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519章

作者:吾谁与归

并没有人站出来说自己的女儿不识字,他们总是如此,一边拿着烈女传劝女人变的又蠢又傻,拿着女诫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边又费尽心思让女儿读书识字明理辩是非。

群臣看向了礼部诸员,若是这礼部尚书能有点作用,也不至于一点用没有。

胡濙这会儿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老僧入定,跟睡着似的。

在陛下还未表态的时候,胡濙是绝对不会表态的。

这事的确是礼部的事儿,但是礼部的态度一如既往,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陛下说的不好的地方,礼部负责查漏补缺。

吴敬再次俯首说道:“陛下容禀,咱们大明,无论是势要豪右,还是巨商富贾之家,但凡是家里有门槛的家里,有一个算一个,有一家,家中女儿不识字,臣都可以把这奏疏给吃了,把今天这谏言给收回去,臣致仕回家做师爷去。”

吴敬这是调查过才敢发言,大明肯定有目不识丁的女儿家,吴敬这番话,就是发动了文官技——扩大化。

一旦有人挑选了一个痴傻的说事儿,吴敬就赢了。

这是个逻辑陷阱,需要细细寻找,寻找天生有缺之人,才能让吴敬把这本奏疏收回去,那就证明了女子读书识字,在高门大户之中,是一件非常普遍,而且非常正确的事儿。

那吴敬吃不吃奏疏,都是他的观点赢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它不对。

朱祁钰恍然发现,这吴敬这狗斗术,非常熟练,似乎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坐在月台上的皇帝,目光看向了二师爷胡濙,想来师爷在背后,出了不少的力气。

朱祁钰认真的看了看吴敬的奏疏,这吴敬的开篇不是谈女子学舍的前途,也不是谈女子有才方有德,还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吴敬厚重的奏疏的开头,是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

大明的农村和城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按照吴敬的说辞,在城外,乡、野等地,其实男女都要参加农活,吴敬就亲眼看到过刚刚生产的女子,第三天就开始下地干活的例子。

在城里的女子还在坐月子的时候,这些个女子生产外的第三天就开始下地干活。

用吴敬的话说,乡野无男女,皆为生计忙。

朱祁钰看了个开头说道:“吴掌院,此事年后再议,朕要好好看看你这本奏疏,若有一应资料,送到泰安宫便是,朕在年后定会廷议此事。”

“皇后昨日跟朕说,想让这些个女子们学个一技之长傍身,也好过仰他人鼻息过活,就跟朕说了这女子学舍之事,朕定会好好看,看完给爱卿一个答复。”

朱祁钰不反对女子学舍,而且非常支持,实践之中,必然有无数的困难,做的准备越是充足,面对困难的时候,越是游刃有余。

“胡尚书,你为礼部尚书,谈谈你的看法。”朱祁钰并没有在奉天殿内翻看奏疏,而是有些好奇的看着胡濙。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神神秘秘的。

胡濙立即睁开了眼说道:“陛下,臣以为吴掌院所言之事,至仁至善。”

群臣立刻就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胡濙无骨,只知投献,大家也都习惯了。

胡濙借着说道:“陛下,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和弘义,人伦之大节也。”

“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仪之不可不整,故训其男,检以书传。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也。”

“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

“《礼》,八岁始教之书,十五而至于学矣。独不可依此以为则哉!”

朱祁钰眨着眼,他巡视了一圈群臣,大家和他一样的茫然,不是听不懂,而是不知道胡濙又去哪儿引经据典了。

这段话的大概意思是:男女阴阳,天地弘义,人伦大节。

如果女子不懂得道理,就不会明白夫君做事的原因,那还怎么可能全人伦之大节呢?

只教男子,不教女子,就会遮蔽彼此的道路,导致人伦大节有亏。

“这段话出自《女诫》,乃是东汉时班昭所著,第 二 章的内容。”胡濙赶紧开口说道。

《女诫》这本书是女子读的书,这满朝文武,还真没几个人研究这个,都是家里的当家主母研究,胡濙研究的太过于偏门了。

这位班昭,把班固没写完的《汉书》写完了,在经史子集的史中,那是正儿八经,地地道道的至圣先师。

“东汉啊,这得有一千三百多年了吧。”朱祁钰掰了掰指头算了算,感慨的问道。

古人并不蠢,他们只是生产力不够。

胡濙俯首说道:“陛下明鉴,一千三百多年。”

大明正在度数旁通,万年历出现之后,计算相差多少年,并非难事。

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女诫》之中,就说: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

