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371章

作者:吾谁与归

王直现在的戚畹之谊解祯期,指示游堕之人,围困松江府市舶司,也应该以相同的理由致仕。

朱祁钰大概翻开了一下那些奏疏,理由大致和兴安所言的一样。

他终于理解,胡濙为什么不一直不让自己儿子考科举了。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王直怎么说?”

“王尚书也上了一封奏疏。”兴安从奏疏中拿了一本出来,稍微停顿了下说道:“臣以为,王直所言有理。”

“哦?”朱祁钰看完了王直的奏疏,满是感慨的说道:“真的是花样百出啊。”

王直此时选择致仕,虽然有点晚节不保,但是也算是平安落地,荣归故里了。

若是此时王直致仕回乡,落叶归根,他对得起自己的宗族,对得起朝廷,也对得起朱祁钰这位君王,毕竟王直不是自己犯了错,是因为被捎带的。

但是王直并没有这么选择,他选择埋在金山陵园。

王直不肯致仕的理由很简单,就四个字:「王翱望轻。」

就是王翱现在还不能做六部天官,他的资历够了,但是名望不够。

王直在奏疏里,写了一件旧事,朱祁钰评价:花样百出。

杨士奇是如何一步步成为执牛耳者的?

于谦为何什么要在封了文安侯之后,依旧照看陈汝言,兵部大事于谦悉数负责?

是于谦擅权吗?

但是江渊凭借着科举、河套监军、清查天下粮仓三功在手,坐到了兵部尚书之后,于谦便跟随朱祁钰亲征,回京之后,于谦也不照看兵部之事,专心负责讲武堂。

于谦并不喜欢擅权。

于谦照看陈汝言和王直不肯致仕、不能致仕,都是因为这两个字,望轻。

王直其实已经有想致仕的意思了,朱祁钰当时说吏部还需要他,王直稍微思忖,没多犹豫,留了下来。

大明官员,花样百出。

宣德三年,吏部尚书蹇义年老不能视事,便解除了吏部职务,当时是由郭璠jīn]接掌。

杨士奇就大肆鼓动,郭幔缓蠹芸樟苏隼舨俊�

具体而言,宣德四年起,大明从布政使到知府,有了出缺,听任京官三品以上推荐。

到了正统年间,甚至连御史和知县,也都听任京官五品以上推荐。

要职选任和提升,都不关吏部事了。

吏部被全面架空。

左通政陈恭上奏言:「古者择任庶官,悉由选部,职任专而事体一。今令朝臣各举所知,恐开私谒之门,长奔竞之风,乞杜绝,令归一。」

陈恭说要这种举荐要不得,会主张朝臣结党,但是吏部尚书郭反切唬挡桓业保耸滤熳靼铡�

郭肪逖钍科娴娜ㄊ疲览舨考芸盏降资撬谧觯运桓曳纯埂�

一直到正统八年,王直执掌吏部以后,职任专而事体一,关私谒之门,禁奔竞之风。

从宣德三年起,到正统八年止,十六年的时间里,朝廷选官、任官,皆由举荐,一片乌烟瘴气,处处结党。

王直和杨士奇、王振接连发生了摩擦,是因为这吏部任事之权。

王翱资历够厚,能力够强,但是名望不够。

朱祁钰松了口气,他是不知道郭墒拢恢币晕舨烤褪窍衷谡飧瞿Q拼竺魑墓兕 ⒖伎巍⒕粞�

大明建国八十余年,居然有十六年的时间,吏部等同虚设!

果然大明贤相,必首三杨!

真他妈的贤臣良相。

朱祁钰朱批了王直的奏疏,因为王直留任,本就是他这个大皇帝的意思。

“胡尚书现在就开始培养了刘吉了呀。”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满是笑意。

“那胡尚书为官四十载,历任六朝而不衰,那自然是有两把刷子。”兴安想了想回复道。

王直开始不要脸了,死赖着不走,栈恋权柄,和胡濙的为官之道有些相似了。

“朕不批他们的奏疏,王直自己不肯走,他们还有什么法子呢?”朱祁钰有些好奇的说道。

兴安认真的想了想说道:“王尚书不图虚名,陛下圣眷犹在,那没什么好法子。”

“现在王尚书住官邸,也安生,不会被折腾。”

朱祁钰定官邸法,本来是为了把朝臣圈起来,不让他们结党,现在到成了保护朝臣的重要手段了。

朱祁钰拍着胡濙上的万言书说道:“朕再看看这个,皇叔最近有送改土归流的奏疏吗?”

