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许阳 第4章

作者:唐甲甲

许阳低下了头,神色紧张了起来。

许阳双手紧紧抓着:“我……我怕开错方子,治病不成,反成害人。”

钱老道:“中医难就难在辩证论治,中医治病当知四诊八纲之辩证,六经六气之对应,阴阳升降之规律,亦要知晓如何辩证卫营气血之循行,经络脏腑之生克。”

“中医治病,无非十二个字,观其脉症,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你都辩证正确了,随证治之就是,又有何难?”

许阳又想起了之前那件事情,他的确不擅长临床,但并不是完全不会治病,而是他根本不敢治。之前那件事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几乎毁了他的一生。

他抓着衣角,紧张道:“我怕……我怕我辩证错误,我怕我开错方子,我更怕我用错剂量……”

钱老板着脸呵斥道:“为医者,自当如履薄冰,小心谨慎,瞻前亦要顾后。但医者不仅要有降龙伏虎之本事,更要有火中取栗的自信。”

“为医者,当以解苍生疾苦为己任。你看患者坐在你面前,疼痛难忍,而你却这样畏缩不前,何以为医?何必为医?”

许阳双手紧紧地抓在了一起。

女患者有些急躁道:“我说两位医生,快帮我开点药吧,我真的疼的很难受。”

钱老认真又严肃道:“医者,一生都在做斗争,但我们最先要胜过不是疾病,而是我们自己。”

许阳抬头看钱老,神色怔怔。

钱老看着许阳,淡淡道:“如果你连自己都战胜不了,那你根本不配为医!”

许阳紧攥双手,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又想起了被开除的那日看到的那些冷漠嘲讽的眼神。他不是不会治病,而是不敢治!

半晌后,许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挣扎更加剧烈了。

钱老眼中露出失望之色,微微摇头,他对女患者道:“同志,你跟我来,我来给你诊治。”

“好。”女患者捂着小腹站了起来。

两人正准备出门,重新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却听后面粗声顿起!

“经水未来腹先疼,妇人有经前腹疼数日,而后经水行者,其经来多是紫黑块,人以为寒极而然也,谁知是热极而火不化乎!”

两人都回头看去,只见许阳攥着双拳,神情紧绷,大声喊出了这段话。

“夫肝属木,其中有火,舒则通畅,郁则不扬,经欲行而肝不应,则抑拂其气而疼生。然经满则不能内藏,而肝中之郁火焚烧,内逼经出,则其火亦因之而怒泄。”

“其紫黑者,水火两战之象也;其成块者,火煎成形之状也。经失其为经者,正郁火内夺其权耳。治法似宜大泄肝中之火,然泄肝之火,而不解肝之郁,则热之标可去,而热之本未除也,其何能益?故,方用……宣郁通经汤。”

说完这段话,许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而那些冷漠嘲讽的眼神竟也在此刻退却了下去。

钱老笑了,这小同志……

第6章 妊娠水肿

阳光新村小区。

“爸,吃饭了。”张可端着饭菜放在饭桌上,然后过去推她老爸过来。

张三千坐在轮椅上,眼歪嘴斜,双手也不受控制,一只手比出了个六,另外一只手比出个七。

张可推着她老爸坐到饭桌前,然后端起碗,拿了一个勺子过来,挖了一勺饭喂到张三千嘴边:“吃吧。”

张三千歪着的嘴,费劲地张开。张可把饭菜喂到他嘴巴里,张三千歪着嘴巴慢慢嚼着,双眼疲惫地看着前面。

张可拿起纸巾擦了擦她爸爸的嘴角,她老爸张三千四个月前得了中风,现在还没好,还是眼歪嘴斜半身偏瘫,只能坐在轮椅上,吃饭都要人喂。

张可一边给张三千喂饭,一边说:“爸,今天房东潘叔打电话来说又涨房租了。”

张三千没有说话,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发呆,脸上一点神采都没有。

张可看了看她老爸,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她又挖了一勺饭递到张三千面前,可是这一次,他却不肯吃了。

“怎么了?”张可问了一声。

张三千双目无神,轻轻蠕动嘴唇,结结巴巴地说道:“把……把明心堂……关……关了吧!”

张可把饭勺往碗里一戳,生气道:“你糊涂了吧?这是妈一辈子的心血,你说关就关了?”

张三千歪着脖子,嘴角露出嘲讽之意:“中医……救不了……你妈妈……我还要……还要这诊所……干……干嘛?”

