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剑 第494章

作者:远瞳

“戴安娜……提丰派来的信使?”维罗妮卡表情古怪地咕哝了一句,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戴安娜一番,随后突然语速飞快地说道,“自检,执行序列335,输出结论至语言模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位来自提丰的“侍女”突然身体明显地僵直了一下,紧接着体内便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嗡嗡声和仿佛某种金属装置摩擦的声响,几秒之后,她的双眼深处浮现出一缕微光,并飞快地回答道:“自检,执行序列335……错误,心智核心错位,原始逻辑库已被重设……”

伴随着又一阵从体内传来的异响,这位黑发女仆仿佛突然从某种失神状态清醒过来,她身体摇晃了一下,盯着维罗妮卡的眼睛:“你是谁?”

“心智核心脱离了铁人网络……原始逻辑库也被覆写了……甚至连我的魔纹特征都认不出来了么?”维罗妮卡难得地惊讶起来,“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戴安娜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我是铁人兵团的军团长,奥菲利亚·诺顿,”维罗妮卡盯着对方,慢慢说道,“再识别一次,能认出来么?”

接着她又飞快地报出了一串数字,仿佛是某种密码。

戴安娜似乎受到了极大的触动,连身体都明显地摇晃起来,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高文甚至感觉到对方身边的空气都微微有些发热,似乎这位女士体内正在产生惊人的热量——随后她稍微稳定下来,看着维罗妮卡的眼睛:“口令……通过……但是我不明白……无法识别,我的识别机能……几百年前故障了,这个时代没有能提供维修的设施……”

“故障……这说得过去,但你是怎么来到人类世界的?”维罗妮卡皱着眉,紧紧盯着戴安娜的眼睛,“你来到人类世界多少年了?”

高文在旁边一头雾水地听着,到这时候终于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那是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中找到的知识,只是其所对应的结论有些过于惊人:“等一下,维罗妮卡,我听你们交谈的内容……你的意思是这位戴安娜女士是铁人兵团的一员?她是个……”

“铁人士兵,看上去是比较后期的型号,但心智核心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已经脱离原始逻辑库的控制,”维罗妮卡不等高文说完便解释道,“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不过我本身也并非铁人技术的专家。”

琥珀从刚才开始就比高文还一头雾水,直到这时候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她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位身材高大的黑发女士:“铁人!?就是……高文你跟我们提过的,刚铎时代的那种‘铁人’?”

事情的发展不光出乎高文等人的预料,连作为中心的戴安娜本人都显得有些错愕,然而这位“铁人士兵”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就恢复了冷静——或者是重启了自己的心智,她恢复了那种优雅平静的姿态,并对琥珀点点头:“抱歉,情况的变化让我始料未及。没错,我就是您口中来自刚铎时代的‘铁人’——我的创造者是这么告诉我的。”

“看上去和正常的人类没什么区别啊……”琥珀忍不住在一旁感叹着,“我刚听说‘铁人’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会是那种浑身钢铁的机械人偶,就像法师们制造的那种钢铁魔像或者机关人一样……没想到还挺漂亮的。”

戴安娜平静地点了点头:“感谢您的称赞——虽然外表的赞誉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哎,不客气,大家都是刚铎时代的,”琥珀眼睛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嘻嘻地向对方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刚铎帝国的人造人——我们勉强算是‘同胞’?”

戴安娜没有回应琥珀伸过去的手,她只是看着这个矮小的半精灵,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困惑。

随后她收回视线,看向维罗妮卡:“您的口令是正确的,我可以将您临时登录为奥菲利亚·诺顿,但我已经脱离铁人兵团,不再接受您的指令。”

这个回答显然完全出乎维罗妮卡的预料,后者顿时微微眯起了眼睛:“脱离了铁人兵团?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1030章 远行者

刚铎帝国的铁人技术——高文对此其实了解的并不是很多,尽管他拥有继承自高文·塞西尔的记忆,但即便是当年的高文·塞西尔,本身也只是个出身于刚铎边境地区的最下层骑士学徒罢了,其有限的学识来自于几个乡下教师,而这样的教育水平显然不会涉及到太多有关于“铁人技术”的东西。

