”

“所以怯薛军强悍无比,瓦剌人却如同一盘散沙。”

“事实上,臣与胡尚书、罗马使者尼古劳兹沟通之时,也有这样的想法。”

“帕拉丁山上萨宾人安居乐业,却被罗马人抢劫了女子,罗马人和萨宾人展开了数百年的征战。”

“直到现在,在罗马人的婚礼上,妻子依旧站在丈夫的左侧,这样作为丈夫可以腾出他的握剑的右臂,来击退反对这桩婚姻的新娘家里那些愤怒的亲戚。”

于谦从来不说假话,他说陛下是英明的是他真的觉得陛下英明,他说陛下的话振聋发聩,就是解开了他长久的疑惑。

朱祁钰一愣,才说道:“说到罗马人婚俗,朕想起来,瓦剌、鞑靼、羌人、畏兀人、突厥人、女真人,似乎都有类似于跑步、摔跤、斗棍、投枪、拉弓一类的集体活动,和罗马城池都有斗兽场,他们的这些集体活动,就像是作战一样。”

“这种日常的生活和锻炼,可以看作是军队的训练,让他们为战争作好了充分的准备,能够快速投入战争之中。”

“一些奴酋,比如也先、比如脱脱不花,他们并不为训练自己的军队承担任何费用,相应的他们不需要获得任何的忠诚。”

“这些军队唯一要求的回报是在作战的时候获得掠夺的机会。”

“但是康国成立之后,康国人是一个最大的集体,而所有的康国人都是也先的子民,又因为奥斯曼王国、康国、帖木尔王国的掎角之势,牵一发动全身,无法四处劫掠。”

“也先再也无法在无成本的训练军队,无成本的指挥军队,他需要支付军饷的时候,就不得不依靠王复,所以,也先逐渐失去了军队的忠诚。”

“包括瓦剌从鞑靼偷窃的怯薛军。”

怯薛军是班直戍卫,是孛儿只斤氏的近卫军,但是被瓦剌人给偷走了控制权。

而也先本身连可汗都不是。

于谦正襟危坐,他附和的说道:“正是如此,臣曾记得,之前也先曾愤怒无比的要南征帖木儿王国卜撒因,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失败了。”

朱祁钰一拍桌子说道:“不仅如此,随着战争的升级,个人很难再负担军备了。”

“在南宋之前,良家子能够负担铸甲、弓箭、弓弦等军备消耗,当面对君王征召的时候,可以随时征战,就像是唐朝的长征健儿一样。”

“但是随着火器的大规模应用,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大将军炮开一次炮,需要一个硝匠三年辛苦熬硝,才能供应。

但是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动用的火药都以百万斤计算。

这样的成本,已经不是良家子可以负担了,而需要一个大的集体去负担,这个集体就是国家。

募兵制下的职业军队就此出现了,就如同永乐皇帝的京营,就是典型的职业军队,其数量和两百万大明在编军队不同,职业军人只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一左右,这样可以大幅缩减军费开支。

当理清楚这个思路之后,朱祁钰恍然发现,大明皇帝必须要支付京营费用以及军备费用,这是皇帝享受帝王权利的义务之一。

可是自从永乐皇帝死后,南下西洋的活动大规模缩减,内帑入不敷出,京营支出成为了国帑和内帑扯皮的事儿,军备松弛也在意料之中了。

于谦真心实意的说道:“陛下英明。”

朱祁钰一边踱步一边沉吟的说道:“只要有财富,便会有不公平,在财富面前,势要商贾逐利,他们贪婪不足、他们野心勃勃。”

“而穷人则开始好逸恶劳,贪图享乐,因为穷人们的劳动价值被朘剥,他们不满却毫无办法。”

“在瓦剌不需要担心这些,因为他们的百姓手中只有留供资财和一点点的流动资财,几乎一无所有,便不用担心劳动价值被朘剥之事了,所以鞑靼奴酋们在银币战争中,才会肆无忌惮的把牛羊换成银币。”

“随着财富的增加,司法应运而生了。”

于谦没有多言,他想到了当初于谦从山外九州回到京师时候,陛下组建的勋军。

那时候,朝臣们借着八辟八议,大肆喧嚣要求勋戚子弟进入讲武堂,即便是于谦也无法阻拦,若非陛下找到了勋军这种奇怪的打法,讲武堂的成立,不过是让军勋子弟镀金所在。

但是勋军出现,让讲武堂正式成立,让天子门生的庶弁将、掌令官遍布京营。

八辟八议,就是在维护势要豪右,而且历朝历代皆有。

司法本就不公平,只是相对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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