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439章

作者:吾谁与归

“世上也有人一等,口吃人肉念弥陀。”朱祁钰非常满意丘濬在策论里的一句话。

这一句口吃人肉念弥陀,可谓是嘲讽拉满。

丘濬的意思很明确,要警惕朘剥阶级对历史和社会认知的曲解,这是世风日下、礼崩乐坏的开端,是对是非、公论的标准的扭曲。

丘濬无疑是一个很合格的政治幻想家,他提出了很多的幻想。

但是他并没有能力实现他的这些政治野望,那需要万民同欲,万夫一力。

丘濬的策论之中,颇触时讳,还幻想着确定君主的责任和义务。

吴敬、商辂等诸多考官,对这一篇策论的争议极大。

丘濬的成绩,到底算是一甲,还是二甲,几位考官拿不定主意。

最后还是吴敬、商辂两人,力排众议确定了丘濬会试第一的成绩。

丘濬说陛下不能刚愎禁谏,要良言嘉纳,陛下一直是这么做的,骂亡国之君都可以,主要说的有理有据。

陛下从不畏言,所以丘濬颇触时讳,不是不能拿会元的理由。

算学成绩,丘濬也当之无愧的取得了满分的成绩。

在这次应考的举人之中,有一百三十七人算学满分,有三百余人,只错了一道题。

关于做题这件事上,大明的举人,当之无愧的做题家。

但是出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丘濬长得不好看。

丘濬有个外号,叫丘麻杆,有些瘦弱,其貌不扬。

这在科举之中,叫做貌寝,也就是状貌不扬,是不能当会元的。

为此成绩出来还没有公布的时候,吴敬和商辂就把最终结果送到了陛下面前,请陛下圣裁。

才学、能力都不算差,就长相差劲,就不能做会元吗?

答案是的确如此。

比如钟馗,就是终南山进士钟馗,因为长得不好看,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异,明明考中了却不能做贡士状元,最终撞柱而亡。

朱祁钰认真想了想,还是给丘濬点了会元,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丘濬殿试应该还能拿个状元。

主要是这一届的科举不太能打,南衙叛乱,严重的影响了南卷士林学子的应考。

朱祁钰见过丘濬,丘濬的相貌也就是普通,完全谈不上长得丑,顶多算是其貌不扬,放在人群之中的芸芸众生的普通人。

“《大学衍义补》不错,写完了可以给一枚奇功牌。”朱祁钰十分确定的说道。

这是丘濬穷经皓首要写的一本书,分一百六十卷,这写完至少得三五十年了。

《大学衍义补》已经写完了六卷,朱祁钰已经看完了,总体来说,非常满意。

因为丘濬作为儒学生,居然用极大的篇幅,去论述严武备,对于武器装备的发展以及训练等事,都有极为深入的见解。

这得感谢稽戾王,他一场土木堡大败,让所有人清楚的意识到,房子真的能被人一脚踹翻的时候,天下是何等的模样。

就连江南的盐引,都应声暴跌。

严武备,也是大明自土木堡大败,经历了巨大惶恐之后,大思辨的成果之一。

大明的大思辨依旧在继续,这种思辨并非单纯的崇古,而是结合当下,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全面反思。

稽戾王的死,就是他一生最大的贡献。

第四百九十一章 登闻鼓响了

朱祁钰朱批了礼部的会试名单,并且让礼部在东华门外放榜。

会试放榜,是个大日子,殿试是成为天子门生,确定名次,会试则代表,是否被选中。

无数的学子听说放榜了,开始向着东华门涌去,如同开闸泄水一样,人头攒动。

而一名来自四川的学子,本来打算去东华门外,看看自己是否榜上有名,可是他走到了东长安街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名学子的穿着十分的朴素,就是儒袍都有几个补丁。

大明的举人可是有不少的特权,即便是穷困之家,中了举,那就是贵人中的贵人,可是官老爷,他这副打扮,在人群之中,可谓是格格不入。

这学子看着近在咫尺的东华门,咬了咬牙,探出了一步,又缩了回来,又探了出去,又缩了回来,如此反复几次,这学子终于向东,向着承天门而去。

承天门外有登闻鼓院,乃是周礼。

登闻鼓下有肺石,乃鲜红色,长八九尺,形如垂肺,就是敲鼓用的鼓槌。

按照皇明祖训,这登闻鼓和肺石,任何百姓要敲击,有司不得阻拦否则一律坐罪。

可是登闻鼓院有院墙,更会落锁,一般没人去敲。

但是陛下登基之后,在南京皇宫外的洪武门,看到了登闻鼓院破败不堪,甚至还落锁,就让有司把门打开。

这名学子看到了登闻鼓院开着门,肺石上并没有灰尘,便一步步的走了过去,拿起了两枚肺石,用力的砸在了登闻鼓上。

沉寂了五十多年的登闻鼓响了。

城头的锦衣卫初听闻眉头紧皱,这好端端还没到暮鼓时分,哪里传来的鼓声?

但是很快锦衣卫就知道了,登闻鼓院的登闻鼓响了!

缇骑闻风而动,将此人押送到了左顺门内的偏殿内。

按照处置条例,没有人跟他说一句话。

“陛下,陛下,登闻鼓响了!”一个小黄门连滚带爬的跑进了文华殿,张皇失措的说道。

百官刚刚离开,刚才廷议了下关于琉球官员派遣的问题。

朱祁钰严肃的问道:“何人鸣冤?”

小黄门气喘吁吁的说道:“四川草塘县举人李燧,今年进京科举,这考完,就跑到承天门外,敲响了登闻鼓!”

