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仙傾 第55章

作者:錯哪兒了

  全部塌了。

  天雷落下之後,岐嶺入口處的三座主峰被夷為平地,倒下的山崖將原本那條進山路堵死。

  因為煞氣還在山中迴盪,且濃重不已,所以沒有人敢騰虛御空,於是趕回城中歇腳。

  直到寅時深夜,山海閣請來了閣中長老來到此處,在岐嶺山脈上空以高強法力做劍,將崩塌的山道劈開,才又有人陸續進山。

  而這一夜的崩裂聲則吵得夢中百姓瞬間從夢中驚醒,此後惴惴不安著,囑咐家中孩童趕緊入眠。

  菜販老李的兒子睡不著,便從被窩裡伸出小手,摳弄著土牆中的秸稈為樂,便見到遠處的山裡火光連綿。

  此時,遺蹟入口,大片的碎肉落在山上。

  雖然說是碎肉,但每一塊都要比人還大,粉嫩中帶著焦黑。

  中州沈家家主此時親至,跌跌撞撞地跑進山裡,看到是無數的黑灰,從入口處一直蔓延到遠處的山上。

  就在眾人滿眼慘狀之際,遺蹟之中的草叢內,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在不斷響起。

  眾人立刻拔出兵刃,神情嚴峻地朝著草叢望去。

  很快,草叢內便伸出一隻鮮血淋漓的手,一個女子從草叢之中爬出,目光渾濁地看著外面的眾人,雙眼之中全都是痛楚。

  “爹……”

  “雁兒……?”

  “快,快將小姐扶出來,快點!”

  “……”

  清晨的日光漸暖,將春日殘存的微涼驅散。

  季憂一夜好眠,早早便從床上起來,走到門前的廊道中,面對遠天伸了個懶腰。

  人族仍舊是習慣生活於白日的生物,見到這明晃晃的天日便覺得心安。

  於是他沿著走廊向西側慢走了兩步,便見到顏書亦的房間已經開了門。

  此時的小鑑主手捏著一張信箋,正在看有關於山裡的傳信,好看眉心輕皺著,露出一絲凝重,隨後便要下床。

  所謂君子之禮,便是隻可遠觀,而暫時不可褻玩焉。

  於是季君子就站在門口,看著那挺翹的臀兒坐於床沿之上,將雪嫩的玉足微微翹起,動作輕柔地穿好羅襪。

  此時卓婉秋正在為鑑主打水,見到季憂站在門前,輕輕頷首見禮,卻未關門。

  小鑑主眯著眼一揮袖,直接將房門關閉。

  “婉秋,你為何不關門?”

  卓婉秋想起上次有所隱瞞卻被發現,立刻開口:“我不知道該不該關……”

  顏書亦將走下床榻,看了一眼窗外的身影:“怎麼能在陌生男子面前洗漱。”

  “您還在他面前穿襪子呢,何況他不是鑑主夫人麼……”

  卓婉秋是個邏輯鬼才,她覺得小鑑主雖然是個女子,但將來肯定是要執掌靈劍山,必不可能嫁到別家。

  據說季憂是個沒有世家背景的私修,那他便會入贅,入贅了就是鑑主夫人。

  顏書亦假裝沒有聽到,將雙手伸進了水盆。

  昨晚又被捏臉了,不太想見他。

  小鑑主心中的女帝性格與嚶嚶怪性格正在相互衝撞。

  洗漱結束之後,顏書亦從房間裡出來,而卓婉秋也跟了出來,有些滿頭大汗的樣子。

  其實自打從岐嶺遺蹟出來,卓婉秋就接替了丁瑤的位置,每日清晨起來便照顧自家鑑主梳妝。

  她覺得鑑主之所以這樣安排,應該是知道了她知道了一些事的緣故。

  鑑主天生麗質,便是不用胭脂水粉也可驚豔眾生,但今天卻有些在意,打扮之後去見了她口中只見過兩次的陌生男子……

  季憂已經在院子裡喝過了茶,正朝外走去,此時聞聲轉頭,便見她從房內出來。

  “我打算去街上買些早飯,你去不去?”