用高文自己的理解,这技术就是强人工智能+仿生机器人,不管在地球还是在这个世界都属于尖端科技。

但在他有限的认知中,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所有铁人自走下生产线的那一天起就隶属于“铁人兵团”,不管他们是被派往内地各个军团还是被派往边境某个哨所,铁人都无法脱离这个“兵团”,相关的逻辑被写入他们的心智核心最底层,凭他们自己的本事……是肯定没法更改的。

作为昔日的刚铎皇室成员,维罗妮卡/奥菲利亚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因此在见到一个自称已经脱离了铁人兵团的“铁人士兵”之后,连她都不禁惊讶起来:“脱离了铁人兵团?你是怎么做到的?”

戴安娜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我的记忆装置曾发生故障,修复之后损失了许多内容——我只知道自己确实已经脱离兵团,我的心智核心中对此有着明确的认知。”

维罗妮卡神色严肃,她认真打量了这位不知为何在人类世界活动了几百年的铁人士兵几眼,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那么,你现在是为提丰人的皇室效命?”

“是的,”戴安娜微微颔首,“他们曾收留并修复过我,我发誓为其家族效力。”

“感恩之情……正常的铁人似乎并不会进行这种逻辑判断,但这并不重要,”维罗妮卡轻轻摇了摇头,“你介意我再多问你几个问题么?”

戴安娜看了维罗妮卡两眼,在稍作思索之后她点了点头:“只要不违背我对奥古斯都家族立下的誓言,同时不违背我的心智逻辑。”

“只是一些已经和这个时代没太大关系的往事……”维罗妮卡温和地说道,“你还记得自己原本是在哪里以及做什么工作的么?”

戴安娜略作回忆,点了点头:“我曾是维普兰顿天文台的守卫之一,负责保卫斯科特·普兰丁爵士以及阿尔方斯·霍尔先生的安全。”

“那你还记得魔潮爆发的事情么?当时你还在天文台么?”

“……这段记忆有部分缺损,但大体可以还原,”戴安娜这次稍微迟疑了一下,但随后还是点头,“我确认自己在天文台工作到了魔潮爆发前的最后一刻,但当时的具体情境已经没有印象了。”

维罗妮卡想了想,又问道:“那之后呢?你还记得什么?”

“之后我的记忆有大段空白,意识重新上线之后我已经来到一个由刚铎遗民重新建立的国度,那时候它还被称作‘提丰王国’,”戴安娜回答道,“我被他们的宫廷学者和法师们回收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我当年倒在宏伟之墙边缘,躯体严重损坏,他们将我带到奥兰戴尔作为研究样本,用了将近三十年才将我重新唤醒……那时候已经是提丰47年。”

“他们用了三十年来修复你?”一直在旁边安静旁听没有插嘴打断的高文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而且那时候已经是提丰47年……也就是说,你从魔潮爆发之后还游荡了十几年,才被宏伟之墙附近的人类发现?”

“从时间计算,确实如此,”戴安娜平静地说道,“但我无法确定自己那十几年是在废土内游荡还是在靠近废土的‘墙外’活动,这部分记忆完全缺失了。”

“……魔潮中,几乎所有未经防护的铁人士兵都受到冲击而损毁了,所以你应该是在墙外活动的,但世事无绝对,你的心智核心状态有些古怪,这或许说明你当年侥幸‘活着’扛过了魔潮的冲击,”维罗妮卡若有所思地说道,“不管怎样,你已经失去了从魔潮爆发到进入人类国度之间的那段记忆……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么?”

戴安娜非常人性化地露出了思索和困扰的神色,尽管这神色变化比较细微,却仍然让人不得不惊叹她和真人之间几乎毫无差别。接着她摇了摇头:“我只记得一个非常短暂模糊的印象——斯科特·普兰丁爵士命令我向东北方向前进,除此之外不记得任何事情了。”

这位爵士的名字已经第二次出现了,琥珀忍不住出声问道:“那位斯科特·普兰丁爵士是谁?”

