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73章

作者:王梓钧

费映珙好奇道:“你千里迢迢从铅山而来,弄到银钱又不跟我一路。你究竟想做甚?”

赵瀚咧嘴笑道:“我说要造反,你会信吗?”

“呃……”

费映珙顿时语塞,横看竖看,赵瀚不似作伪,顿时哭笑不得:“你可真有志气,老子都没想过要造反。”

赵瀚指着群山说:“你在山里,我在山外,可以互相照应。你若想下山劫掠,尽管去那永新县,别到我这边来抢。”

“我倒要看看,你造反几时能成功。”费映珙笑着说。

赵瀚好笑道:“你杀了太监,难道不算造反?”

费映珙猛拍脑袋:“我倒把这茬给忘了,我他娘的现在也算是反贼。行吧,都是反贼,互相照应,我在山里,你在山外。”

“劳烦操船的兄弟,前面靠岸!”赵瀚高喊道。

费映珙说:“提醒你一句,前面叫黄家村,也叫黄家镇,全镇有一半人姓黄,先祖是唐代的节度使。”

好嘛,又是一个可以追溯到唐朝的大族。

几百年之后,这里有个功阁水电站。

而此时,没有水电站,也没有大坝和水库,耕地面积比后世要多得多。

黄家镇有一个小码头,专为前往湖广的商船提供服务,特产都是一些农产品和手工艺品。

赵瀚跟张铁牛合力抬银子,3000两,足足80斤重,按明斤算就是95斤。

接着又抬铜钱,这玩意儿更多,足足两个大箱子。

来到河边一家小客栈,店伙计热情迎接道:“四位是住店吗?”

赵瀚说道:“长住,收了几箱货,等掌柜的来装。”

“那快里边请。”店伙计更加高兴。

选了两间上房,赵瀚和庞春来住一间,张铁牛和陈茂生住一间。

下榻之后,立即开会。

赵瀚盘腿坐在床上,开门见山道:“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先把规矩定下来。先确立一个组织,我也懒得想名字,还是叫大同会吧,取天下大同之意。谁有意见?”

张铁牛看看陈茂生,陈茂生又看向庞春来,庞春来选择闭目养神。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定下来了,”赵瀚继续说道,“这些银钱,不是我的,也不是你们的,而是咱们大同会的。此次行动,论功行赏,茂生你负责记账,铁牛你负责看管银钱,庞先生负责每月查账。”

陈茂生忍不住问:“赵先生,咱们就在这里不走了吗?”

赵瀚笑着解释:“暂时不用走,先打听消息,摸清村镇情况,再寻机组建农会。”

“农会是甚东西?”张铁牛问道。

赵瀚解释说:“铁脚会是脚夫的会社,农会就是农民的会社。咱们帮农民说话撑腰,然后再组建农兵,逼迫地主减租减息,逼着地主给农民永佃权。若有哪个地主不听话,那他就是黑心地主,便杀了这个族长,将其土地分给族内子弟,逼着这个家族分家析产!不是一半人姓黄吗?我就看有多少人想分家的。”

庞春来突然睁眼,点头赞许:“这个法子好,也不抢他们的产业,就是逼着他们分家。家族越大,宗支旁系就越多,族内子弟就都是咱们的人了。”

赵瀚说道:“看这里有没有私塾,先生可以去应聘塾师。”

“老本行了,应该无碍。”庞春来笑道。

“那我呢?”张铁牛问道。

赵瀚说道:“你就守着银子,好几千两,换成别人我不放心。”

张铁牛感觉自己受到信任,顿时喜道:“包在我身上,别说三千两,便是三万两,我铁牛都绝对不会卷银子跑了。”

“我……我去唱戏吗?”陈茂生捂着额头伤疤,有些自卑道,“可我破相了,唱不成戏。”

赵瀚安慰道:“戴一顶大帽,便看不出来了。你也不用唱戏,每天就跟着我,多看多学,我教你一些东西。”

“那好,我听赵先生的。”陈茂生连连点头。

赵瀚感觉心好累啊,辗转千里换地方,人生地不熟,身边又只有三人可用,三人当中还只有庞春来让他省心。

这造反难度,也不知是什么级别。

该死的何师爷,老子本来是想在铅山起事的!