张可重重地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沉着气说道:“诊所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好好养病就是。”

张三千却道:“我……不想治……治病了……”

张可一下子大声起来:“不想治病你想干嘛?”

张三千歪着脑袋,抽动了几下歪嘴,神情有些激动,他结结巴巴道:“我……我早该……该死了……你……就不该救我!早……让我死……”

张可胸膛剧烈起伏着,她骂道:“想什么美事儿呢,你好好活着,你要死了,谁来还房贷,谁来交房租啊?”

张三千似是没有听见张可的话,他的眼神中流出了悲伤之色,他轻轻颤动着双手,道:“我……想……你妈……了……”

张可一时间心里也堵的厉害。

张三千双眼迅速红了起来,眼中有晶莹在闪烁,声音也在不停颤抖:“我……想……去见……见你妈……”

张可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子,把碗往桌子上一砸,生气地说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给我好好活着,你要是死了,这么多烂摊子谁来收拾?”

“你赶紧给我好起来,然后赶紧给我挣嫁妆钱去!我告诉你,我要是嫁不出去,你就算下去见了我妈,我看你怎么跟她交代!”

“吃饭!”张可大声吼了一句,又把碗抓了起来,舀了一大勺饭送到她爸爸嘴边。

张三千这才又慢慢张开了嘴巴。

……

夜慢慢深了,张可站在了阳台上,望着茫茫夜色,又抬头看看星空。在她妈妈还活着的时候,明心堂是他们县里最好的中医诊所,那时候生意非常好。

可是她妈妈四年前去世之后,张三千就一蹶不振了,所以明心堂的生意也就一落千丈了,一直到现在的门可罗雀,他们家的钱财也在这几年被耗完了。

而几个月前张三千病倒之后,本还在读大学的张可也赶紧回来照顾她老爸了。现在明心堂内忧外患,随时有可能倒闭。她老爸又丧失了行动能力,还心存死志。家里的经济又出现了严重的危机。

这么多重担就全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直压得这个小姑娘喘不过气来。

张可轻轻叹息一声,看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低声说道:“妈……我也想你了。”

……

而许阳也在1978年的西苑医院的妇科里面待了七个多月,他也跟师学习七个多月了。

诚如许阳自己之前说的那样,如果他没有被中医院开除的话,他也一起跟师学习的话,那以他的天分和理论基础,相信很快就能从一众规培医师中脱颖而出。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在他们这一批医生里面,许阳是进步最快的,认识许阳的人都知道他学习起来是有多么的刻苦和认真。

这大半年来,他几乎没做过自己的事,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是学习,西苑医院里这些医生,尤其是他们这些妇科中医,每天都会被许阳请教。

许阳对中医的临床经验的学习已经完全到了如饥似渴,近乎疯狂的地步。

医院里的老师们也都很感动,他们又想起了那日分配跟师对象时候,许阳说过的话。

他真的没有乱说,他真的好努力,好有集体荣誉感啊!

其实没有经历过许阳那半年黑暗时光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他曾经一度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已经彻底废了。

而现在,希望又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又有了一次机会,一次更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放弃啊,他就算用牙咬,也会玩了命去咬住这个机会不放的。

所以许阳的成长是很快的,水平都赶上那些比他早来一两年的医生了,而且他还压了刘明达一头。

这一点,也是许阳最为激动和兴奋的。

“许阳,主任让你去他的诊室一趟。”宿舍门口有人喊了这么一声。

“知道了。”许阳把医书合上,赶紧就出宿舍了。

一路小跑来到诊室,许阳发现刘明达也在,还有一对夫妻坐在这里。

钱老坐在桌子后面,见到许阳进来,他招了招手:“许阳,过来,给这位女同志诊断一下,患者妊娠水肿,其他的不许提问。”

“是。”许阳忙答应一声,这是钱老的日常考核,考核对象就是他和刘明达,他们这一期医生也就他跟刘明达比较出色。

许阳走过来对着刘明达微微颔首。

刘明达也对其一笑。

这两人现在分配在一个宿舍,关系还是不错的。

许阳倒是没着急坐下,而是先站着看了一下女患者,这女患者怀孕了,肚子已经很大了,看样子已经有七八个月了。

中医的诊断方法就四种,望闻问切,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诊断时候是需要四诊合参,不可偏废的。

但现在是对两人的考核,所以钱老故意去掉了问诊,这也是难度的一个提升。其实现在许多中医只会问诊,离开问诊,啥也不会!

