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74章

作者:王梓钧

赵瀚自报家门道:“吉水秀才赵言,字子曰。”

黄遵道更加自卑,他虽然六十多岁了,却还只是一个童生。

整个大明,江西进士最多。

整个江西,吉安进士最多。

黄遵道生在吉安府的偏远农村,教育资源不好,科举压力却大。他这童生都是买来的,继续买秀才实在太贵,只能凑合着在乡邻面前装逼。

吉水同样属于吉安府,赵瀚自称吉水秀才,这含金量远超云南、贵州的举人。

“原来是前辈当面,失敬,失敬。”黄遵道连忙作揖。

这是功名的较量,也是财富的较量。

一个童生面对秀才,一个土财主面对富商子,黄遵道真的跳不起来。

当然,如果涉及自身利益,那就又要另说一番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

“既然黄小友也是士子,那咱们就好说了,”赵瀚摆架子道,“我要在黄家镇建货仓,河边的乱石荒滩,可愿意卖给我?”

黄遵道惊讶道:“前辈要在这里建货仓?”

赵瀚突然叹气:“我赵家在吉水也算大族,以前在福建、广东做生意。你见过大海吗?”

“正欲前往一观。”黄遵道说道。

赵瀚吹牛逼道:“我家的货物,那都是要出海的。卖给福建商贾,便是出海运去台湾、吕宋、琉球、日本。卖给广东商贾,那就是运去泰西之地,有佛郎机,有法兰西,有英吉利。你可听说过这些异邦?”

黄遵道更加自卑,赔笑道:“略有耳闻。”

“可恨那些乱民!”赵瀚猛拍桌子,把茶碗盖都拍偏了。

黄遵道只知附近乡镇的事情,忙问道:“哪里有乱民?”

赵瀚说道:“南赣、闽西皆有乱民,退则啸聚山林,进则攻略州县,把我赵家的商路都堵死了。这些狗入的,遇到过往客商,要强行抽取三成货物!”

黄遵道点头说:“这些乱民,确实该死。”

“南赣参将也是个蠢货,剿匪好几年,反被乱民剿得不敢出城。朝廷就该捉他下狱!”赵瀚破口大骂。

第一任南赣总兵是俞大猷,但只要匪乱不猖獗,平常只设一个南赣参将,南赣总兵由江西总兵兼任。

南赣巡抚也是如此,一般由江西巡抚兼任,事情闹大了才会专设。

如今那位南赣参将,辖管范围正是闽西和赣南,放眼望去全是农民军……

黄遵道惊讶道:“南赣参将都不敢出城了?”

“可不是?”赵瀚冷笑。

黄遵道连忙问:“朝廷没有派兵镇压?”

赵瀚叹息说:“朝廷哪里还有兵?近年来,广东民乱,福建民乱,江西民乱,湖广民乱。北直、山东、河南又闹白莲教。陕西、山西流贼肆虐,辽东还被鞑子占了,你说朝廷从哪派兵过来?”

“这这这……怎会如此?”黄遵道大惊失色。他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外界毫不知情,也不会跟过往客商打听。

赵瀚又说道:“南边的生意是没法做了,我赵家打算走禾水,专门从赣中运货至湖广。我被家里派来探路,觉得黄家镇位置不错,想在这里建一个中转货仓。”

“这个嘛。”

(上一章,银两换算错误。已改为:共抢到3000多两,一边分了1500两。)

一旦牵扯自身利益,黄遵道就矜持起来,端起架子开始拿捏,甚至称呼都变了:“不瞒贤弟,这河滩的乱石荒地,虽然不值几个钱,却是黄家各宗的共有产业。想要说服各宗,恐怕不是很容易,老夫还要慎重考虑。”

赵瀚也改变称呼,笑道:“既然黄员外做不得主,那我就换一个地方建货仓。告辞!”

“贤弟莫急,”黄遵道连忙劝阻,“凡事都好商量。”

赵瀚胸有成竹道:“黄家镇虽然地处商业要道,可禾水沿岸的乡镇多得是!我在黄家镇建货仓,对于黄员外而言,可是一件大好事。货仓一建,停驻的商贾就越多,小镇的生意就越好,黄员外的土产不就更能卖钱了吗?说不定,十年二十年之后,黄家镇会变成一个大镇!”