(两汉时候,数,道也,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曾言:得大数而治,失大数而乱,此治乱之分也。)

朱祁钰看了一圈朝堂问道:“有没有要跟胡尚书讨论一下礼法?讨论下到底女子应不应该读书的?朕很期待。”

让朱祁钰颇为失望的是,似乎并没有人要挑战胡尚书在礼法上的地位。

“一群废物!”朱祁钰一甩袖子,怒其不争的说道。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这胡濙整日里把礼法岂是不便之物挂在嘴边,可就是没人敢挑战一下胡尚书的江湖地位。

胡濙也颇为失望,他可是准备了一堆至圣先师的话,打算好好辩论一下,结果居然没有人敢迎战,这让他颇为失望。

正如陛下所言,一群废物。

第五百七十章 朕和她清清白白,毫无瓜葛!

朱祁钰看着这帮臣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礼法这东西,是他们从小研究的东西,现在却被胡濙一个人压着打,而且这种事不止一次了。

理越辩越明。

朱祁钰气就气在,这帮人知道辩不过,连辩都不辩了,直接摆烂,他们的目的很简单,胡濙毕竟岁数大了,无德的礼部尚书,还能在这朝堂上叱咤风云多久?

打不过,就熬死胡濙。

朱祁钰厉声说道:“女子学舍到底办不办?吴掌院已经拿出了具体的章程来,你们若是反对,就大声讲出来,光明正大!”

“不要等到推行之事,推三阻四,暗中破坏,纠集学子到女子学舍闹事,若是如此,朕定不轻饶!”

“臣等遵旨。”李秉最终还是没下定决心在礼法上和胡濙过过招,已经有很多人试过了,何必自找麻烦呢?

“臣等遵旨。”诸多朝臣应声附和的说道。

江渊高声说道:“陛下,按四时之序,大明如今正值夏序,这女子学舍办与不办,对大明到底是好是坏,臣以为不妨一试。”

“臣以为缓缓图之,现在京师设立女子学舍,若是好,就推而广之,若是不好,那就直接停办。”

“大明现在试的起。”

江渊这是给所有朝臣们一个台阶下,也是说了自己的想法,大明现在正值夏序,自然是什么都可以试一试,大明承受得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兴安甩了甩拂尘,大声的喊道。

在兴安阴阳顿挫的退朝声浪中,景泰六年的最后一次朝会落下了帷幕。

群臣鱼贯而出,先到了户部领了陛下给的年礼。

所有领到年礼的人,三五成群向着官署而去,这是陛下过年的恩赏。

他们清楚的记得,景泰元年的大年初一,陛下在太庙告列祖列宗,废了稽戾王的太上皇帝号。

自那时候起,大明总算是从冬序之中走向了春序,时至今日,烈日当空。

日暮时分,李秉从都察院回到了家中,将年礼交给了夫人,将朝服脱下,喝了杯热茶。

“官人,陛下今天没为难你们吗?”李秉的夫人极为忐忑的问道。

李秉摇了摇头,颇为感慨的说道:“陛下并未为难我们,陛下早有增兵的打算,只是我们蠢,无法体会圣意,还折腾了这么一出,实在是画蛇添足了。”

“咱们这位陛下啊,哪哪都好,就是这心思,太难猜了。”

李秉的夫人满是惊讶的问道:“可是我听说陛下光明磊落,喜欢有话直说,这怎么到了夫君的口中,就完全不同了?”

李秉摇了摇头说道:“那也是看官阶的啊,我这种赐席坐在角落里的官儿,哪有和陛下坦言的机会?”

“不说这朝里的事儿了,咱们凝儿的事情,陛下也让礼部去停了那些个唱段、话本,等到过几个月,就没人记得这件事了。”

“到时候,夫君再去为凝儿寻一门好亲事。”

李秉的夫人犹豫了下说道:“我听坊间都说,陛下要纳我们女儿做妃嫔?”

大明奉天殿上开会的事儿,还没下朝,就传的哪哪都是了。

李秉的夫人刘氏也是听到了传闻,才问起了夫君朝堂上的事。

“陛下就是吓唬我罢了,陛下收回成命了。”李秉赶紧说道:“此事作罢,你且安心,咱们这个陛下,向来说一不二,既然说无意,那自然不会再寻来。”

刘氏叹了口气说道:“陛下作罢,咱们家凝儿怕是要茶不思饭不想了。”

李秉看着夫人的模样,终于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儿,他疑惑的说道:“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平日里都是夫人管家,他对女儿的心思并不是很清楚。

刘氏将其中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这凝儿听到了这等传闻,却是颇为欣喜,满心满愿的都是嫁入泰安宫内。

“绝不可能。”李秉怒气腾腾的说道:“且不说我们成了皇亲国戚,我便不能再视事,不能再入朝为官。”

“就说陛下宫中妃嫔已经很多了,当爹的怎么可能看着女儿入宫为妾室做小!”