  顏書亦一臉高冷地瞥他一眼,隨後輕輕點頭,噠噠噠地跟了出去:“昨夜山裡傳來了聲響,你可曾聽到?”

  季憂轉頭盯著她看了許久:“雖然你每日都好看,但今日卻有些不一樣的好看。”

  顏書亦有些冷不住,聽完後眯起眼睛:“住口,你這沒有禮貌的陌生男子。”

  “還要和我演不認識的橋段?你這穿上鞋便不認人的女子!”

  “有弟子看著,自然要有威嚴,我當日下山去了盛京的事已經傳開了,叫他們看到,說不定會被誤會我是專門去找你的,但其實我只是順便看了你一眼。”

  季憂邊走邊道:“嘴比我還硬……”

  顏書亦跟在他後面喃喃開口:“就是順便去看了你一眼。”

  “還住了兩夜。”

  “只是坐而論道,不許對別人說,小心問道宗的人知道了打死你……”

  季憂聞聲停頓了腳步:“這麼說,你真的要嫁到問道宗?”

  顏書亦挺起圓滿的胸脯:“就算要嫁我也要選自己喜歡的,不像某些人,未婚妻都一堆。”

  “那是謠傳啊,我昨日已經把如龍仙帝揍了一頓,還搶走了他的錢財。”

  “關我什麼事,你這登徒子。”

  此時街上的修仙者極多,都在議論著進山的事情,以及在山中見到的場景,還有就是正在流傳的緋聞。

  季憂聽了許久,最後停下了腳步,望向街邊的攤位。

  這攤位上賣的是炒貨,其中還有烤紅薯,坐在攤位後的小販也正在和隔壁攤的人竊竊私語,見到有人走來立刻起身,旋即一愣。

  “姑娘又來了?”

  季憂看向身後正走神的小鑑主:“你們認識?”

  小販沒看到顏書亦警告的眼神,微笑開口:“姑娘前些日子天天來,卻總說我烤的不如別人好吃,我倒是真想見見那人到底是怎麼烤的。”

  “?”

  顏書亦高冷著眼神,一副人美但心很惡毒的樣子,買了些烤地瓜回去。

  小販忍不住撓了撓頭,心說姑娘今日有點兇啊,然後低頭看向攤位,眼神有些驚詫:“怎麼給了這麼多的賞錢?”

  “……”

  日頭稍遲了些許之後,元采薇也從床榻上起來,推門走到了院中。

  昨夜山裡的動靜她也聽到了,此番出來便想著和阿弟商量一下,看看何時啟程返回丹宗。

  她失蹤多日,宗內急切不已,如今阿弟這個親傳也流落在外,爹爹估計已經急瘋了。

  岐嶺山脈出事之後,影響會開始逐漸擴大,尤其是死了那麼多人,必將要有人承擔仙宗的怒火,這是毋庸置疑的。

  這種時候流落在外,對於沒有戰力的丹師來說是極其兇險的事。

  另外還有一件事,是關於季憂。

  阿弟一心想要撮合她和季憂,費盡了苦心。

  自己一開始是因為季憂沒有世家背景且境界較低拒絕,但他昨日卻一舉破入通玄,還直接到了通玄中境。

  弱冠之年的下三境圓滿在丹宗看來或許還過不了門檻,但這個年紀的通玄中境就稍微有點分量了。

  元采薇似乎也見到了他身上的不凡之處,覺得似乎可以接觸看看。

  阿弟想繼續僱他護送,她覺得倒也可以。

  畢竟她與顏書亦姐妹相稱,如今自己要離開,那季憂也不太好獨自留在這裡了。

  靈劍山小鑑主身份尊貴,知書達理,若是季憂在此不走,她或許不會說些什麼,但總歸會心中不喜。

  不過就在元采薇來到庭院時候,卻看到季憂正和顏書亦在院子一邊吃地瓜一邊聊著街上的傳聞,彼此坐得很近。

  “陳氏仙族掌教陳如海重傷,不知是真是假。”

  “傳的很細,應該是真的,那道赤紅色天光擊中,大家都見到了,瞞不住的。”

  季憂聽後嘆了口氣,心說別人都是拿眼看熱鬧,他是真正詮釋了什麼叫做拿命看熱鬧。

  此時的他忽然想起昨日閒聊時,顏書亦曾說鄭家老祖師承陳氏仙族,但最後卻未得到道統,神情一凝。

  “看來那生著無序血肉的妖人真的就是鄭家老祖?飛昇失敗後還不忘報仇?”