大明的改土归流在正统五年正式中断,因为兴文匽武导致。

到现在四勇团营还在苗疆没有回来,就是为了推动改土归流。

大明的改土归流是一整套的逻辑,奏革流官、开通道路、建立州县、移民垦殖、兴学教化。

“还未曾有,不过快了吧。”兴安满是笑意的说道。

朱瞻墡,大明的嫡皇叔,人在贵阳府,此时朱瞻墡见到了郭琰,就是那个在福建福州府做知府,督造大明一百二十条船舶,准备和马云再下西洋,却被民变焚毁船舶的郭琰。

现在郭琰在贵州思州府做知府。

郭琰现在在贵州,被朱瞻墡提溜出来继续造船,朱瞻墡在视察乌江造船厂,右贵阳府起运,将三七、金不换等药材,煤炭、滇铜等物产,在贵阳府起运,至重庆府。

这是疏浚四万里水路的第一期工程的一部分。

罗炳忠看着意气风发的朱瞻墡,笑着说道:“殿下,上次被抢了邸报头条,这次决计不会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朱瞻墡本来志得意满,立刻变的五味陈杂,虽然不是头条,但是他也是次版。

但是这一次,他在贵州办了几件大事,应该能抢个邸报头版了!

但是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第四百二十五章 令有缓急,物有轻重

“这次,孤定然拿邸报头条!你信与不信?”朱瞻墡再次站直了身子。

他在视察贵阳府造船厂,主要是平底船,用于漕运,贵州虽然贫瘠,但是贵州也有许多的特产,是内地所没有的。

三七、金不换,都是好药,良药,滇铜更是大明所急需之物。

朱瞻墡还在寻找内地少有或者没有的物产,这对开发贵州是有益的。

罗炳忠疑惑的说道:“殿下又有高论?”

郭琰看着这位嫡皇叔,他其实一直以为嫡皇叔是个酒囊饭袋,毕竟大明的藩王自永乐年间起,就当猪在养。

但是朱瞻墡其实当初是被当做储君去培养的。

永乐年间太子、汉王、赵王争夺储君之位,是极为激烈的,太子朱高炽从朱棣起兵时就开始监国,负责后勤事物,汉王朱高煦,那是能征善战,靖难之中,战功卓著。

围绕着太子、汉王、赵王争嗣,太子府、汉王府、赵王府的孩子们,也接受了极为严格的训练。

朱瞻基、朱瞻墡和朱瞻墉三个嫡子,曾经在潭柘寺,一起接受姚广孝的教育,朱高炽彻底获胜,是因为朱瞻基这个好圣孙。

朱瞻墡是五嫡子,所以他也接受了姚广孝的帝王教育。

朱瞻墡算上朱祁钰亲征平叛那次,一共三次监国了。

郭琰一直以为襄王身边的长史才是拿主意的人,襄王来到贵阳府,只是当个泥塑像,震慑宵小。

但是郭琰很快就错了,无论是六枝官厂还是贵阳造船厂,还有最近黔国公府鼎力配合下,建立的滇铜厂,这位襄王殿下,无不是亲力亲为。

而乌江疏通之事,襄王也多与四勇团营都督,太平伯杨俊沟通,而且还亲自乘船往返重庆府,确定乌江的运期水文。

郭琰疑惑的说道:“为何说又?”

罗炳忠笑着将是我,有我,无我,人生三境界简单说了一遍,笑着说道:“殿下时常有高论。”

郭琰听完,感慨万千的说道:“殿下不愧是殿下。”

朱瞻墡看着船舶不断下水,十分确信的说道:“这次,必然拿下邸报头条,这次是陛下最为关心的财经事务!”