这大饼画得好,黄遵道是真信了。

赵瀚又说道:“我要建货仓,要招工人,要买石料、木料、灰浆。招哪个工,不是黄员外说了算?石料、木料、灰浆,不是从黄员外手里买?”

对啊!

黄遵道心里窃喜,又可以趁机赚一笔。

赵瀚手握折扇,微笑道:“河滩的荒地,又不能种粮食,黄员外若能免费送我,那就继续谈生意。若不愿意,那我就去隔壁的镇子。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一过,我立即走人!”

黄遵道说:“不用考虑了,只要是不能种地的荒滩,贤弟你要多少就拿走多少。不过嘛,建货仓的工人、材料,都由我来负责。如何?”

“哈哈,成交!”赵瀚大笑。

这不就上钩了吗?

第087章 【送来个婢女】

又过两日。

家奴躬身小跑,来到黄遵道跟前,低声说:“老爷,消息已探来了。”

黄遵道躺在竹编摇椅上,背后一个丫鬟轻摇椅子,旁边一个丫鬟给他捶腿。这货眼睛都不睁开,只沉声说:“讲来。”

家奴弯腰凑近些:“那拨人共有四个,是前些天坐船来的。一下船就住进客栈,还带来几个箱子。那些箱子挺沉,来回抬了好几趟。”

“这两天,他们在干嘛?”黄遵道问。

家奴回答说:“到处走动,到处跟人说话,可能是在给货仓选地方。”

“那就没问题了。”黄遵道突然坐起。

家奴问道:“老爷,这些人该不是骗子吧?”

“能骗什么?”黄遵道胸有成竹道,“河边荒滩,本就无用,就算送给他们,还能把河滩的地皮刮走?从头到尾,我是半分银子不出的。只要开始建货仓,就让他拿钱来。建到一半,还可以坐地起价,几个外地人敢跟我翻脸?他这买卖若是成了,黄家镇今后就要变成大镇。他的买卖成不了,货仓又带不走,我不是白捡一个货仓?”

家奴心服口服,奉承道:“老爷真是高明,横竖左右都是咱们赚!”

黄遵道讥笑道:“一个黄口小儿,仗着家族势力,就敢在老夫面前摆谱。老夫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莫要着急,让他慢慢选河滩,你派人过去帮着选。只要拿出银子平整滩地,他们就算是被套住了,今后的事情都得任我拿捏。”

“老爷真是好手段。”家奴由衷赞叹。

黄遵道叮嘱道:“在他们出银子以前,你让人好生伺候着,不管是哄是骗,千万别让他们离开黄家镇。”

“我这就去办。”家奴躬身后退。

“慢着。那个吉水秀才,模样生得俊俏,打扮也颇讲究,似是个风流的,”黄遵道轻拍捶腿侍女的小手,说道,“小翠啊,你去客栈住几天,把那秀才哄高兴了,让他越早掏银子越好。”

捶腿侍女慌张跪下:“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黄遵道没好气说:“你怕什么?快起来。这是给你派差事,做好了重重有赏。第一,你要哄那个秀才开心,不要让他离开黄家镇;第二,找机会哄他掏银子,就说工人难找,越早平整滩地越好;第三,多涨几个心眼,多听他们说话,得到什么消息,就悄悄跟客栈掌柜说。”

侍女小翠依旧面无人色,她这是要去给外人暖床。

立功什么的,都是瞎扯淡。

黄老爷不喜欢身子不干净的,等她办完事情回来,别想再做内院侍女。

“还愣着作甚?快去!”黄遵道怒吼。

小翠吓得浑身发抖,忙不迭领命离开,被家奴护送着前往客栈。

一直等到中午,赵瀚总算考察河滩回来。

家奴立即上前:“赵相公身体娇贵,出门在外也没个人服侍,我家老爷特地送来一个端茶倒水的。”

赵瀚用折扇挑起侍女的下巴,语气轻佻道:“不错,小家碧玉,我见犹怜。这等偏僻村镇,也找不到更好的。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将这侍女给收下了。”

“赵相公喜欢就好,”家奴点头哈腰说,“一个乡下婢女,能被赵相公看中,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着脸色一变,呵斥道:“小翠,还不跪下谢恩!”

