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仙傾 第8章

作者:錯哪兒了

  做官、成仙,遂瘋狂生育,仙人嫡親又可修仙,家族便能逐漸興盛。

  這便是如匡家這般雖有些家產良田,但始終活在最賤層級的家族,所能找到的唯一生存方式。

  季憂思索片刻後感到一絲疑惑:“若四品官的嫡親才可修仙,那方中正不過一介七品縣令,方若瑤為何能入天書院?”

  “她能入天書院和方太爺無關,而是因她的兄長方若明,方家長子十四歲離家從軍,至今七載,在鎮北軍中頗得重用,便有了一名額落在了方若瑤的身上。”

  季憂聽後恍然大悟。

  大夏雖入主中原多年,但周圍仍有不少小國與部族虎踞龍盤。其中,好戰的巫蠻族便是連年來犯,致使北境烽火不斷,而妖族也態度曖昧,令當朝皇帝忌憚不已。

  所以鎮北軍的軍官地位連年上升,雖不及山上仙人,但定然高於平民。

  “看來他方家與你匡家所想一致,做官也好,從軍也罷,最後都是為了讓家中有人成為修仙者。”

  匡章劼暶蜃欤骸笆廊私灾挥谐蔀樾尴烧撸拍苡袡C會擺脫賤籍。”

  季憂忍不住冷笑:“大夏嚴禁平民修仙,奴役他們從事生產,又將大半的所得供奉仙人,而隨著修仙者越來越多,供奉也就越來越重,還來?”

  “大夏存在千百年了,不都是這麼過來的?”

  “老匡,若有一日你能權傾朝野,敢不敢叫這日月換新天?”

  匡浙读艘幌拢S即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睜大了眼眸:“豈可如此胡沁,這可是會死人的!”

  “死怎麼了?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青雲天下以仙為尊,詩詞屬無人問津的小道,並不發達,但言簡意賅的詞句仍舊可以觸到心底,可千年以來,從未有人敢口出如此狂言,便叫人心中發顫。

  匡盏难凵癫唤兞擞肿儯S久後才開口:“這便是你的志向?”

  “我?”

  季憂愣了一下,隨即憨笑:“不,我只敢勸別人照汗青,我自己不行,我怕死。”

  人在極度無語的時候通常會極度無語,於是匡城嘴角顫了兩下。

  不過片刻後,再看到季憂綻滿血花的衣襟,他又不禁微怔。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啊……

  正當匡兆聊ゴ酥姓嬉鈺r,忽覺肩頭傳來一陣有氣無力的拍打。

  “誒,你家可有紅棗,拿些來給我補補……”

  “額,我這就去取,你且稍等。”

  “等會兒!”

  季憂叫住了已經起身書生,思量片刻後道:“你家在設宴?來個雞腿就更好了……”

  匡浙读艘幌拢骸昂谩!�

  見他離開,季憂忍不住嘆了口氣。

  說真的,他活了這麼大,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吃紅棗補血。

  不過這血量,其實也就是一次姨媽,只是看著比較駭人罷了。

  季少爺強撐著坐起身,閉上雙眼開始神念內觀,許久之後睜開眼,露出一個生無可戀的表情。

  靈元真的碎了,碎得慘不忍睹,如同綻放的蓮華……

  不過好訊息是,他現在仍舊可以吐納天地靈氣,不至於跌境。

  湊合著用吧,這或許便是過於莽撞的代價,不過天書院貴為聖宗,等他去了盛京,或許能找到些許修補之法。

  轉眼八月初五,白楊早落,寒草前衰。

  季憂不斷以靈氣濯洗體魄,氣血逐漸恢復,除了破碎的靈元之外,已不異於常人。

  此時,天書院也定下了啟程赴京的日子,便在次日卯時。

  訊息送來的同時還附了一張請帖,是縣太爺方中正要為他和方若瑤設送行宴,請他前去做客。

  方中正雖然不算好人,但卻是個十足的聰明人,極懂審時度勢,從曹仙人的態度中他就已經隱約感受到,季憂與自己女兒這種靠名額入天書院的,並不是一回事。

  季憂畢竟是拜入了天書院,雖然不喜方家,但場面上姿態始終還是要做的,於是應邀而來。

  只是酒過三巡後,方中正險些被他拉著拜了幹兄弟,此事令方若瑤整個宴席上都臉色鐵青。

  不過還好,季憂並未在酒宴上久坐,吃掉了雞的兩條腿,對曹勁松與裴如意說了一些讚美的話,隨後便匆匆離去。

  “這季憂做事,總是火急火燎,如今又要去做什麼?”