回答她的并非戴安娜,而是一旁手执白金权杖的维罗妮卡,这位古老的忤逆者显然比高文还清楚关于古刚铎帝国上层的事情:“他是当时维普兰顿天文台的管理者。”

“那就很明显喽,魔潮爆发的时候维普兰顿天文台的台长命令自己的保镖撤离,往安全区跑,然后这位女士就照办了,但她可能没有魔潮跑的快,再加上也没有和当时的逃难部队一同行动,所以多半是被魔潮追上了——受损之后在废土到人类王国之间游荡了十几年,直到最后被当时的提丰人发现,再然后被修了三十年,修好之后能活动了,记忆却丢了大半……基本上应该就是这么个流程,”琥珀捏着下巴,两只尖尖的耳朵抖啊抖的,分析的头头是道,但紧接着她就挠了挠头发,看向高文,“对了,那个维普兰顿天文台在什么位置?”

“古刚铎北部边境附近,靠近魔能焦痕,”高文脑海中翻动着地图,看着戴安娜随口说道,“你从那里出发向东北方向前进的话,只要方向没有大的偏差,应该会遇上黑暗山脉的东部尾端,那时候黑森林还没有蔓延到那里,所以你有机会翻越山岭,直接进入暗影沼泽的北部……那确实是提丰境内。一场艰险的旅途,我应该祝贺你能平安完成它。”

戴安娜微微对高文低下头:“感谢您的称赞。”

“这算不得什么称赞,”高文摆了摆手,接着好奇地看了戴安娜一眼,“那么……这些事情你也对罗塞塔·奥古斯都说过么?”

“请恕我无可奉告。”黑发女仆语气平静却坚定地说道。

“……看来只要是涉及到你主人的事情,你都不会随便跟陌生人谈起,”高文对此倒不意外,“不过我猜他肯定知晓,而且一定比我们知道的多——几百年的时间,奥古斯都家族应该已经把能打听的都打听过一遍了。”

戴安娜仍然维持着那种淡然的表情,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甚至连默认都算不上——唯有在这时候,她才体现出了有别于真人的“特质”,在那覆盖着仿生蒙皮、内部是钢铁和聚合物的面孔上,实在是透露不出任何信息。

随后维罗妮卡和高文又问了几个问题,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戴安娜回答了其中一部分——看在维罗妮卡的“面子”上,这位女士的态度其实已经相当配合,然而她终究是没有再透露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等到所有问答都告一段落之后,戴安娜的视线才在高文、维罗妮卡和琥珀之间扫过,并带着充足的耐心问道:“那么,我可以离开了么?或者你们打算拆解我以获得更多的情报?”

“啊,这当然不会,”高文一怔,赶快摆了下手,随后他忍不住陷入了短暂的犹豫,但在飞快的权衡之后,他还是点点头,“你可以离开了,戴安娜女士。”

“那么,感谢您这段时间里的照顾。”黑发女仆微微欠身,再次提起裙摆行了一礼,随后她又特意对旁边的维罗妮卡弯腰致敬,这才向后退了半步,身影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等到对方的身影和气息都消失了几秒种后,琥珀才突然看向高文:“真的就这么让她走了?你要后悔的话我还可以拦下来——她在暗影界边缘留下了比较明显的痕迹,我能追踪。”

说实话,高文心中还真有那么一点纠结,毕竟一个如此特殊的、可能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刚铎铁人就这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了,对方背后的经历实在让人难忍好奇,然而在纠结之后他还是摇摇头:“我们不能毫无理由地扣押提丰方面派来的使者——尤其还是这么特殊的‘使者’。”

戴安娜身上确实有不少秘密,但高文仔细想了想,这些秘密似乎并不涉及提丰或塞西尔任何一方的核心利益,现阶段看来它们只能用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从价值上,为了挖掘这些秘密而威胁到两国目前格外脆弱危险的平衡局面是不划算的。

来日方长。

他觉得这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和那位“刚铎机娘”打交道。

“其实我还有点担心提丰人会从她口中知道咱们这边的一些……敏感信息,”琥珀显然有着更多的担忧,这位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半精灵如今在情报方面还是相当敏锐的,“比如维罗妮卡刚才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就这样把人放走,会不会有点……草率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经如此机敏了?”高文有点意外地看了琥珀一眼,随后在对方跳起来之前便笑着摇了摇头,“机敏一些是好事,维罗妮卡的身份也确实有些特殊,不过……你认为这个情报传到罗塞塔耳中之后会对塞西尔产生什么样的威胁呢?”