当晚,张铁牛留在客房看管银钱,赵瀚、庞春来、陈茂生下楼吃饭。

酒菜端上来,赵瀚招呼店伙计别走:“这位兄弟,打听个事儿。”

店伙计道:“客官尽管问。”

赵瀚随口胡扯道:“我老家是吉水的,以前在南赣做生意。南赣那边农民闹事,生意不好做了,就想走湖广这条商道。家人派我来打前站,想在这里设一个转运货仓,这买地建仓该找谁商量?”

“那你可问对人了,我都知道啊。”店伙计说到这里就闭嘴。

赵瀚拍出几枚铜钱:“事成之后,还有你的好处。”

“客官豪气,”店伙计喜滋滋收下银子,“咱这黄家镇,以前叫黄家村,镇外有个黄家大祠堂,祠堂旁边有黄家祖宅。但凡大事,都是祖宅里那位黄老爷说了算。你建货仓肯定不能离河太远,河边的好地,那都是黄老爷的。河滩有些碎石地,种不起来庄稼,一直都没人要。既然没人要,那就是黄老爷的。你给黄老爷一笔钱,他就把碎石滩地卖给你建货仓了。”

“原来如此,多谢兄弟指点,”赵瀚抱拳道,“请问兄弟贵姓?”

店伙计笑道:“免贵,我也姓黄,叫黄大亮。我娘生我的时候,挨了一晚上,天色大亮了才生下来。”

赵瀚恭维道:“既然是黄家镇,黄氏必定是大族,原来黄兄也是大族子弟。失敬,失敬。”

黄大亮叹息道:“都是一个祖宗,我可没那福分。祖宅的人说,咱老祖宗是唐朝姓黄的节度使,可我长这么大连族谱都没见过。见了也不认识,我就会写自己的名字,只认得水牌上的菜名。”

赵瀚继续问道:“黄兄弟从家族分出来很久了?”

“不晓得,”黄大亮说,“反正从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儿,就在耕那几亩薄田。后来薄田也没了,只能给人做佃户,家里为了让我到客栈做伙计,还借钱给地主送了一只鸡呢。”

赵瀚不忿道:“都是同宗同姓,怎这般欺负人,应该互相帮衬才对。”

黄大亮笑道:“这世道,谁帮衬谁啊,能不饿死就算老天爷开眼了。”

赵瀚又问道:“这附近就没有别的大族?”

黄大亮朝身后一指:“西北边有姓李的,前几代祖坟冒青烟,居然出了个进士。李家那就起来了,占的地也越来越多……”

“伙计,我的菜怎么还没上?”

突然,有食客拍桌子。

“诶,来了!”黄大亮应了一声,说道,“客官,我不跟你聊了,还要赶去上菜。”

赵瀚举起酒杯,咂嘴道:“黄老爷?别来个黄四郎就好。”

银子算错,更正一下

银子算错了,按计算器的时候不晓得咋就多乘了个二,主角和费映珙各分到1500两。

第086章 【愿者上钩】

崇祯六年,春。

流贼进入北直隶,参将杨遇春中伏而死,赵州、西山、顺德、真定诸地陷落。

又流窜至邢台摩天岭下,稍作恢复,前往武安,击败左良玉。守备曹鸣、主簿吴应科等,皆战死。

农民军肆虐河北,京师为之震动。

于此同时,官军围困登州水城,孔有德、耿仲明逃遁。

大明开国以来第一位武状元王来聘,就是崇祯罢免大量兵部官员,下令重考而取中的那位。武科殿试结束之后,王来聘实授山东副总兵,对崇祯皇帝感激涕零,每遇战事必身先士卒,在围攻孔有德时力战而死。

山东遂平。

连番战事,朝廷又没银子了,勒令各省赶紧把盐课银送来,一共积欠了三百二十多万两。

另外还有金花银,也赶紧交上来,这项命令导致江南诸府农民生活日艰。因为需要缴纳金花银的官田,早就被勋贵、士绅、豪强霸占,朝廷一旦逼迫,等于佃农必须重复交租两次。

天下局势,愈发混乱。

……

赵瀚翻出从铅山带来的丝绸衣服,手持折扇前往黄氏祖宅。

计划临时更改。

赵瀚乔装为吉水富商之子,庞春来是他带来的账房先生,陈茂生是他身边的小厮,张铁牛则扮演随身护卫。

“赵先生……公子,”陈茂生摸着帽檐,“我额头的伤疤,真看不出来吗?”