小翠欲哭无泪,跪地磕头说:“多谢相公大恩大德。”

赵瀚鼻孔朝天,不屑道:“起来吧。你这样的货色,若在吉水那边,本公子还真就看不上。”

小翠缓缓站起,低着头不说话,眼泪流下来也不敢让人看到。

赵瀚又说:“这侍女值几两银子?快让你家老爷,把她的身契送来。”

家奴愣了愣,解释说:“赵相公,这就是我家老爷,专门送来给相公端茶倒水的……”

“不肯卖?也不肯送?恁地小气,果然是个土财主!”赵瀚生气道,“快快把人带回去,本公子用不惯别家的东西。”

家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说道:“赵相公息怒,我这就回家请示老爷。”

家奴一阵狂奔,飞快回到黄家祖宅。

黄遵德也有些傻眼,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左思右想道:“回去告诉那秀才,就说侍女会送给他,什么时候货仓修好了,就什么时候把身契送过去。”

“还是老爷高明。”家奴又开始跑腿。

到了客栈,一番分说。

赵瀚讥笑道:“乡下人就是小气,侍女而已,说送便送了,还要等事情办完?赏他一吊钱,快快滚吧!”

陈茂生掏出一串铜钱,塞到家奴手中。

家奴拿到几百文赏钱,自是心花怒放,也开始觉得黄老爷小气。

人家赵相公多大方啊,不愧是城里来的富家子。赵相公什么美女没见过,还会贪图一个乡下小婢?自家老爷真真做得丢脸,连他这个家奴都感觉没面子。

家奴连忙替黄老爷赔不是:“赵相公,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咱们乡下人一般见识。”

“好说,这话我爱听,再赏他一吊钱。”赵瀚笑道。

陈茂生又把一串铜钱塞过去。

家奴立即跪下磕头:“赵相公真是做大事的,奴婢给您磕头了,祝您生意兴隆,今年必发大财。”

你喜欢听好话?

那我就多说一点。

快赏我啊,快赏我啊!

“滚吧!”赵瀚没有再赏,只是笑着赶人。

家奴再次磕头:“赵相公有甚吩咐,今后尽管招呼一声。”

这货还想继续讨赏钱呢。

跟赵瀚比起来,黄老爷简直抠门到了极点。

赵瀚将侍女带回客房,微笑道:“自己坐吧。”

“奴婢不敢。”小翠面带惧色。

赵瀚笑着安慰:“莫要害怕,之前说那些,都是给旁人看的。我最是爱惜女子,家中恁多婢女,一个都没亏待过。”

看在赵瀚模样俊俏的份上,小翠对此半信半疑。

赵瀚问道:“你叫什么?”

小翠回答:“小翠。”

“我问你的真名。”赵瀚说道。

小翠说:“黄三妹。”

赵瀚继续打听:“你既姓黄,跟黄老爷同宗?”

小翠回答说:“奴婢也不晓得,村里的人家,大半都是姓黄。”

“多大岁数了?”赵瀚问道。

“十七。”小翠说。

“那你比我年长,”赵瀚见她还是很拘谨,便拉着她坐下,柔声安慰道,“姐姐莫要害怕,快先坐下说话。”

听闻赵瀚喊自己姐姐,小翠在害怕的同时,又心里颇为受用。

横看竖看,赵瀚都不似作伪,而且是那般俊俏的秀才公。

猛地,小翠芳心狂跳,幻想着事成之后,黄老爷把身契送来,自己就能跟这小相公去城里。

赵瀚继续聊着家常,这是最容易拉近距离的话术:“姐姐家里有几口人?”

小翠老老实实回答:“大姐嫁人了,二姐病死了,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爹娘都在给黄老爷种地,前几年交不起租子,奴婢就被抵债做了丫鬟,大弟也抵债做了小厮。”

“真是可怜啊,姐姐不要难过,今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赵瀚柔声说道。

听到这普普通通的话语,小翠突然没来由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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