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冬
“这你放心,常科长,我跟张书记都把弟妹当成了贵客,肯定啥话都顺着她说。”
常雨泽心里清楚,如果没有他老丈人徐院长的大名在后面挡着,她徐虹一个普通女人到乡政府什么道理也讲不通,乡里的处理方式不会象市里那样规矩。
刚上路,常辛乡的张书记也打来电话,热情的说:“实在对不住了常科长,你工作恁忙还得麻烦你大老远的赶过来。前段时间乡里事情特别多,有些工作做得不够深入,不够详细致。下面的工作人员办事又过于草率,所以有些事情做得太出格了。不小心冒犯了徐院长的亲戚,希望常科长多给弟妹说说,别让她太生气,我们乡里真不知道徐秀芬是徐院长家的亲戚,现在知道了,我们会立即改正错误,该怎么安抚就安抚,该怎么弥补过失就怎么弥补。
今天上午我得陪着省里的领导到下面看看,抽不出时间接待常科长了,具体工作都有刘乡长代我办理了。早就听说过常雨科长的大名,市公司最年轻有为的领导,我一直想找机会跟常科长见见面,今天常科长来我乡了,晚上就不能走了,我跟刘乡好好给常科长倒杯酒……”
乡里的领导干部都是喝酒喝出来的,常雨泽对这句话深有体会,他曾经接触过几位乡长书记,都是一斤开外的量,常雨泽虽然也有上斤的量,但是还是不能与这些久经酒精考验的乡镇干部相比,所以对于张书记的邀请自然不会接收。
常辛乡是赵陵区所辖,在区的最里层,开车二十多分钟就到。这几年常辛乡乡镇工业搞得不错,正准备撤乡划镇,乡政府大楼盖得很气派,一栋八层多高的办公楼,前面是十几亩大的绿化广场,颇有些城市气氛。楼前广场停着一排小车,徐虹的红色马自达在正其中。
常雨泽先见了刘乡长,寒暄两句,接着到小客厅见到了徐虹。刘乡长没有陪他,他在楼下准备车辆,随时带他们去市精神病院接人。
徐虹素色长裙,扎着马尾,浑身上下透着爽朗随和。她坐在沙发上,手肘支在扶手上,小手托着下巴,就那样静静的坐着。乡里给她沏好的茶水满满的,她没有动。她神态自若,没有焦燥和激动,不象刘乡长所说的怒气冲冲,也可能她刚才发了脾气。
这才是她的律师特质,不管她的情绪多么大,她都能控制在淡定自然的表情之下,除非她是真的出离了愤怒,情绪失控,那种情况只有在日记门事件后发生,那段时间她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焦虑之中。
会客厅里除徐虹外,还有张锋和另外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三四十岁,满脸菜色,衣服不整,象是刚从建筑工地收工回来,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短衣短裤,脏兮兮的,红黑的小脸蛋上挂着泪痕,正在好奇的翻看着报夹玩。
张锋见常雨泽进来,赶紧小跑着给他搬来一把椅子,殷勤的说:“大哥,您咋也来啦。”
“我刚听说。”常雨泽走到徐虹身边坐下,笑着关心的问,“徐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你——过来干什么,局里不忙吗?”徐虹不解的问。
“单位没有多少事。刘乡长给我打电话说你来这里了,还说咱家有个亲戚叫徐姐的犯什么病了,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我就过来看看。”
徐虹皱了皱眉说:“那不叫接受治疗,是被乡政府强行关押进去的。”
常雨泽笑着说:“刚才刘乡长给我说了,他们乡政府本来是想做件好事,帮徐姐治治什么偏执型精神病。”
“什么偏执型精神病?徐姐根本就没有病!精神病院是什么地方,是给病人治疗的地方,不是用来关押人的地方!他们乡政府很清楚,为什么要送徐姐去精神病院,他们不是做好事,而是在犯罪,超越了他们的行事权力,随意侵犯他人人权,是明显的违法行为!”