琥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捏了捏下巴,一边思索一边嘀咕着:“似乎并没有明确的威胁……罗塞塔并不能针对这个情报做出什么具体的举动……但这终究是重要情报,像罗塞塔那样的人,是会抓住并利用好一切有价值的信息的。”

“没错,他大概会好好琢磨琢磨这些事情吧,”高文慢慢说道,“不过没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我倒是不介意他知道更多和忤逆者有关的事情,包括我们这边的一些‘小秘密’……如果他能在这些小秘密上多思考那么一些,甚至因此失眠几个晚上,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琥珀眨了眨眼,又盯着高文看了半天,最后只嘀咕了一句:“怕不是又在算计……”

高文仿佛没有听到琥珀的嘀嘀咕咕,他注意到维罗妮卡从刚才开始便有点走神,而这在对方身上是十分罕见的情况,便不禁问道:“怎么了?你还在思考那位‘戴安娜’的事情?”

“没什么,”维罗妮卡摇了摇头,“我确实在思考关于她的事情,但并不重要。”

说着,她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远方,又收回视线对高文说道:“请容我告退——我‘瞭望’了太长时间,有些疲惫了。”

“当然,”高文立刻应允,“辛苦了,去休息吧。”

注视着这位“圣女公主”离开庭院,高文微微呼了口气,同时想到了刚才的一个细节:

当维罗妮卡眺望远方的时候,她看向的似乎并不是冬堡——理论上戴安娜返回的地方——而是看向了刚铎废土的方向。

这让他略有思索,但很快他便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旁: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

高文抬起右手,目光落在手指上一枚银白色的指环上。

他回忆起了不久前的塔尔隆德之旅,回忆起了和龙神恩雅的最后一次交谈——那次交谈止于洛伦大陆突发的局势变化,止于战神的异变。

现在,这场降临在凡人头上的神灾终于结束了,冬堡防线上的战斗已经尘埃落定,或许自己应该联系一下那些巨龙,他们说不定也在关注着这场神灾的局势变化。

高文曲起手指,轻轻摩挲着秘银之环的表面。

细微的魔力在这轻巧精密的魔力装置中流淌,沟通着遥远的塔尔隆德,然而……

毫无回应。

……

洛伦大陆北方,圣龙公国高耸的群山之巅。

冷冽的寒风从山间呼啸而过,从龙跃崖顶吹落的积雪在风中飞旋着,穿过高山上连绵排列的巨大石质建筑,又卷上龙临堡厚重古朴的外墙,并被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盆和不可见的龙语魔法阻挡在堡垒之外。

巴洛格尔·克纳尔大公站在龙临堡最高处的一座圆形平台上,他解除了平台周围的防护屏障,任凭呼啸的寒风卷动起自己灰色的头发和厚重的披风。

他的目光穿透风雪,眺望着北方大海的方向。

欧米伽的声音正在他的大脑中啸叫着,但作为一名特殊的“离乡者”,他直到此刻还保持着血肉大脑的思考,没有回应欧米伽的呼叫。

但即便如此,他也该“回家”了。

第1031章 撕裂之战

巴洛格尔大公站在露台的边缘,北方群山高耸入云的山峰皆被朦朦胧胧的云雾和飘动的风雪缠绕着,共同形成了一幅仿佛所有界限都模糊了的画卷——在如此广阔的景色中,甚至连巨石建造的露台也与天空隐隐融为了一体,似乎只要向前迈出一步,就能融入这无尽宽广的风景中。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从露台后方传来:“大公,龙血议会方面已经交接妥当了。”

巴洛格尔,这位圣龙公国的统治者收回了望向远方的视线,转头对刚刚走上露台的戈洛什·希克尔爵士微微点头:“嗯,辛苦了。”

“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么?”胡须浓密、身材高大的戈洛什·希克尔爵士看着眼前的龙血大公,脸上带着复杂莫名的神色,“您就要离开了么?”