罗炳忠十分确信的说道:“哦?愿闻其详。”

郭琰赶忙说道:“殿下请讲。”

朱瞻墡看着忙忙碌碌的码头,叹息的说道:“何为天下?不外乎,利来利往。”

“利,就如同是个线头,将君臣、臣臣、臣民,串联起来,我举个例子,比如这码头上的力夫,他们为何在搬运货物,是不是孤给了他们钱,他们才肯?”

“他们搬的什么?是不是咱们在贵州找到的内地所需之物?三七、金不换、滇铜,都是内地所需。”

“这些特产,拿到内地之后,换的笔墨纸砚书、油盐酱醋茶,是不是利来利往?”

“所以,利为轴,为上者,若想让智士尽谋、谋士尽智、勇士轻死,就要把利柄掌握在手中,使之离开为上者,就不可活,这样,他们就不得不尽力了。”

罗炳忠点头说道:“殿下言之有理,佩服,佩服。”

朱瞻墡来到了贵州,就办了三件事,开矿、疏浚、收购药材。

开矿需要人手、疏浚需要人手,收购药材,种植、采集药材都需要人手。

这就是朱瞻墡的利轴法,他就用利益先捆绑了窑工、力夫、药农。

窑工产煤铜,力夫开挖水道,运铜煤出山,药农将采集、种植草药贩卖给朱瞻墡。

他在贵州给利夺利,打的土司土酋们,溃不成军,也总结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法子。

朱瞻墡看着罗炳忠欲言又止的神情,笑着说道:“有话你就说。”

罗炳忠俯首说道:“《国蓄》曰:夫民者信亲而死利,海内皆然。”

“《轻重乙》曰:民,夺之则怒,予之则喜,民情固然。”

“《轻重甲》曰:为人君不能散积聚,调高下,分并财,君虽彊本趣耕,发草立币而无止,民犹若不足也。”

“与殿下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朱瞻墡呆滞的看着罗炳忠,他就是治理贵州,有感而发,这里的土民多数未被王化,所以他以利为轴,但是他说的这些,居然被提前被人说了?

他疑惑的问道:“这谁说的?”

罗炳忠回答道:“管子。”

先秦论述,很多都不是一个人说的,一个人写的,几年之内写的。

比如管子,就是以推尊管仲之言行思想的集体创作,比如管子·侈靡篇的作者是周容子夏,写于西汉中期,但是都是一并附录《管子》。

朱瞻墡有些失望颓然,这原来早就有人说过了。

罗炳忠笑着说道:“殿下,礼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管子之论是总述,殿下这算是管子学派的新作啊,为何要失望呢?”

朱瞻墡眼睛一亮,就是这个道理,礼记都说要不断革新,尤其是这管学,多久没有推陈出新了?

他朱瞻墡此时的管学,道理想通,又有不同。

“孤还有发现。”朱瞻墡一边走一边说道:“天下资财分为三类,留供、固定、流动。”

“钱,乃是流动资财的一种,但是因为其又有储蓄劳动价值的功能,所以我们叫他一般等价物。”

陛下已经总论了财经事务,朱瞻墡有他自己的观察。

罗炳忠惊讶的问道:“嘿!殿下发现了什么?”

朱瞻墡十分确信的说道:“钱比较贵重的时候,钱荒的时候,这无论是什么资财,都会变得极为廉价,甚至是连读书人读书、工匠工艺的固定资财,都很廉价。”

“但是钱比较廉价的时候,这无论什么资财,都会贵起来。”

“唉。”

郭琰疑惑的问道:“殿下所悟句句在理,为何叹息?”

朱瞻墡有些颓然的说道:“我们老朱家坐了江山,自从这大明宝钞被私印、盗印、滥发之后,就变的一文不值,盐引也有这个趋势。”

“但是八十年不铸钱,我们老朱家欠了天下八十年的钱啊。”

“刀币者,沟渎也,宝钞局印钞,钞法不通,宝源局铸铜钱,一年几百万个铜板,哪里够用?”

朱瞻墡的神情有点落寞,他其实在京师的时候,一直搞不明白,为何陛下总说他们老朱家欠着天下八十年的钱。

那陈有德为什么凭借着一个水利螺旋压机就拿到了一块奇功牌。

到了贵州之后,他开始主持滇铜铸钱的时候,才发现这里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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