09徐虹的亲戚2
常雨泽就害怕听见徐虹说法律方面的事情,一说起法律上的问题,她就特别叫真。
生活中充满了很多变数,这才是生活的复杂多样性,而徐虹遇到问题总是先以一个法律人士的眼光看待,世上万事万物无非两类,合法与违法,合法的事情都是平淡无奇的,而几乎每一件异常案件都会让她产生冲动,都想去纠正所谓的违法行为。就象会计人员见了错误数字就想重新核算一样,这可能就是律师们的职业病。
常雨泽笑着解释说:“刚才刘乡长和张书记都给我解释了,听说也跟你道谦了,是他们乡政府的工作人员考虑不周,做事不当,现在把人放出来不就得了。你也别太叫真了,自已气自已。”
“不是我做事太叫真,而是他们做事太荒唐,就为了防止徐姐上访反应乡里的问题,随随便便就把一个正常人关进精神病院,不通知徐姐的亲属,不让她的亲属了解她的情况,世上哪有这样的荒唐事,即便罪犯入狱也要告知犯人的家属。”
“可能真是他们乡里的工作人员疏忽了。你不知道,乡镇政府工作人员的整体素质要差很多,素质高的都到市里来了。”
“这不是个人素质高低的问题,而是做人的基本常识问题,乡政府工作人员最起码也是公务员吧,基本的法律也要了解吧,随便关押人是违法行为。事情还不单是这样,刚才我带着徐姐的爱人去精神病院接徐姐,精神病院还不让我们接,大门也不让我们进,他们传话说不要说是徐姐的爱人不能接,就是她的爹妈来了也不能接,她是乡政府送来的,只能乡政府派人接出来。
这种事情真的很荒唐,很可怕,无论徐姐是否有病,是否需要治疗,首先应该是她的第一顺位监护人,是她的爱人、父母和兄弟姐妹; 第二顺位监护人是她关系密切的其他亲属和朋友;最后才能轮到政府部门。
而现在是他们乡政府越殂代疱,不经过徐姐家属的同意,甚至是故意瞒着徐姐的家属强行把徐姐关进精神病院,这种行为只有法西斯才有。而精神病院不按正常的医疗程序办事,限制病人直系亲属的探视权和监护权。乡政府和精神病院随便拘役他人,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他们都是在合着伙犯法啊。”
常雨泽心中慌然,他无法面对妻子的质疑和指责,乡政府的做法是完全错误的,严重点说是违法行为,而如果追究罪魁祸首,他在北京的截访工作也难逃“罪责”,他害怕妻子继续追究,害怕她再提及她被强行送进精神病院的痛苦回忆,就尽可能的解释说:“我们也不能武断乡政府和精神病院做的不对,徐姐是否有病得看医院的诊断,再说,一个病人出院还得办理各种手续呢,精神医院不放人肯定是手续没有办好。”
这时,那个一直不作声的三四十岁的男人怯怯的插上一句话:“俺媳妇没有病,真没有病,警官。她跟俺生活十多年了,她有没有病俺还不清楚。”
张锋眼头很活,立即搂住那男人肩膀,阻止他多话:“老大哥,你不用再操心了,不管大嫂有没有病,俺大哥大嫂都过来了,就一定会把大嫂接出来。”
常雨泽不愿多呆一分钟,立即打电话给刘乡长,催他们赶快出发,他让徐虹坐在他的车上,张锋开车带着徐秀芬的老公儿子。
在车上,常雨泽笑着问徐虹:“这个徐姐不是咱家的远门亲戚吧?”
“当然不是咱家的亲戚,我只是刚好在精神病院碰到了她,她陪我说了一些话,我这样说是想让乡里快点把她放出来。其实也不算假话,都是姓徐,五百年前是一家还说不定呢。
你想一想,一个正常的家村妇女,上有老下有下,都需要她在家操劳,乡里却借口她乱告状把她关进精神病院,强行对她非法治疗,这对她是多么大的打击,对她的亲人是多么大的打击。”
“这件事是他们乡政府做的不对,他们现在认识到了错误,已经在采取措施进行弥补,先把徐姐放出来,给徐姐家人赔礼道歉,对于务工费该赔偿的还要赔偿,这件事情就算圆满解决了。毕竟是非亲非故的,我们到乡政府一阵折腾,要是传出去人家会说闲话,说我们仗着咱爸的势力到下面胡闹。”
“我知道影响不好,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他们不应该害怕法院院长,而是更应该害怕法律,他们做出这样的违法事情,首先应该想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害怕得罪了法院院长。”徐虹自嘲的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事很幼稚,很天真。”
“没有啊,我认识你十多年了,对你的性格非常了解。高中时候你就爱看武侠小说,还敢在课堂上跟老师辩论。你有古代侠女的风格,总想着帮助弱势群体。这很好啊,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多做点善事好事,对我们和社会都是一件好事,我支持你。
我们市局也有农村的帮扶对象,我也跟着领导到农村割过麦子,帮助农民处理过一些社会矛盾。各级政府没有一个敢说不是人民的政府,不是为老百姓服务的政府。就象常辛乡政府,他们也不是故意整治徐姐,其中肯定不是单纯乱上访乱告状这个原因,肯定还有其他因素,只是我们介入时间短,不了解而已。”
论法律知识常雨泽根本不是徐虹的对手,但是论做思想工作他还是有一套。