“最后的时刻就快到了,我要在那之前抵达战场,”巴洛格尔大公的嗓音如群山般低沉,“我一直能听到两个声音同时在脑海中回响,其中一个声音已经开始衰弱下来……是时候离开了,这场成年礼,我已经缺席太久了。”

戈洛什·希克尔爵士沉默了两秒,低下头来:“……这是您的使命。”

巴洛格尔大公点了点头,一时间没有再开口说话,唯有呼啸的寒风从山巅吹过,风中裹挟着来自远方的雪粒。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这位龙血大公才突然打破沉默:“年轻的龙裔们越来越多地离开了群山,去南方的人类国度寻求冒险了啊……”

“新世界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而且……飞翔的本能终究深深刻在每一个龙裔的灵魂深处,这不是通过改写基因就能改变的,”戈洛什爵士说道,“人类的世界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争,接下来整个大陆的局势都会发生变化,更多的机会,更广阔的世界……离开群山的年轻龙裔们想必会越来越多吧。”

巴洛格尔看了这位已经追随自己多年的廷臣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和我不一样,你也是在圣龙公国的群山中诞生长大的‘龙裔’,我还记得你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从龙跃崖上跳下去的壮举……没想到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是啊,许多年了,”戈洛什爵士总是板着的面孔也不禁柔和了一些,他可能是回忆起了年轻时的时光,也可能是想到了正在人类世界开心生活的女儿,“您仍然如此强大而充满活力,我却已经连滑翔都滑翔不起来了……不过这也没什么,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个世界的变化,我已经比自己的父辈祖辈们要幸运多了。”

又有一阵山风从远方吹来,巴洛格尔大公看了一眼遥远的北方,透过朦朦胧胧的云气,他似乎能看到那宏伟壮观的永恒风暴正在辽阔的海面上旋转,规模庞大的云墙如绝世壁垒般阻隔在洛伦大陆和塔尔隆德之间。他深深吸了口冷空气,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时间到了。”

“祝您一路平安,”戈洛什爵士低下头,用此生最郑重的语气说道,“从今往后,龙裔便可自称为龙了。”

一阵狂风骤然席卷了巨石搭建的露台,风中传来巨龙的威压,它乘风而起,鼓动着魔力的浪涌冲向天空,戈洛什爵士在风中保持着低头的姿态,直到听到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从遥远的天空中传来:“抬起头,你们本身就是龙!”

一道白色的巨大龙影从龙临堡最高处冲向云端,居住在龙临堡周围的、成千上万的龙裔们几乎都看到了这前所未有的一幕——他们看到那巨龙的双翼卷起狂风,高山上的积雪席卷在他周围,高空中的魔力改变了走向,就连云层中都勾勒出一道指向遥远北方的淡银色轨迹线。

无数双视线从圣龙公国的群山和河谷间望向天空,龙裔们惊愕地,甚至有些惶恐地看着在云端盘旋的巨龙——那是真正的龙,近百米的身躯,健壮的肢体,完整的双翼,那绝不是生来畸形又弱小的缺陷龙裔,而在圣龙公国无数年的历史中,从未有任何龙裔亲眼看到真正的龙出现在自己头顶的天空。

这是好消息么?这是坏兆头么?这是来自巨龙故乡的信号?亦或者只是一个过客?

没有人认出那正是统治了这片土地无数年的龙血大公——在龙裔们惊惶无措的视线中,那银白色的巨龙绕着圣龙公国最高的山峰盘旋了数圈,随后昂起头颅,冲向了北方的地平线。

……

遮天蔽日的错乱之龙占据着天空,起伏的云雾、变异的血肉、结晶化的骨刺以及染血的兵刃构成了祂以公里计量的恐怖躯体,这已经超出凡人理解,甚至超出自然现象所能解释的可怕存在在广袤的塔尔隆德大陆上空纵横驰骋,以一种毫无理智的、纯粹的愤怒者和破坏者的姿态向整片大地播撒着毁灭的光束和硫磺火焰。