“一入深宫似海深,咱们女儿嫁给了别家,哪怕是王公,若是给咱们女儿委屈,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凝儿若是嫁到了泰安宫里,咱们娘家还怎么给她撑腰?她受了委屈何处去说?”

刘氏只能摇头,这女大不中留,越留越是仇。

“不是,这凝儿为何听闻入宫,会这般欣喜?”李秉眉头拧成了疙瘩,陛下本就无意,这件事过几个月就会风平浪静。

可是自己这女儿的反应,有点不太对劲儿。

刘氏颇为无奈的说道:“陛下长相俊俏,又时常操阅军马,这京师之中,爱慕陛下的女子,比那金水河的鱼还多呢。”

“陛下又不居深宫,时常策马奔腾御道之上,京师的小娘子们,每天到了日出之时,都会聚集在御道两侧的茶楼远眺陛下。”

“咱家凝儿,也时常去。”

“咱们这陛下洁身自好,除了登基之后,礼部主持了一次选秀之后,就再没选秀,连宫人都没有选过。”

“这没有机会也就罢了,这有了机会,又失之交臂,咱们凝儿,怕是要害相思病了。”

李秉拿起了茶盏说道:“应该不会吧。”

“但愿如此。”刘氏对女儿的心思一清二楚,尤其是这少女怀春,怕是难以善了。

大年三十这一天,朱祁钰也是非常的忙碌。

早上的时候,朱祁钰去了大兴县,那是夜不收家眷所在,他待了大约三个时辰,又到了通政院,在通政院跟王文一起,和各地来的百姓们交流了很久,了解百姓们最担心的问题,以及农庄法的利弊、推行情况。

下午的时候,他去了东西舍饭寺、养济院转了一圈,傍晚在泰安宫里按照往年那般,接见了石景厂总办徐四七为首的工匠。

终于到了日暮的时候,朱祁钰送走了这些工匠,才靠在软篾藤椅上闭目养神。

再有一刻钟,泰安宫的宫门就会打开,迎接百官贺岁。

大明京师的拜年时间,是大年三十的暮鼓之后。

“夫君。”汪皇后伸出手,有些心疼的为朱祁钰宽了宽肩膀。

她的夫君不是只有大年三十这一天如此的忙碌,平日里也是如此,一年到头,歇不了几天。

“怎么了?来,坐下说。”朱祁钰看出了汪皇后有心事,坐直了身子问道。

“孙太后把命妇的事儿,都交给了臣妾打理,这已经六年了。”汪皇后说起了命妇的事儿。

景泰元年孙太后以稽戾王人在迤北,就没有让命妇觐见,景泰二年之后,这件事就归汪皇后主持,孙太后为了避嫌,再不主持。

汪皇后颇为认真的说道:“李秉虽然是七品京官,但是之前在福建乃是三品左布政,所以李秉的夫人刘氏,也是命妇。”

“昨天李秉的夫人刘氏求见,说了件事儿。”

“她们家的女儿害了相思病,这几日憔悴了许多。”

朱祁钰有些茫然的说道:“李秉的女儿?啊,朕想起来了。”

“这钱容的次子折腾出那摊子事儿,还是朕给收的尾,原来不仅这钱容次子心有所属,感情这李秉的女儿也是有爱慕之人吗?”

“这婚事不成,倒是遂了他们两个人的愿。”

“这李秉忠君体国,颇有才能,虽然办事有点弯弯绕绕,但若是李秉在福建,那福建布政使宋彰,安敢搞出冬牲的事儿?”

李秉在福建的时候,那福建布政使宋彰,猖狂也有人制的住,不敢乱来。

李秉一走,这宋彰把百万百姓逼反了。

“这李秉,朕都说了,有话直说,还是这般弯弯绕绕,求到你这里来了,需要朕做什么?”朱祁钰倒不是很在意。

他还以为又是需要他赐婚之类的事儿,毕竟李秉这女儿被退婚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李秉又宠爱这个闺女,怕是拗不过女儿,又舍不得自己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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