“无论什么原因,判定一个人是不是一个行为受限制的人,确切的说是一个精神病患者,都应该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要经过一套科学的医疗诊断措施,并且在诊断过种中必须认真听取病人的反应和诉求,最终是否要接受住院治疗也得经过监护人的确认才行。强行把人送进精神病院,强行给病人实施药物和物理治疗,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对不起,每次想起你在精神病院里的那几天,我都会深深自责,我不该草率的把你送进精神病院,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我相信你跟咱爸送我去那里的本质与乡政府送徐姐去那里的本质是不同的。但是,不管你们的目的如何,我在里面的那四天是我一生中最痛苦最无助的四天,到现在留在我记印里的还都是恐惧和窒息感。如果说唯一的收获——让我看到了阳光下还隐藏着黑暗和丑恶。”
常雨泽不怕徐虹指责他,就怕她对他冷淡和不理不采,如果她对他关闭了心灵的大门,那么他与她修复关系就会异常困难。他希望能通过谈话,通过她对他的责难,慢慢化解她在精神病院受到精神折磨的心结,进而恢复她的正常情感。
很快,一行人来到精神病院,医院早已经得到乡政府的消息,办好了徐秀芬的出院手续,单等乡政府的人过来签字接人。
他们的车开进精神病院大门,看到徐秀芬正站在医院的楼房前,两个医生陪着她,她已经换掉病号服,换成普通妇女的衣服。今天张院长不在,一个副院长负责接待他们。
张锋的车停下,小男孩从车里跑出来,“妈妈,妈妈”,哭叫着跑上去。徐秀芬也看到了儿子,她紧紧走两步,想弯腰抱起来儿子,可是她浑身无力,只能蹲下来,紧紧抱住儿子,嚎啕大哭。
常雨泽也有点伤感,他也有女儿,小孩子的哭声最让人心痛,他没有随徐虹走过去,而是叫住了张锋,问他:“张锋,这是怎么会事?”他刚才就想问他,徐虹已经从精神病院出来了,她怎么还想接触这块伤心之地。
张锋立即回话说:“都是他妈乡政府的人赖种!听说姓徐的这个女人到北京告御状去了,乡政府的头头怕掉乌纱帽,就把她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关进精神病院,天天给她灌药打针。听说她啥时候心服口服了,保证以后不再乱告御状了才放她出去。
我在里面见过这个娘们,看起来很老实很听话,经常帮医院里的人扫地拖地,可能她给嫂子房间里打扫过卫生,所以嫂子认识了她。大哥,这跟俺没有一点关系,俺他妈从这里出去就不想再过来一步,看见‘精神病’仨字都他妈头皮发麻,都是嫂子让我跟她来的,给她开车。她说她前些天出过事故,一上大路看见车多人多就紧张。”
“我知道了,以后再遇到这类事情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也好有准备。”
“知道大哥,我会随时监视嫂子,她一有啥动静俺就给你汇报。”
“监视”这个词让常雨泽听着有点别扭,徐虹都已经承认她出轨了,并且他又一次亲眼目睹她跟姓郑的在一起喝咖啡聊天,她的行为已经暴光了,她的事情已经确凿了,已经不需要再监视她的行动。因为以后的日子,他也不打算再去北京出差了,会天天在家陪着徐虹,只要她喜欢做的事情,只要不是与姓郑的约会或者说私通,他都支持她,那怕明知道她做的事情幼稚可笑,他都会帮助她陪伴她,希望能早日化解她心中的情结,消融他们之间的隔阂与冰冻。
刘乡长办好了出院有关的签字手续,走过来劝徐秀芬离开,他满面堆笑的说:“徐大姐,咱们回家吧,没事了。你看看你儿子多懂事,在上幼儿园吧。乡里也知道你家庭困难,上有老下有小的都需要花钱,乡里准备每年多给你家申请些补助,等会我跟其他工作人员会去你家看望看望。希望徐姐以后能安安生生的在家过日子,不要再乱跑了,有啥困难说出来乡里都会想办法解决。”
“嗯,嗯,领导说的对,领导说的对。”徐秀芬唯唯喏喏的说。
她的老公那个三四十的中年汉子也抹着眼睛,谦恭的回答:“谢谢乡长,俺媳妇以后保证听乡里的话,让俺干啥俺干啥。”
徐虹却没有接受刘乡长的说辞,她直面刘乡长的笑脸,冷静而悲愤的说:“请你认真看看,徐姐有什么精神病!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她爱她的孩子,爱她的家庭,爱她自由的生活。你们不经过她的同意,不经过她亲人的同意,强行私自把她关进精神病院,她的亲人不知她的生死,她的儿子不知道妈妈身在何处,整整长达四个多月的时间!
我相信刘乡长也有爱人,也有子女,将心比心,如果你的爱人被人强行关进禁地,你的孩子不知道他的妈妈是生是死,天天哭闹着要妈妈,你能安心工作吗,你能不焦急,不痛苦,不愤怒吗!我相信,是人都不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10徐虹的亲戚3
“这是个别工作人员的过失,回去我们就会开会,检讨我们工作中的过失,向徐姐表示歉意。”面对徐虹的怒目,刘乡长很尴尬。
常雨泽不想徐虹情绪失控,说出更加过激的话,就快步走上去,准备劝他们离开。可是,他刚一走近,本来情绪已经稳定的徐秀芬看见他,顿时惊惶失措,撒手放下儿子,转身向外跑开,同时惊恐大叫:“别抓俺,别抓俺,俺不去上访了,俺不去上访了!”
常雨泽也尴尬万分的站住脚步,不敢靠太近,怕更加刺激徐秀芬,因为他穿着一身警服。
上一篇:和美女荒岛求生的日子
下一篇: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