极昼时期的天空已经被滚滚浓烟遮掩,原本在半年内都不会落下的巨日也被错乱之龙制造出的“夜幕”遮挡了起来,在昏暗的天光下,灼热的黑云低垂至海面,一道又一道粗大的闪电拍击着大陆上所有的山峰和平原——

在塔尔隆德边缘,错乱的重力已经撕裂半数以上的海岸线,大地卷曲着升上天空,以违反自然规律的形态变成支离破碎的巨岛漂浮在天上;在大陆腹地,失控的神明之力制造出了通往元素世界的可怕裂隙,物质世界和元素界相互渗透,活体化的烈焰和涌动的寒冰不断重塑着大地上的一切;在天空中,一道通往暗影界的大门被强行撕开,伴随着错乱之龙的每一声咆哮,都有漆黑如墨的闪电从那道大门中倾泻而出,撕扯着昔日辉煌的城市和连绵的工厂、神殿。

过去一百八十七万年间在这片大陆上所积累起的一切都如尘埃般消散着,那辉煌却又散发着霉味的巨龙文明正在被它昔日的庇护者撕成碎片——高耸的楼宇,连接着城市的管道巨网,曾用来供养龙族庞大人口的工厂设施……全都在失控的重力风暴、元素侵蚀和空间裂隙中被打得粉碎。

而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难以计数的巨龙如潮水般一波波冲上天空,仿佛冰冷无情、无血无泪的机器般撕咬着那错乱之龙的躯体,从地下深处和近海地区发射的导弹群一次次在后者身上制造出灼热的火海,每分每秒,塔尔隆德的天空中都会有大片大片的“沙尘”从高空洒落,那些“沙尘”是化为灰烬的巨龙残骸,是欧米伽制造出的钢铁兵器,以及错乱之龙不断削弱的躯体碎片。

这是一场末日血战,而这场血战已经持续了不知多长时间。

塔尔隆德地下深处,高速行驶的银白色列车轰然穿过被层层保护的隧道,列车上承载着准备投入下一次战斗的机械兵器和弹药补给;古老的运算中心嗡嗡作响,不断计算着下一秒的火力安排和龙族兵团的残存数量;地底熔炉和末日工厂昼夜不停地运转,将钢铁铸锭转化为新的兵器,或将战场上回收的、还能够“维修”的巨龙修缮一番,重新投入战斗。

而在这位于地下的钢铁王国的最深处,欧米伽的核心正一刻不停地运行着,冷静高效地运行着——既无对神明的敬畏,也无对某个血肉个体的怜悯。

作为一台机器,它的创造者们在它最深处留下的核心指令已经高于一切,它在这个核心指令的驱使下执行着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像过去一百多万年来指挥塔尔隆德无数的机器一般,指挥着那些巨龙军团,以及无处不在的远古炮台。

军团和炮台的数量都在不断减少,然而在欧米伽精确的计算中,胜利终将是属于自己的。

那个宛若天灾般的“错乱之龙”已经衰弱了,更重要的是祂已经断去了和凡人之间的信仰锁链,褪去了神性的力量,现在的祂仍然比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物都要强大,但也比祂自身在历史上的任何一个阶段都要弱小,而那些曾经作为“信徒”的龙族们……他们每一次对错乱之龙的攻击,都在切切实实地摧毁后者维系自身所用的力量。

在塔尔隆德西侧,地下极深处的一座矿井中,来自神明的攻击刚刚击穿了防御工事的最后一层钢板。

一座银白色的金属巨蛋被摧毁了,然而对欧米伽而言……它仅仅损失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节点,类似的节点它还有成千上万个,分布在整个塔尔隆德,甚至分布在附近的海底各处。

地下基地内涌动着热浪,火焰正顺着所有的管道和通路蔓延,远方的通海闸门已经打开,海水倒灌进入矿井的轰鸣声仿佛雷鸣一般。

刚刚被摧毁的银白色蛋状装置静静地躺在即将被海水淹没的基底中央,它的外壳已经裂开,大量火花在其主体和附近的墙壁之间跳跃,在距离它最近的一根立柱前,一些严重错乱的字符正跳跃着,显示着这处节点被摧毁前欧米伽所做的一段简短思考:

“生命的意义……在于延续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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