  “執器者也是人,也會有私心,除非他們真正飛昇之後才能徹底摒棄雜念,但飛昇後還怎麼傳道?所以七大仙宗都會將聖器傳給嫡子,這是一個無解的迴圈。”

  顏書亦端著茶杯喃喃道:“鄭家老祖對陳氏仙族應該有著相當大的怨恨,或許也正因如此,才會將最後一口氣息攻向了陳如海。”

  季憂微微皺眉:“但還是有些古怪。”

  “因為太巧合了。”

  顏書亦抬起輕柔的眼眸看著他:“整件事似乎都是巧合推動的,並不合常理。”

  季憂嗅到她身上的香氣,思索片刻道:“你將來也要將靈鑑傳給你的嫡子?”

  顏書亦冷麵漸紅,眼眸眯起:“不要你管。”

  “真的?”

  “我想殺了你……”

  元采薇在後方看了半晌,眼神微怔。

  丹宗長女與靈劍山小鑑主都是大宗千金,自小便認識,卻她從沒見過顏書亦如此小女子的姿態。

  她方才還想著若把季憂單獨留在此處,顏書抑或會不喜,如今卻覺得自己好像多餘了一些。

  正想著的時候,她忽然發現阿弟元辰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院子裡,看著這一幕肝腸寸斷。

  靈劍山小鑑主不是不苟言笑的麼,怎麼總喜歡和我姐夫貼貼?

  我那煮熟的姐夫,又怎麼如此見異思遷,才一夜的功夫就要紅杏出牆!

  “你們在聊些什麼?”

  元采薇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但思量半晌還是邁步坐了過去,自己也不知為何,似乎很想分開兩人之間的莫名相配的氛圍。

  “山海閣、陳氏仙族死了一大批弟子,中州沈家的下一代幾乎全都沒了,陳氏掌教如今也是重傷昏死,我靈劍山的天劍峰一脈也死了許多弟子。”

  事情其實和傳聞之中的相差無幾,七大仙宗皆遭到了不小的打擊。

  但打擊最慘的還是那些貪心不足蛇吞象的家族。

  根據目前的傳訊,幾近滅亡的家族就有四個,山海閣是最先在山中得到仙緣,也是損失最為慘重的。

  所有人去之前都知道,得到莫名的仙緣必有代價,但所想的代價不過是化為邪種。

  可誰都不曾想到,原來所謂得到仙緣的代價竟然是做別人的仙緣。

  元采薇聽後心中一沉:“山裡的人真的死光了?”

  “昨夜仙宗進山的時候還活著三個,但後來又死了。”

  “不是活著,怎麼又死了?”

  季憂此時接過了顏書亦的話:“記得我們出來的時候化為灰燼的朱果嗎?和他們一樣,那些人走出山便化成了灰,不被天道接納。”

  顏書亦看了一眼季憂:“他說如果是這樣,有一件事就不成立了。”

  “什麼事?”

  “如果得了仙緣的人都無法走出遺蹟,那之前出現在盛京的那些有人性的邪種到底是怎麼出來的?”

  元采薇聽完之後瞬間凝了眉,覺得這事太詭異了,還是要及早與阿弟動身才好。

  片刻之後她又微微一怔,抬頭看向兩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多,她覺得他們剛才好像有種一唱一和的感覺。

  顏書亦沒這種感覺,她覺得她今日在眾人面前冷酷的剛剛好,就連丁瑤都沒看出來,表情十分自然。

  但她此時根本沒意識到,剛才二人側身齊齊朝著元采薇說話的時候,季憂像是要將其攬在懷裡,而如此貼近她卻並不介意。

  人與人交集是有舒適範圍的,過於侵入便會引起反感,尤其異性之間,距離更比同性更遠。

  可這兩人之間,似乎沒有這樣一說……