赵瀚有点不耐烦,说道:“真看不出,你别去摸了。”

张铁牛依旧守在客栈,赵瀚只带庞春来、陈茂生出门。

黄家镇的规模非常小,同样仅有一条街道。出了镇子,一路询问,没走片刻,就能遥望黄家祖宅。

“今年又春旱了。”

赵瀚扫视周围农田,这话是说给庞春来听的,老夫子的视力只能看近物。

庞春来只能叹息:“国之将亡,天灾频现。”

真的很扯淡,连续好几年,江西都是春旱、夏洪、冬雪轮番来。唯一能够庆幸的,是一直没有酿成大灾,旱涝灾害持续一阵便适可而止。

赵瀚望着路边那条水渠,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水渠沿途都有人看守,在河边用水车提进来,流淌进一些固定的水田——应该都是黄老爷的田。

至于别家的田地,就算离水渠再近,也必须绕远路去河边挑水。

赵瀚看到许多农夫,成群结队前往河边,一担一担把水挑回来,从早挑到晚也灌溉不了几亩。

“嚯,这宗祠真漂亮。”

赵瀚经过黄氏宗祠时,阴阳怪气的赞叹一声。

主要是附近的农民太穷了,附近的民居也太破烂了,使得黄氏宗祠鹤立鸡群。

斗拱飞檐,雕梁画栋,门口还有石狮、石龟。虽然跟费家宗祠相比,就如土财主遇到大富商,但它矗立在此地是那么的碍眼。

过了宗祠约数十步,便是黄家祖宅所在。

赵瀚早就打听过了,黄家只在正德朝出过进士,之后连举人都没有一个。而且,黄家本身也是不经商的,只把一些农产品和手工品,卖给途经此镇的外地客商。

没有额外收入,只靠盘剥乡里,竟能维持这么阔气的祖宅!

“砰砰砰!”

门子开启大门,见他们是生面孔,不由问道:“各位找谁?”

赵瀚只是摇动折扇,一副翩翩世家子的模样。

庞春来捋着胡须,都不正眼看人。

只有陈茂生上前一步,单手递出名帖,态度倨傲道:“我家公子是吉水秀才赵言,字子曰,要见黄老爷。你赶快去通报,慢了你可担待不起。”

这三位派头十足,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门子不由自惭形秽,连忙拿了名帖跑去通报。

赵瀚暗中竖起大拇指,夸奖陈茂生演技精湛。

不多时,门子又跑出来,点头哈腰道:“三位贵客,我家老爷有请。”

“看赏!”赵瀚跨步而入。

陈茂生从褡裢里,取出一串铜钱,顺手甩给门子。

这玩意儿多的是,量大管饱。

门子双手接过赏钱,粗略估计,至少两三百文。顿时心花怒放,变得更加热情,把三人当成大城市来的豪客。

赵瀚被带入候客厅,很快有茶茗奉上。

“呸!”

赵瀚端起喝了一口,猛地全部吐出,不屑道:“这什么劣茶,也是给人喝的?”

庞春来连忙劝阻:“公子,这是在别人家里,就算茶水再不好,也该给主人几分面子。”

“行吧,行吧,便给他面子。”赵瀚把茶碗放下,再也不端起来。

奉茶的丫鬟,端着托盘离开,快步跑去见黄老爷。

一番诉说,黄老爷心生怒火,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可又有些自卑,他在村镇住了大半辈子,还真的不配给豪商们提鞋。

黄老爷不敢再怠慢,快步来到厅堂,抱拳笑道:“鄙人黄遵道,字持正。哈哈,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赵瀚也起身拱手,用倨傲的语气说谦虚话:“哪里哪里,在下初来乍到,一切还要仰仗黄老爷。”

“不敢称老爷,阁下唤我一声员外便是,”黄遵道问道,“还没请教阁下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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