  “應該是要去穀場,那邊正在搭臺,大家也都到了,如今就缺季少爺了。”

  伺候在旁邊的小廝端著酒水而來,聽到詢問後開口稟告。

  裴如意微微一愣:“搭臺?莫非是要唱戲?”

  方若瑤莞爾一笑,邊倒酒邊開口:“我聽人說,季憂今早與人在街上閒談,說現在成了天書院的仙人,若是讓城中大戶認個乾親做庇佑,絕……額,絕壁發財,此時怕是去忙這件事了吧。”

  裴如意聽罷後,眉心頓時一皺,表情不喜。

  這姓季的,明明還沒真正成為天書院的弟子,便開始拿此名頭去收繳供奉,未免有些狂妄自大了。

  要知道,奉仙山莊的莊主可是上五境高手,最後脫離了玄元仙府獨自擇地成莊,才能有此資格的。

  不過未等裴如意開口,那端酒的小廝立刻擺手:“小姐聽岔了,不是城中大戶。”

  “不是?”

  “被叫去穀場的,都是一些貧苦人家的孩子。”

  “?”

  方若瑤微微一愣,不動聲色地看了裴如意一眼:“想不到,他連貧苦人家的供奉都要。”

  小廝又是微愣:“季少爺不收供奉的。”

  “你怎麼知道他不收供奉?多嘴。”

  “因為……因為我家的狗兒也去了,要拜季少爺做乾爹。”

  方若瑤僵直片刻,已知話題並不利己便迅速改口:“對了師姐,說起供奉一事,我那份供奉昨日便已咧辆┏牵恢緫n的供奉如何帶走?不如叫我爹再安排一輛車隨行?”

  交錢上學,上學交錢,這種事情,便是在這青雲天下也是不變的。

  雖然方若瑤的兄長軍功滿身,頗得鎮北神將重用,但方若瑤畢竟還是凡人,供奉並不能免除。

  但,季家落魄已久,她不認為季優能交的起這筆供奉。

  裴如意聽她詢問此事,不禁看了她一眼,隨後才開口道:“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圓滿,不用向宗門繳納供奉。”

  “啊?”

  “莫說是上繳了,以他的修為,若選了玄元仙府,甚至還可以領取一份宗門給他的月錢。”

  裴如意將半滿酒杯端起:“不然,你以為曹教習為何如防僖话忝咳斩自诔情T口,生怕那季憂被挖了去?”

  方若瑤聽罷,表情微愣。

  她原以為天書院的所有學子都是一樣的,可聽到此時才知道,原來即便是入了天書院,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第十二章 靈光似海

  “教習,明日便要趕路,您怎麼還未歇息?”

  裴如意從酒宴離席,行至連廊處,忽見先一步離席的曹勁松正坐在庭院的石桌前。

  彼時,他四周圍滿是碎裂的瓷片。

  從瓷片上依稀的花紋之中可見,這似乎是方縣令極為寶貝的花瓶。

  而曹教習此時正將靈氣不斷煉化在指尖,聚成米粒大小,對著石桌上一隻完好的花瓶唸唸有詞。

  從其額頭的汗跡來看,他似乎已經嘗試了很久。

  “我在嘗試將靈氣渡入花瓶,然後將其留在其中,渡入倒是極為容易,但留下卻無比困難,十次裡只能成之一二。”

  裴如意聽完之後有些莫名:“莫非是新的功法?”

  曹勁松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接近花瓶:“如意啊,你可曾想過,若此事如此艱難,那季憂又是如何做到將一女童溫養至靈光透頂的?”