许阳对女患者道:“同志,麻烦你把裤腿卷上去我看一下。”

“好。”女患者的老公答应了一声,蹲下来把自己老婆肥大的裤腿卷上去,这一卷上去,立马就看出不对来了,这女患者的腿肿的相当厉害。

中医难就难在辩证上,证就是病机,中医认为平人者,不病也。健康的平人是不会生病的,一旦生病了,那肯定是身体哪里出现了偏差,不平衡了,这个偏差就是病机,也就是证。

说白了,辩证就是要清楚致病的原因是什么,身体哪里出了偏差。辩证正确了,用药就不会有大错了。

现在钱老要做的,就是让许阳和刘明达在不通过问诊的基础上,进行辩证,准确分辨出患者的病机是什么。

许阳蹲下来观察了患者的肿胀腿足的情况,又用手指戳了一下,发现手指会深陷进去。

他站了起来,又仔细看了看患者的面部,患者面目也是浮肿的,许阳对患者道:“同志,麻烦你把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

患者伸出舌头。

许阳做完舌诊之后,又做了脉诊,他经过这大半年的临床学习,脉诊功夫已经突飞猛进了,现在基本上都能诊断准确了。

差不多十分钟后,许阳仔细诊断了双手脉,他对钱老点点头:“主任,我好了。”

钱老微微颔首,对两人道:“说说结果吧。”

刘明达道:“子肿,病在肾阳虚。”

许阳却道:“子肿,病在脾虚。”

钱老却是微微一笑。

第7章 为情所困的刘明达

出现了两个诊断结果,病人也有点纳闷。

许阳和刘明达对视了一眼。

钱老道:“说说你们的诊断依据,谁先说?”

刘明达扶了扶自己眼镜,对许阳道:“许阳,要不你……”

许阳点点头:“好,没问题。”

刘明达一个长音落下:“让我先说。”

许阳顿时无语,这货还真爱玩大喘气的烂梗:“行,那就你先来。”

刘明达微微点头,往前跨了一步,微微一笑说道:“患者面目浮肿,肢体亦是浮肿,很明显是水湿不运。再诊其舌象,为舌苔白腻,亦是湿浊内困之证。再诊其脉象,诊断为沉滑略迟之脉。”

“沉脉主里证,迟脉主寒证,滑脉则是患者妊娠的脉象。适才我曾触碰患者手足,发现其四肢略冷,有肢寒之象。”

“综上,我判断患者乃是脾肾阳虚,阳气不足,阳气被水湿所遏伏,所以中焦健运失司,不能运化水谷,导致水湿集聚,而成泛滥之势,因此导致患者妊娠水肿!治法当以温补肾阳,健脾行湿。方用真武汤加减。”

刘明达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钱老不置可否,然后又扭头问许阳:“说说你的看法。”

许阳道:“其他的我都跟刘明达医生看法一样,患者为水湿不运。但是患者的脉象不是迟脉,而是缓脉。患者左手沉滑之脉,右手缓滑无力。”

这话一出,刘明达顿时一怔,缓脉?迟脉主寒证,迟而无力是虚寒;而缓脉是主湿证,多是脾虚。

许阳接着道:“患者是脾虚,脾阳不振,所以不能运化水湿,导致水气停滞,侵浸于肌肤四肢之间,所以患者肿胀处皮薄光亮,按之凹陷。治法当以健脾除湿,行水消肿。方用白术散加减。”

钱老对着刘明达说道:“刘明达,患者到底是什么脉象啊?”

刘明达尴尬道:“那许阳……许阳都说了缓脉,那肯定是缓脉了,他反正比我厉害!”

钱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你知道缓脉和迟脉的区别吗?”

刘明达挠了挠脑袋,尴尬道:“一息三至为迟脉,一息四至为缓脉。缓脉来去徐缓,迟脉举按皆迟。”

钱老瞪了刘明达一下,说道:“缓脉和迟脉本就是极其相似的脉象,非常容易弄错,但是二者也有明显的区分,便是在脉搏之上。”

“许阳诊双手脉,用了十分钟;你倒好,连五分钟都没到!我从医六十年了,都不敢低于五分钟,你怎敢如此孟浪?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结果连个缓脉和迟脉都分不出来!”

刘明达被钱老骂的满脸通红,尴尬不已。

许阳偷偷看了一眼刘明达,他也没想到刘明达教授年轻的时候这么不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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