朱祁钰翻动了下手中的进士名单,找到了这个名叫李遂的人,此人是四川镇雄府的景泰元年的举人,赶了五千里路参加会试,并且金榜题名,中了进士。

本来该等待殿试之后,最少也能捞个功名,一个七品官就到了手里了。

可是他锤响了登闻鼓。

朱祁钰点头说道:“奉天殿升坐吧。”

登闻鼓兹事体大,这代表着冤屈无论是在大理寺,还是在刑部,都无法沉冤得雪,才会不得已,去敲响登闻鼓。

朱祁钰很想知道,是什么让这个新科进士,在放榜之时,去敲登闻鼓。

既然敲了,朱祁钰自然不能不理,召集群臣,看看这到底是何等的冤情。

朱祁钰来到了奉天殿坐定。

净鞭三声响,大理寺卿、都察院总宪、刑部尚书、锦衣卫指挥使,悉数到场,这是鸣冤鼓,法司自然悉数到场。

其外还有六部明公,于谦、石亨二人。

与往日里百余人上朝完全不同,朱祁钰很快就来到了奉天殿内坐定。

“是什么事?”朱祁钰拿起了自己的水壶喝了口水问道。

李燧显然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他都要做进士了,能不知道登闻鼓兹事体大?

但凡是有能鸣冤的地方,他也就不会到承天门敲登闻鼓了。

胡濙站了出来俯首说道:“陛下按照大明祖训,敲响登闻鼓后,任何人不得垂询,还是让这李燧自己上殿说吧。”

这是防止有人在最后时刻,威胁鸣冤之人。

“也对,宣苦主。”朱祁钰点头说道。

李燧就等在门外,他敲响登闻鼓之后,就被锦衣卫保护了起来,期间没有人和李燧说过话。

李燧穿着一个破败的儒袍,走进了奉天殿内,入殿三跪五叩,口呼万岁,行了一个大礼。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说道:“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你不去东华门外看榜吗?”

李燧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草民怕当了进士后,就不敢说了。”

朱祁钰打量着李燧,看来这个李燧他很自傲,觉得自己必中,对自己的实力也有精确的把握。

“平身,起来回话。”

李燧大声的喊道:“谢陛下隆恩。”

“说说是什么事吧。”朱祁钰放下了自己的水杯,颇为认真的问道。

李燧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奏疏说道:“草民为四川草塘百姓鸣冤,也为四川镇雄府百姓鸣冤,为四川百姓鸣冤。”

朱祁钰从兴安手里拿过了奏疏,看了许久。

李燧是隶属于草塘安抚司,归镇雄府管理。

李燧说的是四川地方的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叫做戥头。

戥头,戥子秤分量不够的差额。

具体来说就是在地方在收税的时候,普遍都会加一铜块放在天平的另外一侧,百姓纳赋就要多交这个铜块重量的粮食。

这部分就叫戥头,在鞑清朝,这东西叫火耗。

朱祁钰将李燧的奏疏传了下去,让大家都看看。

戥头的名目实在是太多了,但是李燧按着京师粮价折算了一番,每户大约一钱八分银,也就是四十五斤的米粱。

夏秋两税,就是九十斤粮食。

明朝末年征三饷,最高的时候是每亩地,九厘银。

如果按照一个下农十亩地计算,是九分银,按照富户八顷田算,富户缴纳七两二钱。

这每户一钱八分银,对任何下农和中农而言,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金濂看了半天,面色巨变,愤怒的说道:“陛下,国帑可以是没收到这部分藁税,他们这是借着朝廷的名义,中中饱私囊!必须要严查!”

敢借着户部的名义,巧立名目,恶名归了户部,钱却更户部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金濂第一反应就是愤怒。

主要征收的实在是太多了。

陛下的市舶司的税满打满算也就一成,给银也就六分。

他们居然要一户收一钱八分银,比陛下收的还要多的多!

朱祁钰没有怪罪金濂,这部分的摊派,跟户部关系不大。

李燧继续说道:“草民为这事跑了草塘县衙,去了镇雄府府衙,也到了四川之所找到了布政使,为这事,草民丢了功名。”

“王尚书?”朱祁钰有些疑惑的看向了王直。

这李燧都已经被革除功名了,是如何参加会试的?

王直俯首说道:“陛下,四川的确是递了革除李燧功名的陈条,是以敛钱为名。”

“但是臣查了半天,李燧进京,是破产走了五千里路,未有敛财之举。”

胡濙赶忙说道:“科举,为国取士,自然不能儿戏,这还在查,既然进京参考,臣不敢私,五千里路,路途遥远,臣就让他入了贡院,参加了会试。”

大明革除举人的功名也是要走流程的,这个流程也要经过查补,除了在吏部过一遍,还得到礼部过一遍,这一来二去,流程没个半年时间,压根走不完。

如果放在正统年间,就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办个加急,比如多给点孝敬,同榜同乡同师递个话。

总之就是人情世故。

显然礼部和吏部都没有打算革除李燧的功名。

所以李燧的参考是符合规则的。

大明的秀才如果换算成银两购买,需要多少钱?

金花银一千两,代考作弊至少也要五百两。

举人那就不是钱能买到的了。

“草民找到了四川监察御史陈情,可是四川监察御史总是推脱,今日说有事;明日说不闻其详,等闲不能起参;后日又说草民借机生事。”李燧继续说道。

他是一层一层找上来了的,在地方解决不了,才打算入京来寻找解决的法子。

大理寺卿夏衡赶忙俯首说道:“陛下,这件事归都察院官,稽查百官是都察院的职责。”

俞士悦面色轻松了起来,今天这登闻鼓突然响了起来,那是鸣冤,他刑部能逃得了干系?

结果不是刑狱冤案,他暗呼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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