  “這……”

  “靈氣乃是天地本源,暗藏天道之力,內院五位殿主便是如此,能將靈氣煉化到如臂使指的程度,季憂若不是僥倖成功,我看莫說是上五境,恐怕連臨仙境也不是問題。”

  話音落下,曹勁松面前的花瓶忽然被不堪重負,從肚口處炸裂開來,飛濺滿地,留下的,唯有曹教習凝重的臉色。

  他已入上五境多年,雖然一直停在最初通玄境未有精進,但怎麼說也比季憂高出一境。

  而且下三境是本身境,上五境為諸法境,兩者對靈氣的操控本就天差地別,可最後的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

  這要麼是季憂太妖孽,要麼就是自己太愚蠢。

  曹勁松當然不承認自己愚蠢,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自己新收的那個學子,還有更多潛力未被發覺。

  “潑天富貴啊……”

  “如意,此子入內院定會輕而易舉,說不定還有機會成為五位殿主親傳。”

  聽到這句話,裴如意不禁乾笑了一聲。

  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圓滿確實非凡,但她覺得曹教習還是誇張了些。

  要知道,仙道一途,驚豔天下者不計其數,就說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圓滿吧,今年七大仙宗便尋到十位,而天書院一家便佔了兩個。

  可即便是這樣,算上季憂的這三人在年輕一輩之中他們仍略顯普通。

  要知道,靈劍山的那位小鑑主可是十歲便功行圓滿,問道宗親傳也是十二歲入上五境,還有其他仙宗的親傳,皆是個個妖孽。

  季憂還差一年便到了弱冠之年,擦線圓滿,不過是爬到了去見他們的門檻。

  就在她思索之際,卻見庭中的曹勁松忽然眉心緊皺,接著倏然起身,遙望玉陽縣南方。

  “教習,出了何事?”

  “如意,你有沒有察覺到,此間靈氣好像在竭力向南湧動,甚至不受我所控。”

  “?”

  裴如意微微一愣,隨即便穿過連廊,出了玉陽縣衙,直奔季憂所在的南側穀場。

  夜幕之下,玉陽縣的一切都被黑暗徽郑ㄓ蟹Y場內燈火萬千,將四周映照的紅火一片,喜慶如地主家的大婚一般。

  而穀場周圍則圍滿了百姓,遙看去人影憧憧。

  燈下黑暗,看不清他們的面孔,但大概能見到他們身材消瘦,衣不蔽體。

  便在這燦爛的光芒之中,七十二名稚童跪在穀場之上,用清澈的童聲叫著乾爹,隨後便以頭觸地。

  下三境圓滿不算什麼高深境界,只不過是初等仙道,能做的事情不多。

  但天書院的名頭還算好用,畢竟,他是大夏聖宗。

  而大夏律法之中規定,乾親也是親,自然也該受庇護,他不知道這樣是否有用,但怎麼說也聊勝於無。

  若他有幸找到修補靈元之法,入了上五境,威懾力也許還會更大一些。

  坐在前方的季憂沉默了半晌,看著那些稚童忽然就笑出聲。

  他也許到最後都沒救得了那些患了白血病的孩子,但終究,他還是可以努力救下另一批孩子。

  季憂這樣想著想著,不知為何,頭頂的夜空忽然就亮了幾分。

  隨後,穀場之上就多了無數的靈光,純如白星,飄若螢火,不斷地浮動著,漸漸向此聚集。

  片刻之後,整個穀場內璨若星海,不免讓季憂感到震撼。

  “什麼來的?”

  “嚯……”

  “我這回好像沒吃菌子……吧?”

  季憂仰頭看去,幾息之後微微一愣,有些愕然。

  因為他發現這些光芒並非是憑空出現的,也並非來自天上,似乎是來自他面前這七十二名稚童。

  這些稚童每個人的眉心都有一道靈光,在剛剛那一刻飛上天際,隨後便有一粒靈光落下。

  未等季憂反應過來,那些就開始不斷朝他飛來,向他體內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